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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韓慶云高中魁首 濟(jì)小塘面辱嚴(yán)嵩

升仙傳 作者:(清)倚云氏著


  話說小塘問道:“韓賢弟,你做的什么夢呢?”韓生說:“小弟夢見一只綿羊撞我一頭,又見鏡子里面一只鮮花,才要伸手去折,那花邁步一走,墮落深坑,復(fù)又跳出,猛然驚醒,不知吉兇如何?”小塘言道:“此夢有名無實,美中不足之兆,羊頭有角,乃是個解字,那羊撞你一頭,解元定是你中了。但鏡中之花,不過空喜。墮坑復(fù)又跣出,這是叫你早回頭,跳出紅塵之意。愚兄所見如此,不知賢弟以為何如?”韓生說:“兄說的也近情理,但是已中解元,又說空喜,難道解元被人奪去不成?”小塘說:“也定不住,臨時自見分明?!表n生說:“若果如此,小弟可是要出家了?!毙√琳f:“君子無戲言,說了不可返悔?!闭f著閑話,不覺走出莊去。韓生辭了三人,主仆齊上牲口,來在科場門口,下驢進(jìn)場,一連三場,篇篇得意。主仆出城,回至六里屯,單等揭曉。 及至到了九月二十四日,正與小塘等閑談,忽聽門外人聲吵鬧,齊往里跑,說是韓生中了解元,前來報喜。韓生聽說,喜不自勝,打點銀錢賞了來人,忙到城中買了鄉(xiāng)試錄,帶回六里屯,與弟兄們觀看,說:“濟(jì)兄,你解的夢果然不錯,但那空喜之言,未必準(zhǔn)了?!毙√谅勓?,微微冷笑,說:“如今口說無憑,再三日后自見分曉?!表n生聽了,也不理論,專等赴宴謝恩。這且不提。 且說韓生的房師名叫海瑞,與嚴(yán)嵩不和,又搭著考試官也與他不合。嚴(yán)嵩上了一本,說房師受賄,主考徇私,韓生是銀子買的解元,嘉靖爺不辨真假,竟把房師與試官降級罰俸,革去韓生的解元。圣旨一下,人人皆曉。韓生聽了這個消息,只氣的目瞪口呆,閉口無言,遲了一會,緩過一口氣來,急的他捶胸跺腳,仰面長嘆。韓生的母親走將過來說:“我的兒如今中了解元,為何倒不歡喜呢?”韓生把前言說了一遍,母子抱頭大哭。小塘從外回來,明知故問,說:“賢弟,如今正該打點赴宴,為何反倒傷感起來呢?”韓生眼含痛淚,說:“兄長不消說了,中了你的話了?!彼彀亚把哉f了。濟(jì)小塘嘆惜了一會,說:“此乃造定之?dāng)?shù),不必悲傷?!睂㈨n生引到前邊書房中坐下,徼、苗二人問韓生不悅的情由,小塘說:“中了鏡中花那句話了?!泵鐟c說:“這等說來,合該韓賢弟要出家了。”承光說:“這是韓賢弟說過的話,自然要如此了?!?韓生說:“出家二字且休提起,有一句話請問濟(jì)兄,既知小弟有美中不足之事,為何叫烏鴉寄信,把我母子誆進(jìn)京來?”小塘說:“賢弟,非是我誆你進(jìn)京,只因你命中無祿,妄想爬高,所以約你前來嘗嘗這個滋味,你若參透紅塵,趁早回頭,咱好修行。”韓生聽罷,連聲嘆氣,說:“雖然命該如此,也要人力,今科不中,還有下科?!毙√琳f:“原來賢弟未知明白?,F(xiàn)有一本京報,上面寫著永不科用,還論什么下科!”言罷,從袖內(nèi)掏出京報,遞與韓生,韓生看了一遍,呆呆的只是發(fā)怔。小塘說:“你灰了心罷,趁早同我出家卻是正經(jīng)。”韓生說:“雖然如此,現(xiàn)有老母在堂,小弟不能割舍?!毙√琳f:“既然賢弟有此孝心,我也不好強(qiáng)你。且自在此住著,再作計議。”言罷取出一塊銀子,叫鄧存仁治辦了一桌酒席,與韓生解惱。飲酒之間,小塘說:“韓賢弟,你的功名到手又有這樣變更,雖是命之所使,皆因嚴(yán)嵩老賊欺君弄權(quán),才有這事,待明日我把奸臣羞辱一場,權(quán)當(dāng)與賢弟報報仇罷?!表n生說:“兄長免勞,不要惹他?!毙√列Φ溃骸百t弟休要害怕,縱然惹下大禍,料也無妨?!闭f笑之間,飲酒興盡,各自安歇。 到了次日早晨,小塘瞞著眾人走出門去,變作韓生的模樣,直進(jìn)京城,到了東華門外,專等著閣老嚴(yán)嵩,事有湊巧,適趕著嚴(yán)嵩從此經(jīng)過,小塘讓過執(zhí)事,上去拉住轎欄,說:“好老賊,我今特來會你?!眹?yán)嵩一見心中大怒,吩咐人役上前就打,小塘微微冷笑,照著人役們吹了一口仙氣,只聽著乒乒乓乓棍棒亂響,嚴(yán)嵩看的明白,說:“好你們這些奴才,莫非吃了酒了,為何自己打起來呢?還不與我住手!”喝住人役。開言問道:“攔轎的狂生,是何名姓,報將上來。因何前來見我?”小塘微微笑道:“問我,聽真。我乃安慶府府舉生員,曾在南京納監(jiān),來至北京科舉,得中解元,姓韓名慶云,特來問問革退解元之故?!眹?yán)嵩說:“你的解元原是買的,已經(jīng)奉旨革去,為何前來問我?這等可惡。人役們與我鎖起來,送至刑部問罪。”人役聽說,不敢怠慢,上前將小塘鎖住,拉著往東就走。 小塘?xí)r下顯弄神通,照著眾人吹了口氣,轉(zhuǎn)東向西,直往前走。嚴(yán)嵩看的明白,說:“爾等錯走路了,為何又往西方走呢?”嚴(yán)嵩只管說,人役們總聽不見,說著說著闖到紫禁城內(nèi),撞著嘉靖爺?shù)奶?。?yán)嵩連忙跳下轎來,跪倒在地。這位太子原和嚴(yán)嵩不對,一見大怒,說:“好奸黨,真乃膽大,竟把轎坐闖在紫禁城內(nèi),見了我佯佯不理,到了跟前才下轎。 不看你是父皇老臣,先打一頓御棍?!闭f話之間,一眼看見小塘,說:“鎖的什么人?與我?guī)⑦^來。”太監(jiān)答應(yīng)一聲,把小塘帶到跟前,雙膝跪倒。太子說:“你是什么人,所犯何罪?從實說來?!毙√凉室獾臐M眼垂淚,說:“千歲,微臣是安慶府秀才,南京納監(jiān),北京科舉,中了解元。嚴(yán)嵩參奏一本,說我是用錢買的,把前程革去。今日前來辯冤,撞著嚴(yán)嵩,將我鎖住,幸是遇著千歲,求千歲作主?!碧勇犃耍驀?yán)嵩言道:“嚴(yán)老兒,你也太弄權(quán)了?!眹?yán)嵩叩頭在地,說:“千歲休聽他一片之言。他那解元原是買的,千歲不信,當(dāng)面出七個題目,他若做的好時,算是老臣屈他?!碧诱f:“七篇太多,三篇也就是了?!毖粤T吩咐宮官,拿過文房四寶,寫了三個題目。頭一個是不遠(yuǎn)千里而來,二道是雖不中不遠(yuǎn)矣,三道是人不知而不慍。寫完傳于小塘說:“你若做的好時,仍舊還你的解元。若是做不出來,你也難免有罪?!?小塘本來是個飽學(xué)秀才,又修成半仙之體,三篇文章值的什事?將題目接過,立時作了三篇文章,呈與千歲。千歲看了一遍,滿口夸獎?wù)f:“嚴(yán)老兒,你看人家這樣文字如何,是錢買的解元?”嚴(yán)嵩接來,妄加了一些評論,說:“這是極容易的題目,他把現(xiàn)成的文字抄來,何足為奇。他若能與老臣聯(lián)句,才算真正才學(xué)。若是不能,還要問罪。”千歲向小塘問道:“你敢和他對么?”小塘說:“舉子愿聞?!鼻q說:“嚴(yán)老兒你就出對與他?!眹?yán)嵩想了一會,說道: 肚中無才中解元,如今革去,豈不滿而羞慚; 小塘聽了,想要趁勢罵他,遂出口對道: 心中有詐做學(xué)士,日后犯出,難免一刀苦楚。 千歲聽了此對,說:“好對法。”嚴(yán)嵩雖是心中有氣,但對著千歲不敢露出,他猛然看見小塘穿著綠袍,觸起了現(xiàn)成的一付舊對。說:書生聽著: 田水青蛙穿彩襖, 小塘聽了心中笑道:好一個奸賊,竟把別人的舊對子說來難我,待我就將舊句改頭換尾對他一對,奉承千歲,豈不是好。主意已定,開口對道: 上天金蟒著黃袍。 太子穿的正是黃袍,一聞此對,心中大喜,說:“嚴(yán)老兒你出的不過是個舊對,舉子的對新奇工穩(wěn),真是高才。那一舉子,你也出對,叫他對對,對來便罷;若對不上來,你可當(dāng)面啐他。”小塘說:“舉子不敢。”千歲說:“有我在此,不要怕他?!毙√谅犝f滿臉陪笑說:“嚴(yán)老大人,學(xué)生才疏學(xué)淺,沒有好句,就是‘上大人’罷?!眹?yán)嵩聽說,想了一想,上對下,大對小,人字必須對個狗字,但如此對法,不但文理欠通,且是惹人恥笑,不如就將下句對上罷。主意已定,說:“千歲,為臣對個‘丘乙己’罷?!鼻q說:“滿口胡言,不但文理不適,字面并其不對,舉子過來啐罷。”小塘心中想道:今日只顧羞他一番,太子若耍啟奏,復(fù)了韓生的解元,老賊懷著今日之恨,日后定受其害,不如早從遁中走了,以絕后患。算計已定,說:“千歲,舉子當(dāng)真的要啐了。”千歲說:“只管啐罷?!毙√梁豢谕倌罩鴩?yán)嵩就啐。老賊用袍袖遮了面門,往后倒退。小塘往前就趕,此處就是金水河沿,小塘伸手把老賊的袍袖拉住,就象打架的一般,適趕著地下有塊石頭,小塘用腳往河中一跳,早借遁法走了。那一些宮官太監(jiān)一齊嚷道:“不好了,嚴(yán)先生把個舉子推在河中去了?!碧勇勓裕膬?nèi)著忙,叫水手下去打撈,不見蹤影。太子大怒,用手指定嚴(yán)嵩罵道:“好你這個奸賊,竟敢在我面前放肆,把個舉子推在河中。人命關(guān)天,非同小事,武士們與我打這老賊?!北姸辔涫柯劼牬搜裕积R動手,把嚴(yán)嵩拉倒,拳頭巴掌打了一頓。太子喝退武士說:“暫且饒了你這老賊,權(quán)且回去,明日聽參?!毖粤T回宮而去。嚴(yán)嵩鼻青眼腫,手提著玉帶出東華門上轎回府,躺在床上哀聲不止,嚴(yán)世蕃聞知此信,前來觀看,父子二人恐怕千歲上本,打點了些金珠,連夜到太子的國丈李皇親家求情。到了次日,李皇親求了太子,才把此事壓下。 且說小塘從遁中出了前門,走到天橋,天色已晚,看見一座小廟,走將進(jìn)去。只見中梁上吊著一盞琉璃燈,滿屋里明亮,原來是座七圣神祠。小塘看罷,拜了幾拜就在供桌一旁盤膝打坐。那天約有半夜,忽聽的喝道之聲,睜眼往外一看,但只見對對執(zhí)事分列左右,后邊一頂四人大轎,走向街西一間破房子里去,隨后靜悄無聲。小塘趁著月光看的明白,見那門面只有一間,如何住的下這些官員?心中疑惑,等到天明,走到路西房子門口一看,房門鎖著,墻根底下放著個破缸磨子,原來是個豆腐作坊??戳T,走到對面酒鋪子里,把手一拱,說:“請問一聲,對門的豆腐房為何不開門呢?”酒家說:“相公休要提起,里面不知是些什么妖精,夜夜混鬧,所以房主搬出去了。”小塘說:“房主姓什名誰,現(xiàn)在何處?” 賣西的說:“房主就是開豆腐房的老王,今在這趙村甸東頭,街東第二家籬笆門就是。”小塘聽說拱手相別,往南而去。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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