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

二度梅 作者:惜陰堂主人


  詞云:品行久為欽敬,私心欲贅東床,幸逢圣詔到邊疆,藉此攜歸北上。

  獨坐書齋思慕,因而睹物傷徨,不妨窗外女嬌娘,窺破鑲玉形狀。

  話說梅夫人聽了春生這番言語,不覺一時心酸,掘氣攻心,一交跌倒在地。嚇得邱公夫婦、云仙小姐、周漁婆、玉姐大家一同上前,把梅夫人扶起。忙喚家人仆婦,快取開水來灌了。

  一會,說道:“我兒,為娘的只道你在儀征發(fā)憤攻書,誰知那侯鸞人面獸心!老禽獸不念當(dāng)日之情,反作欽犯之子,逢迎權(quán)黨,若不虧有志略忠心的書童替死監(jiān)中,豈不坑殺我兒?到了揚州,又蒙陳年伯念故舊之情面,又贅之為婿。又被那盧杞奸賊將杏元害去和番,致使我兒飄落,不知存亡?!毕氲酱颂帲娇嘣匠?,邱公夫婦苦勸,方纔止住了淚痕惑傷。邱公夫婦一面?zhèn)渚?,那梅夫人見兄弟夫婦二人,俱愛惜春生,便開言向邱公道:“老身有句拙言,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邱公道:“姐姐有甚言語吩咐,愚弟無有不依?!泵贩蛉说溃骸瓣惣抑秲?,孤身在此,雖是年家之子,他卻過意不去。況老身又在內(nèi)堂,他住也不能情愿。況你老夫婦又無后裔,只有云仙一女,陳家侄兒就是出入也不便。莫若依老身的愚見,著他改姓,仰拜你二人為父母,早晚晨昏,庶幾無礙,道于內(nèi)外,亦得甘心憤志攻書上進(jìn)。日后一”說到此處,便低聲在邱公耳邊又說了幾句婚姻之話。邱公夫婦不覺大喜,因而向春生說道:“只不敢屈從賢侄?!?br/>
  春生聽得邱公竟要過繼他為子,便向前說道:“伯母之命,使餓殍而得食,奈小侄福薄,又玷軒老伯父母教育。若蒙抬舉,情愿甘心常侍奉膝下?!鼻窆笮Φ溃骸叭舻觅t侄為兒,系老夫平生之愿也。”梅夫人見他兩人情愿之意,遂向前說道:“今當(dāng)此燈燭之前,賢侄可前來認(rèn)了父母。”春生忙向前移了兩張交椅子,開言說道:“爹爹、母親在上,孩兒就此拜見?!泵贩蛉送袄×饲窆驄D,受了八拜,回身拜見姑母。梅夫人又請小姐出來,見了個兄妹之禮。

  周奶奶同玉姐又與二位夫人、小姐敘了一番親誼。正是:只道身逢酒色徒,誰知官長把孤扶。自此身居榮華地,他年及弟把奸除。

  敘禮已畢,只見家人前來稟道:“酒飯俱已齊備。”邱公即攜著公子的手,到后堂歡宴。此堂是周奶奶高坐首席,二位夫人對坐,玉姐、云仙序禮而坐。是日筵中豐富。那周奶奶那曾見過這般酒席、金銀器皿,好生歡喜。因私下看著春生、玉姐想道:“今日如此風(fēng)光,皆是我生這樣有福的女兒攜帶我。不然,兩位夫人,一位千金小姐,陪著我坐席?怪不得那算命先生要我五斗米,我還怪他視我是孤寡之人。要曉得他算命這樣靈,我就是一石米也是值得的。”不講內(nèi)堂飲酒。再言邱公步出堂外,早已酒肴擺列齊備,又吩咐家人將書房里管總的幕客都請來了。不一時,眾幕客皆到,已知邱公收了這義子,俱各道恭喜,又與春生見禮。于是入席。酒至三巡,肴更兩套。邱公笑嘻嘻地對眾客道:“列位先生,吾老夫年近五旬,尚未有子。今無意之中得此兒,是不幸中之大幸也?!北娕憧途惴Q贊道:“老先生今得世兄,是更加增色彩,預(yù)為他年之慶也?!?br/>
  邱公見眾陪客交相稱贊,便向春生說道:“我兒,今在我署中,須要更名改姓。他日令尊無恙,再為復(fù)姓,不知你意下如何?”

  春生站起身來說道:“謹(jǐn)遵嚴(yán)命,孩兒不敢不依?!庇谑牵窆f道:“老夫因江魁搶親,你纔拜到我署中。你可入河南籍,改名邱魁,號春生。”眾幕客道:“老先生所更之名甚佳。”春生出席道:“謹(jǐn)遵大人嚴(yán)命?!庇谑?,大家飲了多時,方纔散席,各歸書房。邱公與春生就在書房歇了一夜。次日春生梳洗,邱公又吩咐合府家人仆婦使女,往后俱稱大相公,不可泄露風(fēng)聲。

  于是,早飯已畢,只見內(nèi)堂請老爺、公子說話,二人遂至中堂。

  夫人說道:“周親母要往城外辭過親友,兼把家中收拾收拾,以便進(jìn)署來?!鼻窆溃骸芭?,既是親母要出城外走走,可著幾個衙役,打一乘四人轎上來?!鼻艺f周奶奶梳洗已畢,大家送到中堂。周奶奶上了轎,一直往城外而來。只見四、五個家人騎著馬,又有一對衙役前面喝道。她坐在轎內(nèi),想道:“我好似平地登仙,不想今日有這等風(fēng)光?!辈挥X轎已到了河邊。

  只見那眾漁人三三兩兩說道:“周漁婆昨日去喊狀,不知怎么樣了?”內(nèi)有昨晚隨去的說道:“周家女婿占了一個上風(fēng)官司。軍門大人把江魁打了四十個板子,眾家人俱已夾打過了。江太爺把公子、眾家人領(lǐng)回衙去了。我們正要同他們回來。不知是什么緣故又要復(fù)審,將周家三人押在班房。不多一會,把他三人帶進(jìn)內(nèi)堂,在那里復(fù)審。我們聽見,怕弄出事來,而且又晚了,因此大家都回來了。不知他母子三人可回來嗎?”

  眾漁人正說得高興,又聽見喝道衙役,人馬轎子,遂到了河邊。只聽轎內(nèi)說道:“就在這里?!彼煨铝宿I,家人跪下稟道:“請奶奶下轎!”即忙揭起轎簾,轎內(nèi)走出一個滿頭珠翠,遍體羅衫的夫人來了,一直竟奔周家漁船上。內(nèi)中有眼識的說道:“那夫人好象周玉姐的娘?!眱?nèi)中有膽大的婦人就走到貼船邊,看了一看道:“不差,竟是周漁婆?!庇谑牵鍎颖娙?。不多時,有三五十只船,都搖擺岸來,俱來問候。周奶奶已收拾了一包細(xì)軟的東西,遞與那騎馬的。眾人一齊開口道:“周太太,今日好風(fēng)光?!眱?nèi)中有一個破漁船的漁婆叫道:“你老人家晚景到了,纔有這福分。”周奶奶道:“也不過是沾女婿之光,叨此榮耀。我看你平日也是一個忠厚人,也無所為敬,就將我這只船的家伙都送給你,做老身的遺念罷!”那婦人千恩萬謝,領(lǐng)受了,周奶奶收拾已畢,辭別眾人,方纔上轎回轉(zhuǎn)軍門衙署。

  母女二人,陪伴夫人、小姐。春生有了安身,憤志攻書,后來自有交待。

  再提梅良玉改名穆榮,蒙馮公舉薦,隨了鄒伯符到了任所。一切文稿案卷,都是梅璧經(jīng)手料理,果真是才高,不費一些些力,學(xué)廣何愁政務(wù)繁,所以治得一省官清民淳。那富民把鄒御史敬如活佛一般,有歌聲載道。因此,鄒公敬重他。又每每見他言語慷慨,以忠心自居,那黃白之物,他又不受。鄒公常常送他古玩之物,良玉便覺十分照察。絲毫細(xì)事,必要諄諄推敲,每夜三更纔睡。黎明早起,手不釋卷,勤于政事。鄒公見他十分用力,倒有不過意之處。每勸他稍停,惟恐有誤,因而想道:“此生才情,真正可愛,為老夫勤勞政事,竟將齊家一節(jié)都忘懷了。我想云英女兒,年已及笄,今此生又孤居異鄉(xiāng),若配吾女,準(zhǔn)是一對好夫奔。但女兒大了,不便對面相說,署中又無人可為媒妁?!毙闹谐涯畈灰?。

  一日,忽見側(cè)門傳進(jìn)話來,說圣上旨意下來。鄒公吩咐擺供香案。不一時,圣旨已到。鄒公接進(jìn)署內(nèi)開讀,見上面是著他進(jìn)朝圣上,要面詢民情。鄒公讀罷,急速出了朝覲的告示,又委了官護(hù)印,即打點各屬官員的考試,繕寫文官并武官冊籍。

  忙了兩日,又寫了一封家書,書中暗暗將擇婿之事備細(xì)敘明,又加上護(hù)封,著人將良玉請來,說道:“賢契可暫至老夫私宅,盤桓幾時歇息。候老夫信,再來相見?!绷加竦溃骸按笕嗽t進(jìn),不過兩月光景,晚生在署內(nèi)恭候何妨?!编u公道:“這復(fù)任之事,出自圣上,或者留朝,亦未可知。吾意已決,賢契不必推辭。我已吩咐完了,收拾行李,賢契可以明日動身,老夫也隨后進(jìn)京?!绷加褚娻u公出自誠心,只得依允。次日遂拜別鄒公、眾幕友,取路竟往大名府而來。

  再言鄒公在任所,已忙了數(shù)日,護(hù)印交待已畢,方纔起身進(jìn)京。少不得入朝面圣,奏對封疆,并各屬的官員賢否優(yōu)劣,又將合省民情官吏考注冊籍獻(xiàn)上,一一徹底澄清。天子大喜,見他十分精明政務(wù),勤勞國事,遂任補兵部左侍郎,在京供職。

  鄒公謝恩出班,次日又忙忙碌碌,拜會同年故舊,大小官員,又料理些部中事務(wù)。又去拜見了馮公,談及穆榮之事,馮公甚是歡喜,以為眼力不差。真正是一刻無暇,忙了一月有余,方纔寫了家報,著人回家送信不提。

  再表梅良玉回轉(zhuǎn)鄒府,幾個家人一路行來,非止一日。那一日,已至大名府。鄒府家人請梅良玉大廳上坐,傳稟入內(nèi),見了夫人,將家書呈上。夫人拆開,從頭至尾一看,早已知道穆相公是老爺心愛之人,況有姻緣之說,叫留在內(nèi)書房住著,丫環(huán)、書童供給,要十分用心,不可輕薄夫人向著二小姐說道:“我兒,正愁無書信與你爹爹,不想又朝覲去了。方纔此書回來,又寫著你的姻事,將穆生送歸府內(nèi)?!痹朴⑿〗惆涯樢患t,回頭往房中去了。廳上的良玉已茶罷,令書童請夫人見禮。夫人正要看看穆生人品如何,遂命下人垂下簾來,走至廳前。穆生站起身來,走到簾前,一躬到地道:“請夫人上坐,容晚生見禮?!狈蛉艘不亓艘欢Y,道:“不敢!任所多虧先生大才扶持,家老爺每每道及。今又屈到寒舍,無人陪伴,恐有簡褻,幸勿見罪。”良玉道:“老夫人此言,使晚生無容身之地矣!前在任所,承蒙老先生教育栽培,晚生以菲薄庸才,而得邀如此過譽,真令人愧死?!狈蛉说溃骸罢f哪里話來?!?br/>
  于是,吩咐書童,好生服侍穆相公,將行李鋪蓋,搬到內(nèi)書房。于是,良玉告退,夫人自回后堂,即命速辦酒席,與穆相公接風(fēng)。晚上又著丫環(huán)傳說,夫人多多拜上穆相公,無人奉陪,請穆相公暢飲數(shù)杯。良玉對丫環(huán)說道:“煩你致意夫人,小生在此攪擾?!?br/>
  丫環(huán)答應(yīng),進(jìn)內(nèi)回稟。是日,良玉在書房內(nèi)獨酌,吃了幾杯酒,又用過了飯,起身進(jìn)房,洗了手腳安寢。家人們撤去酒席,各自安歇。

  再言梅良玉在鄒府住了半月,比任上倒覺安閑。每日在書房看書,夫人又愛他,所以每日送茶送湯,俱著丫環(huán)傳遞。良玉見如此款待,自覺外觀不雅,常常對那些丫環(huán)道:“以后夫人所送對象,可著書童或是小丫環(huán)遞傳,凡年已及笄之人,恐生嫌疑?!毖经h(huán)遂將良玉的言語,回稟夫人。不知良玉與杏元小姐可曾相會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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