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趙旭一再挽留,席思永仍覺得不好意思再在趙家叨擾,于是搬到時經緯那里去。時經緯工作時間極不穩(wěn)定,住處活似旅店,倒不介意席思永去打地鋪,然而找工作的過程遠比席思永原來想的艱難——其實席思永本科時底子打得好,又拿過不少設計類獎項,找份工作當是不難。只是他人生地不熟,又錯過每年兩次最佳的招聘時機,很多公司都已招滿了人,偶爾有要人的地方,開口就要三年五年的工作經驗。
這樣挨到八月末,面試的幾家也沒有下文,期間席思永又和家里吵過好幾次。原來這些事成冰都是不知道的,母親追問她席思永這樣孤身在外,父母難道不擔心云云,她才想到這一層。再三逼問席思永,他才承認確和家里齟齬數次,成冰愧疚不已,想找母親幫忙留心工作的事,席思永又抵死不肯。好容易有時經緯這樣一個路路通,偏偏他這一段工作忙得不落窩,成冰萬般無奈,想起曾聽人說滬上獵頭業(yè)發(fā)達,只好間接地從季慎言那里打探。她沒說兩句話,便被季慎言聽出門道來,言中頗有替她不值的意味,卻仍給她聯系了若干做建筑這行的獵頭。誰知席思永的脾氣卻難伺候,聽說是季慎言介紹的,一張臉拉了十尺長,登時就翻了臉:“我的事情自己會搞定,不用你低三下四去找這種人!”
“席思永你說話能不能放干凈點,什么叫這種人,什么叫低三下四?我不就是找他要了幾個獵頭電話嗎,怎么就又惹到你了?”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季慎言對你那點心思,瞎子都能看出來,你別跟我裝糊涂!”
“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只有你這種小肚雞腸的人記得清楚!”
“可不是嗎,我小肚雞腸,他多大人大量啊,幫情敵介紹工作!”
兩人已很久未這樣吵過架,成冰不知道為什么席思永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咄咄逼人又敏感異常。她剛進公司天天被填鴨式的培訓弄個半死,好不容易兩人見個面又這樣——真不知道自己犯的哪門子糊涂,上門找罪受!摔了門出去,居然也不見席思永追上來,直覺得人生委屈莫過于此,也不顧是在馬路上,便放任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反正路上也沒人認識,管別人怎么看呢!
拐過三條街,手機才響起來,按掉,又響,再按,再響,直到忍無可忍,抓起電話怒道:“此人已死有事請燒紙!”掛掉,那邊又頑固地打過來,她再忍不住,問:“席思永你想怎么樣???”
席思永的聲音極為急切:“車多你別在馬路上亂走,我看到你了,你站那兒別動!”
成冰舉著電話在十字路口張望,忽然間便落入那個熟悉的懷抱。席思永緊緊地箍住她,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嵌到自己身體里去,胳膊也被他勒得生疼,然而她又迷戀這種真實切膚的痛感,迷戀他熾熱的氣息,迷戀他焦灼的雙眸和意外溫柔的話語:“Sorry,我不該跟你發(fā)脾氣?!?/p>
哪怕她上一刻還在詛咒他喝水噎死,這一刻只要他一句軟話,她又丟盔卸甲,一敗涂地。成冰覺得她一世英名都斷送在這個人手里了,萬般的不甘:“你還出來找我干嗎,剛才那么兇!”他封住她的唇,頑固地侵襲進來,他這樣使勁,這樣霸道,說出來的話卻極溫極軟:“我不該讓你哭。”
一場風雨又變作彩虹,回時經緯那里成冰給席思永煮了碗面,兩人頭碰頭地搶半碗湯喝,末了席思永又摟著她。她總覺得席思永遲早要把她的骨頭都捏碎——她覺得他在害怕些什么,然而他除了道歉,除了吻她,不肯再多說半個字。她不愿再擔驚受怕,掰著他的臉問:“席思永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