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舍人杜牧字牧之
上李太尉論北邊事啟
某啟。伏以圣主垂衣，太尉當(dāng)軸，威德上顯，和澤下流。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星辰順靜，日月光明，天業(yè)益昌，圣統(tǒng)無極。既功成而理定，實(shí)道尊而名垂。今則未聞縱東山之游，樂后園之醉，惕惕若不足，兢兢而如無。豈不以邊障尚驚，殊虜未殄，防其入寇，猶須征兵。
伏以廻鶻種落，人素非多，校于突厥，絕為小弱。今者國破眾叛，逃來漠南，為羇旅之魂，食草萊之實(shí)。白發(fā)驪骍之騎，凋耗已無；湩酪皮毳之資，饑寒皆盡。寄命雜種，藏跡陰山，取之及時，可以一戰(zhàn)。今者度虜之計，不出二者，時去時來，徊翔不決，必有所在。西戎已得要約，同其氣勢，同為侵?jǐn)_，此其一也。心膽破壞，馬畜殘少，且于美水薦草，暖日廣川，牧馬飬習(xí)，以俟強(qiáng)大，此其二也。今者征中國之兵與之首尾，久戌則有師老費(fèi)財之憂，深入則有大寒瘃墜之苦，示戎狄之弱，生奸杰之心。今者不取，恐貽后患，敢以管見，上干尊重。
自兩漢伐虜，皆是秋冬，不過百日，驅(qū)中國之人，入苦寒之地。此時匈奴勁弓折膠，重馬免乳，畜肥草壯，力全氣盛，與之相校，勝少敗多。故匈奴云：“漢實(shí)大國也，但其人不能辛苦爾?！贝怂^避虛而擊實(shí)，逃短而攻長。至于后魏，崔浩因見其理，蠕蠕強(qiáng)盛，屢犯北邊，浩請討之曰：“蠕蠕恃其地遠(yuǎn)，自寬來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暄，南來寇抄。今出其慮表，掩其不備，大兵卒至，必驚駭星分，向塵奔走，牡馬護(hù)牧，牝馬戀駒，驅(qū)馳難制，不得水草，未過數(shù)日，則聚而困斃，可一舉而滅。”太武帝從之，及軍入境，蠕蠕先不設(shè)備，民畜布野，驚怖四奔，莫相收攝。于是分軍撲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虜，及獲畜產(chǎn)，彌漫山澤，高車因殺蠕蠕種類，歸降者三十余萬落，虜遂散亂。帝沿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大將慮深入有伏兵，勸帝停止不追。浩先勸窮追之不從，后聞涼州賈胡言，若更前行三日，則盡滅之矣，帝深恨之。
以某所見，今若以幽、并突陣之騎，酒泉教射之兵，整飾誡誓，仲夏潛發(fā)。計陰山與涿邪之遠(yuǎn)近，十不一二，校蠕蠕、回鶻之強(qiáng)弱，猶如虎鼠。五月節(jié)氣，在中夏則熱，到陰山尚寒，中國之兵，足以施展。行軍于枕席之上，玩寇于掌股之中，軏轠懸瓶，湯沃晛雪，一舉無頻，必然之策。今冰合防秋，冰銷解戍，行之已久，虜為長然，出其意外，實(shí)為上策。議者或云，北取黠戛，令討回鶻。伏以黠戛，起于別種，超為可汗，必是英杰，天時必助，賢材必用，法令必明，滅回鶻之后，便是勍敵，況示之以弱，必為所輕。今者四海九州，同風(fēng)共貫，諸侯用命，年谷豐熟，可以瘞玄玉于常山，孑遺人于河壟。顧茲疲虜，豈遺子孫？
伏惟太尉相公文德素昭，武功復(fù)著，畫地而兵形盡見，按瑣而邊事無遺，唯一指蹤，即可掃跡。昔漢武帝之求賢也，有上書不足采者，輒報罷去，未嘗罪之，故能羈越臣胡，大興禮樂。今太尉與仁圣天子同德，有志之士，無不愿死。伏惟特寬狂狷，不賜誅責(zé)，生死榮幸，無任感恩攀戀惶懼汗栗之至。謹(jǐn)啟。
賀中書門下平澤潞啟
某啟。伏以上黨之地，肘京洛而履蒲津，倚太原而跨河朔，戰(zhàn)國時，張儀以為天下之脊；建中日，田悅名曰腹中之眼。帶甲十萬，籍土五州，太行、夷儀為其扃關(guān)，健馬強(qiáng)弓為其羽翼。自逆黨專有，僅及一世，頗聞教育，實(shí)曰精強(qiáng)。昨者兇堅專地之請初陳，圣主整旅之詔將下，中外遠(yuǎn)邇，皆疑難攻，蜂蠆螗蜋，頗亦自負(fù)。伏惟相公上符神斷，潛運(yùn)廟謨，仗宗社威靈，驅(qū)風(fēng)云雷電。掌上必取，彀中難逃，才逾周星，果梟逆首。周公東征之役，捷至三年；憲皇淮夷之師，克聞四歲。校虜寇之強(qiáng)弱，曾不等倫；考攻取之?dāng)⊥觯沃寥菀?。若非睿算英略，借箸深謀，比之前修，一何遠(yuǎn)出！自此鞭笞反側(cè)，灑掃河湟，大開明堂，再振儒校。窮天盡地，皆為壽域之人；赤子秀眉，共老止戈之代。某謬分符竹，實(shí)由恩知，慶快歡抃之誠，倍百常品，不宣。謹(jǐn)啟。
上白相公啟
某啟。伏惟相公上佐圣主，獨(dú)?？?，封殖良善，脩整紀(jì)綱。練群臣，謹(jǐn)百職，考功績，覈名實(shí)，大張公室，盡閉私門。盛德大功，直筆實(shí)光于簡策；清節(jié)細(xì)行，祝史不愧于神明。天下望之為準(zhǔn)繩，朝廷倚之為依據(jù)。畢公克勤小物，周公煥發(fā)大猷，邴吉陋案吏于公庭，袁安不錮人于圣代。衛(wèi)將軍有長揖之客，張子孺無謝恩之人，吉甫率由舊章，魏相能明故事。房、杜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姚梁公先有司，脩舊法，下位各得言其志，百司各得盡其才。求于古人之賢，皆集相公之德，如以尺量刀解，粉布墨畫，小大銖黍，丸角尖缺，各盡其分，皆當(dāng)其任。是以庶人不議，鄉(xiāng)校無言，天下欣欣，若更生者。自此黃發(fā)之老，待哺之子，不見兵戈，不離抱撫。清廟之祭，四夷來助，蒼生之愿，百志皆成，颙颙萬方，實(shí)懸斯望。某遠(yuǎn)守僻左，無因起居，但采風(fēng)謠，亦能歌詠，無任攀戀激切之至。謹(jǐn)啟。
上周相公啟
某啟。伏奉三月八日來，除尚書司勛員外郎、史館修撰，承命榮懼，啟處無地。伏以圣主順上帝之則，率四海以仁，神化風(fēng)行，家至日見。古先哲王之德也，有求必至，有開必先，是以傳、呂得于夢卜，申、甫降于山岳。伏惟相公待主乃用，為時而生，當(dāng)考室構(gòu)廈之時，膺篤繩削墨之任。贊杰俊、遂賢良，調(diào)陰陽，提紀(jì)律，類能而使，度材受官，常切如家之憂，每懷撻市之恥。是以朝廷禮樂，天下清明，人不凋傷，神不怨悵，萬物由道，百度皆貞。雖周獲仁人，商得元哲，夢卜將岳之得，豈能逾焉。
某樸樕之才，糞朽之賤，遭逢盛業(yè)，三帶郡符，自審事宜，實(shí)以逾忝。伏以睦州治所，在萬山之中，終日昏氛，侵染衰病，自量忝官已過，不敢率然請告，唯念滿歲，得保生還。不意相公拔自污泥，升于霄漢，卻收斥錮，令廁班行，仍授名曹，帖以重職。當(dāng)受震駭，神魂飛揚(yáng)，撫己自驚，喜過成泣，藥肉白骨，香返游魂，言于重恩，無以過此。雖買臣懷紱郡邸，蕭育召拜扶風(fēng)，楊仆三組垂腰，蘇秦六印在手，校于榮忝，無以為喻，言念微生，難酬殊造。伏以相公自數(shù)載已來，朝廷篤老，四海俊賢，皆因挈維，盡在門館。毗輔圣主，巍為元勛，自有明神，以相百祿。固唯賤末，報效無門，感激血誠，涕淚迸溢，無任攀戀懇款之至。謹(jǐn)啟。
上鄭相公狀
某啟。伏以相公自?？?，一闡大猷，鎮(zhèn)撫四夷，訓(xùn)導(dǎo)百吏，無不信順，皆有程品。猶尚不遺微賤，特降慰誨，重疊滿幅，榮耀闔門，捧戴生光，啟處無地。聞于白屋之輩，皆愿殺身；詢于黃耇之徒，以為異事。慰示天下，長育人材，魚頡鴻冥之潛，丘中島上之隱，皆可以結(jié)戀隨指，效用盡心，接地際天，日出月入，盡得臣妾，無不謳歌。蒼生颙颙，實(shí)有所望。某一門骨肉，皆受恩知，效命之誠，瀝血自誓，無任攀戀感激懇悃之至。謹(jǐn)狀。
上淮南李相公狀
某啟。伏以近日當(dāng)州人吏往來，及諸道賓客行過，皆傳相公以淮海之地災(zāi)旱累年，仁憫之心，憂念深切，廣求人瘼，大革土風(fēng)，恤飬疲羸，抑挫豪猾。備職者思勵其已，業(yè)官者得用其能，鰥寡孤惸，飛沉動植，仁煦必及，惠愛無遺。吏不敢欺，法能必束，上行下效，家至戶到，閭里安泰，史冊未聞。竊以圣上倚注既深，相公勛業(yè)愈重，況茲異政，即達(dá)宸聰。伏料窮邊絕塞，將議息兵，宣室明庭，必思舊德，重秉鈞軸，固在旬時。某忝跡門墻，不勝抃躍，攀望棨戟，下情無任戀結(jié)之至。謹(jǐn)狀。
上吏部高尚書狀
某啟。人惟樸樕，材實(shí)朽下，三守僻左，七換星霜，拘攣莫伸，抑郁誰訴。每遇時移節(jié)換，家遠(yuǎn)身孤，吊影自傷，向隅獨(dú)泣。將欲漁釣一壑，棲遲一丘，無易仕之田園，有仰食之骨肉。當(dāng)?shù)烂繃@，末路難循，進(jìn)退唯艱，憤悱無告。今者大君繼統(tǒng)，賢相秉鈞，遺墜必舉，髦雋并作。伏惟尚書秩高天爵，德冠人倫，為縉紳之紀(jì)綱，作朝廷之標(biāo)表。凡游門館，莫非雋賢，至于小人，最為凡器。頃者幸以屬郡，祗事廉車，奉約束而雖嚴(yán)，滌昏蒙而無術(shù)，實(shí)多闕，每賴恩容。敢望尊嚴(yán)，特自褒舉，手示遠(yuǎn)降，羇魂震驚，感激彷徨，涕淚迸落。便無跛倚，如生羽翰，全忘鼠循，忽欲鳥舉。雖闕下一召，歲中四遷，校其光榮，不能逾越?！抖Y》曰：“君子愛其死，有以待也；養(yǎng)其身，有以為也?！笔切∪送鷼⑸碇兀谀c奉首之報，今得之矣，復(fù)何求焉？江山絕域，登臨已秋，猿吟鳥思，草衰木墜。黎侯寓衛(wèi)，有《式微》之詩；趙王遷房，創(chuàng)“山木”之詠。流落多戚，今古同塵，回望門墻，涕戀唯積。起居未由，無任血誠懇悃之至。謹(jǐn)狀。
上刑部崔尚書狀
某啟。某比于流輩，疏闊慵怠，不知趨向，唯好讀書，多忘，為文格卑。十年為幕府吏，每促束于簿書宴游間。刺史七年，病弟孀妹，百口之家，經(jīng)營衣食，復(fù)有一州賦訟，私以貧苦焦慮，公以愚恐?jǐn)』凇Ｈ杂惺染贫嗨?，廁于其間。是數(shù)者，相遭于多忘格卑之中，書不得日讀，文不得專心，百不逮人。所尚業(yè)，復(fù)不能尺寸銖兩自強(qiáng)自進(jìn)，乃庸人輩也，復(fù)何言哉！今者，欲求為贄于大君子門下，尚可以為文而為其禮，《詩》所謂“有靦面目，視人罔極”者也。謹(jǐn)敢繕寫所為文凡二十首，伏地汗赧，不知所云。謹(jǐn)狀。
上安州崔相公啟
某啟。某比于流輩，一不及人。至于讀書為文，日夜不倦，凡諸所為，亦未有以過人。至于會昌三年八月中所獻(xiàn)相公長啟，鋪陳功業(yè)，稱校短長，措于《史記》、《兩漢》之間，讀于文士才人之口，與二子并無愧容。伏恐機(jī)務(wù)殷繁，不暇省覽，今者竊敢再錄啟本，重干尊嚴(yán)。付于史官而不誣，懸于后代而不泯，其于取重，豈在小人？復(fù)敢別錄所為新舊文兩卷，凡一十九首，上陳視聽，一希鐫琢。重疊過越，惶懼伏深，伏惟照察。謹(jǐn)啟。
薦韓乂啟
昨日所啟，言韓拾遺事，非與韓求衣食、救饑寒也，御史亦豈為救饑寒之官乎？中丞必曰：“大梁奏取，韓以饑寒，何不去？”夫幕吏乃古之陪臣，以人為北面，雖布衣無恥之士，亦宜訪其樂與不樂，況有道之君子乎。韓以旅寓洛中，非不樂梁也，不甘不告之請耳。韓及第后，歸越中，佐沈公江西宣城。府罷，唐扶中丞辟于閩中，罷府歸，路由建州。妻與元晦同高祖，扶惡晦為人，不省之。及晦得越，乃棄產(chǎn)避之，居常州。殷儼者，仰韓之道，自閩寄百縑遺之，及門，不開書緘而斥去之。
某比兩府同院，但見其廉慎高潔，亦未知其道。大和八年，自淮南有事至越，見韓君于鏡上，三畝宅，兩頃田，樹蔬釣魚，唯召名僧為侶，余力究《易》，嬉嬉然無日不自得也。未嘗及身名出處之語，未嘗入公府造請與幕吏宴游，因此不為搢紳相所見禮。蕭、高二連帥至，即日造其廬，詢以政事，稱先人梓材，有文學(xué)高名，沒于越之府幕，故不愿復(fù)為越賓。及高至許下，厚禮辟之。其為人也，貞潔芳茂，非其人不與游，非其食不敢食。蕭舍人、考功崔員外是趨于韓交者，某復(fù)趨于蕭、崔二君子者，即韓之去某，其間不啻容數(shù)十人矣，亦安得知其賢，而言之復(fù)不僭乎？伏恐中丞謂韓求官以衣食干交朋者。中丞初在憲府，固宜慎選御史，御史固非救饑寒之官。某久承恩知，但欲薦賢于盛時，雖至淺陋，亦知不可以交友饑寒求清秩，以干大君子者。伏慮未審誠懇，故此具陳本末，伏惟照察。謹(jǐn)啟。
上知己文章啟
某啟。某少小好為文章，伏以侍郎文師也，是敢謹(jǐn)貢七篇，以為視聽之污。伏以元和功德，凡人盡當(dāng)歌詠紀(jì)敘之，故作《燕將錄》。往年吊伐之道未甚得所，故作《罪言》。自艱難來始，卒伍傭役輩，多據(jù)兵為天子諸侯，故作《原十六衛(wèi)》。諸侯或恃功不識古道，以至于反側(cè)叛亂，故作《與劉司徒書》。處士之名，即古之巢、由、伊、呂輩，近者往往自名之，故作送《薛處士序》。寳歷大起宮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有廬終南山下，嘗有耕田著書志，故作《望故園賦》。雖未能深窺古人，得與揖讓笑言，亦或的的分其狀貌矣。自四年來，在大君子門下，恭承指顧，約束于政理簿書間，永不執(zhí)卷。上都有舊第，唯書萬卷，終南山下有舊廬，頗有水樹，當(dāng)以耒耜筆硯歸其間。齒發(fā)甚壯，間糞有成立，他日捧持，一游門下，為拜謁之先，或希一獎。今者所獻(xiàn)，但有輕黷尊嚴(yán)之罪，亦何所取。伏希少假誅責(zé)，生死幸甚。謹(jǐn)啟。
獻(xiàn)詩啟
某啟。某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wù)奇麗，不涉習(xí)俗，不今不古，處于中間。既無其才，徒有其奇，篇成在紙，多自焚之。今謹(jǐn)錄一百五十篇，編為一軸，封留獻(xiàn)上。握風(fēng)捕影，鑄木鏤冰，敢求恩知，但希鐫琢。冒黷尊重，下情無任惶懼。謹(jǐn)啟。
薦王寧啟
前渭南縣令王寧。前件官實(shí)有吏才，稱于眾口，年少強(qiáng)力，一也。遇事必能裁割，二也。既蘊(yùn)智能，無頭角夸誕，三也。廉直可保，四也。處于驕將內(nèi)臣之間，必能和同，五也。今者邊將生事，雜虜起戎，不憂兵甲，唯在饋運(yùn)。某過承恩獎，故敢薦才，伏惟取舍之間，特賜恕察。謹(jǐn)啟。
上宰相求湖州第一啟
某啟。人有愛某者，言于某曰：“吏部員外郎例不為郡，子不可求，假使已求，慎勿堅懇?！敝劣谠偃?。答曰：“某雖不學(xué)，按《六典》令式及諸故事，多無此例，國史復(fù)無賢相名卿懸之以為格言。此乃急于進(jìn)趨之徒，自為其說。若以言例，貞元處故相國盧公邁由吏部員外郎出為滁州，近者澶王傳李凝為鹽鐡使江淮留后，豈曰無例?！比嗽唬骸氨R事太遠(yuǎn)，李為擢用，此不足征。”某曰：“不知今者，視之古事在書，取為今證。遠(yuǎn)自三代、兩漢，近至隋氏、國初，尚可援引，況前十五年名相故事，反不足為例乎？況盧公邁止以骨肉寒餓，來守滁陽，非如某以親弟廢痼，寒餓仍之，是盧公有一，某有二，與盧公所切，復(fù)為不同。仲尼曰：‘雍也可使南面?！翊淌饭胖厦嬷T侯，行天子教化刑罰者，江淮鹽鐵留后，求利小臣，校量輕重，與刺史相懸。求利臣乃可吏部員外郎為之，十萬戶州，天下根本之地，曰吏部員外郎不可為其刺史，即是本末重輕，顛倒乖戾，莫過于此?！?br/>
某弟顗，世胄子孫，二十六一舉進(jìn)士及第，嘗為《上裴相公書》，遒壯溫潤，詞理杰逸，賈生、司馬遷能為之，非班固、劉向輩亹亹之詞，流于后輩，人皆藏之。朱崖李太尉迫以世舊，取為浙西團(tuán)練使巡官，李太尉貴驕多過，凡有毫發(fā)，顗必疏而言之。后商袁州，于蒼惶中言于親吏曹居實(shí)曰：“如杜巡官愛我之言，若門下人盡能出之，吾無今日?！崩钐驹谠?，顗客居淮南，牛公欲辟為吏，顗謝曰：“荀爽為李膺御，以此顯名，今受命為幕府下執(zhí)事，御李膺矣。然李公困謫遠(yuǎn)地，未愿仕宦?！迸９珖@美之。聰明俊杰，非尋常人也。
某自省事已來，未聞有后進(jìn)名士，喪明廢棄，窮居海上，如顗比者。今有一兄，仰以為命，復(fù)不得一郡以飽其衣食，盡其醫(yī)藥，非今日海內(nèi)無也，言于所傳聞，亦未有也。
自古喜莫若虢國太子以其死而復(fù)生，言懇莫若申包胥求救于秦，七日七夜，哭聲不絕。某今懇如包胥，但未哭爾。若蒙恩憫，特遂血懇，其喜也不下虢太子。詞語煩碎，頻干尊重，足及軒闥，神驚汗流，不勝憂恐懇悃之至。謹(jǐn)啟。
第二啟
某啟。某幼孤貧，安仁舊第，置于開元末，某有屋三十間。去元和末，酬償息錢，為他人有，因此移去。八年中，凡十徙其居，奴婢寒餓，衰老者死，少壯者當(dāng)面逃去，不能呵制。有一豎，戀戀憫嘆，挈百卷書隨而飬之。奔走困苦，無所容庇，歸死延福私廟，支拄欹壞而處之。長兄以驢游丐于親舊，某與弟顗食野蒿藿，寒無夜?fàn)T，默所記者，凡三周歲，遭遇知己，各及第得官。
文宗皇帝改號初年，某為御史分察東都，顗為鎮(zhèn)海軍幕府吏。至二年間，顗疾眼，暗無所睹，故殿中侍御史韋楚老曰：“同州有眼醫(yī)石公集，劍南少尹姜沔喪明，親見石生針之，不一刻而愈，其神醫(yī)也?！蹦秤谅澹鏉M百日，與石生俱東下，見病弟于揚(yáng)州禪智寺。石曰：“是狀也，腦積毒熱，脂融流下，蓋塞瞳子，名曰內(nèi)障。法以針旁入白睛穴上，斜撥去之，如蠟塞管，蠟去管明，然今未可也。后一周歲，脂當(dāng)老硬，如白玉色，始可攻之。某世攻此疾，自祖及父，某所愈者，不下二百人，此不足憂?！逼淠昵锬?，某載病弟與石生自楊州南渡，入宣州幕。至三年多，某除補(bǔ)闕，石生自曰明年春眼可針矣，視瞳子中，脂色玉白，果符初言。堂兄慥守潯陽，溯流不遠(yuǎn)，刺史之力也，復(fù)可以飽石生所欲，令其盡心，此即家也，京中無一畝田，豈可同歸，遂如潯陽。四年二月，某于潯陽北渡赴官，與弟顗決，執(zhí)手哭曰：“我家世德，汝復(fù)無罪，其疾也豈遂痼乎，然有石生，慎無自撓?！逼淠晁脑?，石生施針，九月，再施針，俱不效。五年冬，某為膳部員外郎，乞假往潯陽取顗西歸，顗固曰：“歸不可議，俟兄慥所之而隨之?！?br/>
會昌元年四月，兄慥自江守蘄，某與顗同舟至蘄。某其年七月卻歸京師。明年七月，出守黃州，在京時詣今虢州庾使君，問庾使君眼狀，庾云：“同州有二眼醫(yī)，石公集是一也，復(fù)有周師達(dá)者，即石之姑子，所得當(dāng)同，周老石少，有術(shù)甚妙，似石不及。某常病內(nèi)障，愈于周手，豈少老間工拙有異?！蹦持咙S州，以重幣卑詞，致周至蘄。周見弟眼曰：“嗟乎！眼有赤脈。凡內(nèi)障脂凝有赤脈綴之者，針撥不能去赤脈，赤脈不除，針不可施，除赤脈必有良藥，某未知之?！笔鞘鷺I(yè)淺，不達(dá)此理，妄再施針，周不針而去。
時西川相國兄始鎮(zhèn)揚(yáng)州，弟兄謀曰：“揚(yáng)州大郡，為天下通衢，世稱異人術(shù)士多游其間，今去值有勢力，可為久安之計，冀有所遇。”其年秋，顗遂東下，因家揚(yáng)州。與顗一相見，別八年矣，坐一室中，不復(fù)有再生意。住三十日而西，臨歧與決，曰：“此行也必祈大郡，東來謀汝醫(yī)藥衣食，庶幾如志?！苯劸乓缮侥嫌须[士綦母弘者，人言異人，能愈異疾。忠州豊都縣有仙都觀，后漢時仙人陰長生于此白日升天，今聞道士龔法義年逾八十，精嚴(yán)其法。人之所謂有前世負(fù)累，今世還以痼疾者，奏章于上帝，能為解之。刺史之力，二人或可致，是以去歲閏十一月十四日，輒獻(xiàn)長啟，乞守錢塘，蓋以私懇有素，非敢率然。言念病弟喪明，坐廢十五年矣，但能識某聲音，不復(fù)知某發(fā)已半白，顏面衰改。是某今生可以見顗，而顗不能復(fù)見某矣，此天也，無可奈何。某能見顗而不得去，此豈天乎！而懸在相公。若小人微懇終不能上動相公，相公恩憫終不下及小人，是日月下親兄弟終無相見期。況去歲淮南小旱，衣食益困，目無所睹，復(fù)困于衣食，即海內(nèi)言窮苦人，無如顗者。今敢以情事，再書懇迫，上干尊重，伏料仁旨必為憫惻。
然某早衰多病，今春耳襲，積四十日，四月復(fù)落一牙。耳聾牙落，年七八十人將謝之候也，今未五十，而有七八十人將謝之候，蓋人生受氣，堅強(qiáng)脆弱，品第各異也。堅強(qiáng)者七八十而衰，脆弱者四五十而衰，其不同也，亦與草木中蒲柳松柏同也。某今生四十八矣，自今年來，非唯耳聾牙落，兼以意氣錯寞，在群眾歡笑之中，常如登高四望，但見莽蒼大野，荒墟廢壟，悵望寂默，不能自解。此無他也，氣衰而志散，真老人態(tài)也。自省人事已來，見親舊交游，年未五十尚壯健而死者眾矣，況某早衰，敢望六七十而后死乎。聞未死前，一見病弟，異人術(shù)士，求其所未求，以甘其心，厚其衣食之地。某若先死，使病弟無所不足，死而有知，不恨死早。湖州三歲，可遂此心。伏惟仁憫，念病弟望某東來之心，察某欲見病弟之志，一加哀憐，特遂血懇，披剔肝膽，重此告訴。當(dāng)盛暑時，敢以私事及政事堂啟干丞相，治其罪可也。伏紙流涕，俯侯嚴(yán)命，不勝憂惶激切之至。謹(jǐn)啟。
第三啟
某啟。某去歲閏十一月十四日，輒書微懇，列在長啟，干黷尊重，乞守錢塘，以便家事。自嘆精誠不能上動相公，不遂于便。伏以病弟孀妹，因緣事故，寓居淮南，京中無業(yè)，今者不復(fù)西歸，遂于淮南客矣。病孤之家，假使旁有強(qiáng)近，救接庇借，歲供衣，月供食，日問其所欠闕，尚猶戚戚多感，無樂生意。況乎為客于大藩喧囂雜沓之中，無俸祿之氣勢，食不繼月，用不給日，閉門于荒僻之地，取容于里胥游徼之輩。部曲臧獲，可以氣凌鼠侵，又不能制止，所可仰以為命者，在三千里外一郎吏爾。復(fù)有衣食生生之所須，悉多欠闕，欲其安活，而無嘆吒悲恨，不可得也。
去歲伏蒙恩念出于私曲，語今青州鄭常侍云：“更與一官，必任東去?！蹦吵惺苋手?，不敢不重以錢塘更塵視聽。今自勛曹擢為廢置，在某更授一官已榮過矣，在相公必任東去之言鏘然在耳。近者累得書告，以羇旅困乏，聞于他人，可為酸鼻，況于某心，豈易排遣。今年七月，湖州月滿，敢輒重書血誠，再干尊重，伏希憐憫，特賜比擬。
某伏念骨肉悉皆早衰多病，常不敢以壽考自期，今更得錢三百萬，資弟妹衣食之地，假使身死，死亦無恨。湖州三考，可遂此心。湖州名郡也，私誠難遂也，不遇知已，豈得如志。瀝血披肝，伏紙迸淚，伏希殊造，或賜濟(jì)活，下情無任懇悃惶懼之至。謹(jǐn)啟。
上宰相求杭州啟
某啟。某于京中，唯安仁舊第三十間支屋而已。長兄慥，罷三原縣令，閑居京城。弟顗，一舉進(jìn)士及第，有文章時名，不幸得痼疾，坐廢十三年矣。今與李氏孀妹，寓居淮南，并仰某微官以為糇命。某前任刺史七年，給弟妹衣食，有余兼及長兄，亦救不足，是某一身作刺史，一家骨肉，四處安活。自去年八月，特蒙獎擢，授以名曹郎官，史氏重職。七年棄逐，再復(fù)官榮，歸還故里，重見親戚，言于鄙誠，已滿素志。
自去年十二月至京，以舊第無屋，與長兄異居。今秋已來，弟妹頻以寒餒來告。某一院家累，亦四十口，狗為朱馬，缊作由袍，其于妻兒，固宜窮餓。是作刺史，則一家骨肉，四處皆泰；為京官，則一家骨肉，四處皆困。謀于知友曰：“杭州大郡，今月滿可求，欲干告吾相，次活家命，以為如何？”皆曰：“子七年三郡，今始?xì)w復(fù)，相國知子，必欲次第敘用。子今復(fù)求刺史，得不生相國疑怪乎？”某答曰：“是何言與！某唯恃吾相之知，始敢干求。今天下以江淮為國命，杭州戶十萬，稅錢五十萬，刺史之重，可以殺生，而有厚祿，朝廷多用名曹正郎有名望而老于為政者而為之，某今官為外郎，是官位未至也。前三任刺史，無異政聞于吾相，是為政無取也。今若得遂所求，非唯超顯，兼活私家，某若不恃吾相之知而求之，是狂躁妄庸人也?！?br/>
墜井者求出，執(zhí)熱者愿濯，古人以此二者，譬喻所切也。某今所切，是墜于絕壑，而衣掛于樹杪，覆在鼎中，下有熱火，而水將沸，與古所喻，則復(fù)過之。輒敢具疏血誠，上干尊重，冀垂恩憐，或賜援拯。慺慺丹懇，不勝惶懼懇悃之至。謹(jǐn)啟。
為堂兄慥求澧州啟
某啟。庫部家兄昨者特蒙獎拔，卻忝班行，實(shí)以聽聞稍難，不敢更求榮進(jìn)。今在郢州汨口草市，絕俸已是累年。孤外生及侄女堪嫁者三人，仰食待衣者不啻百口，脫粟蒿霍，才及一餐。伏蒙仁恩，頻賜顧問，必許援拯，授以涔陽，活于闔門，無不感涕。伏以相公上佐圣主，蔚為元勛，恩隨風(fēng)翔，德與氣游，唯一物之微，四海之大，镕造所及，罔不得宜。伏念庫部家兄承一顧一恩，二紀(jì)不替，伏恐機(jī)務(wù)繁重，不時記億，心迫情切，輒敢重干尊嚴(yán)，戰(zhàn)汗憂惶，伏地待罪。謹(jǐn)啟。
上李太尉論北邊事啟
某啟。伏以圣主垂衣，太尉當(dāng)軸，威德上顯，和澤下流。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星辰順靜，日月光明，天業(yè)益昌，圣統(tǒng)無極。既功成而理定，實(shí)道尊而名垂。今則未聞縱東山之游，樂后園之醉，惕惕若不足，兢兢而如無。豈不以邊障尚驚，殊虜未殄，防其入寇，猶須征兵。
伏以廻鶻種落，人素非多，校于突厥，絕為小弱。今者國破眾叛，逃來漠南，為羇旅之魂，食草萊之實(shí)。白發(fā)驪骍之騎，凋耗已無；湩酪皮毳之資，饑寒皆盡。寄命雜種，藏跡陰山，取之及時，可以一戰(zhàn)。今者度虜之計，不出二者，時去時來，徊翔不決，必有所在。西戎已得要約，同其氣勢，同為侵?jǐn)_，此其一也。心膽破壞，馬畜殘少，且于美水薦草，暖日廣川，牧馬飬習(xí)，以俟強(qiáng)大，此其二也。今者征中國之兵與之首尾，久戌則有師老費(fèi)財之憂，深入則有大寒瘃墜之苦，示戎狄之弱，生奸杰之心。今者不取，恐貽后患，敢以管見，上干尊重。
自兩漢伐虜，皆是秋冬，不過百日，驅(qū)中國之人，入苦寒之地。此時匈奴勁弓折膠，重馬免乳，畜肥草壯，力全氣盛，與之相校，勝少敗多。故匈奴云：“漢實(shí)大國也，但其人不能辛苦爾?！贝怂^避虛而擊實(shí)，逃短而攻長。至于后魏，崔浩因見其理，蠕蠕強(qiáng)盛，屢犯北邊，浩請討之曰：“蠕蠕恃其地遠(yuǎn)，自寬來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暄，南來寇抄。今出其慮表，掩其不備，大兵卒至，必驚駭星分，向塵奔走，牡馬護(hù)牧，牝馬戀駒，驅(qū)馳難制，不得水草，未過數(shù)日，則聚而困斃，可一舉而滅。”太武帝從之，及軍入境，蠕蠕先不設(shè)備，民畜布野，驚怖四奔，莫相收攝。于是分軍撲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虜，及獲畜產(chǎn)，彌漫山澤，高車因殺蠕蠕種類，歸降者三十余萬落，虜遂散亂。帝沿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大將慮深入有伏兵，勸帝停止不追。浩先勸窮追之不從，后聞涼州賈胡言，若更前行三日，則盡滅之矣，帝深恨之。
以某所見，今若以幽、并突陣之騎，酒泉教射之兵，整飾誡誓，仲夏潛發(fā)。計陰山與涿邪之遠(yuǎn)近，十不一二，校蠕蠕、回鶻之強(qiáng)弱，猶如虎鼠。五月節(jié)氣，在中夏則熱，到陰山尚寒，中國之兵，足以施展。行軍于枕席之上，玩寇于掌股之中，軏轠懸瓶，湯沃晛雪，一舉無頻，必然之策。今冰合防秋，冰銷解戍，行之已久，虜為長然，出其意外，實(shí)為上策。議者或云，北取黠戛，令討回鶻。伏以黠戛，起于別種，超為可汗，必是英杰，天時必助，賢材必用，法令必明，滅回鶻之后，便是勍敵，況示之以弱，必為所輕。今者四海九州，同風(fēng)共貫，諸侯用命，年谷豐熟，可以瘞玄玉于常山，孑遺人于河壟。顧茲疲虜，豈遺子孫？
伏惟太尉相公文德素昭，武功復(fù)著，畫地而兵形盡見，按瑣而邊事無遺，唯一指蹤，即可掃跡。昔漢武帝之求賢也，有上書不足采者，輒報罷去，未嘗罪之，故能羈越臣胡，大興禮樂。今太尉與仁圣天子同德，有志之士，無不愿死。伏惟特寬狂狷，不賜誅責(zé)，生死榮幸，無任感恩攀戀惶懼汗栗之至。謹(jǐn)啟。
賀中書門下平澤潞啟
某啟。伏以上黨之地，肘京洛而履蒲津，倚太原而跨河朔，戰(zhàn)國時，張儀以為天下之脊；建中日，田悅名曰腹中之眼。帶甲十萬，籍土五州，太行、夷儀為其扃關(guān)，健馬強(qiáng)弓為其羽翼。自逆黨專有，僅及一世，頗聞教育，實(shí)曰精強(qiáng)。昨者兇堅專地之請初陳，圣主整旅之詔將下，中外遠(yuǎn)邇，皆疑難攻，蜂蠆螗蜋，頗亦自負(fù)。伏惟相公上符神斷，潛運(yùn)廟謨，仗宗社威靈，驅(qū)風(fēng)云雷電。掌上必取，彀中難逃，才逾周星，果梟逆首。周公東征之役，捷至三年；憲皇淮夷之師，克聞四歲。校虜寇之強(qiáng)弱，曾不等倫；考攻取之?dāng)⊥觯沃寥菀?。若非睿算英略，借箸深謀，比之前修，一何遠(yuǎn)出！自此鞭笞反側(cè)，灑掃河湟，大開明堂，再振儒校。窮天盡地，皆為壽域之人；赤子秀眉，共老止戈之代。某謬分符竹，實(shí)由恩知，慶快歡抃之誠，倍百常品，不宣。謹(jǐn)啟。
上白相公啟
某啟。伏惟相公上佐圣主，獨(dú)?？?，封殖良善，脩整紀(jì)綱。練群臣，謹(jǐn)百職，考功績，覈名實(shí)，大張公室，盡閉私門。盛德大功，直筆實(shí)光于簡策；清節(jié)細(xì)行，祝史不愧于神明。天下望之為準(zhǔn)繩，朝廷倚之為依據(jù)。畢公克勤小物，周公煥發(fā)大猷，邴吉陋案吏于公庭，袁安不錮人于圣代。衛(wèi)將軍有長揖之客，張子孺無謝恩之人，吉甫率由舊章，魏相能明故事。房、杜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姚梁公先有司，脩舊法，下位各得言其志，百司各得盡其才。求于古人之賢，皆集相公之德，如以尺量刀解，粉布墨畫，小大銖黍，丸角尖缺，各盡其分，皆當(dāng)其任。是以庶人不議，鄉(xiāng)校無言，天下欣欣，若更生者。自此黃發(fā)之老，待哺之子，不見兵戈，不離抱撫。清廟之祭，四夷來助，蒼生之愿，百志皆成，颙颙萬方，實(shí)懸斯望。某遠(yuǎn)守僻左，無因起居，但采風(fēng)謠，亦能歌詠，無任攀戀激切之至。謹(jǐn)啟。
上周相公啟
某啟。伏奉三月八日來，除尚書司勛員外郎、史館修撰，承命榮懼，啟處無地。伏以圣主順上帝之則，率四海以仁，神化風(fēng)行，家至日見。古先哲王之德也，有求必至，有開必先，是以傳、呂得于夢卜，申、甫降于山岳。伏惟相公待主乃用，為時而生，當(dāng)考室構(gòu)廈之時，膺篤繩削墨之任。贊杰俊、遂賢良，調(diào)陰陽，提紀(jì)律，類能而使，度材受官，常切如家之憂，每懷撻市之恥。是以朝廷禮樂，天下清明，人不凋傷，神不怨悵，萬物由道，百度皆貞。雖周獲仁人，商得元哲，夢卜將岳之得，豈能逾焉。
某樸樕之才，糞朽之賤，遭逢盛業(yè)，三帶郡符，自審事宜，實(shí)以逾忝。伏以睦州治所，在萬山之中，終日昏氛，侵染衰病，自量忝官已過，不敢率然請告，唯念滿歲，得保生還。不意相公拔自污泥，升于霄漢，卻收斥錮，令廁班行，仍授名曹，帖以重職。當(dāng)受震駭，神魂飛揚(yáng)，撫己自驚，喜過成泣，藥肉白骨，香返游魂，言于重恩，無以過此。雖買臣懷紱郡邸，蕭育召拜扶風(fēng)，楊仆三組垂腰，蘇秦六印在手，校于榮忝，無以為喻，言念微生，難酬殊造。伏以相公自數(shù)載已來，朝廷篤老，四海俊賢，皆因挈維，盡在門館。毗輔圣主，巍為元勛，自有明神，以相百祿。固唯賤末，報效無門，感激血誠，涕淚迸溢，無任攀戀懇款之至。謹(jǐn)啟。
上鄭相公狀
某啟。伏以相公自?？?，一闡大猷，鎮(zhèn)撫四夷，訓(xùn)導(dǎo)百吏，無不信順，皆有程品。猶尚不遺微賤，特降慰誨，重疊滿幅，榮耀闔門，捧戴生光，啟處無地。聞于白屋之輩，皆愿殺身；詢于黃耇之徒，以為異事。慰示天下，長育人材，魚頡鴻冥之潛，丘中島上之隱，皆可以結(jié)戀隨指，效用盡心，接地際天，日出月入，盡得臣妾，無不謳歌。蒼生颙颙，實(shí)有所望。某一門骨肉，皆受恩知，效命之誠，瀝血自誓，無任攀戀感激懇悃之至。謹(jǐn)狀。
上淮南李相公狀
某啟。伏以近日當(dāng)州人吏往來，及諸道賓客行過，皆傳相公以淮海之地災(zāi)旱累年，仁憫之心，憂念深切，廣求人瘼，大革土風(fēng)，恤飬疲羸，抑挫豪猾。備職者思勵其已，業(yè)官者得用其能，鰥寡孤惸，飛沉動植，仁煦必及，惠愛無遺。吏不敢欺，法能必束，上行下效，家至戶到，閭里安泰，史冊未聞。竊以圣上倚注既深，相公勛業(yè)愈重，況茲異政，即達(dá)宸聰。伏料窮邊絕塞，將議息兵，宣室明庭，必思舊德，重秉鈞軸，固在旬時。某忝跡門墻，不勝抃躍，攀望棨戟，下情無任戀結(jié)之至。謹(jǐn)狀。
上吏部高尚書狀
某啟。人惟樸樕，材實(shí)朽下，三守僻左，七換星霜，拘攣莫伸，抑郁誰訴。每遇時移節(jié)換，家遠(yuǎn)身孤，吊影自傷，向隅獨(dú)泣。將欲漁釣一壑，棲遲一丘，無易仕之田園，有仰食之骨肉。當(dāng)?shù)烂繃@，末路難循，進(jìn)退唯艱，憤悱無告。今者大君繼統(tǒng)，賢相秉鈞，遺墜必舉，髦雋并作。伏惟尚書秩高天爵，德冠人倫，為縉紳之紀(jì)綱，作朝廷之標(biāo)表。凡游門館，莫非雋賢，至于小人，最為凡器。頃者幸以屬郡，祗事廉車，奉約束而雖嚴(yán)，滌昏蒙而無術(shù)，實(shí)多闕，每賴恩容。敢望尊嚴(yán)，特自褒舉，手示遠(yuǎn)降，羇魂震驚，感激彷徨，涕淚迸落。便無跛倚，如生羽翰，全忘鼠循，忽欲鳥舉。雖闕下一召，歲中四遷，校其光榮，不能逾越?！抖Y》曰：“君子愛其死，有以待也；養(yǎng)其身，有以為也?！笔切∪送鷼⑸碇兀谀c奉首之報，今得之矣，復(fù)何求焉？江山絕域，登臨已秋，猿吟鳥思，草衰木墜。黎侯寓衛(wèi)，有《式微》之詩；趙王遷房，創(chuàng)“山木”之詠。流落多戚，今古同塵，回望門墻，涕戀唯積。起居未由，無任血誠懇悃之至。謹(jǐn)狀。
上刑部崔尚書狀
某啟。某比于流輩，疏闊慵怠，不知趨向，唯好讀書，多忘，為文格卑。十年為幕府吏，每促束于簿書宴游間。刺史七年，病弟孀妹，百口之家，經(jīng)營衣食，復(fù)有一州賦訟，私以貧苦焦慮，公以愚恐?jǐn)』凇Ｈ杂惺染贫嗨?，廁于其間。是數(shù)者，相遭于多忘格卑之中，書不得日讀，文不得專心，百不逮人。所尚業(yè)，復(fù)不能尺寸銖兩自強(qiáng)自進(jìn)，乃庸人輩也，復(fù)何言哉！今者，欲求為贄于大君子門下，尚可以為文而為其禮，《詩》所謂“有靦面目，視人罔極”者也。謹(jǐn)敢繕寫所為文凡二十首，伏地汗赧，不知所云。謹(jǐn)狀。
上安州崔相公啟
某啟。某比于流輩，一不及人。至于讀書為文，日夜不倦，凡諸所為，亦未有以過人。至于會昌三年八月中所獻(xiàn)相公長啟，鋪陳功業(yè)，稱校短長，措于《史記》、《兩漢》之間，讀于文士才人之口，與二子并無愧容。伏恐機(jī)務(wù)殷繁，不暇省覽，今者竊敢再錄啟本，重干尊嚴(yán)。付于史官而不誣，懸于后代而不泯，其于取重，豈在小人？復(fù)敢別錄所為新舊文兩卷，凡一十九首，上陳視聽，一希鐫琢。重疊過越，惶懼伏深，伏惟照察。謹(jǐn)啟。
薦韓乂啟
昨日所啟，言韓拾遺事，非與韓求衣食、救饑寒也，御史亦豈為救饑寒之官乎？中丞必曰：“大梁奏取，韓以饑寒，何不去？”夫幕吏乃古之陪臣，以人為北面，雖布衣無恥之士，亦宜訪其樂與不樂，況有道之君子乎。韓以旅寓洛中，非不樂梁也，不甘不告之請耳。韓及第后，歸越中，佐沈公江西宣城。府罷，唐扶中丞辟于閩中，罷府歸，路由建州。妻與元晦同高祖，扶惡晦為人，不省之。及晦得越，乃棄產(chǎn)避之，居常州。殷儼者，仰韓之道，自閩寄百縑遺之，及門，不開書緘而斥去之。
某比兩府同院，但見其廉慎高潔，亦未知其道。大和八年，自淮南有事至越，見韓君于鏡上，三畝宅，兩頃田，樹蔬釣魚，唯召名僧為侶，余力究《易》，嬉嬉然無日不自得也。未嘗及身名出處之語，未嘗入公府造請與幕吏宴游，因此不為搢紳相所見禮。蕭、高二連帥至，即日造其廬，詢以政事，稱先人梓材，有文學(xué)高名，沒于越之府幕，故不愿復(fù)為越賓。及高至許下，厚禮辟之。其為人也，貞潔芳茂，非其人不與游，非其食不敢食。蕭舍人、考功崔員外是趨于韓交者，某復(fù)趨于蕭、崔二君子者，即韓之去某，其間不啻容數(shù)十人矣，亦安得知其賢，而言之復(fù)不僭乎？伏恐中丞謂韓求官以衣食干交朋者。中丞初在憲府，固宜慎選御史，御史固非救饑寒之官。某久承恩知，但欲薦賢于盛時，雖至淺陋，亦知不可以交友饑寒求清秩，以干大君子者。伏慮未審誠懇，故此具陳本末，伏惟照察。謹(jǐn)啟。
上知己文章啟
某啟。某少小好為文章，伏以侍郎文師也，是敢謹(jǐn)貢七篇，以為視聽之污。伏以元和功德，凡人盡當(dāng)歌詠紀(jì)敘之，故作《燕將錄》。往年吊伐之道未甚得所，故作《罪言》。自艱難來始，卒伍傭役輩，多據(jù)兵為天子諸侯，故作《原十六衛(wèi)》。諸侯或恃功不識古道，以至于反側(cè)叛亂，故作《與劉司徒書》。處士之名，即古之巢、由、伊、呂輩，近者往往自名之，故作送《薛處士序》。寳歷大起宮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有廬終南山下，嘗有耕田著書志，故作《望故園賦》。雖未能深窺古人，得與揖讓笑言，亦或的的分其狀貌矣。自四年來，在大君子門下，恭承指顧，約束于政理簿書間，永不執(zhí)卷。上都有舊第，唯書萬卷，終南山下有舊廬，頗有水樹，當(dāng)以耒耜筆硯歸其間。齒發(fā)甚壯，間糞有成立，他日捧持，一游門下，為拜謁之先，或希一獎。今者所獻(xiàn)，但有輕黷尊嚴(yán)之罪，亦何所取。伏希少假誅責(zé)，生死幸甚。謹(jǐn)啟。
獻(xiàn)詩啟
某啟。某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wù)奇麗，不涉習(xí)俗，不今不古，處于中間。既無其才，徒有其奇，篇成在紙，多自焚之。今謹(jǐn)錄一百五十篇，編為一軸，封留獻(xiàn)上。握風(fēng)捕影，鑄木鏤冰，敢求恩知，但希鐫琢。冒黷尊重，下情無任惶懼。謹(jǐn)啟。
薦王寧啟
前渭南縣令王寧。前件官實(shí)有吏才，稱于眾口，年少強(qiáng)力，一也。遇事必能裁割，二也。既蘊(yùn)智能，無頭角夸誕，三也。廉直可保，四也。處于驕將內(nèi)臣之間，必能和同，五也。今者邊將生事，雜虜起戎，不憂兵甲，唯在饋運(yùn)。某過承恩獎，故敢薦才，伏惟取舍之間，特賜恕察。謹(jǐn)啟。
上宰相求湖州第一啟
某啟。人有愛某者，言于某曰：“吏部員外郎例不為郡，子不可求，假使已求，慎勿堅懇?！敝劣谠偃?。答曰：“某雖不學(xué)，按《六典》令式及諸故事，多無此例，國史復(fù)無賢相名卿懸之以為格言。此乃急于進(jìn)趨之徒，自為其說。若以言例，貞元處故相國盧公邁由吏部員外郎出為滁州，近者澶王傳李凝為鹽鐡使江淮留后，豈曰無例?！比嗽唬骸氨R事太遠(yuǎn)，李為擢用，此不足征。”某曰：“不知今者，視之古事在書，取為今證。遠(yuǎn)自三代、兩漢，近至隋氏、國初，尚可援引，況前十五年名相故事，反不足為例乎？況盧公邁止以骨肉寒餓，來守滁陽，非如某以親弟廢痼，寒餓仍之，是盧公有一，某有二，與盧公所切，復(fù)為不同。仲尼曰：‘雍也可使南面?！翊淌饭胖厦嬷T侯，行天子教化刑罰者，江淮鹽鐵留后，求利小臣，校量輕重，與刺史相懸。求利臣乃可吏部員外郎為之，十萬戶州，天下根本之地，曰吏部員外郎不可為其刺史，即是本末重輕，顛倒乖戾，莫過于此?！?br/>
某弟顗，世胄子孫，二十六一舉進(jìn)士及第，嘗為《上裴相公書》，遒壯溫潤，詞理杰逸，賈生、司馬遷能為之，非班固、劉向輩亹亹之詞，流于后輩，人皆藏之。朱崖李太尉迫以世舊，取為浙西團(tuán)練使巡官，李太尉貴驕多過，凡有毫發(fā)，顗必疏而言之。后商袁州，于蒼惶中言于親吏曹居實(shí)曰：“如杜巡官愛我之言，若門下人盡能出之，吾無今日?！崩钐驹谠?，顗客居淮南，牛公欲辟為吏，顗謝曰：“荀爽為李膺御，以此顯名，今受命為幕府下執(zhí)事，御李膺矣。然李公困謫遠(yuǎn)地，未愿仕宦?！迸９珖@美之。聰明俊杰，非尋常人也。
某自省事已來，未聞有后進(jìn)名士，喪明廢棄，窮居海上，如顗比者。今有一兄，仰以為命，復(fù)不得一郡以飽其衣食，盡其醫(yī)藥，非今日海內(nèi)無也，言于所傳聞，亦未有也。
自古喜莫若虢國太子以其死而復(fù)生，言懇莫若申包胥求救于秦，七日七夜，哭聲不絕。某今懇如包胥，但未哭爾。若蒙恩憫，特遂血懇，其喜也不下虢太子。詞語煩碎，頻干尊重，足及軒闥，神驚汗流，不勝憂恐懇悃之至。謹(jǐn)啟。
第二啟
某啟。某幼孤貧，安仁舊第，置于開元末，某有屋三十間。去元和末，酬償息錢，為他人有，因此移去。八年中，凡十徙其居，奴婢寒餓，衰老者死，少壯者當(dāng)面逃去，不能呵制。有一豎，戀戀憫嘆，挈百卷書隨而飬之。奔走困苦，無所容庇，歸死延福私廟，支拄欹壞而處之。長兄以驢游丐于親舊，某與弟顗食野蒿藿，寒無夜?fàn)T，默所記者，凡三周歲，遭遇知己，各及第得官。
文宗皇帝改號初年，某為御史分察東都，顗為鎮(zhèn)海軍幕府吏。至二年間，顗疾眼，暗無所睹，故殿中侍御史韋楚老曰：“同州有眼醫(yī)石公集，劍南少尹姜沔喪明，親見石生針之，不一刻而愈，其神醫(yī)也?！蹦秤谅澹鏉M百日，與石生俱東下，見病弟于揚(yáng)州禪智寺。石曰：“是狀也，腦積毒熱，脂融流下，蓋塞瞳子，名曰內(nèi)障。法以針旁入白睛穴上，斜撥去之，如蠟塞管，蠟去管明，然今未可也。后一周歲，脂當(dāng)老硬，如白玉色，始可攻之。某世攻此疾，自祖及父，某所愈者，不下二百人，此不足憂?！逼淠昵锬?，某載病弟與石生自楊州南渡，入宣州幕。至三年多，某除補(bǔ)闕，石生自曰明年春眼可針矣，視瞳子中，脂色玉白，果符初言。堂兄慥守潯陽，溯流不遠(yuǎn)，刺史之力也，復(fù)可以飽石生所欲，令其盡心，此即家也，京中無一畝田，豈可同歸，遂如潯陽。四年二月，某于潯陽北渡赴官，與弟顗決，執(zhí)手哭曰：“我家世德，汝復(fù)無罪，其疾也豈遂痼乎，然有石生，慎無自撓?！逼淠晁脑?，石生施針，九月，再施針，俱不效。五年冬，某為膳部員外郎，乞假往潯陽取顗西歸，顗固曰：“歸不可議，俟兄慥所之而隨之?！?br/>
會昌元年四月，兄慥自江守蘄，某與顗同舟至蘄。某其年七月卻歸京師。明年七月，出守黃州，在京時詣今虢州庾使君，問庾使君眼狀，庾云：“同州有二眼醫(yī)，石公集是一也，復(fù)有周師達(dá)者，即石之姑子，所得當(dāng)同，周老石少，有術(shù)甚妙，似石不及。某常病內(nèi)障，愈于周手，豈少老間工拙有異?！蹦持咙S州，以重幣卑詞，致周至蘄。周見弟眼曰：“嗟乎！眼有赤脈。凡內(nèi)障脂凝有赤脈綴之者，針撥不能去赤脈，赤脈不除，針不可施，除赤脈必有良藥，某未知之?！笔鞘鷺I(yè)淺，不達(dá)此理，妄再施針，周不針而去。
時西川相國兄始鎮(zhèn)揚(yáng)州，弟兄謀曰：“揚(yáng)州大郡，為天下通衢，世稱異人術(shù)士多游其間，今去值有勢力，可為久安之計，冀有所遇。”其年秋，顗遂東下，因家揚(yáng)州。與顗一相見，別八年矣，坐一室中，不復(fù)有再生意。住三十日而西，臨歧與決，曰：“此行也必祈大郡，東來謀汝醫(yī)藥衣食，庶幾如志?！苯劸乓缮侥嫌须[士綦母弘者，人言異人，能愈異疾。忠州豊都縣有仙都觀，后漢時仙人陰長生于此白日升天，今聞道士龔法義年逾八十，精嚴(yán)其法。人之所謂有前世負(fù)累，今世還以痼疾者，奏章于上帝，能為解之。刺史之力，二人或可致，是以去歲閏十一月十四日，輒獻(xiàn)長啟，乞守錢塘，蓋以私懇有素，非敢率然。言念病弟喪明，坐廢十五年矣，但能識某聲音，不復(fù)知某發(fā)已半白，顏面衰改。是某今生可以見顗，而顗不能復(fù)見某矣，此天也，無可奈何。某能見顗而不得去，此豈天乎！而懸在相公。若小人微懇終不能上動相公，相公恩憫終不下及小人，是日月下親兄弟終無相見期。況去歲淮南小旱，衣食益困，目無所睹，復(fù)困于衣食，即海內(nèi)言窮苦人，無如顗者。今敢以情事，再書懇迫，上干尊重，伏料仁旨必為憫惻。
然某早衰多病，今春耳襲，積四十日，四月復(fù)落一牙。耳聾牙落，年七八十人將謝之候也，今未五十，而有七八十人將謝之候，蓋人生受氣，堅強(qiáng)脆弱，品第各異也。堅強(qiáng)者七八十而衰，脆弱者四五十而衰，其不同也，亦與草木中蒲柳松柏同也。某今生四十八矣，自今年來，非唯耳聾牙落，兼以意氣錯寞，在群眾歡笑之中，常如登高四望，但見莽蒼大野，荒墟廢壟，悵望寂默，不能自解。此無他也，氣衰而志散，真老人態(tài)也。自省人事已來，見親舊交游，年未五十尚壯健而死者眾矣，況某早衰，敢望六七十而后死乎。聞未死前，一見病弟，異人術(shù)士，求其所未求，以甘其心，厚其衣食之地。某若先死，使病弟無所不足，死而有知，不恨死早。湖州三歲，可遂此心。伏惟仁憫，念病弟望某東來之心，察某欲見病弟之志，一加哀憐，特遂血懇，披剔肝膽，重此告訴。當(dāng)盛暑時，敢以私事及政事堂啟干丞相，治其罪可也。伏紙流涕，俯侯嚴(yán)命，不勝憂惶激切之至。謹(jǐn)啟。
第三啟
某啟。某去歲閏十一月十四日，輒書微懇，列在長啟，干黷尊重，乞守錢塘，以便家事。自嘆精誠不能上動相公，不遂于便。伏以病弟孀妹，因緣事故，寓居淮南，京中無業(yè)，今者不復(fù)西歸，遂于淮南客矣。病孤之家，假使旁有強(qiáng)近，救接庇借，歲供衣，月供食，日問其所欠闕，尚猶戚戚多感，無樂生意。況乎為客于大藩喧囂雜沓之中，無俸祿之氣勢，食不繼月，用不給日，閉門于荒僻之地，取容于里胥游徼之輩。部曲臧獲，可以氣凌鼠侵，又不能制止，所可仰以為命者，在三千里外一郎吏爾。復(fù)有衣食生生之所須，悉多欠闕，欲其安活，而無嘆吒悲恨，不可得也。
去歲伏蒙恩念出于私曲，語今青州鄭常侍云：“更與一官，必任東去?！蹦吵惺苋手?，不敢不重以錢塘更塵視聽。今自勛曹擢為廢置，在某更授一官已榮過矣，在相公必任東去之言鏘然在耳。近者累得書告，以羇旅困乏，聞于他人，可為酸鼻，況于某心，豈易排遣。今年七月，湖州月滿，敢輒重書血誠，再干尊重，伏希憐憫，特賜比擬。
某伏念骨肉悉皆早衰多病，常不敢以壽考自期，今更得錢三百萬，資弟妹衣食之地，假使身死，死亦無恨。湖州三考，可遂此心。湖州名郡也，私誠難遂也，不遇知已，豈得如志。瀝血披肝，伏紙迸淚，伏希殊造，或賜濟(jì)活，下情無任懇悃惶懼之至。謹(jǐn)啟。
上宰相求杭州啟
某啟。某于京中，唯安仁舊第三十間支屋而已。長兄慥，罷三原縣令，閑居京城。弟顗，一舉進(jìn)士及第，有文章時名，不幸得痼疾，坐廢十三年矣。今與李氏孀妹，寓居淮南，并仰某微官以為糇命。某前任刺史七年，給弟妹衣食，有余兼及長兄，亦救不足，是某一身作刺史，一家骨肉，四處安活。自去年八月，特蒙獎擢，授以名曹郎官，史氏重職。七年棄逐，再復(fù)官榮，歸還故里，重見親戚，言于鄙誠，已滿素志。
自去年十二月至京，以舊第無屋，與長兄異居。今秋已來，弟妹頻以寒餒來告。某一院家累，亦四十口，狗為朱馬，缊作由袍，其于妻兒，固宜窮餓。是作刺史，則一家骨肉，四處皆泰；為京官，則一家骨肉，四處皆困。謀于知友曰：“杭州大郡，今月滿可求，欲干告吾相，次活家命，以為如何？”皆曰：“子七年三郡，今始?xì)w復(fù)，相國知子，必欲次第敘用。子今復(fù)求刺史，得不生相國疑怪乎？”某答曰：“是何言與！某唯恃吾相之知，始敢干求。今天下以江淮為國命，杭州戶十萬，稅錢五十萬，刺史之重，可以殺生，而有厚祿，朝廷多用名曹正郎有名望而老于為政者而為之，某今官為外郎，是官位未至也。前三任刺史，無異政聞于吾相，是為政無取也。今若得遂所求，非唯超顯，兼活私家，某若不恃吾相之知而求之，是狂躁妄庸人也?！?br/>
墜井者求出，執(zhí)熱者愿濯，古人以此二者，譬喻所切也。某今所切，是墜于絕壑，而衣掛于樹杪，覆在鼎中，下有熱火，而水將沸，與古所喻，則復(fù)過之。輒敢具疏血誠，上干尊重，冀垂恩憐，或賜援拯。慺慺丹懇，不勝惶懼懇悃之至。謹(jǐn)啟。
為堂兄慥求澧州啟
某啟。庫部家兄昨者特蒙獎拔，卻忝班行，實(shí)以聽聞稍難，不敢更求榮進(jìn)。今在郢州汨口草市，絕俸已是累年。孤外生及侄女堪嫁者三人，仰食待衣者不啻百口，脫粟蒿霍，才及一餐。伏蒙仁恩，頻賜顧問，必許援拯，授以涔陽，活于闔門，無不感涕。伏以相公上佐圣主，蔚為元勛，恩隨風(fēng)翔，德與氣游，唯一物之微，四海之大，镕造所及，罔不得宜。伏念庫部家兄承一顧一恩，二紀(jì)不替，伏恐機(jī)務(wù)繁重，不時記億，心迫情切，輒敢重干尊嚴(yán)，戰(zhàn)汗憂惶，伏地待罪。謹(jǐn)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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