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史氏曰：欲海無波，人自沈溺；英雄蟬蛻象表，泥而不滓。縱令西施在目，適以激發(fā)才情。驟有吳越羈勝之天致，詎必唾去乎！楊用修裁剪翰苑風(fēng)云，纖至紅拂、紅綃，紅線，褻至春宵秘戲圖，咸入丹鉛，萬古不以貶美。且夫昌黎之桃柳，樂天之蠻素，二氏不謠諱也。顧跳出淫字窠臼，作品高耳。粵若《鄭風(fēng)》所載，舒而■■兮；毋使龐也吠，可稱色不犯乎哉！溱洧水上，男女歡會，鵲鶉疆疆奔奔，國風(fēng)不掩。自是千古風(fēng)流案，緬彼素娥，曷■褻焉。
按白氏六帖，素娥，唐武三思嬖姬也。生時有百花之香，冉冉從空中飄至，馥郁滿室。既墮地，覺肌體自香，口氣隨風(fēng)而揚(yáng)，疑吐蘭麝。襁抱中，瑩徹如廣寒玉蟾，隱隱晶光逼人。母韞絕憐愛之，不知乃花月之妖，結(jié)為一靈，而托胎于人間。實(shí)幻又實(shí)非幻，故其靈心慧性，牢籠陰陽之態(tài)，峻奪人魄，第花間月里精魂。素娥■不逗漏，而三思從人間得來，但亦平等相視，渾渾沌沌，安置那壁廂。初不之奇，后漸以奇嬖也。
三思者，武則天后猶兒寵愛，公卿以下，爭希旨取容，賂遺珍寶，四面而至。窮奢極欲，以明得意。就京城大起第舍，山池園臺，洞天閣道，綿亙數(shù)十里?；绝B獸，四時皆春，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縵回連屬，周遭相望。收選天下曼姝艷質(zhì)，及他公卿所進(jìn)美女，充■其中。粉白黛綠，列屋閑居。歌鍾行廚帷帳之?dāng)?shù)，不移而具。選勝在我，濟(jì)勝在人。有時乎，境與意會，巡匝趣賞，車行酒騎，行炙一人先千人隨。隨群姬若隊(duì)而合，遺簪墜馬，珠翠狼藉于道。翳袖暢裾，香聞滿京都。所至脫略，盡與紅裙角勝。搜天之巧，窮日之力，靡夕不月；靡飲不夕。從行諸姬，次第進(jìn)御。云雨巫山，興濃輒極。當(dāng)時所幸，數(shù)人最著。桃姬善詞，小桃歌之；桂娥善吹，佛奴庶幾；蘭姬善笑，奕稱國■；寶兒握搠，亞斗其側(cè)；紫云草書，雅亦善酒；云英善舞，巧笑倩■。余者皆灼灼，有名莫傳。仿佛群玉之府，依稀篷島之天也。
素娥雖未幸，實(shí)其行中第一。然質(zhì)居人先，選居人后，群姬妒欲抑而掩之，竟難得近三思身，句句承恩也。憤憤郁抑，情況無聊，見楊花之亂飄，感春風(fēng)之駘蕩。適有蝴蝶雙來，激動熱腸，遂作「春風(fēng)蕩」一詩以自見，詩曰：
春風(fēng)蕩，春風(fēng)蕩，柳絮漫天雪作浪。
—春花事渾無主，蝴蝶雙飛輕薄相。
拍將春色上釵頭，衩頭單鳳成惆悵。
同心欲寄求鸞曲，勻指調(diào)箏寫情況。
欲彈若懶指下遲，知音不逢負(fù)骯臟。
回頭顧曲有有郎，應(yīng)解勾除相思帳。
只恐風(fēng)吹別調(diào)間，對面空彈千古上。
夜來反側(cè)不寐，聽曉鍾之已動，憶洞房之將起，自慨取寵無快捷方式，長門興怨，計(jì)亦拙也。又作「長門嘲」一首以自見。詩曰：
爇鼎熏衣趁月明，枕歌長樂聽鐘聲。
惜金不買君王賦，錯把相如怨薄情。
二詩詠在壁，群姬愈妒生瞋，私喚侍女揭卻，竟不使三思見也。天與其會，人與其緣。異日，三思出游園亭，群幸盡隨。宛轉(zhuǎn)流連，回睇周眄，笑麗冶之滿堂。恨天人之末遇，竊憶美女入宮，群姬見妒，飛燕昭陽，不可料也。搦管題詩，命留木蘭亭北。詩曰：
春風(fēng)紅紫儼成行，滿院梨花妒海棠。
細(xì)數(shù)叢中誰第一，恐閑飛燕在昭陽。
素娥聞詩，潛窺其意，喜不自覺。漸漸稱身以近之。三思初與目成，雖驚愛，猶夷夷未狂也。少選間，熟視流涕，綽約兮芙蓉—朵。隱映初出之日，鮮艷流動，濃纖得所，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修眉丹唇，明眸靨輔，芳澤無加。松華不御，實(shí)平生過眼中未有者。心猶以為素所御之姬，或者恍忽莫記其人，且信且疑，乎曰：「卿卿，毋乃小玉乎？」小玉引身而前曰：「奴在。」又乎曰：「卿卿，毋乃楚蘭乎？」楚蘭引身而前曰：「奴在。」前后連喚數(shù)十人，皆非。又連喚出數(shù)十人與比。數(shù)十人雖嬌嬌自矜，不敵也。三思狂喜莫禁，恍然楚襄王之遇神女在陽臺，又恍然鄭交甫之遇解佩女在漢濱者。聽然而笑，亟喚進(jìn)御。
素女正曠女，甫幸召入，半推半就，欲嬌欲澀，薦枕席之溫柔，從交接之大綱。其初試也，如牡丹初芽，金蓮蹴損，進(jìn)則弩機(jī)之脫，一舉透革；縱之則六馬放轡，欲罷不能。一入促節(jié)，凄風(fēng)驟雨，油然沛然。深造之，則如春光結(jié)局，落紅千點(diǎn)。既而起斂衽席，鬢墜髻散，姿態(tài)愈妍。三千如花女，倚欄并望，黯然失色。自后諸姬退房，素娥專寵。排日看花，臂攜酣醉。醉則離宮共止，黻帳高張，窈窕入幕，盡其賣弄情態(tài)以嘗之。卜日卜夜，只恨寸陽為短。三思如禪心落在魔女手中，任憑調(diào)弄，殫極伎倆，竦身抖神以當(dāng)之。兩情琴瑟，法演四十三勢于茲。凡皆遇景生情，遇情生勢。每一勢，素娥輒曰此乃某名。君志之——
笫一掌上輕盈
當(dāng)時有朝陽亭，景佳絕。三思命酒攜游，乍見梧桐叢生，濃陰匝地，四壁相映，翠潤欲流，花影重重迭迭，風(fēng)掃不開，宛然一片如鋪茵，令人有衽席意。遂乃解衣散襦，穩(wěn)坐繡榻，捧起雙蓮于掌上，百戰(zhàn)百合，兢兢如捧盈然。素娥搖曳飄揚(yáng)，不覺此身身空中舉也。指其掌戲曰：「掌上輕盈乎？」就作《望海潮》詞一首名之：
架上金蓮，
掌中飛燕。
飄飄蕩蕩盈盈，
乍扶乍起，
乍倒乍顛，
不知誰個身輕？
合眼想蓬瀛，
任浮沈。
一似浪動帆行，
乘飚欲去，
縹涉難憑力支橕。
第二花開蝶戀
朝陽賞罷，忽然想見綠天亭中，翠竹擎天，碧梧棲鳳，芭蕉四合，隱如帷帳裹著佳人也。命侍女擁素娥，一步—扶，一行一住，歡游談笑，勃勃春生。遂展桃竹之簟，鋪繡花之氈，解衣席地，狂顛仰臥，如淮陰侯屯軍阺水上，開營迎敵，戀戀難已。三思欲戰(zhàn)不戰(zhàn)，謔曰：「卿卿花戀蝶，蝶戀花乎？」素娥脈脈語曰：
「還是花開蝶戀也，君哂乎？」作《浪淘沙》詞一首：
松扣解羅裳，
露泄春光。
勾引芳心一點(diǎn)香。
蝴蝶惹迷禁不住，
翅整魂忙，
戲舞太顛狂，
不顧殘妝。
嬌枝柔弱卻須防。
最是可憎時候也，
露滴花房。
第三野渡橫舟
綠天亭游雖歡，然其顛魂冶態(tài)，尚似睡醒之海棠，末盡醒醒了了也。移步竹君亭下，夷猶回顧，見其流蘇下垂，采帳已張，三思自謂投轄之主，素娥自謂不速之賓。解衣直臥于皹貂褥中，側(cè)眼斜顧，亟不速就。三思挺身進(jìn)之，謔曰：
「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卿卿毋乃類是名乎？」趨而盡興乃罷，作《水濁漉》詞一首：
水濁漉，
水濁漉，
側(cè)岸橫舟待客渡。
稍子翻身一著篙，
瞿塘倒流三萬斛。
三萬斛，
急水灘頭須緊護(hù)。
第四駐馬扳鞍
竹君亭下方歡，又報(bào)牡丹亭畔，花開爛漫如錦，鶯聲不定，似邀谷■之求雌；柳醉欲眠，最妒佳人之睡起，握月?lián)L(fēng)，莫留后日；吞花臥酒，不可過時。亟喚章娥，帶笑—看，且解釋東風(fēng)無限恨也。素娥淡妝而往，浴蘭而進(jìn)，眉黛拖煙，拂開柳眼層層翠；腰肢露玉，拭破花心點(diǎn)點(diǎn)紅。三思亟以雙手扳起其腰，俯身推而就之。素娥嬌聲語曰：
「此駐馬扳鞍法也。君亦解是伎倆乎！」作《減宇木蘭花》一調(diào)：
趣顛興駛，
細(xì)腰卻怯難支起。
風(fēng)蕩云翻，
馬頭暫住且扳鞍。
襯幫出力
夭嬌纔爾禁持得。
鶯鬧蜂殘，
曉露溶溶濕牡丹。
第五暗撞金種
牡丹賞罷，鴛情未懶，頓思繁花富貴之景，不若澹光林洞之幽。雙鬟扶侍，移步漸臺，適至落猿巖所，峭壁凌空，柳陰鋪地，石壁巉巗，鬼斧镵鑿，洞底忽穿一穴，有如天臺。素娥引出雙手，憑掛其上，羅裙盡鮮，露出洞桃花。三思隔岸暗入探之，歡聲送出天表。兩面相向，笑曰：「道人夜撞金鐘乎？」起作《鳳樓春》詞一首：
壁立萬峰叢，
綠柳陰濃石洞沖。
金蓮挑起鳳頭紅，
雙玉柱，
豎當(dāng)空，
誰想桃花開洞口，
一竅暗相通，
半?yún)s似玉磬懸風(fēng)，
鳥宿池邊，
僧敲月下，
道人夜撞金鐘。
法透紅衫未已，
玉腕漸疏慵。
奈風(fēng)魔起，
不放從容。
第六學(xué)騎竹馬
巖洞罷來，不覺又來碧梧欄下，錦屏敞日，玉幾橫張，繡帳桃簟，班班具設(shè)。三思魂興若懶，睡魔頓起，輒乃鮮衣就臥，然眉角半掩間，尚戀戀也。素娥不厭春情草草，翻上三思身來，豎插之。笑曰：「尚記少年騎竹馬乎？此毋乃似之也?！棺鳌独颂陨场吩~一首：
輕解絳羅綃，
謾笑謾嘲。
學(xué)騎竹馬聘花郊，
轆轆轔轔聲不住，
賽卻敖曹。
蝶也太搖搖，
鶯也交交，
一聲一影斗花稍。
最是惱人去處，
風(fēng)急兩蕭騷。
第七東風(fēng)著力
梧欄既罷，西游數(shù)十步間，適至槐陰亭所。綠陰如帳，恍疑密云之下垂，日光掩映，金影斜篩，衣裳沾之，盡覺染翠。雙女扶著而行，飄飄有欲仙意。少憩亭下，賣乖弄丑，令一侍女背負(fù)素娥，挑起雙蓮，三思一捧一送，繞遍林園，顛狂似醉。笑指侍女謂曰：「萊爾東風(fēng)著力乎！」作《雨中花）詞一首謝之：
鶯踏蜂翻花影滅，
瘦損了芳春骨格。
只得倚鴉鬢輕輕背起，
斜趁風(fēng)流客。
驕驕曳曳搖搖，
多謝東風(fēng)著力，
肯乘余興磨■到伊身，
替問介消息。
第八丁香反吐
東風(fēng)著力，技已太乖。尚猶巧中生巧，妙中求妙。謂前念不如后念，后因正為前因。徒知前門進(jìn)虎，不知后戶入狐，非得合一門中法也。滲透玄關(guān)，得一轉(zhuǎn)機(jī)，由后詣前，曲通玄牝之門。轉(zhuǎn)頭吐舌，津津如品薔薇露也。素娥謔曰：「此為丁香反吐，君其細(xì)味之乎！」遂調(diào)作《—捧蓮》詞：
鶯殘花興倦，
細(xì)臥思量。
把禪輪剝轉(zhuǎn)橕慈航，
曲渡屈通不二門，
一般方便。
兀的則前，
兀的則后。
岐中岐路不遠(yuǎn)。
略回頭，
湊著舌尖，
吐丁香，
滿身香遍。
第九倒鳳顛鸞
丁香既吐，骨節(jié)酥溶，斜窺素娥，尚自神情朗朗，整兵待戰(zhàn)。難與爭鋒，移步水晶閣畔，清光逼射，涼氣侵人，意欲少憩，以避其銳。素娥談笑生風(fēng)，謔浪交至，就席仰臥，有如引圣朝元之狀。金蓮雙雙豎起，玉筍牢牢擎住三思，掉身俯就，顛倒各雄。笑曰：「三腳貓謂水飛熊，兩頭蛇南傷臥龍，曾見古詞證果今日乎？」素娥呵呵笑曰：「索是倒鳳顛鸞何不遂名也?！箲蜃鳌耳p鴣天》一首：
水晶濕透麝蘭香，
顛么村改顛么莊。
這顛那倒鳳鸞狂，
一種風(fēng)流兩處當(dāng)。
漫說錯，
漫說慌，
云來雨去暗商量。
急帆緊浪相牽拽，
甚個從容甚個忙。
第十松蘿依玉
水晶亭上，題詠方罷，緩步重行。霎時間又至碧云洞口，絕避過云開錦繡，疏松隔耳奏笙簧。絲蘿百尺垂垂其下，勢如依附喬松。侍女候門，晝閑人靜。雙鶴弄風(fēng)，舞破—庭松影。似將舞鶴心中事，寄向佳人想上來。腳體頓軟如■，靠著喬松，解襦散帶，云情雨意，顛狂渾不由人。乃撫弄長松，笑曰：「何幸依此玉樹乎！」口占《如夢令》一詞：
舞鶴自儔自侶，
撩亂春心無主。
軟腰依玉樹，
弄散一天風(fēng)雨，
難禁難住，
魂逐落霞飛去。
第十一折藕栽蓮
解襟玉樹，轉(zhuǎn)步云門，此間丹青萬木，金翠千峰。峭壁峻層，高插銀漢。六丁神力，鑿一洞門，白云自扃，隔斷紅塵十里。啼鶯不到，戲蝶難尋。鴉鬟入直，深鎖蓬萊。枕自閑，衾自剩，素娥不羞不澀，坦腹自若，鰲足擎天而起。窺見太華峰頭玉井，若隱若露。三思折如舩之藕，倒栽其中。素娥戲曰：「君學(xué)玉井栽蓮，亦望開十丈之花乎！」作《采蓮歌）一拍：
枝底尋花花底眠，
仙郎折藕藕如舩。
盡教折斷絲難斷，
誰個能栽火里蓮。
第十二推車進(jìn)寶
栽蓮既罷，散步桃花谷中。悅紅蕊之先開，訝黃鸝之未囀。仰睇高山不語，俯聽流水無聲。笑曰：「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我豈坐困萬花陣中，不能作知音子耶！」靠樹為輪，引尻為馬，闖入花叢，輕輕撥動花心，—推一挽，如伏鹽車上太行之狀。素娥默默語曰：「可兒，可兒，好似推車進(jìn)寶也?！棺鳌督鹑伺趼侗P》詞一闕：
絮未風(fēng)，
桃未雨，
正氤氳。
■持教花困蓬瀛。
卻羅裳，
撓遍園尋，
拔動牡丹陰，
牡丹心。
嬌的的，
靠樹準(zhǔn)重茵。
卻呀推車進(jìn)寶，
半似枝附盤根。
冷眼看，
太可憎人。
細(xì)腰擺動，
枝柯無任欲欹傾。
端的怕明珠重載，
拗折車輪。
第十三稍婆搖櫓
桃花谷■，醉扶歸去，緩步斗芳草，不覺又到雪球亭下。草厚如茵，花茸茸綴玉連珠，隨風(fēng)飄起?；腥灰幻廊耍y素服，天嬌難持，索要倩人扶住。牽牽搖搖，若留貴游公子。止宿其繁陰之地，穿花出徑。適又見團(tuán)花褥，班竹床，如意枕，種種具設(shè)。三思解衣仰臥，足伸如舩，素娥倒轉(zhuǎn)身來，引手按足，輕輕慢櫓搖舩，戲捉醉魚之態(tài)。謔曰：「君長年三老也，妝梢婆學(xué)搖槽乎！」作《謁金門》一首：
鴛鴦浦、
春漲一江花雨。
新娶稍婆學(xué)把櫓，
信水隨流去。
舟子相呼相語，認(rèn)個桃源住處。
百丈深灘彎曲路，
花迷儂更渡。
第十四彩鸞對舞
雪球亭下，稍婆罷櫓，斗鴨堂前，綦履緩登。于時海棠謝后，燕子乳雛。今春不減前春色。新酒更催殘酒醒。蝶去鶯來，無人去問；翠絹羅綬，正要溫存。輒乃占地持杯，掃花尋路；綃金帳底，喚入雙鬟。一人前，一人后，一人左，一人右。背面相扶，如鳥之張兩翼而斗。戲曰：「彩鸞對舞乎！」調(diào)成《薄命女》詞一首：
新兩足，
落紅多，
階苔點(diǎn)綠春，
情誰逗漏。
恁的彩鸞對舞，
還倩那人幫就。
暗想丫鬟這時候，
甚般心曲。
第十五戀酒貪花
舞鸞戲罷，步上團(tuán)玉之亭。湘竹籠煙，芭蕉溜雨，庭閑晝永，樹杪光沈。小女奴殷勤著意，手揉梅子香煮酒，提壺挈盒而送。是時，玉山防倒，玉壺防渴，花為誰紅，酒為誰綠。明日陰睛，算來難定。片時歡樂，劇不謂貪。兀坐金猊榻上，調(diào)云弄雨，回喘氣粗，女奴遞酒，素娥捧螺吸酒，澆花雨般味，做一番調(diào)出，津津乎其有味之。笑曰：「君戀酒復(fù)貪花乎？」戲作《醉花陰》一詞：
貪花正入無愁地，
更戀酒怎的。
把酒問花神，
醉里探花
總一般滋味。
行興傾來信■吸，
盡拼干無滴。
酩酊又何妨，
酒入腎腸，
化作風(fēng)流淚。
第十六鯉翻錦浪
貪花戀酒，一番問答方了。商律又動，金風(fēng)乍生。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散步桂亭，追尋秋興，花開金粟，撲鼻天香。呼吸之氣，想通廣寒清虛府矣。況有嫦娥在抱，玉杵在我，霓裳十八拍，仿佛可弄。遂乃想象吳剛樹下，彷效白鸞之舞。素娥賣弄身勢，左枕右抱，轉(zhuǎn)頭弄舌，翻波作浪。笑曰：「君見鯉魚翻錦浪乎？」作《眼兒媚》詞一首：
團(tuán)茵繡枕偎春嬌，
玉股倩郎挑。
錦鯉翻身，
銀河作浪，
頓涌江潮。
囑咐龍門休點(diǎn)額，，
點(diǎn)額卻魂銷。
魂銷■，
看浪頭，
進(jìn)步嬌，
奪紅標(biāo)。
第十七移花向日
錦鯉秋波，未成陳跡。一聲過去南來雁，又帶春風(fēng)夢里來。楊柳堆煙，云山拖翠?；ň屏鬟B，自驚末遍。丁寧鶯語，亦怪人遲。忽看石筍插天，不隔巫山之景。美人已來，花偏弄色，擬托東君。問云問雨，況又柳陰在眼。端的是羅幃繡模圍春風(fēng)也。乃掛巾石壁，背依柳樹，挑惹素娥，駕著雙鬟肩上，從倚斜斗，隱隱移步向日之狀。戲作《巫山一段云》詞：
遲遲三春日，
芳含桃未腮。
謾須羯鼓急相催，
移花向日開。
日迷花弄影，
喚作楚陽臺。
雙鬟著惱暗徘徊，
錯共看花來。
第十八囫圇太極
移花向日，春色漸融。更有艷外艷，華中華。眾木不得，融為桃花。夭夭兮錦妝萬樹，霞照千峰。遠(yuǎn)望則天臺之赤城，近睇則鍾離之燒丹。入其中，有女極洞，渾渾淪淪，置一小繡團(tuán)，亦作團(tuán)圓模樣。四面桃花，相映紅生，宛然陰陽交泰處也。坐繡團(tuán)，結(jié)跏跌，玩太極，陰為媾，陽為接，股相偎，胸相揣。頭背彎合，如弓如月，太和元?dú)猓畷r不覺流行。笑曰：「此囫圇太極乎！這里許多乾坤也?！棺鳌蹲砘ㄩg》詞一闕：
不分陰，
不分陽，
太極影茫茫。
許大乾坤，
都來作戰(zhàn)場。
打破圓圈子，
壺中日月長。
翻把先天趣，
認(rèn)作蜜蜂房。
第十九日月合璧
太極窩，先天得趣，薜荔齋，改步尋春。只見盆松郁郁，庭竹疏疏。紗窗虛白無人到，閑卻熏爐一字香。靜言思之，天下有心人，盡解風(fēng)流死；天下無心人，不識風(fēng)流事。有心與無心，都在日月里。閑中漢，不逞盡風(fēng)流纔技，日中金烏，月中玉兔，當(dāng)亦笑人。聞日月有合璧時，試仿佛之可乎！各伸兩手，搭于二奴肩上，自與素娥面印面，心印心，陰陽磨弄，依稀合璧之象。笑作《長相思》一闕：
日東升，
月東升，
烏兔分司晝夜明，
原來不并行。
天無情，
卻有情，
今璧潛通日月精。
趣處妙難評。
第二十百步穿楊
日月合璧，爭夸奪天象。穿楊取彩，更看巧勝人?！鲞@時險韻詩成，扶頭酒醒，風(fēng)情日色，寵柳驕花，百丈垂柄，裊裊然千萬縷，拂地而飄。素娥觸景生情，笑指柳葉謂曰：「君風(fēng)流中養(yǎng)由其也，穿楊百步，其剩技乎！」就爾坐石榻，懸玉牝如鵠如的，三思彎起中紅之垛，跳拿喝六之籌，遠(yuǎn)自百步外，狂奔盡氣而來。千鈞之弩，—發(fā)穿心貫革，奪標(biāo)喝采，作《撲蝴蝶》詞一首：
柳驕花焰，
系芳心不淺。
石床斜倚，
露丹心自獻(xiàn)。
盡教踏碎花叢，
莫作當(dāng)場緬腆，
穿楊技，
今番展。
今務(wù)展，
直拼取貫革破的。
玉人無倦，
拓弓引弦，
看千回百戰(zhàn)。
端的矢落猿號，
驚蝶翻飛近遠(yuǎn)。
齊喝彩，
霹靂箭。
第二十一[題佚]
[下佚]
不會嘲風(fēng)不弄月，
罷參同契，
端詳細(xì)說。
奼女隱在丹砂中，
說合黃婆徒浪舌。
坎離二物分明別，
搬移顛倒，
頭頭貫徹，
揣破天機(jī)銅汞飛。
喚我漏泄，
喚你漏泄。
第二十二羊車行樂
鼎中坎離，聽談大藥，春邊行樂，看姿羊車。是時芳草連天一碧，小桃妒日偏紅。滿目云煙學(xué)柳色，九衢風(fēng)土帶花香。流鶯喚侶，戲蝶隨人。三三五五，踏青而來。惹動素娥心煩技癢，負(fù)玉人之窈窕，厭鳥蹄之躑躕。仿故事，命羊車，不必竹葉布地，監(jiān)汁灑戶，盡其駢肩促膝，周圍園圃，取樂取勝。車聲與玉轆轤，相續(xù)不斷，兩人情神抖擻，竟戰(zhàn)無敗轍也。作《點(diǎn)絳唇》詞一闕：
芳草萋萋，
一天花事誰為主。
搜紅拾翠，
一任羊車■。
碧玉綠珠，
畢竟皆塵土。
車上舞，
縱教人妒，
算春光有數(shù)。
第二十三金盤承露
羊車姿樂，已傷晉帝之風(fēng)。盤露逞奇，又?jǐn)M漢皇之淫蕩。此日滿天霽色，■老梧桐，卻笑宋玉悲秋，也薄江淹作賦，獨(dú)憶白露之將下，想金盤之巧承。忘象忘形，暗模暗傷，漢鑄仙掌雙雙，阿跪女奴兩兩。捧起玉人如盤，吸承玉漿如露。飄飄然，武帝思仙意也。作《浪淘沙》詞一首：
衫色半秋山，
體弱嫌單。
解衣怎奈不知寒。
只因遇著風(fēng)流債，
一晌貪歡。
分付小■鸞，
捧起金盤，
半空承露賽還丹。
■脫渾忘身著處，
人間夢間。
第二十四飛仙春戲
露盤秋冷黃花地，續(xù)看春戲舞秋千。那時和風(fēng)乍扇，又還是去年春景重到。喜聽燕子巧說千般，報(bào)晴報(bào)暖，是處有閑花芳草。獨(dú)覷垂楊梟梟，高懸百尺。偶然想見秋千時候，自謂移作風(fēng)流一技，此亦大快試。語素娥，素娥亦答說：「女年時，慣習(xí)此輕■?！箳飚嫲遄渖?，令女奴推引。俄而起從平地，俄而擲下高空。三思閑立斜陽，迎勢送合，疑攀天上飛仙也。作《西江月》詞一首：
平駕勢隨風(fēng)力，
斷送玉人上天。
采繩斜掣采楊煙，
輕捷吳門飛練。
懊惱墻外行人，
是否墻里秋千。
只疑今日謪飛仙，
落在武家庭院。
第二十五前后一情
秋千影里，正呀飛仙。尋情作景，轉(zhuǎn)步又到棕櫚齋下。拍拍塞塞，殊無情緒。陡焉見其霧髦?jǐn)[風(fēng)，乍前乍后，此時此意，素娥暗地會悟。自謂前后更張，改換門戶無礙也。脈脈不語，背營立寨，三思乃引兵潛掠其后，回頭反顧，嬌嬌怯怯，笑曰：「君待妾，妾待君，皆前后一情?！棺鳌逗笸パ纭吩~一調(diào)：
棕鬣敲風(fēng)，
松屏篩月，
假山暗與巫山接。
兀的當(dāng)面對佳人，
翻認(rèn)做后會時節(jié)。
回頭一顧春生，
勝卻酥胸緊貼。
尤云滯雨，
聽嬌聲侶怯，
但有探花情，
隨處飛蝴蝶。
第二十六虎跨龍?bào)?br/>
棕櫚齋下，別逞風(fēng)光，情饒景饒。忽然又步入雪洞，四面光映，六月寒生，勾得人間炎熱，變成清涼世界。半疑玉清元君之居，更有猛省人處。洞門巧作葫蘆樣，儼然想見漢鍾離葫蘆中一段乾坤。從陰陽煅煉而出，龍降虎伏，此可象取者也。乃跌坐洞里，勾股合頸，呆住形神，虎若踞，龍若蟠，霎時間云從風(fēng)從，不覺已到蓬壺風(fēng)景，調(diào)成《如夢令》一首：
這事鍾離點(diǎn)破，
藏在葫蘆一個。
風(fēng)流作戰(zhàn)場，
楚漢爭雄都錯。
龍么虎么，
呆住看誰主霸。
第二十七佛座蓮花
葫蘆洞里參龍虎，又來佛座獻(xiàn)蓮花。蓮花之名法，從何起興乎？齋前有怪石，根盤只丈尺余，不枝不蔓，而亭亭崛起，如一仙人掌，纖郁平展，置蒲團(tuán)于茲，可促膝而坐。坐間，素娥相謔曰：「座上世尊佛出現(xiàn)，汝見耶？聞佛喜坐蓮花，請君試為之?！棺鳌稇浲鯇O》詞一調(diào)：
[下佚]
第二十八心背相合
正參佛座蓮花下，又聯(lián)心背錦屏間。此時不列金釵十二，不迎珠履三千。四壁聽之無聲，雙鬟置之戶外，僅一錦屏風(fēng)圍住佳人，可大肆針心刺背之談。笑謂人人皆言心合，吾儕當(dāng)言背合。心前背后，正合始真。遂乃心背抵?jǐn)?，腕股勾?dāng)，山前山后，水道不礙。大撫掌曰：「吾二人心背相合乎！」作《清平樂》詞一首：
浪浪宕宕，
做盡風(fēng)魔樣。
背抵郎心心外向，
兜放背邊心上。
一腕一股勾當(dāng)，
合來無礙陰陽。
脈脈柔情處，
心背暗商量。
第二十九孳尾感興
心背風(fēng)流，暗合暗記，踏青尋紫，又步入萬花谷中。維時仲春二月，東君大借陽和，盡散在公侯富貴之家，不必羯鼓催擊。回顧桃柳皆發(fā)，王孫草上煙萋，少女風(fēng)前花爛。正爾春心無處托，雙雙啼鳥忽求雌。聲接尾交，翻動林梢嫩綠，曉露滴下。素娥著目窺之，欲淫面赤，鞠躬在地，有如雌伏之狀。三思忙效禽鳥以尾交接，不覺樹間整翎梳羽，更交交應(yīng)人也。作《戀繡球》詞一闕：
貼紅模悴艷陽天，
趁桃花，
青山欲燃，
風(fēng)里雌雄相匹，
羨禽鳥，
得氣偏先。
將人平白被他惱，
眼中事，
心顛興顛，
打諢也效于飛。
尾閭穴，
蝶戀鶯穿。
第三十璣衡旋轉(zhuǎn)
孽尾感興，猶在一餉。卻是日日時■，逢場作戲，聲聲色色，雜劇尋歡。晴光流動，趣召素娥入侍。話間謔曰：「古今風(fēng)流多，知音少，與卿既遇知音地，更尋何處說風(fēng)流？吾今有變換風(fēng)流法，男乾道，常動不靜；女坤道，常靜不動。吾職乾，試主靜，卿職坤，試主動，可乎？」素娥應(yīng)聲：「可可。」遂乃臥挺玉衡，素娥坦舒玉竅以受。如軸如輪，隨兩奴東西運(yùn)轉(zhuǎn)，南北蕩磨。笑曰：「此豈璣■衡旋轉(zhuǎn)法乎？」作《法駕導(dǎo)引》詞一首：
璣旋轉(zhuǎn)，
衡轉(zhuǎn)旋，
度數(shù)幾周天。
陰陽一竅相磨蕩，
掣雷走電不停鞭，
云雨濕巫山。
第三十一倒插芙蓉
璣衡磨蕩，已遍周天度數(shù)，尚看素娥之余情剩興，籠月穿云。灼灼然出水芙蓉，描不盡風(fēng)流態(tài)韻。準(zhǔn)備云雨，再會巫峽。適至曲檻邊，湖山下，庭竹風(fēng)回，過墻弄影。芭蕉露沐，送翠堆眉。一片身心。遂似按納不住，乃紐身匍地，呈花弄色。三思引手起玉壺，倒入花枝。素娥愕然自驚，錯錯俏聲語曰：「君看此誤作瞻瓶，乃爾倒插芙蓉乎！」作《小粱州》詞一調(diào)：
惱遇著不酸不醋風(fēng)魔俊，
技癢方寸，
有甚正經(jīng)偏打諢。
拆芙蓉，
把膽瓶安頓。
第三十二地覆天翻
瓶倒芙蓉，正看落花殘枕簟。庭圍其竹，又吹新綠上闌干。此間一枕云閑，半窗秋透。時有清陰舞弄，影中色，意中人，都來眉邊心上。侶無計(jì)安排，忽見三思裸臥其下，素娥倒■其上，分開比目魚，變作兩頭蛇。顛顛倒倒，興到若有所失。曰：「此毋地覆天翻乎！一番混沌乾坤，卻做快活世界也?！拐{(diào)成《如夢令》詞一首：
一霎風(fēng)狂雨驟，
佳興不消綠酒，
大鬧風(fēng)流場，
攪亂半天星斗。
龍吼龍吼，
翻了天綱地紐。
第三十三獅子滾球
翻天覆地，恣樂無邊，尚猶仟回宛轉(zhuǎn)，傍柳捱花。正恐鳥飛兔走，鴛老紅殘，縱有萬斛珍珠，難買朱顏年少。行行且止，又至環(huán)錦堂中。帳前半揭鴛鴦帶，堂上初開孔雀屏。層褥連茵，重羅迭繡，衾中恩愛，枕上溫存，宛再整也。風(fēng)動帳開，素娥遂為入幕之賓。展玉股，舒桃唇，■足拋時聳肩當(dāng)處，端的蹴踘場中，爭春亂滾，卻猜做獅子滾球模樣。調(diào)成《清平月》詞一首：
風(fēng)流抖擻，
著意調(diào)花柳。
蝶去蜂還，
鶯又就，
沒個拋春時候。
牢鉆白晝黃昏，
流連雨魄云魂。
笑你滾球獅子，
無奈這個球門。
第三十四順?biāo)婆x
滾球獅子，正看鬧攘一場，順?biāo)瑑海峙L(fēng)波只槳。此時天和云淡，種種清光逼人，珠簾半卷蝦須，彩帳高懸翡翠。再整風(fēng)流陣，重上焰魔場。素娥市嬌鬻媚，偎臥仰視。駕起雙彎，正如亭長艤船以待。三思著篙進(jìn)之，笑曰：「君亦識順?biāo)拼?！」戲調(diào)《巫山一段云》詞一首：
雨散陽臺下，
春波■遠(yuǎn)煙。
瞿塘峽動擁樓船，
十二曉峰前。
帆帆隨水去，
浪浪信風(fēng)牽。
天連碧水水連天，
窟底魚龍顛。
第三十五玉山卓立
推船作戲，弄盡風(fēng)流，移步碧欄干外，徂來松—株。垂蔭約余十畝，聊至其下少憩。只見峨峨石筍，卓前眼前，斷鰲一足擎空起，層柱孤根壓地蟠。頂上一竅玲瓏，容光乍照，正太華山所詠箭括，通天有一門也。；三思正盤桓間，形神呆去，頓想著風(fēng)流竅子，遂抱住素娥在身上，橫吹玉笛，透裂天門，而此身卓立不動。素娥嬌聲語曰：「君其玉山卓立乎！」調(diào)作《鷓鴣天）詞一首：
巫陽不斷楚妃魂，
漢水回流佩女紋。
怎偏迷了風(fēng)魔漢，
癡呆山立卓嶙峋。
山出雨，
山出云，
頂通玉女洗頭盆。
橫掛仙人九節(jié)杖，
倚空弄笛裂天門。
第三十六劈破蓮蓬
玉山醉倒罷來，又轉(zhuǎn)漪漪齋里。綠竹風(fēng)涼，正是朱明時候。鶯拋柳陌春光去，蝶撲紗窗夏夢驚。半卷鮫綃，玉人欹枕，嬌盈體態(tài)堪憐處，正如蕩漾荷花嫩綠池，自然幽雅也。三思擺開玉股，分破蓮心，露荷翻動，點(diǎn)點(diǎn)滴滴如珠。素娥假意兒作瞋作哂，曰：「采蓮郎何太無賴，敢爾劈碎蓮蓬耶！」戲作《洞仙歌》一調(diào)：
紗窗斗帳，
自清涼無汗，
亭池風(fēng)細(xì)，
荷香繡幃開，
惹動蜂蝶尋人。
人正寢欹枕，
釵垂鬢亂。
喚起睡鴛鴦，
雙戲橫塘。
采蓮歌，
忽驚耳畔，
耍樣的兒郎，
貌似蓮花，
密荷深處盡調(diào)玩。
玩■他癲狂。
折花贈，
又不料，
劈破蓮蓬■■。
笫三十七雙控金蓮
纔看劈破蓮篷，轉(zhuǎn)步又到聽雨齋前。芭蕉抽綠，半點(diǎn)雨聲不到。眼邊耳邊，都送清和好景。應(yīng)是天公分付，破我—床蝴蝶夢，勾他雙枕鳳凰簫。尋消問息，貪耍弄?dú)g，暗覷著素娥露小小金蓮。穿芳徑，印蒼苔，令人憐惜。遂挽之就席，控住其雙蓮，恣意抽送。素娥歡不能禁，附耳語曰：「君豈令孤绹學(xué)士，金蓮花炬，雙雙夜送出禁中乎！」調(diào)作《憶秦娥》一詞：
春如許，
分開雙鳳金蓮舉。
金蓮舉，
花心滟滟魂栩栩。
旁人錯說蓮花炬，
高燒只恐流紅淚。
流紅淚，
一點(diǎn)點(diǎn)是巫山楚雨。
第三十八月下偷桃
金蓮戲罷，緩步書齋，滿架中，雖不少牙簽錦軸，夢魂里，卻不離柳影花陰。陡然見那素娥昏沈熟睡，則索去竊玉偷香上用心，膝席而跪，藏聲斂氣，密地徐啟其股，透緘發(fā)鑰，王母西池桃，暗被東方朔竊去矣。素娥妝聲做啞，任其盡興而罷。戲曰：「汝作月下朦朧，安得偷吾桃耶！」作《黃鴛兒》一調(diào)：
熟夢繞巫山，
耍孩兒被你賺。
趁閑欺睡來親犯，
又不是曼倩風(fēng)范。
怎生做出偷桃漢，
單槍直入瑤池畔。
醒來看，
此子三偷，
也已曾經(jīng)慣。
笫三十九兩地相思
月下偷桃，暗驚綻裂，天上人間，尚想有上官婉兒，常供奉武后前。武眉婉麗，年纔十三，真謂荳蔻稍新，芙蓉蒂嫩者也。正癡迷憾，不能勾蕩，而武后適遣至，就設(shè)絳紗，步帳十余丈，引入并■之。然婉兒嫩蕊嬌花，怯驚風(fēng)雨，乃空為引頸之交，偎紅摩翠，實(shí)與素娥為囊沙之戰(zhàn)，背城借一，既戀戀恐失素娥，又鰓鰓恐失婉兒。不覺撫掌曰：「此其兩地相思乎！」就調(diào)《天凈沙》一曲：
未慣的，
禁不得逼臨，
素心的，
竟將來煞興。
總似線腳兒般，
不離了針。
費(fèi)這番心性，
一個相思種，
兩地平尋。
第四十瓶注珊瑚
風(fēng)前月底，兩下收拾，相思散了。欲種心苗，引上眉稍。正見園林晴畫，庭戶喧和。蝴蝶枕邊顛倒，鴛鴦帳畔朦朧。紅日射欹香蒂，碧綃對卷簟紋。撩人情思，種種在前。頓將閑言冷話，甜句熱鉆，不覺素娥漸來親貼，衽席仰臥，壺■吸張。三思遂坐跨其上，而低垂玉莖插之。素娥笑曰：「此尺許珊瑚樹耳，君毋自視至寶，乃選赤琉璃瓶注之耶！」戲調(diào)《探春令》一詞：
佳色醉人濃于酒，
興沈昏欲睡，
傍花邊，
且臣花陰。
強(qiáng)制芳心不住。
弄顛自把銀瓶豎，
注那珊瑚樹，
只須防，
椎碎石祟■■，
有尺長如許。
第四十一碧玉連環(huán)
珊瑚光注，滿地胭脂，錯疑是落紅時候。小童忽遣探花來，說道牡丹爛爍，綴紫妝黃，陌上少年，鞭拂青絲細(xì)柳，堤邊游女，花簪紫蒂夭桃。正謂秦城樓閣煙花里，漢主河山錦繡中也。措大風(fēng)流，不堪拋與游峰浪蝶，輒乃彎玉肘，貼朱唇，挽金蓮，摟香股，牢牢緊緊抱住淫縱，此欲歇，彼又牽，此欲斷，彼又連。素娥不覺噴嚏曰：「何時能解此玉連環(huán)乎！」作《解連環(huán)》一闕：
[下佚]
第四十二紫燕雙飛
連環(huán)玉纔解破，整衣復(fù)出。又至漪蘭齋畔，饒有迭砌層欄，了無荒苔蔓草。惟是幽蘭數(shù)百十本，馥郁熏蒸，令人依依不去。那時珠簾鉤控，紫燕新來，雙雙閑趁桃花舞，似向東風(fēng)寄我心。暗思暗省，就乃整頓風(fēng)情，安排云雨。三思扳手挺鋒而進(jìn)，素娥亦扳手開壁而迎。盡興飛舞，起視庭花，不覺為之零落。笑曰：「紫燕雙飛，攪落一天風(fēng)雨乎！」作《贊成功》詞一調(diào)：
三春未半，
萬點(diǎn)紅藏。
呢喃燕子一雙雙，
似將花事，
軟語商量。
鳥衣舞破，
明月斜陽。
隔簾影動，
兜上心腸。
風(fēng)流點(diǎn)悟這王郎，
也效于飛，
之頡之頏，
倚誰描畫，
燕子樓旁。
第四十三花心拭露
花蘭熏馥，羨芳心逐燕雙飛。曉睡遲迷，看香露將花暗拭。于時桐陰半畝，清風(fēng)一庭，杜鵑飛破草間煙，蛺蝶惹殘花底霧。興已闌而未闌，心半醉而不醉。雖似花殘柳敗，尚看蜂妒鶯瞋。艷艷花心，溶溶濕透，番認(rèn)做初開時節(jié)，曉露未晞，而忙以羅巾拭之，懷袖三年，恐想余香懮在也。作《如夢令》一闕：
檻外落紅滿徑，
濃興消磨不盡。
拂拭牡丹心，
露滴羅巾酥潤。
花影，
花影，
留下東風(fēng)遺憾。
三思日玩月■，朝遨暮嬉，與素娥搬舞四十三勢，惟莫知其所出，心心自呀，何物老媼，生此靈馨兒。又心心自夸，前生何修，得種此菩提緣。又心心自悶，第恐人間尤物不堅(jiān)牢，常摘花戲素娥曰：「此花搖曳，何如卿卿解語花？所從來，毋乃天人乎？」■謔之，心固疑之也。果爾盛事有限，天緣無多。忽狄粱公排其戶而造其堂，稔聞素娥殊色，再三請出之。素娥倏忽不知所在，俄聞壁間語曰：「吾乃花月之妖，粱公正人，不敢見?！谷悸劻T大駭，前謔之成真，乃素娥既露泄本來面目，身不自安，明日曉■■罷，改容易服，玄冠羽衣，斂衽拜下曰：「吾三生舊故，君盡知之。第胎化為人矣。君毋以妖疑也，但吾花月精魂，煉修歲年，業(yè)已馳名紫庭。寧書絳簡暫謫人間，義不可久留。而今而后，與君塵緣斷矣。君亦有道骨，久戀人間世，沈迷苦海有何趣味？只暗檢仙箓，君身■業(yè)未斷，不可拔根而去。愿以君肉團(tuán)軀置人世，以君真精魄同往終南山修煉。吾其前車，君其后轅，飄然步虛朝元，不枉此生相逢，何如？」素娥挑談方罷，而云駕已促，趣喚侍女取云箋，題詩一首留別。詩曰：
我本西池伴，花月自為家。
曾栽青鳥核，桃結(jié)千年葩。
夙因斬不斷，人間暫婆娑。
駐景疏大藥，歲月近蹉跎。
忽聞昆侖巔，三株樹正花。
偃息往其下，取芘蔽山河。
玉壺白鳳■，金鼎青龍?zhí)ァ?br/>
蕭史與弄月，何代無仙纔。
吹簫臺上去，相見在蓬萊。
三思見詩泣下，苦留素娥，淚盈盈難止。復(fù)題詩一首訣別，且試其意。詩曰：
子夜溫溫火候全，博山爐上吐丹煙。
曉風(fēng)■谷輕身去，只恐恩深不得仙。
三思見詩，知不能援而止，遂幡然興動入玄之念，泣下求攜。異日雷電晦冥，素娥乘飚飛去，隱隱空中，若有三思相從。然三思尚旦旦暮暮，依然隨朝帶漏也。二人自去終南山，深詣宗趣，故數(shù)年后，三思并肉團(tuán)身滅矣。又?jǐn)?shù)十年后，人見之羅浮山上，黃冠羽扇，望之飄然，有凌云氣。挾一青鬟丫髻，云氣更高一倍。而不曉其可人，蓋即素娥無疑也。
[殘缺]「完」
按白氏六帖，素娥，唐武三思嬖姬也。生時有百花之香，冉冉從空中飄至，馥郁滿室。既墮地，覺肌體自香，口氣隨風(fēng)而揚(yáng)，疑吐蘭麝。襁抱中，瑩徹如廣寒玉蟾，隱隱晶光逼人。母韞絕憐愛之，不知乃花月之妖，結(jié)為一靈，而托胎于人間。實(shí)幻又實(shí)非幻，故其靈心慧性，牢籠陰陽之態(tài)，峻奪人魄，第花間月里精魂。素娥■不逗漏，而三思從人間得來，但亦平等相視，渾渾沌沌，安置那壁廂。初不之奇，后漸以奇嬖也。
三思者，武則天后猶兒寵愛，公卿以下，爭希旨取容，賂遺珍寶，四面而至。窮奢極欲，以明得意。就京城大起第舍，山池園臺，洞天閣道，綿亙數(shù)十里?；绝B獸，四時皆春，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縵回連屬，周遭相望。收選天下曼姝艷質(zhì)，及他公卿所進(jìn)美女，充■其中。粉白黛綠，列屋閑居。歌鍾行廚帷帳之?dāng)?shù)，不移而具。選勝在我，濟(jì)勝在人。有時乎，境與意會，巡匝趣賞，車行酒騎，行炙一人先千人隨。隨群姬若隊(duì)而合，遺簪墜馬，珠翠狼藉于道。翳袖暢裾，香聞滿京都。所至脫略，盡與紅裙角勝。搜天之巧，窮日之力，靡夕不月；靡飲不夕。從行諸姬，次第進(jìn)御。云雨巫山，興濃輒極。當(dāng)時所幸，數(shù)人最著。桃姬善詞，小桃歌之；桂娥善吹，佛奴庶幾；蘭姬善笑，奕稱國■；寶兒握搠，亞斗其側(cè)；紫云草書，雅亦善酒；云英善舞，巧笑倩■。余者皆灼灼，有名莫傳。仿佛群玉之府，依稀篷島之天也。
素娥雖未幸，實(shí)其行中第一。然質(zhì)居人先，選居人后，群姬妒欲抑而掩之，竟難得近三思身，句句承恩也。憤憤郁抑，情況無聊，見楊花之亂飄，感春風(fēng)之駘蕩。適有蝴蝶雙來，激動熱腸，遂作「春風(fēng)蕩」一詩以自見，詩曰：
春風(fēng)蕩，春風(fēng)蕩，柳絮漫天雪作浪。
—春花事渾無主，蝴蝶雙飛輕薄相。
拍將春色上釵頭，衩頭單鳳成惆悵。
同心欲寄求鸞曲，勻指調(diào)箏寫情況。
欲彈若懶指下遲，知音不逢負(fù)骯臟。
回頭顧曲有有郎，應(yīng)解勾除相思帳。
只恐風(fēng)吹別調(diào)間，對面空彈千古上。
夜來反側(cè)不寐，聽曉鍾之已動，憶洞房之將起，自慨取寵無快捷方式，長門興怨，計(jì)亦拙也。又作「長門嘲」一首以自見。詩曰：
爇鼎熏衣趁月明，枕歌長樂聽鐘聲。
惜金不買君王賦，錯把相如怨薄情。
二詩詠在壁，群姬愈妒生瞋，私喚侍女揭卻，竟不使三思見也。天與其會，人與其緣。異日，三思出游園亭，群幸盡隨。宛轉(zhuǎn)流連，回睇周眄，笑麗冶之滿堂。恨天人之末遇，竊憶美女入宮，群姬見妒，飛燕昭陽，不可料也。搦管題詩，命留木蘭亭北。詩曰：
春風(fēng)紅紫儼成行，滿院梨花妒海棠。
細(xì)數(shù)叢中誰第一，恐閑飛燕在昭陽。
素娥聞詩，潛窺其意，喜不自覺。漸漸稱身以近之。三思初與目成，雖驚愛，猶夷夷未狂也。少選間，熟視流涕，綽約兮芙蓉—朵。隱映初出之日，鮮艷流動，濃纖得所，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修眉丹唇，明眸靨輔，芳澤無加。松華不御，實(shí)平生過眼中未有者。心猶以為素所御之姬，或者恍忽莫記其人，且信且疑，乎曰：「卿卿，毋乃小玉乎？」小玉引身而前曰：「奴在。」又乎曰：「卿卿，毋乃楚蘭乎？」楚蘭引身而前曰：「奴在。」前后連喚數(shù)十人，皆非。又連喚出數(shù)十人與比。數(shù)十人雖嬌嬌自矜，不敵也。三思狂喜莫禁，恍然楚襄王之遇神女在陽臺，又恍然鄭交甫之遇解佩女在漢濱者。聽然而笑，亟喚進(jìn)御。
素女正曠女，甫幸召入，半推半就，欲嬌欲澀，薦枕席之溫柔，從交接之大綱。其初試也，如牡丹初芽，金蓮蹴損，進(jìn)則弩機(jī)之脫，一舉透革；縱之則六馬放轡，欲罷不能。一入促節(jié)，凄風(fēng)驟雨，油然沛然。深造之，則如春光結(jié)局，落紅千點(diǎn)。既而起斂衽席，鬢墜髻散，姿態(tài)愈妍。三千如花女，倚欄并望，黯然失色。自后諸姬退房，素娥專寵。排日看花，臂攜酣醉。醉則離宮共止，黻帳高張，窈窕入幕，盡其賣弄情態(tài)以嘗之。卜日卜夜，只恨寸陽為短。三思如禪心落在魔女手中，任憑調(diào)弄，殫極伎倆，竦身抖神以當(dāng)之。兩情琴瑟，法演四十三勢于茲。凡皆遇景生情，遇情生勢。每一勢，素娥輒曰此乃某名。君志之——
笫一掌上輕盈
當(dāng)時有朝陽亭，景佳絕。三思命酒攜游，乍見梧桐叢生，濃陰匝地，四壁相映，翠潤欲流，花影重重迭迭，風(fēng)掃不開，宛然一片如鋪茵，令人有衽席意。遂乃解衣散襦，穩(wěn)坐繡榻，捧起雙蓮于掌上，百戰(zhàn)百合，兢兢如捧盈然。素娥搖曳飄揚(yáng)，不覺此身身空中舉也。指其掌戲曰：「掌上輕盈乎？」就作《望海潮》詞一首名之：
架上金蓮，
掌中飛燕。
飄飄蕩蕩盈盈，
乍扶乍起，
乍倒乍顛，
不知誰個身輕？
合眼想蓬瀛，
任浮沈。
一似浪動帆行，
乘飚欲去，
縹涉難憑力支橕。
第二花開蝶戀
朝陽賞罷，忽然想見綠天亭中，翠竹擎天，碧梧棲鳳，芭蕉四合，隱如帷帳裹著佳人也。命侍女擁素娥，一步—扶，一行一住，歡游談笑，勃勃春生。遂展桃竹之簟，鋪繡花之氈，解衣席地，狂顛仰臥，如淮陰侯屯軍阺水上，開營迎敵，戀戀難已。三思欲戰(zhàn)不戰(zhàn)，謔曰：「卿卿花戀蝶，蝶戀花乎？」素娥脈脈語曰：
「還是花開蝶戀也，君哂乎？」作《浪淘沙》詞一首：
松扣解羅裳，
露泄春光。
勾引芳心一點(diǎn)香。
蝴蝶惹迷禁不住，
翅整魂忙，
戲舞太顛狂，
不顧殘妝。
嬌枝柔弱卻須防。
最是可憎時候也，
露滴花房。
第三野渡橫舟
綠天亭游雖歡，然其顛魂冶態(tài)，尚似睡醒之海棠，末盡醒醒了了也。移步竹君亭下，夷猶回顧，見其流蘇下垂，采帳已張，三思自謂投轄之主，素娥自謂不速之賓。解衣直臥于皹貂褥中，側(cè)眼斜顧，亟不速就。三思挺身進(jìn)之，謔曰：
「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卿卿毋乃類是名乎？」趨而盡興乃罷，作《水濁漉》詞一首：
水濁漉，
水濁漉，
側(cè)岸橫舟待客渡。
稍子翻身一著篙，
瞿塘倒流三萬斛。
三萬斛，
急水灘頭須緊護(hù)。
第四駐馬扳鞍
竹君亭下方歡，又報(bào)牡丹亭畔，花開爛漫如錦，鶯聲不定，似邀谷■之求雌；柳醉欲眠，最妒佳人之睡起，握月?lián)L(fēng)，莫留后日；吞花臥酒，不可過時。亟喚章娥，帶笑—看，且解釋東風(fēng)無限恨也。素娥淡妝而往，浴蘭而進(jìn)，眉黛拖煙，拂開柳眼層層翠；腰肢露玉，拭破花心點(diǎn)點(diǎn)紅。三思亟以雙手扳起其腰，俯身推而就之。素娥嬌聲語曰：
「此駐馬扳鞍法也。君亦解是伎倆乎！」作《減宇木蘭花》一調(diào)：
趣顛興駛，
細(xì)腰卻怯難支起。
風(fēng)蕩云翻，
馬頭暫住且扳鞍。
襯幫出力
夭嬌纔爾禁持得。
鶯鬧蜂殘，
曉露溶溶濕牡丹。
第五暗撞金種
牡丹賞罷，鴛情未懶，頓思繁花富貴之景，不若澹光林洞之幽。雙鬟扶侍，移步漸臺，適至落猿巖所，峭壁凌空，柳陰鋪地，石壁巉巗，鬼斧镵鑿，洞底忽穿一穴，有如天臺。素娥引出雙手，憑掛其上，羅裙盡鮮，露出洞桃花。三思隔岸暗入探之，歡聲送出天表。兩面相向，笑曰：「道人夜撞金鐘乎？」起作《鳳樓春》詞一首：
壁立萬峰叢，
綠柳陰濃石洞沖。
金蓮挑起鳳頭紅，
雙玉柱，
豎當(dāng)空，
誰想桃花開洞口，
一竅暗相通，
半?yún)s似玉磬懸風(fēng)，
鳥宿池邊，
僧敲月下，
道人夜撞金鐘。
法透紅衫未已，
玉腕漸疏慵。
奈風(fēng)魔起，
不放從容。
第六學(xué)騎竹馬
巖洞罷來，不覺又來碧梧欄下，錦屏敞日，玉幾橫張，繡帳桃簟，班班具設(shè)。三思魂興若懶，睡魔頓起，輒乃鮮衣就臥，然眉角半掩間，尚戀戀也。素娥不厭春情草草，翻上三思身來，豎插之。笑曰：「尚記少年騎竹馬乎？此毋乃似之也?！棺鳌独颂陨场吩~一首：
輕解絳羅綃，
謾笑謾嘲。
學(xué)騎竹馬聘花郊，
轆轆轔轔聲不住，
賽卻敖曹。
蝶也太搖搖，
鶯也交交，
一聲一影斗花稍。
最是惱人去處，
風(fēng)急兩蕭騷。
第七東風(fēng)著力
梧欄既罷，西游數(shù)十步間，適至槐陰亭所。綠陰如帳，恍疑密云之下垂，日光掩映，金影斜篩，衣裳沾之，盡覺染翠。雙女扶著而行，飄飄有欲仙意。少憩亭下，賣乖弄丑，令一侍女背負(fù)素娥，挑起雙蓮，三思一捧一送，繞遍林園，顛狂似醉。笑指侍女謂曰：「萊爾東風(fēng)著力乎！」作《雨中花）詞一首謝之：
鶯踏蜂翻花影滅，
瘦損了芳春骨格。
只得倚鴉鬢輕輕背起，
斜趁風(fēng)流客。
驕驕曳曳搖搖，
多謝東風(fēng)著力，
肯乘余興磨■到伊身，
替問介消息。
第八丁香反吐
東風(fēng)著力，技已太乖。尚猶巧中生巧，妙中求妙。謂前念不如后念，后因正為前因。徒知前門進(jìn)虎，不知后戶入狐，非得合一門中法也。滲透玄關(guān)，得一轉(zhuǎn)機(jī)，由后詣前，曲通玄牝之門。轉(zhuǎn)頭吐舌，津津如品薔薇露也。素娥謔曰：「此為丁香反吐，君其細(xì)味之乎！」遂調(diào)作《—捧蓮》詞：
鶯殘花興倦，
細(xì)臥思量。
把禪輪剝轉(zhuǎn)橕慈航，
曲渡屈通不二門，
一般方便。
兀的則前，
兀的則后。
岐中岐路不遠(yuǎn)。
略回頭，
湊著舌尖，
吐丁香，
滿身香遍。
第九倒鳳顛鸞
丁香既吐，骨節(jié)酥溶，斜窺素娥，尚自神情朗朗，整兵待戰(zhàn)。難與爭鋒，移步水晶閣畔，清光逼射，涼氣侵人，意欲少憩，以避其銳。素娥談笑生風(fēng)，謔浪交至，就席仰臥，有如引圣朝元之狀。金蓮雙雙豎起，玉筍牢牢擎住三思，掉身俯就，顛倒各雄。笑曰：「三腳貓謂水飛熊，兩頭蛇南傷臥龍，曾見古詞證果今日乎？」素娥呵呵笑曰：「索是倒鳳顛鸞何不遂名也?！箲蜃鳌耳p鴣天》一首：
水晶濕透麝蘭香，
顛么村改顛么莊。
這顛那倒鳳鸞狂，
一種風(fēng)流兩處當(dāng)。
漫說錯，
漫說慌，
云來雨去暗商量。
急帆緊浪相牽拽，
甚個從容甚個忙。
第十松蘿依玉
水晶亭上，題詠方罷，緩步重行。霎時間又至碧云洞口，絕避過云開錦繡，疏松隔耳奏笙簧。絲蘿百尺垂垂其下，勢如依附喬松。侍女候門，晝閑人靜。雙鶴弄風(fēng)，舞破—庭松影。似將舞鶴心中事，寄向佳人想上來。腳體頓軟如■，靠著喬松，解襦散帶，云情雨意，顛狂渾不由人。乃撫弄長松，笑曰：「何幸依此玉樹乎！」口占《如夢令》一詞：
舞鶴自儔自侶，
撩亂春心無主。
軟腰依玉樹，
弄散一天風(fēng)雨，
難禁難住，
魂逐落霞飛去。
第十一折藕栽蓮
解襟玉樹，轉(zhuǎn)步云門，此間丹青萬木，金翠千峰。峭壁峻層，高插銀漢。六丁神力，鑿一洞門，白云自扃，隔斷紅塵十里。啼鶯不到，戲蝶難尋。鴉鬟入直，深鎖蓬萊。枕自閑，衾自剩，素娥不羞不澀，坦腹自若，鰲足擎天而起。窺見太華峰頭玉井，若隱若露。三思折如舩之藕，倒栽其中。素娥戲曰：「君學(xué)玉井栽蓮，亦望開十丈之花乎！」作《采蓮歌）一拍：
枝底尋花花底眠，
仙郎折藕藕如舩。
盡教折斷絲難斷，
誰個能栽火里蓮。
第十二推車進(jìn)寶
栽蓮既罷，散步桃花谷中。悅紅蕊之先開，訝黃鸝之未囀。仰睇高山不語，俯聽流水無聲。笑曰：「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我豈坐困萬花陣中，不能作知音子耶！」靠樹為輪，引尻為馬，闖入花叢，輕輕撥動花心，—推一挽，如伏鹽車上太行之狀。素娥默默語曰：「可兒，可兒，好似推車進(jìn)寶也?！棺鳌督鹑伺趼侗P》詞一闕：
絮未風(fēng)，
桃未雨，
正氤氳。
■持教花困蓬瀛。
卻羅裳，
撓遍園尋，
拔動牡丹陰，
牡丹心。
嬌的的，
靠樹準(zhǔn)重茵。
卻呀推車進(jìn)寶，
半似枝附盤根。
冷眼看，
太可憎人。
細(xì)腰擺動，
枝柯無任欲欹傾。
端的怕明珠重載，
拗折車輪。
第十三稍婆搖櫓
桃花谷■，醉扶歸去，緩步斗芳草，不覺又到雪球亭下。草厚如茵，花茸茸綴玉連珠，隨風(fēng)飄起?；腥灰幻廊耍y素服，天嬌難持，索要倩人扶住。牽牽搖搖，若留貴游公子。止宿其繁陰之地，穿花出徑。適又見團(tuán)花褥，班竹床，如意枕，種種具設(shè)。三思解衣仰臥，足伸如舩，素娥倒轉(zhuǎn)身來，引手按足，輕輕慢櫓搖舩，戲捉醉魚之態(tài)。謔曰：「君長年三老也，妝梢婆學(xué)搖槽乎！」作《謁金門》一首：
鴛鴦浦、
春漲一江花雨。
新娶稍婆學(xué)把櫓，
信水隨流去。
舟子相呼相語，認(rèn)個桃源住處。
百丈深灘彎曲路，
花迷儂更渡。
第十四彩鸞對舞
雪球亭下，稍婆罷櫓，斗鴨堂前，綦履緩登。于時海棠謝后，燕子乳雛。今春不減前春色。新酒更催殘酒醒。蝶去鶯來，無人去問；翠絹羅綬，正要溫存。輒乃占地持杯，掃花尋路；綃金帳底，喚入雙鬟。一人前，一人后，一人左，一人右。背面相扶，如鳥之張兩翼而斗。戲曰：「彩鸞對舞乎！」調(diào)成《薄命女》詞一首：
新兩足，
落紅多，
階苔點(diǎn)綠春，
情誰逗漏。
恁的彩鸞對舞，
還倩那人幫就。
暗想丫鬟這時候，
甚般心曲。
第十五戀酒貪花
舞鸞戲罷，步上團(tuán)玉之亭。湘竹籠煙，芭蕉溜雨，庭閑晝永，樹杪光沈。小女奴殷勤著意，手揉梅子香煮酒，提壺挈盒而送。是時，玉山防倒，玉壺防渴，花為誰紅，酒為誰綠。明日陰睛，算來難定。片時歡樂，劇不謂貪。兀坐金猊榻上，調(diào)云弄雨，回喘氣粗，女奴遞酒，素娥捧螺吸酒，澆花雨般味，做一番調(diào)出，津津乎其有味之。笑曰：「君戀酒復(fù)貪花乎？」戲作《醉花陰》一詞：
貪花正入無愁地，
更戀酒怎的。
把酒問花神，
醉里探花
總一般滋味。
行興傾來信■吸，
盡拼干無滴。
酩酊又何妨，
酒入腎腸，
化作風(fēng)流淚。
第十六鯉翻錦浪
貪花戀酒，一番問答方了。商律又動，金風(fēng)乍生。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散步桂亭，追尋秋興，花開金粟，撲鼻天香。呼吸之氣，想通廣寒清虛府矣。況有嫦娥在抱，玉杵在我，霓裳十八拍，仿佛可弄。遂乃想象吳剛樹下，彷效白鸞之舞。素娥賣弄身勢，左枕右抱，轉(zhuǎn)頭弄舌，翻波作浪。笑曰：「君見鯉魚翻錦浪乎？」作《眼兒媚》詞一首：
團(tuán)茵繡枕偎春嬌，
玉股倩郎挑。
錦鯉翻身，
銀河作浪，
頓涌江潮。
囑咐龍門休點(diǎn)額，，
點(diǎn)額卻魂銷。
魂銷■，
看浪頭，
進(jìn)步嬌，
奪紅標(biāo)。
第十七移花向日
錦鯉秋波，未成陳跡。一聲過去南來雁，又帶春風(fēng)夢里來。楊柳堆煙，云山拖翠?；ň屏鬟B，自驚末遍。丁寧鶯語，亦怪人遲。忽看石筍插天，不隔巫山之景。美人已來，花偏弄色，擬托東君。問云問雨，況又柳陰在眼。端的是羅幃繡模圍春風(fēng)也。乃掛巾石壁，背依柳樹，挑惹素娥，駕著雙鬟肩上，從倚斜斗，隱隱移步向日之狀。戲作《巫山一段云》詞：
遲遲三春日，
芳含桃未腮。
謾須羯鼓急相催，
移花向日開。
日迷花弄影，
喚作楚陽臺。
雙鬟著惱暗徘徊，
錯共看花來。
第十八囫圇太極
移花向日，春色漸融。更有艷外艷，華中華。眾木不得，融為桃花。夭夭兮錦妝萬樹，霞照千峰。遠(yuǎn)望則天臺之赤城，近睇則鍾離之燒丹。入其中，有女極洞，渾渾淪淪，置一小繡團(tuán)，亦作團(tuán)圓模樣。四面桃花，相映紅生，宛然陰陽交泰處也。坐繡團(tuán)，結(jié)跏跌，玩太極，陰為媾，陽為接，股相偎，胸相揣。頭背彎合，如弓如月，太和元?dú)猓畷r不覺流行。笑曰：「此囫圇太極乎！這里許多乾坤也?！棺鳌蹲砘ㄩg》詞一闕：
不分陰，
不分陽，
太極影茫茫。
許大乾坤，
都來作戰(zhàn)場。
打破圓圈子，
壺中日月長。
翻把先天趣，
認(rèn)作蜜蜂房。
第十九日月合璧
太極窩，先天得趣，薜荔齋，改步尋春。只見盆松郁郁，庭竹疏疏。紗窗虛白無人到，閑卻熏爐一字香。靜言思之，天下有心人，盡解風(fēng)流死；天下無心人，不識風(fēng)流事。有心與無心，都在日月里。閑中漢，不逞盡風(fēng)流纔技，日中金烏，月中玉兔，當(dāng)亦笑人。聞日月有合璧時，試仿佛之可乎！各伸兩手，搭于二奴肩上，自與素娥面印面，心印心，陰陽磨弄，依稀合璧之象。笑作《長相思》一闕：
日東升，
月東升，
烏兔分司晝夜明，
原來不并行。
天無情，
卻有情，
今璧潛通日月精。
趣處妙難評。
第二十百步穿楊
日月合璧，爭夸奪天象。穿楊取彩，更看巧勝人?！鲞@時險韻詩成，扶頭酒醒，風(fēng)情日色，寵柳驕花，百丈垂柄，裊裊然千萬縷，拂地而飄。素娥觸景生情，笑指柳葉謂曰：「君風(fēng)流中養(yǎng)由其也，穿楊百步，其剩技乎！」就爾坐石榻，懸玉牝如鵠如的，三思彎起中紅之垛，跳拿喝六之籌，遠(yuǎn)自百步外，狂奔盡氣而來。千鈞之弩，—發(fā)穿心貫革，奪標(biāo)喝采，作《撲蝴蝶》詞一首：
柳驕花焰，
系芳心不淺。
石床斜倚，
露丹心自獻(xiàn)。
盡教踏碎花叢，
莫作當(dāng)場緬腆，
穿楊技，
今番展。
今務(wù)展，
直拼取貫革破的。
玉人無倦，
拓弓引弦，
看千回百戰(zhàn)。
端的矢落猿號，
驚蝶翻飛近遠(yuǎn)。
齊喝彩，
霹靂箭。
第二十一[題佚]
[下佚]
不會嘲風(fēng)不弄月，
罷參同契，
端詳細(xì)說。
奼女隱在丹砂中，
說合黃婆徒浪舌。
坎離二物分明別，
搬移顛倒，
頭頭貫徹，
揣破天機(jī)銅汞飛。
喚我漏泄，
喚你漏泄。
第二十二羊車行樂
鼎中坎離，聽談大藥，春邊行樂，看姿羊車。是時芳草連天一碧，小桃妒日偏紅。滿目云煙學(xué)柳色，九衢風(fēng)土帶花香。流鶯喚侶，戲蝶隨人。三三五五，踏青而來。惹動素娥心煩技癢，負(fù)玉人之窈窕，厭鳥蹄之躑躕。仿故事，命羊車，不必竹葉布地，監(jiān)汁灑戶，盡其駢肩促膝，周圍園圃，取樂取勝。車聲與玉轆轤，相續(xù)不斷，兩人情神抖擻，竟戰(zhàn)無敗轍也。作《點(diǎn)絳唇》詞一闕：
芳草萋萋，
一天花事誰為主。
搜紅拾翠，
一任羊車■。
碧玉綠珠，
畢竟皆塵土。
車上舞，
縱教人妒，
算春光有數(shù)。
第二十三金盤承露
羊車姿樂，已傷晉帝之風(fēng)。盤露逞奇，又?jǐn)M漢皇之淫蕩。此日滿天霽色，■老梧桐，卻笑宋玉悲秋，也薄江淹作賦，獨(dú)憶白露之將下，想金盤之巧承。忘象忘形，暗模暗傷，漢鑄仙掌雙雙，阿跪女奴兩兩。捧起玉人如盤，吸承玉漿如露。飄飄然，武帝思仙意也。作《浪淘沙》詞一首：
衫色半秋山，
體弱嫌單。
解衣怎奈不知寒。
只因遇著風(fēng)流債，
一晌貪歡。
分付小■鸞，
捧起金盤，
半空承露賽還丹。
■脫渾忘身著處，
人間夢間。
第二十四飛仙春戲
露盤秋冷黃花地，續(xù)看春戲舞秋千。那時和風(fēng)乍扇，又還是去年春景重到。喜聽燕子巧說千般，報(bào)晴報(bào)暖，是處有閑花芳草。獨(dú)覷垂楊梟梟，高懸百尺。偶然想見秋千時候，自謂移作風(fēng)流一技，此亦大快試。語素娥，素娥亦答說：「女年時，慣習(xí)此輕■?！箳飚嫲遄渖?，令女奴推引。俄而起從平地，俄而擲下高空。三思閑立斜陽，迎勢送合，疑攀天上飛仙也。作《西江月》詞一首：
平駕勢隨風(fēng)力，
斷送玉人上天。
采繩斜掣采楊煙，
輕捷吳門飛練。
懊惱墻外行人，
是否墻里秋千。
只疑今日謪飛仙，
落在武家庭院。
第二十五前后一情
秋千影里，正呀飛仙。尋情作景，轉(zhuǎn)步又到棕櫚齋下。拍拍塞塞，殊無情緒。陡焉見其霧髦?jǐn)[風(fēng)，乍前乍后，此時此意，素娥暗地會悟。自謂前后更張，改換門戶無礙也。脈脈不語，背營立寨，三思乃引兵潛掠其后，回頭反顧，嬌嬌怯怯，笑曰：「君待妾，妾待君，皆前后一情?！棺鳌逗笸パ纭吩~一調(diào)：
棕鬣敲風(fēng)，
松屏篩月，
假山暗與巫山接。
兀的當(dāng)面對佳人，
翻認(rèn)做后會時節(jié)。
回頭一顧春生，
勝卻酥胸緊貼。
尤云滯雨，
聽嬌聲侶怯，
但有探花情，
隨處飛蝴蝶。
第二十六虎跨龍?bào)?br/>
棕櫚齋下，別逞風(fēng)光，情饒景饒。忽然又步入雪洞，四面光映，六月寒生，勾得人間炎熱，變成清涼世界。半疑玉清元君之居，更有猛省人處。洞門巧作葫蘆樣，儼然想見漢鍾離葫蘆中一段乾坤。從陰陽煅煉而出，龍降虎伏，此可象取者也。乃跌坐洞里，勾股合頸，呆住形神，虎若踞，龍若蟠，霎時間云從風(fēng)從，不覺已到蓬壺風(fēng)景，調(diào)成《如夢令》一首：
這事鍾離點(diǎn)破，
藏在葫蘆一個。
風(fēng)流作戰(zhàn)場，
楚漢爭雄都錯。
龍么虎么，
呆住看誰主霸。
第二十七佛座蓮花
葫蘆洞里參龍虎，又來佛座獻(xiàn)蓮花。蓮花之名法，從何起興乎？齋前有怪石，根盤只丈尺余，不枝不蔓，而亭亭崛起，如一仙人掌，纖郁平展，置蒲團(tuán)于茲，可促膝而坐。坐間，素娥相謔曰：「座上世尊佛出現(xiàn)，汝見耶？聞佛喜坐蓮花，請君試為之?！棺鳌稇浲鯇O》詞一調(diào)：
[下佚]
第二十八心背相合
正參佛座蓮花下，又聯(lián)心背錦屏間。此時不列金釵十二，不迎珠履三千。四壁聽之無聲，雙鬟置之戶外，僅一錦屏風(fēng)圍住佳人，可大肆針心刺背之談。笑謂人人皆言心合，吾儕當(dāng)言背合。心前背后，正合始真。遂乃心背抵?jǐn)?，腕股勾?dāng)，山前山后，水道不礙。大撫掌曰：「吾二人心背相合乎！」作《清平樂》詞一首：
浪浪宕宕，
做盡風(fēng)魔樣。
背抵郎心心外向，
兜放背邊心上。
一腕一股勾當(dāng)，
合來無礙陰陽。
脈脈柔情處，
心背暗商量。
第二十九孳尾感興
心背風(fēng)流，暗合暗記，踏青尋紫，又步入萬花谷中。維時仲春二月，東君大借陽和，盡散在公侯富貴之家，不必羯鼓催擊。回顧桃柳皆發(fā)，王孫草上煙萋，少女風(fēng)前花爛。正爾春心無處托，雙雙啼鳥忽求雌。聲接尾交，翻動林梢嫩綠，曉露滴下。素娥著目窺之，欲淫面赤，鞠躬在地，有如雌伏之狀。三思忙效禽鳥以尾交接，不覺樹間整翎梳羽，更交交應(yīng)人也。作《戀繡球》詞一闕：
貼紅模悴艷陽天，
趁桃花，
青山欲燃，
風(fēng)里雌雄相匹，
羨禽鳥，
得氣偏先。
將人平白被他惱，
眼中事，
心顛興顛，
打諢也效于飛。
尾閭穴，
蝶戀鶯穿。
第三十璣衡旋轉(zhuǎn)
孽尾感興，猶在一餉。卻是日日時■，逢場作戲，聲聲色色，雜劇尋歡。晴光流動，趣召素娥入侍。話間謔曰：「古今風(fēng)流多，知音少，與卿既遇知音地，更尋何處說風(fēng)流？吾今有變換風(fēng)流法，男乾道，常動不靜；女坤道，常靜不動。吾職乾，試主靜，卿職坤，試主動，可乎？」素娥應(yīng)聲：「可可。」遂乃臥挺玉衡，素娥坦舒玉竅以受。如軸如輪，隨兩奴東西運(yùn)轉(zhuǎn)，南北蕩磨。笑曰：「此豈璣■衡旋轉(zhuǎn)法乎？」作《法駕導(dǎo)引》詞一首：
璣旋轉(zhuǎn)，
衡轉(zhuǎn)旋，
度數(shù)幾周天。
陰陽一竅相磨蕩，
掣雷走電不停鞭，
云雨濕巫山。
第三十一倒插芙蓉
璣衡磨蕩，已遍周天度數(shù)，尚看素娥之余情剩興，籠月穿云。灼灼然出水芙蓉，描不盡風(fēng)流態(tài)韻。準(zhǔn)備云雨，再會巫峽。適至曲檻邊，湖山下，庭竹風(fēng)回，過墻弄影。芭蕉露沐，送翠堆眉。一片身心。遂似按納不住，乃紐身匍地，呈花弄色。三思引手起玉壺，倒入花枝。素娥愕然自驚，錯錯俏聲語曰：「君看此誤作瞻瓶，乃爾倒插芙蓉乎！」作《小粱州》詞一調(diào)：
惱遇著不酸不醋風(fēng)魔俊，
技癢方寸，
有甚正經(jīng)偏打諢。
拆芙蓉，
把膽瓶安頓。
第三十二地覆天翻
瓶倒芙蓉，正看落花殘枕簟。庭圍其竹，又吹新綠上闌干。此間一枕云閑，半窗秋透。時有清陰舞弄，影中色，意中人，都來眉邊心上。侶無計(jì)安排，忽見三思裸臥其下，素娥倒■其上，分開比目魚，變作兩頭蛇。顛顛倒倒，興到若有所失。曰：「此毋地覆天翻乎！一番混沌乾坤，卻做快活世界也?！拐{(diào)成《如夢令》詞一首：
一霎風(fēng)狂雨驟，
佳興不消綠酒，
大鬧風(fēng)流場，
攪亂半天星斗。
龍吼龍吼，
翻了天綱地紐。
第三十三獅子滾球
翻天覆地，恣樂無邊，尚猶仟回宛轉(zhuǎn)，傍柳捱花。正恐鳥飛兔走，鴛老紅殘，縱有萬斛珍珠，難買朱顏年少。行行且止，又至環(huán)錦堂中。帳前半揭鴛鴦帶，堂上初開孔雀屏。層褥連茵，重羅迭繡，衾中恩愛，枕上溫存，宛再整也。風(fēng)動帳開，素娥遂為入幕之賓。展玉股，舒桃唇，■足拋時聳肩當(dāng)處，端的蹴踘場中，爭春亂滾，卻猜做獅子滾球模樣。調(diào)成《清平月》詞一首：
風(fēng)流抖擻，
著意調(diào)花柳。
蝶去蜂還，
鶯又就，
沒個拋春時候。
牢鉆白晝黃昏，
流連雨魄云魂。
笑你滾球獅子，
無奈這個球門。
第三十四順?biāo)婆x
滾球獅子，正看鬧攘一場，順?biāo)瑑海峙L(fēng)波只槳。此時天和云淡，種種清光逼人，珠簾半卷蝦須，彩帳高懸翡翠。再整風(fēng)流陣，重上焰魔場。素娥市嬌鬻媚，偎臥仰視。駕起雙彎，正如亭長艤船以待。三思著篙進(jìn)之，笑曰：「君亦識順?biāo)拼?！」戲調(diào)《巫山一段云》詞一首：
雨散陽臺下，
春波■遠(yuǎn)煙。
瞿塘峽動擁樓船，
十二曉峰前。
帆帆隨水去，
浪浪信風(fēng)牽。
天連碧水水連天，
窟底魚龍顛。
第三十五玉山卓立
推船作戲，弄盡風(fēng)流，移步碧欄干外，徂來松—株。垂蔭約余十畝，聊至其下少憩。只見峨峨石筍，卓前眼前，斷鰲一足擎空起，層柱孤根壓地蟠。頂上一竅玲瓏，容光乍照，正太華山所詠箭括，通天有一門也。；三思正盤桓間，形神呆去，頓想著風(fēng)流竅子，遂抱住素娥在身上，橫吹玉笛，透裂天門，而此身卓立不動。素娥嬌聲語曰：「君其玉山卓立乎！」調(diào)作《鷓鴣天）詞一首：
巫陽不斷楚妃魂，
漢水回流佩女紋。
怎偏迷了風(fēng)魔漢，
癡呆山立卓嶙峋。
山出雨，
山出云，
頂通玉女洗頭盆。
橫掛仙人九節(jié)杖，
倚空弄笛裂天門。
第三十六劈破蓮蓬
玉山醉倒罷來，又轉(zhuǎn)漪漪齋里。綠竹風(fēng)涼，正是朱明時候。鶯拋柳陌春光去，蝶撲紗窗夏夢驚。半卷鮫綃，玉人欹枕，嬌盈體態(tài)堪憐處，正如蕩漾荷花嫩綠池，自然幽雅也。三思擺開玉股，分破蓮心，露荷翻動，點(diǎn)點(diǎn)滴滴如珠。素娥假意兒作瞋作哂，曰：「采蓮郎何太無賴，敢爾劈碎蓮蓬耶！」戲作《洞仙歌》一調(diào)：
紗窗斗帳，
自清涼無汗，
亭池風(fēng)細(xì)，
荷香繡幃開，
惹動蜂蝶尋人。
人正寢欹枕，
釵垂鬢亂。
喚起睡鴛鴦，
雙戲橫塘。
采蓮歌，
忽驚耳畔，
耍樣的兒郎，
貌似蓮花，
密荷深處盡調(diào)玩。
玩■他癲狂。
折花贈，
又不料，
劈破蓮蓬■■。
笫三十七雙控金蓮
纔看劈破蓮篷，轉(zhuǎn)步又到聽雨齋前。芭蕉抽綠，半點(diǎn)雨聲不到。眼邊耳邊，都送清和好景。應(yīng)是天公分付，破我—床蝴蝶夢，勾他雙枕鳳凰簫。尋消問息，貪耍弄?dú)g，暗覷著素娥露小小金蓮。穿芳徑，印蒼苔，令人憐惜。遂挽之就席，控住其雙蓮，恣意抽送。素娥歡不能禁，附耳語曰：「君豈令孤绹學(xué)士，金蓮花炬，雙雙夜送出禁中乎！」調(diào)作《憶秦娥》一詞：
春如許，
分開雙鳳金蓮舉。
金蓮舉，
花心滟滟魂栩栩。
旁人錯說蓮花炬，
高燒只恐流紅淚。
流紅淚，
一點(diǎn)點(diǎn)是巫山楚雨。
第三十八月下偷桃
金蓮戲罷，緩步書齋，滿架中，雖不少牙簽錦軸，夢魂里，卻不離柳影花陰。陡然見那素娥昏沈熟睡，則索去竊玉偷香上用心，膝席而跪，藏聲斂氣，密地徐啟其股，透緘發(fā)鑰，王母西池桃，暗被東方朔竊去矣。素娥妝聲做啞，任其盡興而罷。戲曰：「汝作月下朦朧，安得偷吾桃耶！」作《黃鴛兒》一調(diào)：
熟夢繞巫山，
耍孩兒被你賺。
趁閑欺睡來親犯，
又不是曼倩風(fēng)范。
怎生做出偷桃漢，
單槍直入瑤池畔。
醒來看，
此子三偷，
也已曾經(jīng)慣。
笫三十九兩地相思
月下偷桃，暗驚綻裂，天上人間，尚想有上官婉兒，常供奉武后前。武眉婉麗，年纔十三，真謂荳蔻稍新，芙蓉蒂嫩者也。正癡迷憾，不能勾蕩，而武后適遣至，就設(shè)絳紗，步帳十余丈，引入并■之。然婉兒嫩蕊嬌花，怯驚風(fēng)雨，乃空為引頸之交，偎紅摩翠，實(shí)與素娥為囊沙之戰(zhàn)，背城借一，既戀戀恐失素娥，又鰓鰓恐失婉兒。不覺撫掌曰：「此其兩地相思乎！」就調(diào)《天凈沙》一曲：
未慣的，
禁不得逼臨，
素心的，
竟將來煞興。
總似線腳兒般，
不離了針。
費(fèi)這番心性，
一個相思種，
兩地平尋。
第四十瓶注珊瑚
風(fēng)前月底，兩下收拾，相思散了。欲種心苗，引上眉稍。正見園林晴畫，庭戶喧和。蝴蝶枕邊顛倒，鴛鴦帳畔朦朧。紅日射欹香蒂，碧綃對卷簟紋。撩人情思，種種在前。頓將閑言冷話，甜句熱鉆，不覺素娥漸來親貼，衽席仰臥，壺■吸張。三思遂坐跨其上，而低垂玉莖插之。素娥笑曰：「此尺許珊瑚樹耳，君毋自視至寶，乃選赤琉璃瓶注之耶！」戲調(diào)《探春令》一詞：
佳色醉人濃于酒，
興沈昏欲睡，
傍花邊，
且臣花陰。
強(qiáng)制芳心不住。
弄顛自把銀瓶豎，
注那珊瑚樹，
只須防，
椎碎石祟■■，
有尺長如許。
第四十一碧玉連環(huán)
珊瑚光注，滿地胭脂，錯疑是落紅時候。小童忽遣探花來，說道牡丹爛爍，綴紫妝黃，陌上少年，鞭拂青絲細(xì)柳，堤邊游女，花簪紫蒂夭桃。正謂秦城樓閣煙花里，漢主河山錦繡中也。措大風(fēng)流，不堪拋與游峰浪蝶，輒乃彎玉肘，貼朱唇，挽金蓮，摟香股，牢牢緊緊抱住淫縱，此欲歇，彼又牽，此欲斷，彼又連。素娥不覺噴嚏曰：「何時能解此玉連環(huán)乎！」作《解連環(huán)》一闕：
[下佚]
第四十二紫燕雙飛
連環(huán)玉纔解破，整衣復(fù)出。又至漪蘭齋畔，饒有迭砌層欄，了無荒苔蔓草。惟是幽蘭數(shù)百十本，馥郁熏蒸，令人依依不去。那時珠簾鉤控，紫燕新來，雙雙閑趁桃花舞，似向東風(fēng)寄我心。暗思暗省，就乃整頓風(fēng)情，安排云雨。三思扳手挺鋒而進(jìn)，素娥亦扳手開壁而迎。盡興飛舞，起視庭花，不覺為之零落。笑曰：「紫燕雙飛，攪落一天風(fēng)雨乎！」作《贊成功》詞一調(diào)：
三春未半，
萬點(diǎn)紅藏。
呢喃燕子一雙雙，
似將花事，
軟語商量。
鳥衣舞破，
明月斜陽。
隔簾影動，
兜上心腸。
風(fēng)流點(diǎn)悟這王郎，
也效于飛，
之頡之頏，
倚誰描畫，
燕子樓旁。
第四十三花心拭露
花蘭熏馥，羨芳心逐燕雙飛。曉睡遲迷，看香露將花暗拭。于時桐陰半畝，清風(fēng)一庭，杜鵑飛破草間煙，蛺蝶惹殘花底霧。興已闌而未闌，心半醉而不醉。雖似花殘柳敗，尚看蜂妒鶯瞋。艷艷花心，溶溶濕透，番認(rèn)做初開時節(jié)，曉露未晞，而忙以羅巾拭之，懷袖三年，恐想余香懮在也。作《如夢令》一闕：
檻外落紅滿徑，
濃興消磨不盡。
拂拭牡丹心，
露滴羅巾酥潤。
花影，
花影，
留下東風(fēng)遺憾。
三思日玩月■，朝遨暮嬉，與素娥搬舞四十三勢，惟莫知其所出，心心自呀，何物老媼，生此靈馨兒。又心心自夸，前生何修，得種此菩提緣。又心心自悶，第恐人間尤物不堅(jiān)牢，常摘花戲素娥曰：「此花搖曳，何如卿卿解語花？所從來，毋乃天人乎？」■謔之，心固疑之也。果爾盛事有限，天緣無多。忽狄粱公排其戶而造其堂，稔聞素娥殊色，再三請出之。素娥倏忽不知所在，俄聞壁間語曰：「吾乃花月之妖，粱公正人，不敢見?！谷悸劻T大駭，前謔之成真，乃素娥既露泄本來面目，身不自安，明日曉■■罷，改容易服，玄冠羽衣，斂衽拜下曰：「吾三生舊故，君盡知之。第胎化為人矣。君毋以妖疑也，但吾花月精魂，煉修歲年，業(yè)已馳名紫庭。寧書絳簡暫謫人間，義不可久留。而今而后，與君塵緣斷矣。君亦有道骨，久戀人間世，沈迷苦海有何趣味？只暗檢仙箓，君身■業(yè)未斷，不可拔根而去。愿以君肉團(tuán)軀置人世，以君真精魄同往終南山修煉。吾其前車，君其后轅，飄然步虛朝元，不枉此生相逢，何如？」素娥挑談方罷，而云駕已促，趣喚侍女取云箋，題詩一首留別。詩曰：
我本西池伴，花月自為家。
曾栽青鳥核，桃結(jié)千年葩。
夙因斬不斷，人間暫婆娑。
駐景疏大藥，歲月近蹉跎。
忽聞昆侖巔，三株樹正花。
偃息往其下，取芘蔽山河。
玉壺白鳳■，金鼎青龍?zhí)ァ?br/>
蕭史與弄月，何代無仙纔。
吹簫臺上去，相見在蓬萊。
三思見詩泣下，苦留素娥，淚盈盈難止。復(fù)題詩一首訣別，且試其意。詩曰：
子夜溫溫火候全，博山爐上吐丹煙。
曉風(fēng)■谷輕身去，只恐恩深不得仙。
三思見詩，知不能援而止，遂幡然興動入玄之念，泣下求攜。異日雷電晦冥，素娥乘飚飛去，隱隱空中，若有三思相從。然三思尚旦旦暮暮，依然隨朝帶漏也。二人自去終南山，深詣宗趣，故數(shù)年后，三思并肉團(tuán)身滅矣。又?jǐn)?shù)十年后，人見之羅浮山上，黃冠羽扇，望之飄然，有凌云氣。挾一青鬟丫髻，云氣更高一倍。而不曉其可人，蓋即素娥無疑也。
[殘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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