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我國經濟過度依賴投資和出口以及由此導致的投資效率低下、企業(yè)利潤率下降等問題已經引起決策部門和經濟界的高度關注。產生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是消費需求的增長慢于供給的增長。因此,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的關鍵之一是提高消費對經濟的拉動作用。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了我國近年來的消費需求不足呢?杭斌教授在他的專著《經濟轉型期中國城鄉(xiāng)居民消費行為的實證研究》中進行了比較全面、深入的分析。消費是國內生產總值的重要組成部分,消費需求的增長是國民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實際上也是根本動力。消費增加不僅能夠直接推動經濟增長,而且還會吸引投資、提高投資效率。長期以來,中國經濟的發(fā)展一直受生產能力和總供給不足的制約,消費品供應長期處于短缺狀態(tài)。然而,1990年以來,尤其是1997年以后,中國經濟的發(fā)展卻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多年的賣方市場、通貨膨脹等現象被許多商品銷售不暢、價格持續(xù)走低的局面取代。與此同時,消費占GDP的比重呈現下降趨勢:“七五”期間這一比重平均為63.4%,“八五”和“九五”期間分別為58.7%和59.4%,到2003年消費占GDP的比重已進一步下降為55.4%。有效需求不足,特別是消費需求的不足開始成為制約中國經濟健康增長的主要問題。這是因為,投資乘數與邊際消費傾向密切相關,在增加的收入中用于消費的比例越大,投資所引起的連鎖反應就越強烈,從而新增加的收人也就越多。受消費低迷影響,中國經濟從過去常見的兩位數的增長率滑落到了一位數以內,并且經濟增長越來越依賴于投資的高速增長,以至于防止投資過熱已經成為宏觀調控部門當前最重要的任務之一。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了我國近年來的消費需求不足呢?顯然這是一個值得認真探討的問題。本書以經濟計量模型為主要分析工具圍繞以上問題從不同角度進行了實證研究。全書內容共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緒論。作者首先介紹了國外消費函數理論的發(fā)展軌跡和若干重要的現代消費函數理論,并對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歷程作了簡單回顧,最后在此基礎上確定了本書的思路和主要研究方法。第二部分對經濟體制改革與城市居民消費的關系進行了綜合分析。研究結果表明:(1)1990年之前,中國城市居民消費與收入的長期關系相對穩(wěn)定,此后長期邊際消費傾向和長期平均消費傾向呈持續(xù)下降趨勢,且這種趨勢有可能繼續(xù)延續(xù)。與此同時,消費的短期動態(tài)調整過程也發(fā)生了相應變化。(2)1990年之前消費對同期收入的超敏感系數下降很快,隨后卻穩(wěn)中有升,反映出傳統(tǒng)福利制度的解體強化了流動性約束和預防性儲蓄動機。(3)服務項目價格指數大于消費價格總指數時,會導致恩格爾系數和平均消費傾向下降,且近年來這種負效應明顯增大。(4)1990年前后,各類消費支出的邊際消費傾向在波動幅度和變化趨勢上都迥然不同,說明制度變遷使中國城市居民消費行為發(fā)生了本質變化,且這些變化具有持久性。第三部分著重從教育、醫(yī)療制度改革、收人分配改革、國企改革角度探討了預防性儲蓄動機產生的原因,對本書第二部分的實證分析結果進一步作出了解釋。實證結果顯示:(1)近年來教育、醫(yī)療費用上漲過快以及下崗、失業(yè)人數迅速增多、收人差距擴大是城市居民預防性儲蓄動機增強、長期邊際消費傾向和長期平均消費傾向持續(xù)下降的直接原因,并且消費敏感度回升也與預防性儲蓄動機增強有關;(2)利率下調本身對消費的刺激作用是明顯的。但由于利率下調與預防性儲蓄動機增強對消費的作用正好相反,前者的作用被后者抵消了;(3)制止教育、醫(yī)療等方面的亂漲價、亂收費以及提高對困難家庭的補助,是弱化預防性儲蓄動機的有效措施;(4)在各類所有制形式中,國有經濟單位職工和集體經濟單位職工工資的消費率最低,因而近些年消費需求不足與國有及集體企業(yè)職工預防性儲蓄動機增強有關。研究結果還表明,國有及集體經濟單位就業(yè)人數增加對居民消費的拉動作用較小,而個體經營者人數則與居民消費為負相關關系。因此,在積極擴大就業(yè)的同時要充分考慮到就業(yè)結構對消費的影響;(5)1996年以來中、低收人家庭恩格爾系數的下降主要是教育、醫(yī)療費用上漲過快的結果。第四部分主要研究的是教育、醫(yī)療制度改革對農戶消費行為的影響。其主要結論是:(1)1978―1996年的各項改革對農戶消費行為影響不大。但從1997年開始,由于教育、醫(yī)療費用的大幅度上升以及農產品價格持續(xù)下跌,農村居民的邊際消費傾向陡然下降。這些問題之所以出現,直接原因是農戶的預防性儲蓄動機增強,而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農民面臨的制度缺陷。例如,缺乏保證農民收入穩(wěn)定增長的長效機制,農村醫(yī)療保險基本上處于空白狀態(tài),九年義務教育制度在農村難以全面落實,城鄉(xiāng)二元結構難以打破等等;(2)由于農村信貸市場發(fā)展相對滯后以及農民缺少基本的社會保障,農戶比城市居民家庭有更強的消費敏感度。我國正處于經濟體制改革時期,消費者行為必然會隨著經濟環(huán)境的改變而發(fā)生變化,因此,與西方國家相比,研究中國居民消費行為面臨著更大的困難和挑戰(zhàn)。為此,作者從中國實際出發(fā),借鑒西方現代經濟理論和方法,在模型設定、變量及估計方法的選擇等方面進行了大膽嘗試:1.對Davidson等人提出的誤差修正機制(ECM)作了重要修正:即經濟轉型時期我國城市居民的消費與收入之間存在長期均衡關系,但不是ECM所假設的固定均衡比例,而是一種不斷變化的均衡比例。這是因為,近年來我國下崗、失業(yè)人數逐年增多加大了城市居民的收入風險,住房、教育、醫(yī)療等方面的改革又提高了城市居民的支出預期,人們勢必會不斷調低消費與收入的長期均衡比例。同時作者還假定,消費和收入的短期動態(tài)關系(即ECM模型的參數)也是隨著改革的深入不斷改變的。2.提出了“變協(xié)整”概念。受長期邊際消費傾向和長期平均消費傾向下降影響,1990年后我國城市居民消費和收入的走勢開始分叉。按照傳統(tǒng)的協(xié)整概念,這種現象表明消費與收入之間不存在長期均衡關系。但作者用變參數模型得到的實證結果表明,二者之間實際上存在一種不斷變化的協(xié)整關系。事實上,我國城市居民的消費也不可能在長達10多年的時間里一直明顯偏離均衡狀態(tài)。因此,本項研究避免了傳統(tǒng)協(xié)整分析的誤區(qū),并拓寬了協(xié)整技術的應用范圍。’3.拓寬了預防性儲蓄的概念。預防性儲蓄理論認為,不確定性是產生預防性儲蓄的唯一原因。而筆者發(fā)現,在中國潛在的流動性約束也是導致預防性儲蓄的重要因素。這是因為,一方面我國居民的社會保障程度較低,個人消費信貸市場不發(fā)達;另一方面,居民家庭除日常性消費支出外,還要面臨一次性或階段性集中開支,如子女上學、生病住院、購房等等。為了避免屆時發(fā)生流動性約束,消費者必須提前進行儲蓄。如果未來收入和消費支出具有不確定性,消費者就必須積累更多的財富,但即使未來收入和消費支出是完全確定的,預防性儲蓄也會隨著預期開支的增加而上升。4.在預防性儲蓄動機測度方面有所創(chuàng)新。國外學者通常用來測度預防性儲蓄動機的變量或方法主要有:(1)失業(yè)率。(2)收入變化的方差。也有人用職業(yè)作為預防性儲蓄動機的替代變量,所從事職業(yè)的收入越不穩(wěn)定,預防性儲蓄的比例就越高。(3)通過專項問卷調查取得消費者對經濟形勢預期的有關數據。國外的經驗固然值得借鑒,但不能完全照搬。因為:(1)以上測度預防性儲蓄動機的變量或方法較多地考慮了收入的不確定性,而在我國,由于受到制度變遷影響,未來消費支出的不確定性也是產生預防性儲蓄動機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2)我國目前公布的失業(yè)率是登記失業(yè)率,該指標中不包含下崗人員,故不能真實反映就業(yè)形勢。(3)近年來我國宏觀經濟一直保持了穩(wěn)定增長的態(tài)勢,因此,從總量上看,我國居民收入的波動幅度并未明顯加大,收入的方差因而不能充分體現居民收入的不確定性。(4)迄今為止,我國還沒有連續(xù)多年的、反映我國各地區(qū)消費者預期的問卷調查資料。有鑒于此,本書從我國實際出發(fā),在測度預防性儲蓄動機時兼顧了消費和收入兩方面的因素,并從我國現有統(tǒng)計資料中選擇了能夠較充分的反映消費不確定性和收入不確定性的變量。主要有:(1)城鎮(zhèn)居民家庭負擔率。作者將其定義為:平均每100戶城市居民家庭人口中無收入者人數所占的比重。城鎮(zhèn)居民家庭負擔率的變化主要是由無收入者人數變動引起的。而無收入者人數的增減又與就業(yè)形勢以及社會保障條件密切相關。顯然,無論是增加就業(yè)還是加大對城鎮(zhèn)無職業(yè)者的資助力度都會降低城鎮(zhèn)居民家庭負擔率。因此,與“失業(yè)率”等指標相比,城鎮(zhèn)居民家庭負擔率能夠更全面、準確地度量收入不確定性。(2)生產性消費價格指數。國際上有人將教育、醫(yī)療保健支出稱為“生產性消費”,因為,居民在教育、醫(yī)療保健方面的支出不是普通的消費支出。在經濟學中,消費是指利用商品或服務滿足當前需要的行為。而居民把錢花在教育、醫(yī)療保健上,一方面是為了滿足眼前需要;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提高人力資本的知識和技能存量以及保持身心健康,以便未來有能力獲得更多的收益。由于生產性消費與消費者長遠利益緊密相關,其價格上漲過快最終不僅不能拉動消費還會大幅增加預防性儲蓄。(3)根據各類收入對總平均消費傾向的影響判斷其消費率的高低,進而判斷各類就業(yè)人員預防性儲蓄動機的強弱。根據現行統(tǒng)計口徑,我國城市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來源于國有經濟單位職工工資、集體經濟單位職工工資、其他經濟類型(包括股份制企業(yè)、外國企業(yè)及港、澳、臺企業(yè)等)職工收入、個體經營者的凈收益、個體被雇者收入等11個方面。按照預防性儲蓄理論,所從事職業(yè)的收入風險越大,預防性儲蓄動機就越強,消費率因而也越低。但由于統(tǒng)計年鑒中只有收入的分類數據,而沒有相應的消費支出分類資料,無法直接估計各類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或平均消費傾向。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本書用總平均消費傾向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而考察各類收入對總平均消費傾向的影響。如果某類收入的消費率較低,則該類收入提高將導致總平均消費傾向降低,反之就會有相反的結果。(4)其它指標和方法還有:服務項目的相對價格;平均每百戶城鎮(zhèn)居民家庭的無收入者人數;計算不同收入組人均收入的標準差,用居民收入的差距表示收入不確定性;利用月度數據和ARCH模型估計收入波動的時變過程;用農產品收購價格指數作為農戶預防性儲蓄動機的替代變量。5.制度變遷因素錯綜復雜,其中許多是無法準確量化的潛在重要解釋變量,例如,消費者預期、流動性約束、預防性儲蓄動機等都是重要解釋變量,但由于無法獲取其觀測值并且很難找到合適的替代變量,這些重要因素往往被省略了,而重要解釋變量的遺漏是產生“偽回歸”的主要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有限的樣本容量也不允許模型包含太多的解釋變量。這也是經濟計量模型在中國應用的最大困難之一。本書用狀態(tài)空間模型和卡爾曼濾波算法估計了制度變遷因素對居民消費行為的影響,并且效果比較理想。此外,本書還嘗試用廣義矩估計法(GMM)解決隨機解釋變量與誤差項相關的問題,用LLC方法檢驗PanelData的單位根。6.從中國實際出發(fā),對測度消費敏感系數的模型作了改進。國外通常假定第二類消費者的邊際消費傾向和平均消費傾向都等于1。這在社會福利很高的國家也許是可行的。但是在中國,尤其是在中國農村,居民家庭必須依靠自身的積蓄應對各種各樣的風險,因此,即使是收入較低的家庭也會想方設法保持一定的儲蓄。也就是說,我國居民中第二類消費者的人均邊際消費傾向和人均平均消費傾向實際上是小于1的。如果認識不到這一點,而是盲目照搬國外的模型,就會把邊際消費傾向降低誤認為消費敏感系數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