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

銓選

玉堂叢語 作者:(明)焦竑撰


  詔汰在京諸司冗官,皇太子令兩坊長官簡賢者留之,庸者汰之。時鄒緝?yōu)樽蠓婚L,執(zhí)筆畏縮不敢下,遽起稱疾不出。次當(dāng)陳仲完長坊事,即提筆書某當(dāng)留,某當(dāng)汰,眾皆服其明決,被汰者亦自愧服。仲完奉命授皇孫經(jīng),多所輔益。歷官二十年不遷,夷然自足。皇太子恒言春坊如陳仲完不易得。

  曹公義盡心率職,品量人物,鮮有不當(dāng)。時泰和王直為尚書,以義精選法,凡黜陟賢否,一以托之。然義事王甚謹(jǐn),于事可否,非經(jīng)咨決不輒行,以故王待之益厚且密。嘗謂人曰:‘曹公,端人也?!?br/>
  黎公淳晉吏侍,持法益堅,有請謁者,笑應(yīng)之,然竟不行。聞人有玷缺,雖所甚愛,必加摧抑,下至胥隸,亦畏憚無敢犯。權(quán)貴用事,不通饋問,卒亦無他。凡出內(nèi)批,故事,翌日部大臣必陛陳補奏。時除授浸廣,有諷令勿奏者,曰:‘此祖宗舊典,所以防偽遏奸,淳不敢廢。’諷者色沮。久之,竟停陛奏,而淳亦改南吏部矣。

  河南耿公裕為太宰,性寬恕,一日除進(jìn)士六人為王府長史。六人始登第,氣傲甚,聞之殊不平,同詣部堂,嘩然爭辨,不肯就,極言選法不當(dāng)。耿惟安慰之,眾愈侵侮。吳文定公正色曰:‘諸子亦聞董、賈乎?二人亦曾為王傅,名高百世。諸子厭棄斯職,詆毀主司,豈仕可從人自擇耶?不思汝輩皆吾所取士,所學(xué)何事?!蛑^耿公曰:‘諸生恣肆,甚傷政體,當(dāng)奏處之?!魅帐枭?,降旨,為首者謫戍邊,余皆發(fā)充吏。于是紀(jì)綱大振。

  越閩胥人革役者,貨縣胥,竄名吏籍中上部,往往冒官去。劉公忠命四主事稽厥籍,年經(jīng)月緯,究竟接代,凡革罷千人,雖仕者亦追論除名。

  劉公忠于庶寮滿秩為署考,必當(dāng)實。御史某恃勢驕橫,人皆憚屈,忠署下考。郎中某,瑾黨張彩私昵者也,乃署考曰:‘守已乖于士論,行事咈乎人情?!允侵T司弗飭者,惴惴焉縮其縱。


  洪武、永樂以來,凡百司朝覲,命吏部都察院考其尤不職者乃黜之,不過數(shù)十人。其后吏部患人言,務(wù)以多黜為公,方岳以下,少有微瑕,輒黜之,黜者亦不敢訴。丘公浚深知其弊,言于上曰:‘唐虞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今有居官未半歲而黜者,所黜徒信人言,未必皆實,此非唐虞之法,亦非祖宗舊制也?!仙钊恢?。會吏部上大小庶官當(dāng)黜者幾二千人,乃敕凡歷官未三載者,俱復(fù)其任,雖經(jīng)一考,非有貪暴實跡,亦勿黜。

  當(dāng)考察之期,劉公龍奮然以進(jìn)賢退不肖為己任。預(yù)奏:考察事重,若被黜官員希圖報復(fù),及自知不免媒孽當(dāng)事者,俱治以重罪。上可其奏,于是裁酌精核,聲實必當(dāng),評騭品列,不惑浮議,人咸稱其鑒。

  朱恭靖為南冢宰,適當(dāng)考察,南科無一人去者?;蛞怨Ь笧樗?,公曰:‘使一曹皆賢,必去一人以為公,則一曹偶皆不肖,亦將姑去一二以塞責(zé)乎?’

  許公贊素以用人圖治為己任。上懲邊患未寧,責(zé)在巡撫,大臣專恣,罪在言官,各令公考察。公參稽輿論,擇巡撫脂韋骫法及苞苴自私者,擬斥十余人,其科道素乖風(fēng)紀(jì),并建白無聞,冗牘可厭者,擬黜調(diào)二十余人。一時士氣復(fù)振。尤念人才當(dāng)愛惜,有孤特自立為人擠棄及言事傷激遭擯者,薦起十余人。在吏部前后十年,用人不憑臆決,每遇來京官見,各令舉所知,其薦同者注錄,不拘疏逖推用之。每銓注,必論才高下,與地繁簡,兼風(fēng)土南北而劑量之。核司公而恕,或疪以細(xì)故飛語,悉置不行,以是人德之。

  凡投選及各項文移,吏輩多假駁查送問為騙局?;艄w立法,當(dāng)堂明諭,奸吏無所措手。吏役應(yīng)撥諸衙門實參者,例俱拈鬮,以示不私。惟吏部及錦衣衛(wèi)吏,則坐名撥缺,蓋皆依托勢要,行重賂以圖厚獲者。新舊相代,索頂首銀多至千金。公一概鬮撥,痛革頂頭之弊。文選司有寫本承差十二人,皆勢家豪戶買納者,日用厚費供司屬宴飲,授選日則擇地注官,公盡黜革之。

  徐公階佐銓時,年僅四十三,榜戒語于堂自警。故事,吏部大僚鐍車門所,接見庶官,不能得數(shù)言,以示嚴(yán)冷。階曰:‘若爾,何以能盡人才也?!送凑酃?jié),修詞色而下之,見必深坐亹亹,咨訪邊腹要害、吏治民瘼,錯及寒暄可憐語,冀以窺見其人。見者亦自喜,愿為之盡,階益有縉紳間聲。尚書熊浹雅重階,托以肺腑,而階亦為之竭力。相與勵廉節(jié),獎恬退,振淹滯,抑躁競,一時翕然歸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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