史記卷九十七酈生陸賈傳第三十七，漢書卷四十三酈陸朱劉叔孫傳第十三。史記太史公自序：“結(jié)言通使，約懷諸侯，諸侯咸親，歸漢為藩輔。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睗h書敘傳：“……賈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fēng)議，博我以文?！鲠B陸朱婁叔孫傳第十三?！弊ⅲ骸袄钇嬖唬骸餍抡Z也?！瘞煿旁唬骸撜Z稱顏回喟然嘆曰：夫子博我以文。謂以文章開博我也。此言陸賈嘗之越也。從音千容反，風(fēng)讀曰諷?！饼R召南曰：“師古謂從容二句亦指使越，非也。此二句指賈著新語，每奏一篇，高祖稱善。李說得之?！?br />
陸賈者〔一〕，楚人也〔二〕。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辯士〔三〕，居左右，常使諸侯。

〔一〕漢書無“者”字。

〔二〕索隱：“案：陳留風(fēng)俗傳云：‘陸氏，春秋時陸渾國之后。晉侯伐之，故陸渾子奔楚。賈其后?！株懯献V云：‘齊宣公支子達(dá)，食菜于陸。達(dá)生發(fā)，發(fā)生皋，適楚。賈其孫也。’”器案：元和姓纂十一屋：“陸，齊宣王田氏之后。宣王封少子通于平原陸鄉(xiāng)，因氏焉。漢大中大夫陸賈，子孫過江，居吳郡吳縣?！碧茣紫嗍老当硗?，“陸鄉(xiāng)”上有“般縣”二字。陸氏譜之“齊宣公”，當(dāng)作“齊宣王”，蓋此乃田氏之齊，非太公之齊也。陸渾氏則戎姓，晉侯謂晉頃公，晉滅陸渾，陸渾子奔楚，見左傳昭公十七年。陳留風(fēng)俗傳謂賈為陸渾子之后，非是。

〔三〕“名為有口辯士”，漢書作“名有口辯”，說苑奉使篇與史記同。師古曰：“時人皆謂其口辯?！睘{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以下簡稱考證）曰：“藝文類聚（案見卷五十三）引史無‘士’字，與漢書合?！?

及高祖時〔一〕，中國初定，尉他〔二〕平南越，因王之〔三〕。高祖使陸賈賜尉〔四〕他印為南越王。陸生〔五〕至，尉他魋結(jié)〔六〕箕倨〔七〕見陸生。陸生因進(jìn)說他〔八〕曰：“足下〔九〕中國人〔一０〕，親戚〔一一〕昆弟墳?zāi)乖谡娑ā惨欢?。今足下反天性〔一三〕，棄冠帶〔一四〕，欲以區(qū)區(qū)〔一五〕之越與天子抗衡〔一六〕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一七〕，諸侯豪桀并起，唯〔一八〕漢王先入關(guān)，據(jù)咸陽。項羽倍約〔一九〕，自立為西楚霸王〔二０〕，諸侯皆屬，可謂至強(qiáng)〔二一〕。然漢王起巴、蜀〔二二〕，鞭笞天下〔二三〕，劫略諸侯〔二四〕，遂誅項羽滅之〔二五〕。五年之閑，海內(nèi)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二六〕，將相欲移兵〔二七〕而誅王〔二八〕；天子憐百姓新勞苦，故〔二九〕且休之，遣使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三０〕。君王宜郊迎〔三一〕，北面〔三二〕稱臣，乃欲以新造〔三三〕未集〔三四〕之越，屈強(qiáng)于此〔三五〕。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冢〔三六〕，夷滅宗族〔三七〕，使一偏將〔三八〕將十萬眾臨越，則〔三九〕越殺王降漢，如反復(fù)手耳〔四０〕?！?br />
〔一〕漢書無“及高祖”三字，藝文類聚引史記，與漢書同。

〔二〕索隱：“趙他為南越尉，故曰‘尉他’。他音駝?！闭x：“他，音徒何反。趙他，真定人，為龍川令，南海尉任囂死，使他盡行南海尉事，故曰尉他。后自立為南越王。”（據(jù)會注考證本）案：漢書、說苑奉使篇作“佗”，師古曰：“佗，音徒何反。”張文虎校史記札記曰：“柯，凌本作‘佗’，下同?！?br />
〔三〕史記南越列傳：“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趙氏。秦時已幷天下，略定揚(yáng)、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謫徙民，與越雜處十三歲。佗，秦時用為南海龍川令，至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聞陳勝等作亂，秦為無道，天下苦之，項羽、劉季、陳勝、吳廣等，州郡各共興軍聚眾，虎爭天下，中國擾亂，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遠(yuǎn)，吾恐盜兵侵地至此，吾欲興兵絕新道，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且番禺負(fù)山險，阻南海，東西數(shù)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ぶ虚L吏，無足與言者，故召公告之?！幢毁?，行南海尉事。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guān)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黨為假守。秦已破滅，佗即擊幷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br />
〔四〕漢書無“陸”字“尉”字，藝文類聚引史記同漢書?？甲C曰：“高山寺本，‘陸賈’作‘陸生’?！卑福捍藶闈h十一年事。

〔五〕漢書“陸生”作“賈”。說苑同史記。案：漢人言生或言先，猶言先生。史記儒林傳：“言詩于魯則申培公，于齊則轅固生?！闭x：“公、生，其處號也。”又曰：“言尚書自濟(jì)南伏生。言禮自魯高堂生?！彼麟[：“謝承云：‘秦氏季代，有魯人高堂伯。’則伯是其字。云生者，自漢已來，儒者皆號生，亦先生省字呼之耳?！庇中倥珎鳎骸捌淙逑纫詾橛f，折其辯。”集解：“先，先生也，漢書作‘儒生’也?！睗h書高帝紀(jì)上：“以魏地萬戶侯封生?！睅煿旁唬骸吧?，猶言先生?！庇株隋e傳：“學(xué)申、商刑名于軹張恢生所?！保ㄊ酚涥隋e傳作“張恢先”，集解：“徐廣曰：‘先即先生?！保┯郑骸肮溲脏囅??！睅煿旁唬骸班囅?，猶言鄧先生也?！庇置犯鳎骸胺蚴鍖O先非不忠也?！睅煿旁唬骸跋?，猶言先生也?！庇只艄鈧飨妊悦晷焐藶樾焐蠒鴦t稱茂陵徐福。又貢禹傳：“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魚之直?！毕挛妮d詔語，凡七稱生，師古曰：“生，謂先生也?！苯?jīng)典釋文敘錄：“魯扶卿，鄭云扶先，或說，先，先生?！?br />
〔六〕集解：“服虔曰：‘魋音椎。今兵士椎頭結(jié)（漢書注引作“髻”）?！彼麟[：“魋，直追反。結(jié)音計。謂為髻一撮似椎為結(jié)之，故字從結(jié)。且案：其‘魋結(jié)’二字，依字讀之亦得。謂夷人本被發(fā)左衽，今他同其風(fēng)俗，但魋其發(fā)而結(jié)之?！睅煿旁唬骸敖Y(jié)讀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今案：說苑作“椎結(jié)”。〔七〕藝文類聚引史記“倨”作“踞”，與漢書同。師古曰：“箕踞，謂伸其兩腳而坐。亦曰箕踞，其形似箕?！饼R樹楷史記意曰：“尉他箕踞見陸生，與高帝洗足見酈生，相映?！?br />
〔八〕漢書、說苑無“進(jìn)”字，藝文類聚引史記同漢書。〔九〕酉陽雜俎前集一禮異：“秦、漢以來，于天子言陛下，于皇太子言殿下，將言麾下，使者言節(jié)下、轂下，二千石長史言閣下，父母言膝下，通類相稱言足下?！保ā胺Q言”原作“言稱”，今從類說本）事物紀(jì)原公式姓諱部：“異苑曰：‘介之推逃祿，抱樹燒死。文公拊木哀嗟，伐而制屐，每懷其功，俯視其屐曰：悲乎足下。’足下之稱，當(dāng)緣此爾。史記，戰(zhàn)國之士，或上書時君，或談?wù)f君前，及相與論難，多相斥曰足下，蓋自七國相承至今也?！?br />
〔一０〕藝文類聚引史記“人”上有“之”字。王治皞史記榷參下：“陸生拏把尉他處，只在‘真定人’（應(yīng)曰“中國人”）三字。彼王粵，卻也內(nèi)顧。文帝修祠其親冢，官其昆弟，真得懷遠(yuǎn)之法。”

〔一一〕古代稱父母為親戚。墨子節(jié)葬篇：“楚之南有炎人之國者，其親戚死，●其肉而棄之，然后埋其骨，乃成為孝子。秦之西，有儀渠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謂之登遐，然后成為孝子?！避髯幼h兵篇：“而其民之親我，歡若父母。”新序雜事三作“驩然如父母”，（韓詩外傳三作“歡如父子”）漢書刑法志作“歡若親”。左傳昭公二十年：“棠君尚謂其弟員曰：‘……親戚為戮，不可以莫之報也。’”親戚，謂其父奢也。大戴禮記曾子疾病篇：“曾子曰：‘親戚既沒，雖欲孝，誰為孝？’”史記五帝本紀(jì)：“堯二女不敢以貴驕，事舜親戚，甚有婦道?！闭x：“親戚，謂父瞽叟、后母、弟象、妹顆手等也?！?br />
〔一二〕索隱：“趙地也。本名東垣，屬常山。”

〔一三〕師古曰：“偝父母之國，無骨肉之恩，是反天性也?！?br />
〔一四〕史記天官書：“內(nèi)冠帶，外夷、狄?！惫趲е^華族，與四夷對言。漢書嚴(yán)助傳：“越，方外之地，劗發(fā)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蔽牧x與此同，正謂南越非冠帶之國也。

〔一五〕師古曰：“區(qū)區(qū)，小貌?！?br />
〔一六〕“抗”，漢書作“伉”，景佑本、武英殿本作“抗”，說苑亦作“抗”。索隱：“案：崔浩云：‘抗，對也。衡，車軶上橫木也?？购猓詢珊庀鄬?，言不相避下?！?br />
〔一七〕“政”，漢書作“正”，師古曰：“正亦政也。”

〔一八〕“惟”，漢書作“唯”，古通。

〔一九〕“項羽”，漢書、說苑作“項籍”?！氨丁保瑵h書作“背”，古通。

〔二０〕史記項羽本紀(jì)：“項王自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正義：“貨殖傳云：‘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也。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二一〕漢書“強(qiáng)”下有“矣”字。

〔二二〕史記項羽本紀(jì)：“項王、范曾疑沛公之有天下，業(yè)已講解，又惡負(fù)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關(guān)中地也?！柿⑴婀珵闈h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正義：“括地志云：‘南梁州所理縣也。’”又高祖本紀(jì)：“負(fù)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正義：“梁州，本漢中郡，以漢水為名?！奔猓骸靶鞆V曰：‘三十二縣?！睆埼幕⒃唬骸凹馊h，舊刻作‘四十二縣’，漢書云‘四十一縣’，漢紀(jì)同，據(jù)漢志，漢中郡十二縣，蜀郡十五縣，巴郡十一縣，則共三十八縣。”

〔二三〕文選賈誼過秦論：“執(zhí)敲撲以鞭笞天下。”鞭笞，猶今言鞭撻?！捕摹碀h書、說苑作“劫諸侯”。器案：此即史記高紀(jì)所言“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也。（史記叔孫通傳：“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保h書高紀(jì)：“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又漢王數(shù)羽之十大罪，有云：“擅劫諸侯兵入關(guān)，罪三也?！保┦酚涰椨鸨炯o(jì)作“漢王部五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奔猓骸靶鞆V曰：‘一作劫?！彼麟[：“按漢書，見作‘劫’字?！闭x：“凡兵初降，士卒未有指麾，故須劫略而行?！眲t正釋“部”為“劫略”也。漢紀(jì)作“漢王率諸侯之師凡五十六萬人”，通鑒亦作“漢王以故得率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項羽本紀(jì)下文又云：“獨魯不下，漢乃引天下兵欲屠之?！庇痔饭唬骸叭晁鞂⑽逯T侯滅秦?！比粍t劫字自有部、將、率之義，而單言之曰劫，復(fù)言之則曰劫略也。

〔二五〕漢書、說苑無“滅之”二字。〔二六〕漢書此句上有“而”字。

〔二七〕左傳宣公十二年：“晉師右移，上軍未動?！倍蓬A(yù)注：“言余軍皆移去，唯上軍在?！眲t移兵猶言出師也。

〔二八〕考證：“楓山本‘誅王’作‘誅君王’?！?br />
〔二九〕漢書、說苑無“故”字。史記南越列傳：“高帝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弗誅?！薄踩啊呈酚浤显搅袀鳎骸皾h十一年，遣陸賈因立佗為南越王，與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為南邊患害，與長沙接境?！庇指咦姹炯o(jì)：“乃論功，與諸列侯剖符行封?！蔽倪x王子淵圣主得賢臣頌：“剖符錫壤，而光祖考?！睆堛娮ⅲ骸捌?，分也。符者，所以諸侯與天子分之，各執(zhí)一契，舉動所為，必合于契，然后承命而行之?！薄踩弧硯煿旁唬骸敖加?，謂出郊而迎?！庇炙抉R相如傳注師古曰：“迎于郊界之上也?！?br />
〔三二〕史記田單列傳：“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于燕?！敝^北面稱臣也。孟子萬章上：“舜南面而立，堯帥諸侯北面而朝之?！?br />
〔三三〕尚書君奭：“厥亂明我新造邦?！闭x：“其治理足以明我新成國矣?！表椨鸨炯o(jì)：“夫以秦之強(qiáng)，攻新造之趙。”

〔三四〕師古曰：“集猶成也。”案：尚書武成：“大統(tǒng)未集。”孔氏傳：“大業(yè)未就。”漢書荊燕吳傳贊：“天下未集?！睅煿旁唬骸凹鸵?。”〔三五〕正義：“屈強(qiáng)，謂不柔服也?！保〒?jù)會注考證本）漢書作“屈強(qiáng)”，師古曰：“屈音其勿反。屈強(qiáng)，謂不柔服也?！?br />
〔三六〕漢書、說苑“冢”下有“墓”字?？甲C：“楓山本、三條本‘?！掠小埂?，與漢書合。”

〔三七〕漢書、說苑作“夷種宗族”，師古曰：“夷，平也，謂平除其種族?！逼靼福河深佔t“夷種宗族”，實為不辭，疑漢書原文當(dāng)作“夷種族宗”，今倒植耳。族讀為族誅之族，戰(zhàn)國策趙策上：“犯奸者身死，賊國者族宗?！弊遄?，謂族滅其宗也。族宗與夷種并言，文從字順?！踩恕澄倪x陳孔璋檄吳將校部曲文：“偏將涉隴，則建、約梟夷?！逼珜?，謂偏裨之將。

〔三九〕漢書“則”作“即”，古通。說苑同史記。

〔四０〕師古曰：“言其易。”器案︰杜甫貧交行：“翻手作云覆手雨。”即本此意，亦言翻云覆雨之易耳。翻、反古通。 于是尉他乃蹶然起坐〔一〕，謝陸生〔二〕曰：“居蠻、夷〔三〕中久，殊失禮義〔四〕?！币騿栮懮唬骸拔沂肱c〔五〕蕭何、曹參、韓信賢？”陸生曰：“王似賢〔六〕?！睆?fù)〔七〕曰：“我孰與皇帝賢？”陸生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qiáng)〔八〕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yè)，統(tǒng)理中國〔九〕。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一０〕，人眾車轝，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一一〕，未始有也〔一二〕。今王眾不過數(shù)十萬，〔一三〕皆蠻、夷，崎嶇山海閑〔一四〕，譬若〔一五〕漢一郡，王何乃比于漢〔一六〕！”尉他大笑〔一七〕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渠不若漢〔一八〕？”乃大說陸生〔一九〕，留與〔二０〕飲數(shù)月。曰：“越中無足與語〔二一〕，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二二〕。”賜陸生橐中裝〔二三〕直千金，他送〔二四〕亦千金。陸生卒拜尉他為南越王〔二五〕，令稱臣奉漢約〔二六〕。歸報〔二七〕，高祖大悅〔二八〕，拜賈為太中大夫〔二九〕。

〔一〕漢書無“尉”字。索隱：“蘇林音厥。禮記：‘子夏蹶然而起?！n云：‘蹶，起也?！睅煿旁唬骸磅耆?，驚起之貌也。音厥?！崩畲茹懺唬骸鞍割櫴涎孜湓疲骸撸蛞?。’似非。古人坐雖有訓(xùn)跪者，然此則與上酈生傳‘延酈生上坐謝之’一例，尉他初箕踞，至此蹶起端坐也。觀其下云‘我孰與皇帝賢’，則此時安肯遽向陸生跪乎？”

〔二〕藝文類聚引史記“陸生”作“賈”，與漢書同。

〔三〕藝文類聚引史記“夷”下有“之”字。

〔四〕藝文類聚“義”作“儀”。

〔五〕師古曰：“與，如也。”

〔六〕考證曰：“高山寺本‘似’作‘已’?！睗h書句末有“也”字。

〔七〕漢書、說苑“復(fù)”下有“問”字。

〔八〕說苑“強(qiáng)”作“強(qiáng)”。

〔九〕漢書作“統(tǒng)天下，理中國”，說苑與史記同。

〔一０〕史記劉敬傳，劉敬說高帝曰：“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彼麟[：“案戰(zhàn)國策蘇秦說惠王曰：‘大王之國，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哒T注云：‘府，聚也。’”案：天府，即此下文“萬物殷富”之義也。

〔一一〕漢書、說苑“泮”作“判”，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柯維熊本、凌稚隆評林本‘泮’作‘判’，與漢書合。高山寺本作‘泮’?！闭x：“剖判，猶開辟也?！保〒?jù)會注考證本）

〔一二〕漢書、說苑作“未嘗有也”，師古曰：“言自開辟以來，未嘗有也?！饼R樹楷曰：“又從陸生口中寫高帝?！?br />
〔一三〕漢書作“數(shù)萬”，說苑同史記。

〔一四〕說苑作“踦◆山海之間”，字同。師古曰：“崎音丘宜反，嶇音區(qū)?！笨甲C曰：“高山寺本‘山’作‘小’?！?br />
〔一五〕漢書“若”作“如”。

〔一六〕考證曰：“高山寺本、楓山本、三條本‘何’下有‘可’字?！卑福赫f苑作“何可乃比于漢王”。

〔一七〕考證曰：“高山寺本‘笑’作‘嘆’。”

〔一八〕漢書、說苑“渠”作“遽”，集解：“渠音詎。”索隱：“渠，劉氏音詎，漢書作‘遽’字，小顏以為有何迫促不如漢也。”師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漢也。遽音其庶反?！蓖跞籼撝T史辨惑曰：“何遽，猶言豈便也，與越大夫種言‘何遽不為?！?，而注云‘有何迫促而不為’，非?！蓖跄顚O曰：“顏訓(xùn)遽為迫促，非也。遽亦何也，連言何遽者，古人自有復(fù)語耳。遽字或作詎、距、巨，又作渠，墨子公孟篇曰：‘雖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被茨先碎g篇曰：‘此何遽不能為福乎？’韓子難篇曰：‘衛(wèi)奚距然哉。’秦策曰：‘君其試焉，奚遽叱也?！ㄊ酚浉拭瘋髯鳌昂五徇澈酢保┸髯油踔破骸M渠得免夫累乎?！撈唬骸秦M詎知見侮之為不辱哉？’呂氏春秋具備篇曰：‘豈遽叱哉？’莊子齊物論篇曰：‘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釋文曰：“詎，徐本作巨，李云：‘詎，何也?！保┗茨淆R俗篇曰：‘庸遽知世之所自窺我者乎？’史記張儀傳曰：‘且蘇君在，儀◆渠能乎？’（索隱曰：“渠音詎，古字少，假借耳。”）或言何遽，或言奚遽，或言豈遽，或言庸遽，或言◆渠，其義一也?！五岵蝗魸h’，史記作‘何渠不若漢’，則遽為語詞而非急遽之遽明矣。”〔一九〕說苑“說”作“悅”。考證曰：“高山寺本‘說’作‘悅’?！睅煿旁唬骸罢f讀曰悅，謂愛悅之?！?br />
〔二０〕說苑“留與”作“與留”。

〔二一〕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語’下有‘及’字?！薄捕硯煿旁唬骸把运厮宦?wù)?，日聞之?！?br />
〔二三〕集解：“張晏曰：‘珠玉之寶也。裝，裹也?！彼麟[：“橐音托。案：如淳云‘以為明月珠之屬也’。又案：詩傳曰：‘大曰橐，小曰囊?！n云：‘有底曰囊，無底曰橐?！^以寶物以入囊橐也?！睅煿旁唬骸坝械自荒?，無底曰橐。言其寶物質(zhì)輕而價重，可入囊橐以赍行，故曰橐中裝也。”周壽昌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索隱引作埤蒼語。案左僖二十八年傳：‘◆子職納橐饘焉。’宣八年傳：‘趙盾見靈輒餓，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是橐可盛食，無底何以能盛？說文：‘橐，囊也?！c囊一物，而大小分耳。索隱引詩傳曰：‘大曰橐，小曰囊?！衩珎髯鳌≡婚遥笤荒摇?，是傳寫異也。埤蒼語未然?！?br />
〔二四〕“他”，漢書作“它”，說苑作“佗”。集解：“蘇林曰：‘非橐中物，故曰他送也?！睅煿旁唬骸八q余也?！薄捕濉碀h書作“賈卒拜佗為南越王”，說苑作“陸生拜尉佗為南越王”?？甲C曰：“高山寺本、楓山本、三條本、宋本、中統(tǒng)本、游本、毛本、吳校金板，‘為’下有‘南’字，與漢書合，當(dāng)據(jù)補(bǔ)?！睗h書高帝紀(jì)下：“十一年五月，詔曰：‘粵人之俗，好相攻擊。前時，秦徙中縣之民（如淳曰：“中縣之民，中國縣民也。”）南方三郡，（如淳曰：“桂林、象郡、南海?！保┦古c百粵雜處，會天下誅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長治之，甚有文理，中縣人以故不耗減，粵人相攻擊之俗益止，俱賴其力。今立它為南粵王。’使陸賈即授璽綬，它稽首稱臣?！?br />
〔二六〕漢書高帝紀(jì)上：“初，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睅煿旁唬骸凹s，要也，謂言契也。”

〔二七〕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報’下重‘高祖’二字。”

〔二八〕漢書“悅”作“說”。師古曰：“‘說’讀曰‘悅’?！?br />
〔二九〕續(xù)漢書百官志二：“太中大夫，千石。本注曰：‘無員?！眲⒄炎ⅲ骸皾h官曰：‘二十人，秩比二千石?！卑福喊俟僦径骸肮獾摯蠓颍榷?。本注曰：‘無員。凡大夫、議郎，皆掌顧問應(yīng)對，無常事，唯詔命所使。’”然則賈之拜太中大夫，蓋掌應(yīng)對也，故于文帝時又為太中大夫使南越。

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一〕曰：“乃公〔二〕居馬上而得之〔三〕，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四〕？且湯、武逆〔五〕取而以順守之〔六〕，文武并用，長久之術(shù)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七〕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八〕。鄉(xiāng)使秦已〔九〕幷天下，行仁義，法先圣，陛下〔一０〕安〔一一〕得而有之？”高帝不懌而有慚色〔一二〕，乃謂〔一三〕陸生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一四〕，及古〔一五〕成敗之國〔一六〕。”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征〔一七〕，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一八〕，左右呼萬歲〔一九〕，號〔二０〕其書曰新語〔二一〕。

〔一〕案：漢高帝之辱罵儒生，非僅陸生一人而已，史記酈生傳，罵酈生豎儒。又叔孫通傳，叔孫通儒服，漢王憎之。又酈生傳載里中騎士謂酈生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其不好儒，可謂極矣；然終能亡秦滅楚，開炎漢數(shù)百年之基者，豈非以聞陸生之言而有慚色，及未嘗不稱善之故耶？然則陸生啟沃之功，誠有大造于漢也。

〔二〕吳曾祺涵芳樓文論曰：“文有敘述事要，而必出于他人口吻，則不得不力求其肖；若一一務(wù)從典雅，則抵牾必多，劉子玄所謂‘怯書今語，勇效昔言’是也。然此，太史公最為絕技，他人莫之及。觀高祖本紀(jì)，屢曰乃公，又曰而公，使后人見之，必想見嫚罵語氣；令當(dāng)日悉改為朕字，以符詔諭之體，豈不矞皇典重？然而語氣全失。至陳涉世家云：‘伙頤涉之為王沈沈者?！瘍叭皇且淮逅兹苏Z?！殉鞘幨?，寇來不得上?！瘍叭皇且换苏Z，而當(dāng)日并不以鄙俚為病?！?br />
〔三〕漢書無“而”字?！澳恕弊鳌澳恕薄?br />
〔四〕漢書無“之”字。齊樹楷：“一言而高帝轉(zhuǎn)，寫陸生，正寫高帝。”

〔五〕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逆’上有‘以’字?！?br />
〔六〕牛運(yùn)震史記評注曰：“‘逆取順守’四字，道理極深，似涉權(quán)術(shù)家言，實三代以后有天下者不易之道也。宋儒見此等語，必痛詆之矣。”許鐘璐史記書后下曰：“陸賈、酈生、隨何，皆戰(zhàn)國策士之遺，以用于高祖，遂得竭其智，以顯功名；而吾獨多乎陸生之言也，其對高祖曰：‘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并用，長久之術(shù)也。’高祖謾罵腐儒，故人不敢以儒術(shù)進(jìn)，如陸賈之言，尚未聞于漢廷也，惜當(dāng)時君相未足語此?！?br />
〔七〕師古曰：“夫差，吳王闔閭子也，好用兵，卒為越所滅。智伯，晉卿荀瑤也，貪而好勝，率韓、魏共攻趙襄子，襄子與韓、魏約，反而喪之。夫音扶。差音楚宜反?！彼纹钤唬骸罢惚咀⑽?，‘宜’作‘崖’?！?br />
〔八〕集解：“趙氏，秦姓也?！彼麟[：“案：韋昭云：‘秦伯益后，與趙同出非廉，至造父，有功于穆王，封之趙城，由此一姓趙氏?！编嵤显唬骸扒刂仍旄阜庥谮w城，其后以為姓?！睆堦淘唬骸扒f襄王為質(zhì)于趙，還為太子，遂稱趙氏?！睅煿旁唬骸皳?jù)秦本紀(jì)，鄭說是。”

〔九〕漢書“已”作“以”。宋祁曰：“‘以’疑作‘已’。”師古曰：“‘鄉(xiāng)’讀曰‘向’。”

〔一０〕陛下，已見前“足下”注引酉陽雜俎。尋日知錄卷二十四：“賈誼新書：‘天子卑號稱陛下?！嚏擢殧啵骸?，階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執(zhí)兵陳于陛側(cè)，以戒不虞；謂之陛下者，群臣與天子言，不敢指斥天子，故呼在階下者而告之，因卑達(dá)尊之義也?！ㄔⅲ骸坝浽唬骸佑谄渌鸶ジ屹|(zhì)，敬之至也?！保┥蠒嗳缰?。及群臣士庶相與言曰殿下、閣下、執(zhí)事之屬，皆此類也。據(jù)此，則陛下猶言執(zhí)事，后人相沿，遂以為至尊之稱?！?br />
〔一一〕師古曰：“安，焉也?！?br />
〔一二〕漢書無“而”字。師古曰：“懌，和樂也?！绷植┦酚涹粶y曰：“陸賈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出處甚正當(dāng)。其稱詩、書于高帝前曰：‘居馬上得之，◆可以馬上治之乎？’高帝有慚色，憚其人，非徒以其言也?！薄惨蝗碀h書無“乃”字?！惨凰摹碀h書無“何”字。師古曰：“著，明也，謂作書明言之。”

〔一五〕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古’下有‘今’字?！?br />
〔一六〕漢紀(jì)“國”作“故”，義較勝，當(dāng)從之。蓋“故”以音近而誤為“固”，而“固”又以形近而誤為“國”也。

〔一七〕李景星漢書評議曰：“‘及古成敗之國’下，史有‘陸生乃麤述存亡之征’句，惟麤述故僅十二篇，此刪之，非?！?br />
〔一八〕齊樹楷曰：“為國者須雜許多方面人而擇用之，有一不備，必偏至而終歸于敗。秦人于統(tǒng)一之后，仍以氣吞宇內(nèi)者行之，不再傳而遽斬。漢有天下，高帝嫚儒已甚，陸賈一言，即知馬上守之之不當(dāng)；酈生謂不宜倨見長者，猶一時事耳。自陸賈新語一奏，而興亡之概，了然胸中，所謂天授者也?！?br />
〔一九〕趙翼陔余叢考卷二十一：“萬歲本古人慶賀之詞，呂氏春秋：‘宋康王為長夜之飲，室中人呼萬歲，堂上堂下之人，以及國中皆應(yīng)之?！n非子：‘巫覡之祝人曰，使君千秋萬歲之聲聒耳。’新序：‘梁君出獵歸入，廟中呼萬歲?！酚洠骸畠?yōu)旃憫陛楯郎雨立，有頃，殿上上壽稱萬歲?！飭蝹渭s降于燕，燕軍皆呼萬歲?！o(jì)信誑楚曰，食盡，漢王降，楚軍皆呼萬歲。’‘陸賈奏新語，左右皆呼萬歲?！w古人飲酒，必上壽稱慶曰萬歲，其始上下通用，為慶賀之詞，猶俗所云萬福、萬幸之類耳。因殿陛之間用之，后乃遂為至尊之專稱，而民間口語相沿未改，故唐末猶有以為慶賀者，久之，遂莫敢用也?！?br />
〔二０〕漢書“號”作“稱”。

〔二一〕正義：“七錄云：‘新語二卷，陸賈撰也?！睅煿旁唬骸捌鋾褚姶??！?　

孝惠帝時〔一〕，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有口者〔二〕，陸生自度不能爭之〔三〕，乃病免家居〔四〕。以好畤田地善〔五〕，可以家焉〔六〕。有五男，乃出所使越得〔七〕橐中裝，賣千金〔八〕，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chǎn)〔九〕。陸生常安車駟馬〔一０〕，從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一一〕，寶劍直百金，謂其子曰：“與汝約〔一二〕：過汝，汝給吾人馬酒食，極欲〔一三〕，十日而更〔一四〕。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一五〕。一歲中往來過他客〔一六〕，率〔一七〕不過再三過〔一八〕，數(shù)見不鮮〔一九〕，無久慁公為也〔二０〕?！薄惨弧碀h書無“帝”字。

〔二〕考證：“高山寺本‘臣’有‘及’字?！卑福簼h書亦有“及”字。師古曰：“有口，謂辯士?！?br />
〔三〕師古曰：“度音徒各反?！?br />
〔四〕漢書作“乃病免”。

〔五〕正義：“畤音止。雍州縣也?！睅煿旁唬骸昂卯嚕唇裼褐莺卯嚳h?！卑福涸诮耜兾魇「煽h西北三十五里。

〔六〕漢書此句作“往家焉”。

〔七〕漢書無“得”字。

〔八〕正義：“漢制：一金直千貫?！?br />
〔九〕齊樹楷曰：“治產(chǎn)，使呂后不疑，且見陸生豪氣，不泥于家人生產(chǎn)之見。不言大略，正其大略處?！薄惨唬啊呈酚浫辶至袀鳎骸坝谑翘熳邮故故予担曹囻嗰R，迎申公?！睗h書儒林傳作“于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車以蒲裹輪，駕駟，迎申公?！薄惨灰弧碀h書作“從歌鼓瑟侍者十人”，查慎行曰：“漢書刪卻‘舞’‘琴’兩字，絕無意義?！逼靼福簼h書武五子傳：“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趙左君等鼓瑟歌舞?！睋?jù)此，疑史記衍“琴”字，漢書脫“舞”字。

〔一二〕集解：“徐廣曰：‘汝，一作公。’”

〔一三〕考證引高山寺本、漢書作“極飲”，宋祁曰：“‘欲’疑作‘飲’?！焙际莉E漢書疏證曰：“愚案：此本史記之文，欲兼酒食，改‘極飲’，校偏。”

〔一四〕師古曰：“又改向一子處。”

〔一五〕徐孚遠(yuǎn)史記測義曰：“所死家有喪葬費，故得所遺物?！?br />
〔一六〕漢書“往”上有“以”字。

〔一七〕索隱：“率音律?！?br />
〔一八〕漢書無“三”字。索隱：“過音戈?！保ò钢赶隆斑^”字）師古曰：“非徒至諸子所，又往來經(jīng)過它處為賓客，率計一歲之中，每子不過再過至也。上過音工禾反?！迸＿\(yùn)震史記評注曰：“言一歲中尚有他客處可往來，大率不過再三次過汝也。索隱讀率為律，誤。”王文彬曰：“客游于外也，顏專屬為賓客言，非也。一歲之中，或訪問親舊，或留連道涂，其往來經(jīng)過它處者為日恒多，故于其子所，率不過再過也。”

〔一九〕漢書作“數(shù)擊鮮”。索隱：“數(shù)見音朔現(xiàn)。謂時時來見汝也。不鮮，言必令鮮美作食，莫令見不鮮之物也。漢書作‘?dāng)?shù)擊鮮’，如淳云：‘新殺曰鮮。’”師古曰：“鮮謂新殺之肉也。”劉攽曰：“史記作‘?dāng)?shù)見不鮮’，言人情頻見則不美，故毋久溷女也。馬宮傳：‘君有不鮮?！货r是漢人語也?！彼纹钤唬骸鞍磳m傳自云：‘三公之位，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固位。’劉似誤引。”考證曰：“中井積德曰：‘常相見，則意不新鮮，故不數(shù)數(shù)相過也?！薨矗捍顺猩衔摹斩粴q中往來，率不過再三過’句，劉、中井二說得之。漢書作‘?dāng)?shù)擊鮮’，義異。”

〔二０〕漢書作“毋久溷女為也”。集解：“韋昭曰：‘慁，污辱?！彼麟[：“慁，患也。公，賈自謂也。言汝諸子無久厭患公也?！睗h書注：“服虔曰：‘溷，辱也。吾常行，數(shù)擊新美食，不久辱汝也?！瘞煿旁唬骸?，亂也。言我至之時，汝宜數(shù)數(shù)擊殺牲牢，與我鮮食，我不久住亂累汝也。數(shù)音所角反，溷音下困反。’”方苞曰：“我一歲止再三過，無久慁汝為也。公，謂其子。”牛運(yùn)震曰：“言人情數(shù)見則不鮮美，久而易厭也，故一歲中率不過再三過，無久慁苦公，令厭患吾也。索隱解誤?！鄙驓J韓曰：“‘溷’作‘慁’是。秦策：‘昭王謂范睢曰：天以寡人慁先生。’”王先謙曰：“說文溷下云：‘亂也。一曰水濁貌?！瘣略疲骸畱n也。一曰擾也?！私桎銥閻?，當(dāng)訓(xùn)為擾，于義乃順，服訓(xùn)辱，顏訓(xùn)亂，皆未合。禮記儒行注：‘慁猶辱也?！c服訓(xùn)溷為辱同。史記范睢傳：‘是天以寡人慁先生。’索隱：‘慁猶汨亂之意?！嗯c顏訓(xùn)溷為亂同，足證慁溷二字古多通假。沈云作慁是，要為未達(dá)?！崩畲茹懯酚浽浽唬骸鞍福捍恕粴q中往來過他客（句），率不過再（句），三過數(shù)見不鮮（句），無久慁公為也。’乃謂一歲中過他客，無三至者，謂數(shù)見則不以為鮮少，將令人厭矣。云‘無久慁公’者，公指客也。慁猶煩也，與上過諸子是兩事，故上曰汝，下曰公，非稱子為公也。陸生既以好畤地善家居，分食于諸子，若謂一歲不過再過，則計家居者止百日，其余皆客于他人，無是理也。漢書作‘一歲中以往來過他客率不過再過（句），數(shù)擊鮮，毋久溷女為也’，自是班氏所見本偶異，以為皆指其諸子言，注家遂以擊鮮為殺鮮，各順其文解之，而索隱并以解史記，以不鮮為莫令見不鮮之物，以公為賈自謂，迂曲甚矣。顧氏炎武以數(shù)見不鮮，謂猶今人會常來之客不殺雞，而父子亦如此，當(dāng)時薄俗可想，以稱公為未安，皆牽于舊說也。”又漢書札記曰：“慈銘案：史記作‘一歲中往來過它客，率不過再（句），三過數(shù)見不鮮，無久慁公為也’，與此文異。史記‘率不過再’以下，皆指它客，言‘?dāng)?shù)見不鮮’者，鮮讀為◆，謂數(shù)過人，則人不以為少見難得也。公指客言，慁猶煩也，與漢書義別，注家多誤，說詳史記札記?！崩铙以唬骸吧衔闹^其子曰：‘與汝約?！猓骸鞆V曰：汝一作公。’疑史記‘汝’本作‘公’，與此‘慁公’，并指其子也。后人改上‘公’字為‘汝’，小司馬遂以下‘公’字為賈自謂，失之遠(yuǎn)矣。漢書上下并作‘汝’?！?呂太后時，王諸呂，諸呂擅權(quán)，欲劫少主，危劉氏。右丞相〔一〕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己，常燕居深念〔二〕，陸生往請，〔三〕直入坐，而陳丞相〔四〕方深念〔五〕，不時見陸生〔六〕。陸生曰：“何念之〔七〕深也？”陳〔八〕平曰：“生揣我何念〔九〕？”陸生曰：“足下位為上相〔一０〕，食三萬戶〔一一〕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标惼皆唬骸叭?。為之柰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一二〕。將相和調(diào)〔一三〕，則士務(wù)附〔一四〕；士務(wù)附，天下雖有變，即權(quán)不分〔一五〕。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一六〕。臣〔一七〕常欲謂〔一八〕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一九〕。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jié)〔二０〕？”為〔二一〕陳平畫呂氏數(shù)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二二〕，厚具樂飲〔二三〕；太尉亦報如之。此〔二四〕兩人深相結(jié)，則呂氏謀益衰〔二五〕。陳平乃以奴婢百人〔二六〕，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陸生為飲食費。陸生以此游漢廷公卿閑〔二七〕，名聲借甚〔二八〕。

〔一〕器案：史記酈商傳言遷為右丞相，又傅寬傳言為齊右丞相，與此傳之右丞相陳平，皆假虛稱，空職耳，故不見于百官表。

〔二〕漢書句上有“平”字。正義：“國家不安，故靜居深思其計策?！保〒?jù)會注考證本）師古曰：“念，思也。以國家不安，故靜居獨慮，思其方策。”

〔三〕漢書作“賈往，不請”。考證：“高山寺本‘請’下有‘也’字?！奔猓骸皾h書音義：‘請，若問起居?！睅煿旁唬骸把圆灰蜷T人將命，而徑入自坐。”王文彬曰：“史記作‘往請直入坐’，無‘不’字，是請以請謁言，下云‘直入’，即不假將命意也。集解引漢書音義云‘請謂問起居’，則音義所見漢書本亦但作‘往請’，無‘不’字。此文‘請’上有‘不’字，師古即訓(xùn)請為將命，語意與史記各別。坐者，坐所也。平方深念，故賈至坐前而不見，顏謂為自坐，失之?！逼靼福赫f文言部：“請，謁也?！避髯映上嗥骸跋虏凰秸垺！睏顐娮ⅲ骸罢垼]也。群下不私謁?！贝宋闹^不先投謁，而徑直入坐也。

〔四〕漢書作“陳平”。

〔五〕漢書作“方念”。索隱：“深念，深思之也?！?br />
〔六〕漢書作“不見賈”。師古曰：“思慮之際，故不覺賈至?！薄财摺碀h書無“之”字。李慈銘曰：“當(dāng)依史記作‘念之深也’?！?br />
〔八〕漢書無“陳”字。

〔九〕考證：“高山寺本無‘我’字?！奔猓骸懊峡翟唬骸?，度也?！f昭曰：‘揣，音初委反?！?br />
〔一０〕上相，猶言首相。尚書咸有一德疏：“伊尹，湯之上相，位為三公?！笔酚浱旃贂骸岸房骺锪窃晃牟龑m，一曰上將，二曰次將?！?br />
〔一一〕索隱：“案：陳平傳食戶五千，以曲逆秦時有三萬戶，恐復(fù)業(yè)至此，故稱?！闭x：“陳平世家：‘食曲逆五千戶?！蠊リ愗g、黥布，凡六出奇計，益邑蓋三萬戶也?！保〒?jù)會注考證本）

〔一二〕齊樹楷曰：“又以數(shù)言而安天下?！薄惨蝗碀h書無“調(diào)”字。

〔一四〕漢書“務(wù)”作“豫”，下同。集解：“徐廣曰：‘務(wù)，一作豫?！笨甲C：“高山寺本‘附’下有‘也’字?！睅煿旁唬骸霸?，素也。”王文彬曰：“釋詁：‘豫，樂也?！詫⑾嗪蛣t士乃樂附也。訓(xùn)為素附，上下文義不屬矣。史記作‘務(wù)附’，論語：‘君子務(wù)本?！适瑁骸畡?wù)，猶向也，慕也?！礁脚c樂附意同，益證此訓(xùn)豫為素之誤?！?br />
〔一五〕漢書“即”作“則”，又重“權(quán)不分”三字?？甲C：“高山寺本‘即’作‘則’。高山寺本、楓山本重‘權(quán)不分’三字，與漢書合。”

〔一六〕淮南子精神篇：“玩天地于掌握之中?！?br />
〔一七〕顧炎武日知錄卷二十四：“漢初人對人多稱臣，乃戰(zhàn)國之余習(xí)。（原注：“刺客傳聶政稱臣，嚴(yán)仲子亦稱臣。”）史記高祖紀(jì)：‘呂公曰：臣少好相人?！瘡堦淘唬骸湃讼嗯c言，多自稱臣，猶今人相與言自稱仆也?！ㄔⅲ骸拔鞫假x李周翰注：‘臣者，男子之賤稱，古人謙退皆稱之?！保┲撂煜乱讯?，則稍有差等，而臣之稱惟施之諸侯王，故韓信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ㄔⅲ骸瓣惼?、周勃對王陵，亦曰：‘臣不如君。’”）至文、景以后，則此風(fēng)漸衰，而賈誼新書有‘尊天子，避嫌疑，不敢稱臣’之說。王子侯表有利侯釘坐遺淮南王書稱臣棄巿，功臣侯表安平侯鄂但坐與淮南王女陵通遺淮南王書稱‘臣盡力’，棄巿，平棘侯薛穰坐受淮南王賂稱臣，在赦前免，（原注：“免侯爵。”）皆在元狩元年。而嚴(yán)助傳，天子命助諭意淮南王，一則曰‘臣助’，再則曰‘臣助’，史因而書之，未嘗以為罪；則知釘?shù)热怂呓煌ㄖ?，而自此以后，廷臣之于諸侯王遂不復(fù)有稱臣者爾。（原注：“晉時有自稱民者，世說：‘陸大尉對王丞相曰：公長民短?！保┤煌豕僦趪?，屬吏之于府主，其稱臣如故。宋書：‘孝武孝建元年十月己未，大司馬江夏王義恭等奏：郡縣內(nèi)史及封內(nèi)官長，于其封君，既非在三，罷官則不復(fù)追敬，不合稱臣。詔可。’齊、梁以后，王官仍復(fù)稱臣，（原注：“隋書百官志：‘諸王、公、侯國官皆稱臣，上于天朝，皆稱陪臣?！保┒鴮倮魟t不復(fù)稱矣。諸侯王有自稱臣者，齊哀王遺諸侯王書曰‘惠帝使留侯張良立臣為齊王’是也。天子有自稱臣者，高祖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chǎn)業(yè)?！暗蹖Ω]太后言：‘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是也?！?br />
〔一八〕師古曰：“謂者，與之言?！卞X大昭曰：“‘謂’，閩本作‘語’，注同?！?br />
〔一九〕正義：“絳侯與生常戲狎，輕易其言也。”（據(jù)會注考證本）師古曰：“言絳侯與我相戲狎，輕易其言耳?！?br />
〔二０〕考證：“高山寺本‘相’下有‘連’字?！?br />
〔二一〕資治通鑒“為”上有“因”字。

〔二二〕漢書高帝紀(jì)上：“莊入為壽?！睅煿旁唬骸胺惭詾閴郏^進(jìn)爵于尊者，而獻(xiàn)無疆之壽?！薄捕碀h書作“厚具樂飲太尉”，師古曰：“厚為共具，而與太尉樂飲。”

〔二四〕漢書無“此”字。

〔二五〕漢書“則”作“即”，“衰”作“壞”。御覽四０六引周昭新撰：“陳平、周勃，感陸生而相親，……所以定劉于幾殆?！薄捕碀h代貴族官吏及豪商大賈，蓄養(yǎng)奴婢，動以百數(shù)。漢書張良傳：“良家僮數(shù)百人?！庇炙抉R相如傳：“臨邛多富人，卓王孫僮客八百人，程鄭亦數(shù)百人。”又王商傳：“今商宗族權(quán)埶，合貲鉅萬計，私奴以千數(shù)?！庇滞醯鳎骸百着园贁?shù)。”又哀帝紀(jì)：“詔曰：‘制節(jié)謹(jǐn)度，以防奢淫，為政所先，百王不易之道也。諸侯王、列侯、公主、吏二千石及豪富民多蓄奴婢，田宅亡限，與民爭利，百姓失職，重困不足。其議限制?！兴緱l奏：……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guān)內(nèi)侯、吏、民三十人，年六十以上，十歲以下，不在數(shù)中?！T名田、畜奴婢過品，皆沒入縣官?！币源宋乃哉邽樗脚涔倥疚聪尽艨|也。

〔二七〕游謂交游，漢書枚乘傳：“乘久為大國上賓，與英俊并游?！蔽倪x任彥升宣德皇后令：“客游梁，則聲華籍甚?！睅煿旁唬骸巴⒅^朝廷?！?br />
〔二八〕集解：“漢書音義曰：‘言狼籍甚盛?！闭x：“孟康云：‘猶言狼借，甚盛也?！唇?，言公卿假借陸生名聲，甚敬重也?！睅煿抛ⅲ骸懊峡翟唬骸岳羌??！敝軌鄄唬骸啊酢酚涀鳌ⅰ?，（案：史記一本“甚”作“甚盛”，故周氏云然。）蓋籍即借用白茅之借，言聲名得所借而益盛也。甚與盛意同。孟言狼籍，失之?！逼靼福何倪x任彥升宣德皇后令：“客游梁則聲華籍甚?！庇謩⑾壬蛉四怪荆骸凹醵T，風(fēng)流遠(yuǎn)尚?！庇謩⑿?biāo)廣絕交論：“公卿貴其籍甚?！崩钪芎沧ⅲ骸凹酰q名聲也。”王仲寶褚淵碑文：“風(fēng)流籍甚。”劉良注：“籍甚，言多也?！蔽男牡颀堈撜f篇：“陸賈籍甚。”

及誅諸呂〔一〕，立孝文帝〔二〕，陸生頗有力焉〔三〕。孝文帝即位〔四〕，欲使人之南越。陳丞相等乃言陸生為太中大夫〔五〕，往使尉他，令尉他〔六〕去黃屋、稱制〔七〕，令比諸侯〔八〕，皆如意旨〔九〕。語在南越語中〔一０〕。陸生竟以壽終〔一一〕。〔一〕漢書作“及誅呂氏”。

〔二〕漢書作“立孝文”。

〔三〕漢書作“賈頗有力”。

〔四〕漢書作“孝文即位”?！参濉碀h書“陳丞相等”作“丞相平”。李慈銘曰：“慈銘案：此謂賈復(fù)以太中大夫使尉佗也。乃言者，猶云舉也?！?br />
〔六〕漢書無“令尉他”三字。李景星曰：“‘往使尉佗’下，史有‘令尉佗’三字，少嫌重疊，此刪之，是?！薄财摺硯煿旁唬骸包S屋，謂車上之蓋也。黃屋及稱制，皆天子之儀，故令去之?！笔酚涰椨鸨炯o(jì)：“紀(jì)信乘黃屋車。”正義：“李斐云：‘天子車以黃繒為蓋里?！逼靼福何菡摺糁瑁f文木部：“◆，木帳。字一作幄?！庇职福簼h書高后紀(jì)：“太后臨朝稱制?！睅煿旁唬骸疤熳又裕阂辉恢茣?，二曰詔書。制書者，謂為制度之命也，非皇后所得稱。今呂太后臨朝，行天子事，斷決萬機(jī)，故稱制詔?！焙鬂h書光武紀(jì)上注：“漢制度曰：‘皇帝之下書有四：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誡敕。策書者，編簡也，其制長二尺，短者半之，篆書，起年月日，稱皇帝，以命諸侯王；三公以罪免，亦賜策，而以隸書，用尺一木兩行，唯此為異也。制書者，帝者制度之命，其文曰制詔三公，皆璽封，露布州郡也。詔書者，詔，告也，其文曰告某官云，如故事。誡敕者，謂敕刺史太守，其文曰有詔敕某官，它皆仿此?！眲懺唬骸白ⅰ婺吃啤?，案文當(dāng)更有‘云’字?！豹殧嗌希骸皾h天子正號曰皇帝，……其命令：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戒書。”

〔八〕沈欽韓曰：“御覽一百九十四引裴淵明廣州記曰：‘尉佗筑臺，以朔望升拜，號為朝拜臺。傍江構(gòu)起華館，以送陸賈，因稱朝亭?！薄簿拧碀h書“旨”作“恉”。〔一０〕漢書作“語在南越傳”。史記南越列傳：“高后時，（前文已見上引。）有司請禁南越關(guān)巿鐵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聽讒臣，別異蠻、夷，隔絕器物，此必長沙王計也，欲倚中國，擊滅南越，而幷王之，自為功也?！谑琴⒛俗宰鹛枮槟显轿涞?，發(fā)兵攻長沙邊邑，敗數(shù)縣而去焉。高后遣將軍隆慮侯灶往擊之，會暑濕，士卒大疫，兵不能踰嶺，歲余，高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邊，財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東西萬余里，乃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及孝文帝元年，初鎮(zhèn)撫天下，使告諸侯四夷從代來即位意，喻盛德焉。乃為佗親冢在真定，置守邑，歲時奉祀，召其從弟，尊官厚賜寵之。詔丞相陳平等，舉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陸賈，先帝時習(xí)使南越。乃召賈以為太中大夫，往使；因讓佗自立為帝，曾無一介之使報者。陸賈至南越，王甚恐，為書謝，稱曰：‘蠻、夷大長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異南越，竊疑長沙王讒臣；又遙聞高后盡誅佗宗族，掘燒先人冢，以故自棄，犯長沙邊境。且南方卑濕，蠻、夷中間；其東，閩越千人眾，號稱王；其西，甌駱裸國，亦稱王。老臣妄竊帝號，聊以自娛，豈敢以聞天王哉？’乃頓首謝，愿長為藩臣，奉貢職。于是乃下令國中曰：‘吾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并世?；实圪t天子也，自今以后，去帝制、黃屋、左纛?！戀Z還報，孝文帝大說。遂至孝景時，稱臣，使人朝請。”按：又見漢書南粵王傳。〔一一〕牛運(yùn)震曰：“陸生竟以壽終，一篇絕好結(jié)束，善陸生之以智謀自全也。漢初將相功臣得以壽終者幾人哉！此中感嘆不少?！焙戊淘唬骸霸趦蓚髦?，不可無此句?！饼R樹楷曰：“陸以壽終，反應(yīng)上酈生，反起下朱建?！?

太史公曰：“余讀陸生新語十二篇，固當(dāng)世之辯士〔一〕”

〔一〕器案：此酈生陸賈列傳太史公贊陸賈語也。索隱述贊云：“陸賈使越，尉佗懾怖；相說國安，書成主悟?！碧饭孕蛟疲骸敖Y(jié)言通使，約懷諸侯，諸侯咸親，歸漢為藩輔。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贝藙t申明酈、陸合傳之旨也。尋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贊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師古曰：“縉紳，儒者之服也。”）騁其知辯，并成大業(yè)。語曰：‘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煿旁唬骸按苏Z本出慎子?！保┬旁眨　戀Z位止大夫，致仕諸呂，不受憂責(zé)，從容平、勃之間，附會將相，以強(qiáng)社稷，身名俱榮，其最優(yōu)乎！”又?jǐn)髟唬骸百Z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fēng)議，博我以文?！保ɡ钇嬖唬骸白餍抡Z也?！保┥w自史遷斥言“賈固當(dāng)世之辯士”，后世或以此少之。查慎行得樹樓雜鈔曰：“陸賈漢初儒生之有體有用者，觀其絀尉佗以禮義，說高帝以詩、書，當(dāng)呂后朝，不汲汲于功名，既能全身遠(yuǎn)患，又能以事外之人，隱然為社稷計安全，有曲逆智所不逮者。子房已從赤松游，漢之不奪于諸呂，亦賴有此人也。因其與朱建善，史記概以口辯士目之，淺之乎論陸生矣?！饼R樹楷史記意曰：“酈陸、劉叔孫二傳，當(dāng)系前后繼續(xù)，以其所言，均關(guān)漢之得失安危也。酈、陸二人，一在得天下以前，一在其后。酈、陸乃以書生而事辯說，與蘇、張輩徒事辯說者不同。太史公傳之，令人知別。且亦高帝文學(xué)人進(jìn)用之始也。”李景星漢書評議曰：“贊語曰：‘騁其智辯，并成大業(yè)?！晕迦撕蟼髦剩欢谖迦酥鎏幱龊?，亦頗有抑揚(yáng)，雖疏宕不如史記，嚴(yán)密則過之?！币徊槎钷q之是矣。雖然，辯亦非貶辭，孟子稱“予豈好辯哉”，（孟子滕文公下）史記鄒陽傳上書自明，言“孔、墨之辯”，“挾伊、管之辯”，（又見文選鄒陽獄中上書自明）文選李蕭遠(yuǎn)運(yùn)命論：“以仲尼之辯也，而言不行于定、哀?！鄙w所謂圣賢豪杰之士無不好辯矣，辯何可少哉！且辯亦自有辯也。

賈陸行事，除本傳外，尚有別見者，今最錄于此，省讀者翻●之勞也。平原君朱建者，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去，后復(fù)事黥布。布欲反時，問平原君，平原君止之，布不聽，而聽梁父侯遂反。漢已誅布，聞平原君諫，不與謀，得不誅，語在黥布語中。平原君為人辯有口，刻廉剛直，家于長安，行不茍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案：辟陽侯，審食其也。）得幸呂太后。時辟陽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與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fā)喪，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fā)喪。陸生往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集解：“張晏曰：‘相知當(dāng)同恤災(zāi)危，母在，故義不知君?！彼麟[：“案崔浩云：‘建以母在，義不以身許人也?！保┙衿淠杆?，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北訇柡钅朔畎俳鹜?，列侯貴人以辟陽君故往稅，凡五百金。（集解：“韋昭曰：‘衣服曰稅。’稅當(dāng)為襚。”索隱：“案說文：‘稅，贈終服也?！`音式芮反，亦音遂?！卑福簼h書“稅”作“裞”。）辟陽侯幸呂太后，人或毀辟陽侯于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呂太后慚，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急，因使人欲見平原君。平原君辭曰：“獄急，不敢見君?！蹦饲笠娦⒒菪页奸b孺，（原作“閎籍孺”，今據(jù)索隱說刪“籍”字，下同。）說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于帝？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共幸君，君貴富益倍矣?！庇谑情b孺大恐，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平原君，平原君不見辟陽侯，辟陽侯以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驚。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于諸呂至深，而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史記酈生陸賈傳，案亦見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請?zhí)椡醺ヂ?。漢王復(fù)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史記項羽本紀(jì)，案又見漢書項羽列傳）

案：正義引楚漢春秋云：“上欲封之，乃肯見。曰：‘此天下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曰平國君?！贝藶槭酚浻贸h春秋之一例也。

及趙高已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guān)中。沛公以為詐，乃用張良計，使酈生、陸賈往說秦將，啖以利，因襲攻武關(guān)，破之。又與秦軍戰(zhàn)于藍(lán)田南，益張疑兵旗幟，諸所過毋得掠鹵，秦人◆，秦軍解，因大破之。又戰(zhàn)其北，大破之。乘勝遂破之。（史記高祖本紀(jì)，案又見漢書高帝紀(jì)）

梁玉繩曰：“月表、留侯世家及漢書紀(jì)傳，沛公以秦二世三年八月攻破武關(guān)。九月，秦遣將距峣關(guān)。張良說沛公，張旗幟為疑兵，使酈生啖秦將以利，秦軍懈，因引兵繞峣關(guān)，踰蕢山，擊破之藍(lán)田關(guān)。敘次甚明。此紀(jì)不書破武關(guān)及踰蕢山事，則武關(guān)乃峣關(guān)之誤，當(dāng)云：‘乃用張良計，益張疑兵旗幟，使酈生往說秦將，啖以利，因襲攻峣關(guān)，破之，又與秦軍戰(zhàn)于藍(lán)田。’而‘陸賈’二字似衍文，留侯世家、陸賈傳及漢書張、陸兩傳，荀悅漢紀(jì)皆無之，疑此與漢書高紀(jì)并妄攙陸賈耳?！保ㄊ酚浿疽删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