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六

異苑 作者:(南朝宋)劉敬叔撰


  晉宣帝誅王凌后寢疾,日見凌來逼,帝呼曰:“彥云緩我?!鄙砩媳阌写蛱?,賈逵亦為祟,少日遂薨。初,凌既被執(zhí),過賈逵廟呼曰:“賈梁道,王凌魏之忠臣,唯爾有神,知之!”故逵助焉。

  晉夏侯玄字太初,以當時才望,為司馬景王所忌而殺之。宗族為之設(shè)祭,見玄來靈坐上,脫頭置其傍,悉取果食魚肉之屬以內(nèi)頸中,畢,還自安其頭。既而言曰:“吾得訴于上帝矣。司馬子元無嗣也?!睂び杏兰沃畞y。軍還,世宗殂而無子。后有巫見帝,涕泗云:“國家傾覆,正由曹爽、夏侯玄訴怨得伸故也?!彼詣葑逯抡D,玄以時望被戮。

  晉嵇中散常于夜中燈火下彈琴,有一人入室,初來時面甚小,斯須漸大,遂長丈余,顏色甚黑,單衣草帶。嵇熟視良久,乃吹火滅,曰:“恥與魑魅爭光。”

  晉鄒湛南陽人。初,湛常見一人自稱甄舒仲,余無所言,如此非一。久之乃悟,曰:“吾宅西有積上敗瓦,其中必有死人甄舒仲者,子舍西土瓦中人也?!睓z之果然,乃厚加殯殮。畢,夢此人來謝。

  晉清河陸機初入洛,次河南之偃師。時久結(jié)陰,望道左,若有民居,因往投宿。見一年少,神姿端遠,置易投壺,與機言論,妙得玄微。機心服其能,無以酹抗,乃提緯古今,總驗名實,此年少不甚欣解。既曉便去,稅驂逆旅,問逆旅嫗,嫗曰:“此東數(shù)十里無村落,止有山陽王家冢爾?!睓C乃怪悵,還睇昨路,空野霾云,拱木蔽日,方知昨所遇者信王弼也。一說陸云獨行逗宿故人家,夜暗迷路,莫知所從。忽望草中有火光,云時饑之,因而詣前。至一家,墻院甚整。便寄宿。見一年少,可二十余,豐姿甚嘉,論敘平生,不異于人。尋共說老子,極有辭致。云出臨別,語云:“我是山陽王輔嗣?!痹瞥鲩T,回望向處,止是一冢,云始謂俄頃已經(jīng)三日,乃大怪悵。

  晉永嘉中,朱彥居永寧,披荒入舍,便聞管弦之聲,及小兒啼呼之音。夜見一人身甚壯大,呼殺其犬。彥素膽勇,不以為懼,即不移居,亦無后患。

  晉永嘉中,李謙素善琵琶。元嘉初,往廣州,夜集坐倦,悉寢,惟謙獨揮彈未輟,便聞窗外有唱佳聲,每至契會,無不擊節(jié)。謙怪,語曰:“何不進耶?”對曰:“遺生已久,無宜于突?!笔嘉蚴枪?。

  劉聰建元三年,并州祭酒桓回于途遇一老父,問之云:“昔樂工成憑今居何職?我與其人有舊,為致清談,得察孝廉。君若相見,令知消息?!被貑栃兆?,曰:“我吳郡麻子軒也?!毖援叾А;匾姂{,具宣其意,憑嘆曰:“昔有此人,計去世近五十年?!敝欣绍鲝┦媛勚瑸樵熳?,文令憑設(shè)酒飯祀于通衢之下。

  晉太元中,桓軌為巴東太守,留家江陵。妻乳母姓陳,兒道生隨軌之郡,墜瀨死。道生形見云:“今獲在河伯左右,蒙假二十日,得踅還?!蹦赴е?,輒有一黑烏以翅掩其口舌上,遂生一瘤,從此便不得復哭。

  晉潁川荀澤以太元中亡,恒形見。還與婦魯國孔氏燕婉綢繆,遂有妊焉。十月而產(chǎn),產(chǎn)悉是水,別房作醬,澤曰:汝知喪家不當作醬而故為之。今上官責我數(shù)豆致劬不復堪經(jīng),少時而絕。

  晉時會稽嚴猛婦出采薪,為虎所害。后一年,猛行至蒿中,忽見婦云:“君今日行必遭不善,我當相免也。”既而俱前,忽逢一虎,跳踉向猛,猛婦舉手指揮,狀如遮護。須臾有一胡人荷戟而過,婦因指之,虎即擊胡,婿乃得免。

  晉新野庾紹之字道遐,與南陽宋協(xié)中表之親,情好綢繆?;感r,庾為湘東太守,病亡。義熙中,忽見形詣協(xié)、一小兒通云:“庾湘東來?!表汈П阒?,兩腳著械。既至,脫械置地而坐。協(xié)問:“何由得顧?”答云:“踅蒙假歸,與卿親好,故相過耳。”協(xié)問鬼神之事,紹輒漫略,不甚諧對,具問親戚,因談世事,末復求酒。協(xié)時時餌茱萸酒,因為設(shè)之。酒至,執(zhí)杯還置云:“有茱萸氣。”協(xié)曰:“卿惡之耶?”紹云:“上官皆畏之,非獨我也?!苯B為人語聲高壯,此言論時不異恒日。有頃,協(xié)兒邃之來,紹聞屐聲,極有懼色,乃謂協(xié)曰:“生氣見陵,不得復住。與卿三年別耳。”因貫械而起,出戶便滅。協(xié)后為正員郎,果三年而卒。

  晉義熙三年,山陰徐琦每出門見一女子,貌極艷麗,琦便解銀鈴贈之。女曰:“感君佳貺?!币郧嚆~鏡與琦,便結(jié)為伉儷。

  晉義熙中,烏傷葛輝夫,在女家宿。至三更,竟有兩人把火至階前,疑是兇人,往打之。欲下杖,悉變?yōu)楹?,繽紛飛散。忽有一物沖輝夫腋下,便倒地,少時死。

  義熙中,高平檀茂祟喪亡,其母沛郡劉氏晝眠,夢見崇手執(zhí)團扇,云:“崇年命未盡,橫被災厲,上永違離。今以此扇奉別?!蹦噶魈轶@覺,果于屏風問得扇,上皆如蜘蛛網(wǎng)絡(luò),撫執(zhí)悲慟。

  義熙中,長山唐邦聞扣門聲,出視,見兩朱衣吏云:“官欲得汝?!彼鞂⒅量h東崗殷安冢中。冢中有人語吏云:“本取唐福,何以濫取唐邦!”救鞭之,遣將出。唐福少時而死。

  晉孝武太元中,瑯琊王軻之家有鬼歌子夜。殷允為章郡,僑人庾僧度家亦有鬼歌子夜。

  晉太元中,吳興許寂之忽有鬼于空中語笑,或歌或哭,至夜偏盛。寂之有靈車,鬼共牽走,車為壞。寂之有長刀,乃以攝置甕中,有大鏡亦攝以納器中。

  晉元興中,東陽太守朱牙之忽有一老公從其妾董床下出,著黃裳衿帽,所出之舀甚滑澤有泉,遂與董交好。若有吉兇,遂以告。牙之兒疾瘧,公曰:“此應得虎耶服之?!背株蛏?,果得虎陰,尚余暖氣,使兒灸啖,瘧即斷絕。公常使董梳頭發(fā)如野豬毛,牙之后詣祭酒上章于是絕跡。乃作沸湯,試澆此舀,掘得數(shù)斛大蟻,不日村人捉大刀野行,逢一大夫,見刀,操黃金一餅求以易刀,及授刀,奄失其人所在。重察向金,乃是牛糞。計此,乃牙之家鬼。

  沛郡人秦樹者,家在曲阿小辛村。嘗自京歸,未至二十里許,天暗失道,遙望火光,往投之宿。見一女子,秉燭出,云:“女弱獨居,不得宿客。”樹曰:“欲進路,礙夜不可前去,乞寄外住?!迸恢?。樹既進坐竟,以此女獨居一室,慮其夫至,不敢安眠。女曰:“何以過嫌?保無虞,不相誤也?!睘闃湓O(shè)食,食物悉是陳久,樹曰:“承未出適,我亦未婚,欲結(jié)大義,能相顧否?”女笑曰:“自顧鄙薄,豈足伉儷。”遂與寢止。向晨,樹去,乃俱起執(zhí)別。女泣曰:“與君一睹,后面無期?!币灾腑h(huán)一雙贈之,結(jié)置衣帶,相送出門。樹低頭急去數(shù)十步,顧其宿處,乃是冢墓。居數(shù)日,亡其指環(huán),結(jié)帶如故。

  南平國蠻兵在姑孰,便有鬼附之,聲呦呦細長,或在檐宇之際,或在庭樹上。每占吉兇,輒先索琵琶,隨彈而言事,事有驗。時郄倚為長史,問當遷官,云:“不久持節(jié)也?!睂槟闲U校尉。子為國郎中,親領(lǐng)此土,荊州俗諺或云是老鼠所作,名曰靈侯。

  昔有老姥,雨夜紡績,斷失其钅奏所在。姥獨罵云:“何物鬼擔去!”戶外即有應聲言:“暫借避雨,實不偷钅奏。宜就覓之?!崩洋@懼,窺外,略無所見,钅奏亦尋獲。

  吳興袁乞妻臨終執(zhí)乞手云:“我死,君再婚否?”乞言不忍也。既而服竟更娶。乞白日見其死婦語之云:“君先結(jié)誓,云何負言!”因以刀割其陽道,雖不致死,人性永廢。

  臨川聶包死數(shù)年,忽詣南豐相沈道襲作歌,其歌笑甚有倫次,每歌輒作“花上盈盈正聞行,當歸不聞死復生?!笔庐愞o怪。

  瑯琊王凝之字叔平,妻左將軍夫人謝氏奕之女也。嘗頻亡二男,悼惜甚過,哭泣累年。若居至艱,后忽見二兒俱還,皆若鎖械,慰免其母,宜自寬割。兒并有罪,若垂哀憐,可為作福。于是哀痛稍止而勤功德。

  瑯琊王騁之妻陳郡謝氏生一男,小字奴子。經(jīng)年后王以婦婢招利為妾。謝元嘉八年病終,王之墓在會稽,假瘞建康東岡。既窆反虞,輿靈入屋,憑兒忽于空中擲地,便有嗔聲曰:“何不作挽歌,今我寂寂上道耶!”騁之云:“非為永葬,故不具儀耳?!?br/>
  沙門有支法存者,本自胡人,生長廣州,妙善醫(yī)術(shù),遂成巨富。有八尺<翕毛>,光彩耀目,作百種形象。又有沈香八尺板床,居常香馥。太原王琰為廣州刺吏,大兒邵之屢求二物,法存不與,王因狀法存豪縱,乃殺而籍沒家財焉。法存死后,形見于府內(nèi),輒打閣下鼓,似若稱冤,如此經(jīng)日,王尋得病,恒見法存守之,少時遂亡。邵之比至揚都,亦喪。

  河內(nèi)司馬惟之奴天雄死后還,其婦來喜聞體有鞭痕而腳著鎖,問云:“有何過,至如此?”曰:“曾因醉竊罵大家,今受此罪?!?br/>
  陳郡顏延之字延年有愛妾,死,延之痛惜甚。至以冬日臨哭,忽見妾排屏風以壓延之,延之懼,墜地,因病卒。

  永初中,張驥于都喪亡。司馬茂之往哭,見驥憑幾而坐,以箸刺ХЦ食之。

  元嘉二十六年,豫章胡庇之嘗為武昌郡。入廄中,便有鬼怪,中宵籠月,戶牖少開,有人倚立戶外,狀似小兒。戶閉便聞人行,如著木屐聲,看則無所見。如此甚數(shù)。二十八年三月,舉家悉得時病,既而漸差。

  劉元字幼祖,少與武帝善,而輕何無忌,遂不相得。乃去游吳郡虎邱山,必欲留焉。夜臨風長嘯,對月鼓琴,于劍池上忽聞環(huán)音,一女子衣紫羅之衣,垂鈿帶,謂元曰:“吳王愛女,愿來相訪。”元曰:“吳王愛女,豈非韓重妻紫玉耶?”遂與元偕行,謂元曰:“聞君與劉裕相得,裕是王者,然與何無忌不美。此人恐為君患。若北還仕魏朝官,亦不減牧伯?!毖孕霾灰姡嗽谝淮罅晁蓸湎录s去虎邱三里許,元乃北去仕魏,累官青州刺史。

  元嘉二十年,王懷之丁母憂。墓畢,忽見樹上有嫗,頭戴大,身披白羅裙,足不踐柯亭然虛立。還家敘,述其女遂得暴疾,面乃變作向樹杪鬼狀,乃與麝香服之,尋復如常。世云麝香辟惡,此其驗也。

  元嘉中魏郡張承吉息元慶年十二,見一鬼長三尺,一足而鳥爪,背有鱗甲,來招元慶。恍惚如狂,游走非所。父母撻之,俄聞空中云:“是我所教,幸勿與罰?!睆堄卸硌蛑芯磿?,忽失所在,鬼于梁上擲還一卷,少裂壞,乃為補治。王家嫁女就張借,(疑有缺)鬼求紙筆代答。張素工巧,嘗造一彈弓,鬼借之,明日送還而皆折壞。

  元嘉中,潁川宋寂晝忽有一足鬼長三尺,遂為寂驅(qū)使,欲與鄰人ヅυ而無五木,鬼乃取刀斫庭中楊枝于戶間,作之即燒灼,黑白雖分明但樸耳。

  元嘉十二年,長山郭悖病亡。后兒孫見悖著幘布裙,在靈床上呼孫,與語云:“今得七日假,假滿將去。二小鬼捉幞在門,可就取也?!睂O求幞即得。人云:“汝叔從都還,得犁钅辟,可試取看?!北阋猿手砸詢设F鉗加蒼蒼作聲,語孫曰:“我無復歸緣?!睆拇硕^。

  黃州治下有黃父鬼,出則為祟,所著衣袷皆黃。至人家張口而笑,必得疫癘,長短無定,隨籬高下,自不出。已十余年,土俗畏怖,惶恐不絕。

  廬陵人郭慶之有家生婢,名采薇,年少有美色。宋孝建年中忽有一人自稱山靈,如人裸身形,長丈余,胸臂皆有黃色,膚貌端潔,言音周正,呼為黃父鬼,來通此婢。婢云:意事如人。鬼遂數(shù)來,常隱其身。時或露形,形變無常,乍大乍小,或似煙氣,或為石,或為小鬼,或為婦人,或如鳥獸足跡,或如人長二尺許,或似鵝跡,掌大如盤,開戶閉牖,其入如神,與婢戲笑如人也。

  元嘉十四年,徐道饒忽見一鬼自言是其先人。于時冬日,天氣清朗,先積稻屋下,云汝明日可曝谷。天方大雨,未有晴時,饒從其教,鬼亦助輦,后果霖雨。時有見者,形如獼猴。饒就道士請符,懸著窗中,見便大笑云:“欲以此斷我,我自能從狗竇中入?!彪m則此語而不復進。經(jīng)數(shù)日,嘆云:“徐叔寶來,吾不宜見之?!焙笕展?,于是遂絕。

  安定梁清字道修,居揚州右尚方間桓徐州故宅。元嘉十四年二月,數(shù)有異光,仍聞擘蘿聲。令婢子松羅往看,見一人問,云:“姓華名芙蓉,為六甲至尊所使,從太微紫宮下來過舊居?!蹦肆舨蝗ァ;蝤B頭人身,舉面是毛,擲灑糞穢,引弓射之,應弦而滅,并有絳汁染箭。又睹一物形如猴,懸在樹標,令人刺中,其體墮地淹沒,經(jīng)日反從屋上跛行,就婢乞食,團饣卞授之,頓造二升。經(jīng)日眾鬼群至,丑惡不可稱論。松羅床帳塵石飛揚,累晨不息。婢采菊,路逢一鬼,著衣幘乘馬,衛(wèi)從數(shù)十,謂采菊曰:“我是天上仙人,勿名作鬼?!眴枺骸昂我院銛S穢污?”答曰:“糞污者,錢財之象也。投擲者,速遷之征也。”頃之,清果為揚武將軍、北魯郡太守。清厭毒既久,乃呼外國道人波羅ふ誦咒文,見諸鬼怖懼,逾垣穴壁而走,皆作鳥聲,于此都絕。在郡少時,夜中松羅復見威儀器械人眾數(shù)十一人,戴幘送書,粗紙有七十許字,筆跡婉媚,遠擬羲、獻。又歌云:坐儂孔雀樓,遙聞鳳凰鼓。下我鄒山頭,仿佛見梁魯。鬼有叔操喪,哭泣答吊,不異世人。鬼傳教,曾乞松羅一函書,題云:故孔修之死罪白箋,以吊其叔喪,敘致哀情,甚有銓次。復云近往西方見一沙門,自名大摩剎,問君消息,寄五丸香以相與之。清先奉使敦煌,憶見此僧。清有婢產(chǎn),于此遂絕。

  句章人吳平,州門前忽生一株青桐樹,上有謠歌之聲。平惡而斫殺。平隨軍北征,首尾三載,死桐自還立于故根之上。又聞樹巔空中歌曰:死桐今更青,吳平尋當歸。適聞殺此樹已復有光輝,平尋復歸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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