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輪到用卷首語來總結一個編輯周期了?!@是怎樣漫長的一個周期??!從構想、組稿,到初讀、評審,到修改、翻譯,再到編定、匯總……真不知要熬過多少繁難與變異,才能熬到充滿忐忑的驗收?!≌撐臋诘谝唤M為馬克思研究。去年參觀特利爾那所有名的故居時,我曾坦然寫下了這樣的留言:“我是作為一個人來拜訪另一個人……”而這里發(fā)表的兩篇論文,也是本著同樣的精神。史傅德以整整十四年的寒窗功夫,爬梳了收藏在阿姆斯特丹國際社會史研究所的馬克思手稿,從而以最觸手可及的直觀材料,展示了這位深具影響的思想家的實際工作狀態(tài),——包括他那學者式的獨處生活、他的種種研究計劃、他的藏書與閱讀范圍,以及他種種的精神疑慮、理論風險和思想賭注。饒有興味的是,這樣一位鮮為人知的馬克思,讀來竟更覺似曾相識,仿佛就忙碌在鄰近的哪間書房里,正一邊書寫和涂改著讀書筆記,一邊構想和調整著寫作計劃。于是,跟這樣的一位馬克思,我們也就更能平心和平等地對話,既然他實不過跟我們一樣,都是在朝未知世界進行嘗試性的探險。唐文明試從黑格爾哲學的背景,來同情地理解馬克思的“無產階級”概念,發(fā)現(xiàn)那絕非經驗型的社會學概念,而乃思辨性的哲學概念,故只有從存在論層面才能領會之。作者認為,在馬克思那里,所謂“無產階級”就是黑格爾“有、無、變”三環(huán)節(jié)中的“變”,而其中的“無”既源自“有”又開啟著“變”,正因此無產階級才被認定為“最革命的力量”。發(fā)人深省的是,這樣一來,所謂無產階級概念便意外地凸顯為生命哲學問題——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是無產階級,因為人的生命就是虛無,而且是承擔存在之天命的虛無,是天地之化育的參贊者?!∠乱唤M為朝鮮研究。張伯偉提出,現(xiàn)存朝鮮時代書目約八十種,但尚缺合理的分類,故不妨試分為四,或可構建起它的目錄學體系。作者又對這一課題加以綜合探討,如結合朝鮮王室圖書館的演變和藏書來源,闡釋王室書目的特色;結合朝鮮雕版歷史的發(fā)展,闡釋冊板目錄的起源和特色;結合書院和鄉(xiāng)校的設置,并在與中國書院刻書、藏書的比較中,闡釋校院書目的特色;結合書目作者的家學淵源,闡釋私家書目的特色;結合朝鮮史學的主導傾向,闡釋史志書目的特色……本文還著重分析了此一領域中國影響及變化,從而在比較中展示出了漢文化圈的多元一體。周生春考辨了迄被忽略的韓國漢籍《華海師全》,判定該書并無明顯作偽的痕跡,且集中收錄了未見于其他文獻的材料。我們據此可以了解到高麗末期儒學大師禹倬、申賢、鄭夢周的思想和這一學派的歷史及其思想特點,從而重新審視、反思并改寫韓國和東亞儒學的淵源和傳承的歷史,并深化對于高麗末期韓中儒學交流的規(guī)模、深度及影響的認識。作者由此又論及向為學界忽視的該書主要作者申賢,指出他既是帶領整個學派走向鼎盛的思想領袖,又是上承孟朱、禹倬之統(tǒng)緒,下啟鄭夢周、李混之淵源的一代儒宗,既是高麗末期韓中儒學交流的主角和核心,又是帝王賓師和值得敬仰的社會活動家?!×硪唤M為比較文學。焦石借用謝閣蘭具有現(xiàn)代性的“異域情調”理論,來證明沈從文的現(xiàn)代性,以期擺脫以往鄉(xiāng)土文學、地方色彩之類的俗套。具體而言,謝閣蘭從理論方面主張從主體與他者的碰撞中窺見美,而從小說敘述角度則突出“他者”對“我”的“反觀”,即讓主體變成被觀察的客體;本文把這些觀點和手法運用于對沈從文的分析——其小說中的主體是作者、第一人稱敘述者、城里人、漢族人、文明人、男人、讀書人(包括女大學生)等,與之相對的“他者”則是鄉(xiāng)下人、沒有文化的人、女人、苗族人等,而這兩者間亦經常發(fā)生碰撞和來自他者的反觀。對比鮮明的是,如果前文中的可比性是被“設計”出來的,那么后文中的可比性卻是切實篤定的:魏安娜以殘雪長達450頁的《靈魂的城堡》為證,說明無論在批評方面還是創(chuàng)作方面,這位中國作家對于卡夫卡的關切都是深切而廣泛的。接著,作者又討論了殘雪對卡夫卡的讀解,尤其是基于兩位作家的相同與不同,從主題學和文本層面分析了她的前期小說。在作者看來,這兩位作家最為貫通的關切,在于對于下述兩難的共同體認——他們既作為感知超群的藝術家個體,尤為強烈地體察到了人類境況,又像常人一樣,被迫羈絆在公眾與私人之間、外向實際生活與內向精神探究之間?!∽詈笠唤M為文物考古。徐建新把目光對準了一個易被忽視的問題:以往學界在研究好太王碑及其拓本時,很重視清末至民國時期相當石學家的研究成果,卻未曾聚焦于制作過數(shù)十部好太王碑精拓本的拓工李云從。緣此,本文對這位工匠的生平事跡及其捶拓好太王碑的相關問題投以了特別關注。作者認為,對于李云從經歷的詳細考察,能為好太王碑早期拓本的編年研究提供參考依據,也能進一步加深對近代中國金石學發(fā)展的認識。林梅村嘗試挑戰(zhàn)一種長期流行的理解:把20世紀初在鄂爾多斯發(fā)現(xiàn)的大量景教十字架,看成了元代時活躍于當?shù)氐耐回什柯洹艄挪康倪z物。就此,作者先依據考古材料論證這批文物早于元代,故顯然與元初南下鄂爾多斯的汪古部無關,再從中亞史料中找到證據,判定這批十字架和信仰景教的另一突厥部落——渾部有關。作者的結論是,成吉思汗所屬乞顏部從呼倫貝爾草原的西遷,迫使原在蒙古高原游牧的渾部南下鄂爾多斯,從而在那里留下了這些歷史遺物。 講壇/通訊一欄,先是劉東應邀為《世界文化報告》(2005年)的“中國部分”所寫的提綱。該報告曾由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兩度主持寫出,中文世界也曾緊跟著兩度翻譯引進,惜乎其中并未給中國學者留出多少余地。出于此種遺憾,筆者加入了新版《報告》的作者隊伍,同意在既定主題甚至統(tǒng)一提綱的框架下,進行這種多少像是命題作文甚至文字填空的應命寫作。當然即使如此,筆者仍希望盡可能豐富而平衡地填寫進中國的內容,這正是搶著公布提綱以征求意見的緣由。任何建設性批評都會被誠摯地聽取,而且只要能趕在結項之前寄達,就總有可能被反映在最終的定稿中。接著是韋思諦為其所編《中國大眾宗教》一書所寫的導論,它簡潔卻精準地介紹了美國同行圍繞此一問題的不同意見,以及它們各自在學術上的潛力和優(yōu)長。令人痛惜的是,居然還沒有來得及譯完這本富于啟發(fā)的文集,它的編者便已溘然長逝了,而且自從主持《海外中國研究叢書》以來,這已是自己常要重復的可怕經歷!在這里,特地先把已經譯完的導論部分發(fā)表出來,以紀念這位向以勤奮多學、嚴謹堅實而著稱的優(yōu)秀漢學家?!≡u論欄中的文字,首先是賀蕭為全面回顧國際學界在中國婦女研究領域的最新進展所撰寫的長篇報告。文章綜合了1970年代以來在歷史學、人類學、社會學和政治學方面所出現(xiàn)的相關著作,并循著下列主題進行了逐級劃分:一、婚姻,家庭,性和性別差異;二、婦女和勞動;三、婦女和國家的現(xiàn)代性。作者的意圖之一在于說明,近來中國女性研究在國際學界乃是成果尤豐的領域,而此文的宏大篇幅與廣泛涉獵,以及它所縱覽的對于各種細部問題的追索,無疑會給讀者留下這樣的印象?!〗酉聛恚l(fā)表了芝加哥大學夏含夷對中國學者的批評,以及北京大學王銳鋒對美國學者的批評。對于他們具體的觀點,不必在這里詳加復述了。然而把它們編排在一起,卻是有可能相映成趣的:實際上,這種頻繁的、有時難免是尖銳的往返切磋,正乃中國學界與世界良性互動的開始,——如果我們足以透過淺層的泡沫,感受到更深的潛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