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四十八陳涉世家第十八 李解民注譯 陳勝者，陽城人也，〔1〕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2〕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3〕輟耕之壟上，〔4〕悵恨久之，〔5〕曰：“茍富貴，〔6〕無相忘。”〔7〕庸者笑而應曰：“若為庸耕，〔8〕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9〕：“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注釋】〔1〕“陽城”，縣名，治所在今河南登封縣東南告成鎮(zhèn)。〔2〕“陽夏”，縣名，治所在今河南太康縣?！跋摹保鬸iǎ。〔3〕“嘗”，曾，曾經(jīng)。“傭”，雇傭，出錢叫人為自己做事。也可指受人錢而為別人干活?！?〕“輟”，音chuò，停止?！爸保?，到?！皦拧?，田壟，田埂?！?〕“悵”，音chàng，失意，懊惱?！?〕“茍”，如果，假若?！?〕“無”，通“毋”，勿，不要?！?〕“若”，你。“庸”，通“傭”?！?〕“太息”，大聲嘆氣?！?0〕“嗟”，音jiē，感嘆聲?！?1〕“安”，哪里?！傍櫋?，大雁?！谤]”，音hú，天鵝?！傍欩]”，大雁和天鵝?；蛑^即指天鵝。
二世元年七月，〔1〕發(fā)閭左，〔2〕適戍漁陽，〔3〕九百人屯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皆次當行，〔5〕為屯長。〔6〕會天大雨，〔7〕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9〕舉大計亦死，〔10〕等死，〔11〕死國可乎！”〔12〕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3〕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14〕扶蘇以數(shù)諫故，〔15〕上使外將兵?！?6〕今或聞無罪，〔17〕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18〕數(shù)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19〕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20〕為天下唱，〔21〕宜多應者。”吳廣以為然。乃行卜?！?2〕卜者知其指意，〔23〕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24〕陳勝、吳廣喜，念鬼，〔25〕“曰：“此教我先威眾耳?！蹦说弧瓣悇偻酢保?6〕置人所罾魚腹中?！?7〕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8〕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29〕夜篝火，〔30〕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31〕卒中往往語，〔32〕皆指目陳勝?！?3〕【注釋】〔1〕“二世”，指秦二世，名胡亥，秦始皇的小兒子，據(jù)《索隱》所引《隱士遺章邯書》云，系秦始皇的第十八子。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外出巡行途中病死，趙高、李斯等人乘機偷換詔書，擁立隨行的胡亥登上帝位。詳見本書《秦始皇本紀》及《李斯列傳》?！岸涝辍?，即公元前二○九年?！?〕“發(fā)”，征發(fā)?！伴偂?，音lǘ，里巷的大門，也用以指代里巷?！伴傋蟆?，里巷左邊。此指居住在里巷左邊的平民?；蛑^秦人尚右，因此富人居閭右，窮人居閭左?！?〕“適”，音zh6，通“謫”，因罪而被譴罰?！笆保?，守衛(wèi)?！皾O陽”，秦郡名，治所漁陽（在今北京市密云縣西南），轄境相當于今河北圍場以南，薊運河以西，天津市以北，北京市懷柔、通縣以東地區(qū)。時為秦北方邊郡之一。〔4〕“屯”，聚集，屯駐。“大澤鄉(xiāng)”，時屬泗水郡蘄縣，在今安徽省宿縣南蘄縣集西的小劉村?！?〕“次”，次第，次序。〔6〕“屯”，戍卒編制單位，五人為一屯?；蛑^五十人為一屯?！巴烷L”，一屯之長。〔7〕“會”，當，逢。〔8〕“度”，音duó，忖度，估計?！笆凇?，誤期，超過規(guī)定期限。〔9〕“亡”，逃亡，逃跑?！?0〕“舉”，舉行，實行?！按笥嫛?，大事，指起義?！?1〕“等”，同，同樣。〔12〕“死國”，死于國事。此指為反秦復興楚國而死?！?3〕“苦”，痛苦。此用為動詞，意謂遭受苦難。〔14〕“公子扶蘇”，秦始皇長子。公元前二一二年因進諫而激怒始皇，被派往北邊上郡（治所膚施，在今陜西榆林東南），任蒙恬部之監(jiān)軍。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巡視途中得重病，下璽書召扶蘇回京治喪；旋即始皇病死，趙高勾結李斯、胡亥乘機扣壓璽書，另造詔書，逼扶蘇自殺。事詳本書《秦始皇本紀》、《李斯列傳》?！?5〕“數(shù)”，音shuò，多次，屢次?！?6〕“將”，音jiàng，率領，統(tǒng)領。〔17〕“或”，有，有人?！?8〕“項燕”，楚國將領，項羽祖父，公元前二二三年在與秦作戰(zhàn)中，兵敗身死?！俺?，國名，羋姓，始祖鬻熊，西周時立國，都丹陽（今湖北秭歸東南）。其后疆域不斷擴展。至戰(zhàn)國，成為領土最大的強國，占有以今湖北為中心的華中、華東及華南等部分區(qū)城，都郢（今湖北省江陵西北紀南城）。后因政治腐敗，于公元前二二三年被秦國滅亡?！?9〕“憐”，哀憐，同情?！?0〕“誠”，果真，如果。“詐”，假裝，冒充?！?1〕“唱”，通“倡”，倡導，號召?！?2〕“卜”，占卜，使用迷信方法預測吉兇?！?3〕“指”，通“旨”。“指意”，旨意，意圖?！?4〕“足下”，對人的敬稱?！肮怼?，鬼神。〔25〕“念”，思念，考慮?！?6〕“丹”，朱砂。“書”，寫?！巴酢?，音w4ng，用作動詞，為王?！?7〕“罾”，音z5ng，一種捕魚工具，俗稱“板罾”。此用作動詞，用罾捕獲?！?8〕“固”，本來，原來?！耙浴保ā耙选保呀?jīng)。〔29〕“間”，音ji4n，暗中?！傲睢?，使，讓?！按巍保?，停留?！按嗡保∷??！皡病保瑓采臉淠?。古時民間有以叢生樹木作為社神來祭祀的習俗?！赌印っ鞴硐隆吩疲骸氨負衲局廾?，立以為叢社。”“叢祠”，叢社神祠?！秴问洗呵铩褜櫋吩疲骸皢柶鋮采绱箪?，民之所不欲廢者而復興之。”〔30〕“篝”，音gōu，竹籠?！绑艋稹保弥窕\罩著的火?！?1〕“旦日”，明日?！?2〕“往往”，處處，紛紛?！?3〕“指目”，手指目視。
吳廣素愛人，〔1〕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廣故數(shù)言欲亡，忿恚尉，〔4〕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6〕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7〕“公等遇雨，〔8〕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弟令毋斬，〔9〕而戍死者固十六七?！?0〕且壯士不死即已，〔11〕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12〕徒屬皆曰：“敬受命?！蹦嗽p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13〕稱大楚。為壇而盟，〔14〕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xiāng)，收而攻蘄。〔15〕蘄下，〔16〕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7〕攻铚、〔18〕酂、〔19〕苦、〔20〕柘、〔21〕譙皆下之?！?2〕行收兵?！?3〕比至陳，〔24〕車六七百乘，〔25〕騎千余，〔26〕卒數(shù)萬人?！?7〕攻陳，陳守令皆不在，〔28〕獨守丞與戰(zhàn)譙門中?！?9〕弗勝，守丞死，乃入據(jù)陳。數(shù)日，號令召三老、〔30〕豪杰與皆來會計事?！?1〕三老、豪杰皆曰：“將軍身被堅執(zhí)銳，〔31〕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33〕功宜為王?！标惿婺肆橥?，號為張楚?！?4〕【注釋】〔1〕“素”，平素，一向?！?〕“為用者”，為吳廣所用的，指聽從吳廣指使的人?！?〕“尉”，武官名?！皩⑽尽?，統(tǒng)領戍卒的武官?！?〕“?！?，音huì，憤怒。“忿恚尉”，使將尉憤怒，即激怒將尉?！?〕“笞”，音chī，用竹條、木板或皮鞭抽打?！?〕“挺”，拔，舉?！?〕“徒屬”，部屬，部下?！?〕“公”，尊稱。“公等”，您等。你們的敬稱?！?〕“藉”，音jiè，通“借”，假使。“弟”，通“第”，但，只?！傲睢?，下令?！拔恪保?，不?！?0〕“固”，必，必然?！笆摺?，指十分之六七?！?1〕“即”，通“則”。下句“即”字同?！?2〕“寧”，豈，難道?！胺N”，種類，族類。〔13〕“袒右”，袒露右臂。以此作為起義的識別標志?！?4〕“壇”，土筑的高臺?！懊恕?，立誓締約?！?5〕“蘄”，音qí，縣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縣東北?！?6〕“下”，攻下，攻克。〔17〕“符離”，縣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縣東北?！搬摺?，音x）n，收取，攻取?！?8〕“铚”，音zhì，縣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縣西南?！?9〕“酂”音cuó，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縣西，酂縣鄉(xiāng)?！?0〕“苦”，縣名，治所在今河南鹿邑縣東?！?1〕“柘”，音zhè，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柘城縣西北。〔22〕“譙”，音qiáo，縣名，治所在今安徽亳縣。〔23〕“行收兵”，指行進途中招收兵馬。〔24〕“比”，音bì，及，到。“陳”，縣名，為陳郡郡治，治所在今河南淮陽縣。〔25〕“車”，兵車，戰(zhàn)車?！俺恕保魋hèng，古時以一車四馬為一乘?！?6〕“騎”，音qí，騎兵。古時以一人一馬為一騎?！?7〕“卒”，步卒，步兵?！?8〕“陳守令”，指陳郡郡守和陳縣縣令。陳郡郡治在陳縣，故既有郡守又有縣令?？な貫橐豢ぶL，縣令為一縣之長。〔29〕“守丞”，即郡丞，郡守的副手?？な夭辉冢衅渎?。“譙”，譙樓，筑在城門上的瞭望樓。“譙門”，譙樓下的城門?！?0〕“三老”，掌管教化的鄉(xiāng)官。通常由所謂有德行的老人擔任?！?1〕“豪杰”，地方上有名望權勢的人。“會”，會集，聚會?！坝嫛保嬜h，謀劃。〔32〕“身”，親身，親自?！氨弧?，音pī，通“披”?！氨粓詧?zhí)銳”，身披堅固的鎧甲，手持銳利的武器。此指全副武裝參加戰(zhàn)斗?！?3〕“社稷”，社為土地神，稷為谷神。古人常用以指代國家。當時以農(nóng)立國，土地和谷物系立國之本，因此古人崇尚祭祀社稷，將社稷作為國家的象征?！?4〕“張楚”，意為張大楚國。
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1〕殺之以應陳涉。乃以吳叔為假王，〔2〕監(jiān)諸將以西擊滎陽?！?〕令陳人武臣、〔4〕張耳、〔5〕陳余徇趙地，〔6〕令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shù)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shù)。
【注釋】〔1〕“刑”，殺，殺戮?！伴L吏”，長官。此指郡守尉、縣令丞等各級長官?！?〕“吳叔”，即吳廣，吳廣字叔。古人稱字，表示尊敬?！凹偻酢?，臨時設置的王。〔3〕“監(jiān)”，監(jiān)督，監(jiān)領?！皽铌枴保h名，治所在今河南滎陽東北?！?〕“武臣”，號武信君。以將軍身份領兵到邯鄲后，自立為趙王。翌年（公元前二○八年）被部將李良所殺。詳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張耳”，大梁（今河南開封）人，初為魏信陵君客，任魏外黃（今河南民權西北）縣令。魏滅后，遭秦通緝，更姓換名，逃亡陳縣充任里監(jiān)門。陳勝隊伍入陳，即參加義軍。此時被委為校尉，隨武臣攻取趙地。武臣為趙王，委為右丞相。項羽立諸侯時，被封為常山王。后投漢，被封為趙王。公元前二○二年卒，謚為景王。詳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陳余”，張耳同鄉(xiāng)，年青時父事張耳，結為刎頸之交。魏滅后，遭秦通緝，與張耳一起逃亡到陳充任里監(jiān)門。后隨張耳參加陳勝隊伍。此時受遣，任校尉。武臣為趙王，委為大將軍。武臣死，擁立趙歇為趙王，被趙歇封為代王。與張耳結怨成仇。公元前二○四年，被張耳、韓信軍擊殺。詳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摆w”，國名，戰(zhàn)國七雄之一。開國君王趙烈侯為晉大夫趙衰后裔，和韓氏、魏氏瓜分晉國。先建都晉陽（今山西太原東南），后都邯鄲（今河北邯鄲），占有今河北西部、山西北部和河套地區(qū)。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滅?！?〕“汝陰”，縣名，治所在今安徽阜陽?！班囎凇保悇俨繉?，本書僅此一見。“九江郡”，郡治在壽春（今安徽壽縣），轄境約當今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黃岡以東和江西全省。
葛嬰至東城，〔1〕立襄彊為楚王?！?〕嬰后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彊，還報。至陳，陳王誅殺葛嬰。陳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吳廣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4〕守滎陽，吳叔弗能下。陳王征國之豪杰與計，〔5〕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注釋】〔1〕“東城”，縣名，治所在今安徽定遠東南?！?〕“襄彊”，“彊”，音qi2ng。據(jù)本書《秦漢之際月表》，襄彊于當年八月被立為楚王，九月即被殺。〔3〕“魏”，國名，戰(zhàn)國七雄之一。開國君王魏文侯，與趙、韓瓜分晉國，公元前四○三年正式受封。先都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后遷大梁（今河南開封），疆域不斷被秦國吞食，轄境約當今河南北部及山西西南部地區(qū)。公元前二二五年被秦所滅。“周市”，“市”，音f*。他到魏地后，擁立魏咎為王，自己為相。公元前二○八年被秦將章邯擊殺。〔4〕“李由”，李斯的長子。公元前二○八年被項羽軍隊斬殺。“三川”，郡名，郡治雒陽（在今河南洛陽東北），轄境相當于今河南黃河以南，靈寶以東的伊水、洛水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區(qū)。以境內(nèi)有黃河、洛水、伊水三川而得名。〔5〕“征”，征召，征集?！?〕“上蔡”，縣名，治所在今河南上蔡西南。“房君”，蔡賜的封號?！吧现鶉保彩》Q作“柱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作“相國”。其職掌同丞相，其名沿用楚制。
周文，〔1〕陳之賢人也，嘗為項燕軍視日，〔2〕事春申君，〔3〕自言習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秦。行收兵至關，〔4〕車千乘，卒數(shù)十萬，至戲，〔5〕軍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酈山徒、人奴產(chǎn)子生，〔8〕悉發(fā)以擊楚大軍，〔9〕盡敗之。周文敗，走出關，止次曹陽二三月?！?0〕章邯追敗之，復走次澠池十余日。〔11〕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12〕軍遂不戰(zhàn)。
【注釋】〔1〕“周文”，即周章，“文”為其字?！?〕“視日”，占卜時日吉兇的官。〔3〕“事”，事奉，供事?！按荷昃?，名黃歇。楚人，楚頃襄王時出任左徒。擁立楚考烈王有功，任令尹，封為春申君。招延賓客，為著名的戰(zhàn)國“四公子”之一。公元前二三八年，楚考烈王去世，旋即被外戚李園派人刺殺。詳見本書《春申君列傳》?！?〕“關”，函谷關，在今河南靈寶東北。是為關中門戶，兵家必爭之地?！?〕“戲”，水名，在今陜西臨潼東，發(fā)源于驪山，北流注入渭河。〔6〕“軍”，駐軍，駐扎?！把伞保诖?，在這里?！?〕“少府”，秦官名，九卿之一，掌管山海湖澤和皇室手工業(yè)，以其收入供皇帝私人消費?！罢潞保啬┲麑㈩I，后投降項羽，受封為雍王。公元前二○五年，被劉邦軍隊戰(zhàn)敗而自殺。“免”，赦免?！搬B山”，即驪山，在今陜西臨潼東南。當時秦二世在此改建阿房宮，集中大量刑徒?！巴健保掏?，被罰勞作的犯人?！?〕“人奴產(chǎn)子生”，此衍“生”字，按《漢書·陳涉?zhèn)鳌窡o“生”字。指奴隸生的兒子?！?〕“悉”，盡，全部?！俺筌姟?，指周文所率的幾十萬軍隊?！?0〕“曹陽”，亭名，在今河南靈寶東北?！?1〕“走”，跑，逃跑?！皾瞥亍保孛?，在今河南澠池西?！皾啤?，音mi3n?！?2〕“剄”，音j@ng，用刀割頸。
武臣到邯鄲，〔1〕自立為趙王，陳余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陳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3〕欲誅之。柱國曰：〔4〕“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陳王乃遣使者賀趙，而徙系武臣等家屬宮中，〔5〕而封耳子張敖為成都君，〔6〕趣趙兵亟入關。〔7〕趙王將相相與謀曰：〔8〕“王王趙，〔9〕非楚意也?！?0〕楚已誅秦，必加兵于趙。計莫如毋西兵，〔11〕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也?！?2〕趙南據(jù)大河，〔13〕北有燕、代，〔14〕楚雖勝秦，〔15〕不敢制趙。〔16〕若楚不勝秦，必重趙?！?7〕趙乘秦之弊，〔18〕可以得志于天下。”趙王以為然，〔19〕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地。〔20〕【注釋】〔1〕“邯鄲”，縣名，治所在今河北邯鄲市。為邯鄲郡郡治。邯鄲郡轄境相當于今河北泜河以南，滏陽河上游和河南內(nèi)黃、浚縣，山東館陶、冠縣西部地區(qū)?！?〕“召騷”，陳勝部將，以護軍身份隨武臣出行攻取趙地。武臣自立為王，委任左丞相，后與武臣一起被李良擊殺。“召”，音shào。〔3〕“捕系”，逮捕關押。“家室”，家屬?！?〕“柱國”，即上柱國房君蔡賜。〔5〕“徙”，音xǐ，遷徙，遷移?！?〕“張敖”，其父死，繼立為王，娶漢高祖長女魯元公主為妻，后封為宣平侯，公元前一八六年去世。謚魯元王，或謂謚武。亦稱宣平武侯?！?〕“趣”，音cù，通“促”，催促?！柏健?，音jí，急，迅速。“關”，指函谷關?！?〕“相與”，相互，共同，一起?！?〕“王王趙”，第一個“王”指趙王武臣；第二個“王”音wàng，作動詞，為王；“趙”，指趙地。此句意謂大王在趙地為王?！?0〕“楚”，指楚王陳勝?！?1〕“莫”，不。“毋”，勿，不要。“西”，向西，往西。“兵”，進兵，用兵?！?2〕“使使”，第一個“使”字是動詞，意為派遣；第二個“使”字是名詞，意為使者?！笆故埂奔磁汕彩拐咧??！把唷?，國名，西周初年分封，姬姓，始封君召公奭，建都于薊（今北京城西南隅）。戰(zhàn)國時為七雄之一，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北北部和遼寧西部地區(qū)。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滅。此“燕”即指燕國舊有地域?！?3〕“據(jù)”，據(jù)倚，依靠?！按蠛印?，黃河?！?4〕“代”，郡名，郡治代縣（在今河北蔚縣西南），轄境約當今山西東北部和河北西北部地區(qū)?！?5〕“雖”，縱然，即使。〔16〕“制”，控制?！?7〕“重”，重視，尊重?！?8〕“弊”，敗，衰敗?！?9〕“然”，是，這樣，指符合實情?！?0〕“故”，原來?！吧瞎取?，郡名，郡治沮陽（在今河北懷來縣東南），轄境約當今河北張家口、小五臺山以東，赤城、北京市延慶以西及內(nèi)長城和昌平以北地區(qū)?！白涫贰?，郡守屬吏。“韓廣”，到燕地后旋即自立為王。公元前二○六年項羽分封諸侯時，改封為遼東王，因不從命而被新封燕王臧荼攻殺。
燕故貴人豪杰謂韓廣曰：〔1〕“楚已立王，趙又已立王。燕雖小，亦萬乘之國也，〔2〕愿將軍立為燕王。”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毖嗳嗽唬骸摆w方西憂秦，〔3〕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強，〔4〕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之家！”〔5〕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shù)月，〔6〕趙奉燕王母及家屬歸之燕?！?〕【注釋】〔1〕“貴人”，權貴，指公卿大夫?！爸^”，告訴，對……說?！?〕“萬乘之國”，擁有一萬輛戰(zhàn)車的國家。戰(zhàn)國時代，常以此指稱大國、強國?！?〕“方”，正當，正在。〔4〕“以”，憑借，依仗?！?〕“獨”，唯獨，單單。“安”，如何，怎么。〔6〕“居數(shù)月”，過幾個月，即幾個月后?！?〕“奉”，送?！爸保~，指“燕王母及家屬”。
當此之時，諸將之徇地者，不可勝數(shù)。〔1〕周市北徇地至狄，〔2〕狄人田儋殺狄令，〔3〕自立為齊王，〔4〕以齊反擊周市。市軍散，還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寧陵君咎為魏王。〔5〕時咎在陳王所，〔6〕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7〕陳王乃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之國?！?〕周市卒為相?！?〕【注釋】〔1〕“勝”，音sh8ng，盡，全部?！?〕“狄”，縣名，治所在今山東高青縣東南?！?〕“田儋”，原齊國國君田氏后裔，自立為齊王，占領齊地，旋即被秦將章邯攻殺。詳見本書《田儋列傳》?！百佟保鬱ān?！暗伊睢?，狄縣縣令。〔4〕“齊”，國名，周初分封的諸侯國，姜姓，始封君呂尚，建都營丘，后稱臨淄（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春秋末年，齊國君權逐漸移到大臣田氏家族。公元前三八六年，周安王正式承認大臣田和為齊國國君，為戰(zhàn)國七雄之一。轄境約有今山東泰山以北黃河流域及膠東半島地區(qū)?！?〕“寧陵”，邑名，原屬魏國，在今河南寧陵南?！皩幜昃?，封號，因封于寧陵而得名。“咎”，音ji），原魏公室諸公子，被周市立為魏王，不久被秦將章邯領兵圍困，自殺身亡?！?〕“陳王”，指陳勝。“所”，處所，地方。〔7〕“反”，通“返”?！?〕“遣”，遣送?！扒仓畤?，遣送魏咎到魏國?！?〕“卒”，結果，終于。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1〕“周章軍已破矣，〔2〕秦兵旦暮至，〔3〕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4〕足以守滎陽，〔5〕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7〕不可與計，非誅之，〔8〕事恐敗?！币蛳嗯c矯王令以誅吳叔，〔9〕獻其首于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10〕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于敖倉?！?1〕與戰(zhàn)，田臧死，軍破。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
【注釋】〔1〕“將軍田臧等”，皆為隨吳廣西擊滎陽的部將?！?〕“周章軍”，即周文的軍隊。“破”，敗，潰敗?！?〕“旦暮”，早晚，指時間很短?！?〕“遣”，留，留下?！?〕“守”，守候，監(jiān)視?！?〕“悉精兵”，出動全部精銳兵力?！?〕“兵權”，用兵權謀，用兵謀略?！?〕“非”，不?！?〕“矯”，音jiǎo，假使，詐稱。〔10〕“令尹”，原楚國官名，相當于中原各國之相，為最高軍政長官。陳勝即襲用楚制設立此職?！?1〕“敖倉”，秦國重要糧倉，因設于敖山上而得名，在今河南鄭州西北邙山上。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1〕章邯別將擊破之，〔2〕鄧說軍散走陳。铚人伍徐將兵居許，〔3〕章邯擊破之，伍徐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注釋】〔1〕“鄧說”，陳勝部將。“說”，音yuè?！佰啊?，音tán，縣名，治所在今山東郯城北?；蛞詾椤佰啊毕嫡`字，當作“郟”。郟，縣名，在今河南郟縣?！?〕“別將”，偏將，裨將。此指由章邯統(tǒng)轄的其它各路將領?！?〕“伍徐”，陳勝部將?！霸S”，縣名，治所在今河南許昌東。
陳王初立時，陵人秦嘉、〔1〕铚人董緤、〔2〕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3〕徐人丁疾等皆特起，〔4〕將兵圍東海守慶于郯?！?〕陳王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6〕監(jiān)郯下軍。〔7〕秦嘉不受命，嘉自立為大司馬，〔8〕惡屬武平君。〔9〕告軍吏曰：〔10〕“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注釋】〔1〕“陵”，《漢書·陳勝傳》作“凌”，縣名，治所在今江蘇宿遷縣東南。按《項羽本紀》《集解》所引《陳涉世家》作“廣陵”（在今江蘇揚州西北）?！扒丶巍保髶砹⒕榜x為楚王，遭項梁軍攻擊，戰(zhàn)死?！?〕“緤”，音xi8?！?〕“取慮”，縣名，治所在今江蘇睢寧西南?！?〕“徐”，縣名，治所在今安徽泗縣東南?！疤亍保瑔为?，獨自?！?〕“東海”，郡名，治所在郯，也稱郯郡，轄境約當今山東、江蘇交界的部分地區(qū)?！?〕“武平君”，封號?！芭稀?，人名。〔7〕“郯下軍”，指郯縣城下的軍隊，包括秦嘉、董緤、朱雞石、鄭布、丁疾等各部?！?〕“大司馬”，官名，執(zhí)掌軍事的高級武官。戰(zhàn)國時代的楚、宋等曾設此職?！?〕“惡”，音wù，厭惡，憎恨?！?0〕“軍吏”，軍中官吏，負責傳達命令、執(zhí)行法紀。
章邯已破伍徐，擊陳，柱國房君死。〔1〕章邯又進兵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jiān)戰(zhàn)，軍破，張賀死。
【注釋】〔1〕“柱國房君”，即上柱國房君蔡賜?！?〕“張賀”，陳勝部將。
臘月，〔1〕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2〕其御莊賈殺以降秦?！?〕陳勝葬碭，〔4〕謚曰隱王?！?〕【注釋】〔1〕“臘月”，十二月。古人于年終的臘日舉行對祖先、百神的祭祀，稱“臘”。因臘祭在十二月，故十二月又稱臘月?！?〕“還”，音xuán，通“旋”，旋即，不久?！跋鲁歉浮?，鄉(xiāng)聚名，在今安徽渦陽東南，因地近古城父縣（今安徽亳縣東南）得名。〔3〕“御”，馭手，駕車人?！?〕“碭”，音dàng，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北?！?〕“謚”，音shì，古代有地位的人去世，后人根據(jù)其生平行跡所起含有褒貶意義的稱號。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倉頭軍，〔1〕起新陽，〔2〕攻陳下之，殺莊賈，復以陳為楚?！?〕【注釋】〔1〕“涓人”，官名，負責帝王住所的打掃清潔，為帝王親近侍臣?！皡纬肌保箅S父呂青歸屬楚懷王熊心，被委任為司徒。公元前二○二年又隨父歸漢，封陽信侯，卒于公元前一七四年，謚頃。“倉頭軍”，亦作“蒼頭軍”，以青巾裹頭的軍隊?！?〕“新陽”，縣名，治所在今安徽太和縣西北。〔3〕“復”，再，又?！耙躁悶槌?，將陳縣作為楚地，即將陳歸屬張楚政權。
初，陳王至陳，令铚人宋留將兵定南陽，〔1〕入武關。〔2〕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為秦。宋留不能入武關，乃東至新蔡，〔3〕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秦傳留至咸陽，〔4〕車裂留以徇。〔5〕【注釋】〔1〕“南陽”，郡名，治所在宛縣（今河南南陽市），轄境約當今河南及湖北西北部分地區(qū)?！?〕“武關”，在今陜西商縣東，為進入關中重要關口之一。〔3〕“新蔡”，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新蔡。〔4〕“傳”，音zhu4n，驛站車馬。此指用驛站車馬押送?！跋剃枴保貒鴩?，在今陜西咸陽東北。〔5〕“車裂”，酷刑名，亦稱“轘”、“轘裂”，即五馬分尸。將犯人的頭和四肢分別拴在五輛車上，以五馬駕車，同時驅(qū)趕，撕裂犯人身體。“徇”，這里是示眾的意思。
秦嘉等聞陳王軍破出走，乃立景駒為楚王，〔1〕引兵之方與，〔2〕欲擊秦軍定陶下?！?〕使公孫慶使齊王，〔4〕欲與并力俱進。〔5〕齊王曰：“聞陳王戰(zhàn)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6〕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7〕當令于天下?！碧镔僬D殺公孫慶。
【注釋】〔1〕“景駒”，原楚國貴族景氏后裔，氏景，名駒。〔2〕“引”，領，率領?！胺脚c”，縣名，治所在今山東魚臺北?！?〕“定陶”，縣名，治所在今山東定陶?！?〕“公孫慶”，楚王景駒屬臣?！?〕“并力”，合力，通力?！?〕“安得”，怎么能，哪能?！罢垺?，請命，請示?！?〕“首事”，首先舉事，首先起義。
秦左右校復攻陳，〔1〕下之。呂將軍走，收兵復聚。鄱盜當陽君黥布之兵相收，〔2〕復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3〕復以陳為楚。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注釋】〔1〕“左右校”，左右校尉，武官名。此指左右校尉所率軍隊?；蛑^“左右?！睘楣芾矸谝坌掏降墓倜??！?〕“鄱”，音pó，縣名，治所在今江西波陽東?！爱旉柧?，封號，系后來項梁所封，此為追述之辭。當陽，縣名，治所在今湖北當陽。“黥”，音qíng，肉刑名，亦稱墨刑，先用刀刺刻額頰等處，然后涂上墨?！镑舨肌保从⒉?，因受過黥刑，故稱黥布。六縣（今安徽六安東北）人，秦末率領部分驪山刑徒逃亡，活動于鄱縣一帶。不久起兵反秦，歸屬項羽，封為九江王。后投靠劉邦，封為淮南王。漢高祖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舉兵反叛，兵敗被殺。詳見本書《黥布列傳》?！笆铡?，收容，接納?！跋嗍铡保ハ嗦?lián)合?！?〕“青波”，亦作清陂，地名，在今河南新蔡西南?！?〕“項梁”，下相（今江蘇宿遷西南）人，楚國名將項燕之子，項羽的叔父，公元前二○九年起兵反秦，曾任張楚上柱國，自號武信君，翌年被秦將章邯擊殺。“懷王”，即楚懷王熊槐（《詛楚文》作“相”），公元前三二八年至前二九九年在位。詳見本書《楚世家》。“心”，熊槐之孫。公元前二二三年秦滅楚后，流落民間，牧羊為生。至公元前二○九年被項梁擁立為楚王，也稱楚懷王。公元前二○六年，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尊他為義帝，翌年被英布殺死。
陳勝王凡六月。〔1〕已為王，王陳。其故人嘗與庸耕者聞之，〔2〕之陳，扣宮門曰：〔3〕“吾欲見涉?！睂m門令欲縛之?！?〕自辯數(shù)，〔5〕乃置，〔6〕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8〕涉之為王沈沈者！”〔9〕楚人謂多為夥，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统鋈胗姘l(fā)舒，〔10〕言陳王故情?！?1〕或說陳王曰：〔12〕“客愚無知，顓妄言，〔13〕輕威?！薄?4〕陳王斬之。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15〕由是無親陳王者?！?6〕陳王以朱房為中正，〔17〕胡武為司過，〔18〕主司群臣?！?9〕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20〕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1〕其所不善者，〔22〕弗下吏，〔23〕輒自治之?！?4〕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注釋】〔1〕“凡”，總共?！?〕“故”，舊人，老友。“聞”，聽，聽說。〔3〕“扣”，敲。〔4〕“宮門令”，官名，守衛(wèi)宮門的長官?！?〕“自辯數(shù)”，自我辯解多次?！?〕“乃”，才?！爸谩?，放，放開?！?〕“通”，通報，傳話。〔8〕“夥”，多。為楚地方言。“頤”，感嘆詞?！?〕“沈沈”，音chénchén，或謂音tántán。宮殿宇舍深邃的樣子。〔10〕“愈益”，愈加，更加?！鞍l(fā)舒”，放縱，放肆。〔11〕“故情”，舊日的情形?！?2〕“說”，音shuì，勸說。〔13〕“顓”，音zhuān，通“?！保瑢ｉT?！巴浴?，胡說，亂說?！?4〕“輕威”，減輕威嚴，有損威嚴?！?5〕“引”，引退?！叭ァ?，離去，離開?！?6〕“由”，自從。“是”，這，此?！?7〕“中正”，官名，執(zhí)掌官吏的考核升降。〔18〕“司過”，官名，執(zhí)掌彈劾糾察官吏的過失?！?9〕“主司”，主管，負責管理?！?0〕“令之不是者”，即“不是令者”，指不聽從朱房、胡武指令的將領?！?1〕“苛察”，苛刻詳察?！?2〕“其所不善者”，指朱房、胡武所不親善的人。〔23〕“弗”，不?！跋吕簟?，下交執(zhí)法官吏。〔24〕“輒”，音zhé，即，就?！白灾巍?，自己處治。
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時為陳涉置守冢三十家碭，〔1〕至今血食?！?〕【注釋】〔1〕“置”，設置，安置?！笆刳！保词貕災埂！?〕“血食”，享受祭祀。祭祀必斬殺牲口作為供品，故稱“血食”。
褚先生曰：〔1〕地形險阻，所以為固也；〔2〕兵革刑法，〔3〕所以為治也。猶未足恃也。〔4〕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塞文法為枝葉，〔5〕豈不然哉！吾聞賈生之稱曰：〔6〕【注釋】〔1〕“褚先生”，即褚少孫，“先生”為對人的敬稱。潁川（今河南禹縣）人，以賢良文學而任侍郎。漢元帝、成帝時為博士。一說為宣帝時博士。喜好司馬遷《史記》，進行續(xù)補。本篇從此以下文字，即系褚少孫續(xù)補。〔2〕“固”，堅固，鞏固。〔3〕“兵”，兵器，武器?！案铩保镏频募锥??！?〕“恃”，音shì，依靠，依仗?！?〕“固塞”，險固要塞?！拔姆ā保闪罘ㄒ?guī)。〔6〕“賈生”，即賈誼，“生”為當時對文人的稱呼。洛陽（今河南洛陽東）人，漢文帝時任博士、太中大夫，后貶為長沙王太傅、梁懷王太傅。善于文章，尤擅政論，是漢初重要的文學家、政論家。極有抱負和才識，但不得施展。生于公元前二○○年，死于公元前一六八年。詳見本書《賈生列傳》。以下文字引自賈誼《過秦論》上篇。
秦孝公據(jù)殽函之固，〔1〕擁雍州之地，〔2〕君臣固守，以窺周室。〔3〕有席卷天下，〔4〕包舉宇內(nèi)，〔5〕囊括四海之意，〔6〕并吞八荒之心。〔7〕當是時也，商君佐之，〔8〕內(nèi)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zhàn)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0〕【注釋】〔1〕“秦孝公”，嬴姓，名熊渠，生于公元前三八一年，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即位后任用商鞅實行變法，公元前三五○年把國都從雍（今陜西鳳翔南）遷到咸陽（今陜西咸陽東北），進一步進行變法，奠定秦國由貧弱轉(zhuǎn)向富強的基礎。詳見本書《秦本紀》。“殽”，音y2o，亦作“崤”，山名，在河南省西部，是秦國和中原之間的天然屏障?！昂?，指函谷關。〔2〕“雍州”，古九州之一。此指秦國當時統(tǒng)轄地區(qū)，約當今陜西中部、甘肅東南部?！?〕“窺”，音kuī，窺視，覬覦，謂窺伺可乘之隙?！爸苁摇?，周王室，此指統(tǒng)治天下的王權?！?〕“席卷”，像席子一樣卷起?！?〕“包舉”，像布包一樣裹取?！坝睢?，空間。《淮南子·齊俗訓》：“四方上下謂之宇?！薄?〕“囊括”，像口袋一樣裝入。“四?！保湃苏J為中國四周有海環(huán)繞，故以四海指代天下?！?〕“八荒”，八方荒遠之地。《說苑·辨物》：“八荒之內(nèi)有四海，四海之內(nèi)有九州。”〔8〕“商君”，即商鞅（約公元前三九○年至前三三八年），衛(wèi)國公室庶子后裔，故亦稱衛(wèi)鞅，氏公孫，又稱公孫鞅。初為魏相公叔座家臣，后入秦，受到秦孝公重用，任左庶長、大良造，前后兩次進行變法，對秦國的社會新體制建立和迅速富強起了關鍵性作用。因戰(zhàn)功封商（今陜西商縣東南）十五邑，因號商君。秦孝公死后，即遭誣陷，被車裂而死。有經(jīng)后人整理的《商君書》二十四篇傳世。詳見本書《商君列傳》。〔9〕“連衡”，亦作“連橫”，戰(zhàn)國時期縱橫家所提出的處理各國間關系的一種策略，以張儀為代表。指東方的齊、楚、燕、韓、趙、魏等國中的某國或某幾國與西方的秦國聯(lián)合，去進攻其它國家。在地理上，呈現(xiàn)為東西聯(lián)合，古人以東西為橫，故稱連橫?！岸分T侯”，使關東諸侯爭斗。“斗”在此作使動用法?！?0〕“拱手”，兩手合抱。喻不費氣力?！拔骱印?，地區(qū)名，相當今陜西東部黃河西岸之地。原屬魏國，魏在此設西河郡，公元前三三○年入秦。
“孝公既沒，惠文王、〔1〕武王、〔2〕昭王蒙故業(yè)，〔3〕因遺策，〔4〕南取漢中，〔5〕西舉巴蜀，〔6〕東割膏腴之地，〔7〕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9〕相與為一?！?0〕當此之時，齊有孟嘗，〔11〕趙有平原，〔12〕楚有春申，〔13〕魏有信陵：〔14〕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連衡，〔15〕兼韓、魏、燕、趙、宋、〔16〕衛(wèi)、〔17〕中山之眾?！?8〕于是六國之士有寧越、〔19〕徐尚、〔20〕蘇秦、〔21〕杜赫之屬為之謀，〔22〕齊明、〔23〕周冣、〔24〕陳軫、〔25〕邵滑、〔26〕樓緩、〔27〕翟景、〔28〕蘇厲、〔29〕樂毅之徒通其意，〔30〕吳起、〔31〕孫臏、〔32〕帶他、〔33〕兒良、〔34〕王廖、〔35〕田忌、〔36〕廉頗、〔37〕趙奢之倫制其兵。〔38〕嘗以什倍之地，〔39〕百萬之師，仰關而攻秦?！?0〕秦人開關而延敵，〔41〕九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2〕秦無亡矢遺鏃之費，〔43〕而天下固已困矣。于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4〕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45〕伏尸百萬，流血漂櫓，〔46〕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47〕弱國入朝。
【注釋】〔1〕“惠文王”，名駟，秦孝公之子，公元前三三七年至前三一一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武王”，名蕩，秦惠文王之子，公元前三一○年至前三○七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3〕“昭王”，即秦昭襄王，名稷（一作“側(cè)”），秦武王的異母弟，公元前三○六年至前二五一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蒙”，承，承受?！肮蕵I(yè)”，舊業(yè)，此指先人的事業(yè)?！?〕“因”，因循，遵循。“遺策”，遺留的策略?！?〕“漢中”，地區(qū)名，漢水上游，約相當于今陜西南部及湖北西北部。戰(zhàn)國時先屬楚國，公元前三一二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漢中郡?！?〕“巴”，國名，建都于巴（今四川重慶嘉陵江北岸），轄境相當今四川東部、湖北西部地區(qū)，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巴郡。“蜀”，國名，建都于成都（今四川成都），轄境相當今四川中西部，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蜀郡?！?〕“膏腴”，肥美。此形容土地肥沃?！?〕“要害”，險要，比喻地當敵沖，形勢險要?！笆找χぁ?，或本于“收”前多一“北”字?！?〕“合從”，亦作“合縱”，指東方各國聯(lián)合對付秦國。這是與“連橫”相對的一種策略?！熬喗弧?，締約交好?！?0〕“相與為一”，相互聯(lián)合成為一個整體，即團結一致?！?1〕“孟嘗”，即田文，齊國大臣田嬰之子。襲其父封爵，封于薛（今山東滕縣南），稱薛公，號孟嘗君。曾任齊湣王相國，門下食客三千。后又任秦相、魏相。詳見本書《孟嘗君列傳》?！?2〕“平原”，即趙勝，趙惠王之弟，封于東武城（今山東武城西北），號平原君。任趙相，有食客數(shù)千。卒于公元前二五一年。詳見本書《平原君列傳》?！?3〕“春申”，即黃歇。詳見前注?！?4〕“信陵”，即魏無忌，魏安釐王之弟，號信陵君。公元前二五七年曾竊符救趙。公元前二四七年為上將軍，聯(lián)合五國擊退秦兵。有食客三千。詳見本書《春申君列傳》。〔15〕“連衡”，本書《秦始皇本紀》和《文選》均作“離衡”，指離散東方各國對付秦國的連橫?！?6〕“宋”，國名，子姓，開國君主為商紂王的庶兄微子啟，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南），轄有今河南東部和山東、江蘇、安徽間地。公元前二八六年被齊國所滅。〔17〕“衛(wèi)”，國名，姬姓，始封君為周武王之弟康叔，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建都朝歌（今河南淇縣），公元前六六○年遷都楚丘（今河南滑縣），后又遷至帝丘（今河南濮陽）。公元前二五四年為魏所滅。〔18〕“中山”，國名，春秋時白狄別族所建，又稱鮮虞，在今河北正定東北。戰(zhàn)國初建都于顧（今河北定縣）。公元前四○六年被魏攻滅。不久復國，建都靈壽（今河北平山東北）。公元前二九六年被趙國所滅?！?9〕“寧越”，戰(zhàn)國初期趙國中牟（今河南鶴壁市西）人，謀士。〔20〕“徐尚”，或謂即《魏世家》所載勸阻魏太子申伐齊的徐子，為宋國外黃（今河南民權西北）人。〔21〕“蘇秦”，戰(zhàn)國東周洛陽（今河南洛陽東）人，字季子，奉燕昭王之命入齊，從事反間活動，齊湣王時任齊相，被趙封為武安君，和趙李兌約五國攻秦。后其反間身份暴露，被車裂而死。詳見本書《蘇秦列傳》?！?2〕“杜赫”，戰(zhàn)國東周人，曾以安天下之道說周昭文君（見《呂氏春秋》《諭大》、《務大》），曾活動于齊、楚、韓等國?！?3〕“齊明”，或謂齊人，東周臣，曾活動于齊、楚、趙、韓等國?！?4〕“周冣”，或作“周最”，“冣”，音j）。東周武公之子，仕齊。〔25〕“陳軫”，夏（今山西夏縣）人，或謂楚人，游說之士，歷仕楚、秦等國?！?6〕“邵滑”，或作“劭滑”、“昭滑”、“召滑”、“卓滑”、“淖滑”，楚國大臣?！?7〕“樓緩”，或謂即魏文侯之弟，曾任魏相?！?8〕“翟景”，或謂即翟強，曾任魏相?！?9〕“蘇厲”，蘇秦之弟，曾游說活動于東周、西周、楚、燕、趙、魏等國。〔30〕“樂毅”，中山國靈壽（今河北平山東北）人，樂羊后裔。燕昭王時任亞卿，因戰(zhàn)功封昌國（今山東淄博市東南），號昌國君。燕惠王時出奔趙國，封于觀津（今河北武邑東南），號望諸君。詳見本書《樂毅列傳》?！?1〕“吳起”，衛(wèi)國左氏（今山東曹縣北）人。初為魯將。后任魏將，屢立戰(zhàn)功，魏文侯時任西河守。魏文侯死后，逃奔楚國，任楚悼王時令尹，進行變法，促使楚國富強。楚悼王死，被貴族大臣殺害。詳見本書《吳起列傳》。〔32〕“孫臏”，齊國阿（今山東陽谷東北）人，孫吳后裔。曾與龐涓同學兵法。龐涓任魏將，忌其才能，騙他到魏，處以臏刑（挖去膝蓋骨）。后被齊國使者秘密送出，任齊威王軍師，先后指揮桂陵之戰(zhàn)和馬陵之戰(zhàn)，大敗魏軍。有兵法傳世。一九七四年山東臨沂銀雀山出土《孫臏兵法》。詳見本書《孫子列傳》?！?3〕“帶他”，亦作“帶佗”，又稱“帶季”，或謂即宮佗，為戰(zhàn)國時魏將?！?4〕“兒良”，戰(zhàn)國趙將，曾有兵書傳世，《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家著錄《兒良》一篇。《呂氏春秋·不二》云：“兒良貴后?！眱毫加帽朴诤蟀l(fā)制人。〔35〕“王廖”，戰(zhàn)國魏將?！秴问洗呵铩げ欢吩疲骸巴趿钨F先。”謂其用兵主張先發(fā)制人?！?6〕“田忌”，或作“田期”、“田期思”，戰(zhàn)國初齊將，封于徐州（今山東滕縣南），又稱徐州子期，率軍先后在桂陵、馬陵大敗魏軍。后遭齊相鄒忌誣害，一度奔楚，受封于江南。〔37〕“廉頗”，戰(zhàn)國后期趙將，趙惠文王時任上卿，屢次領兵戰(zhàn)勝齊、魏等國。長平之戰(zhàn)，堅壁固守距秦三年。趙孝成王時，任相國，封信平君。后不得志，出奔居魏大梁。老死于楚國。詳見本書《廉頗列傳》?！?8〕“趙奢”，戰(zhàn)國后期趙將，初任趙田部吏，掌管國賦。后任將，公元前二七○年在閼與（今山西和順）大敗秦軍，被封為馬服君。詳見本書《廉頗列傳》?！皞悺?，類，輩?！爸啤?，統(tǒng)制，統(tǒng)領。〔39〕“什倍”，十倍。此指十倍于秦，即是秦的十倍?！?0〕“仰關”，或作“叩關”，指兵臨函谷關。因關在高處，故稱仰關?！?1〕“延”，延請，延納。〔42〕“九國”，指齊、楚、韓、魏、燕、趙、宋、衛(wèi)、中山等九國。〔43〕“亡”，失，丟失?！笆浮?，箭?！斑z”，亡失。“鏃”，音cù，箭頭。〔44〕“賂”，賄賂，贈送財物?！?5〕“亡”，逃亡，逃跑?！氨薄?，敗，敗逃?！?6〕“櫓”，音lǔ，大盾牌?！?7〕“請服”，請求臣服。
“施及孝文王、〔1〕莊襄王，〔2〕享國之日淺，〔3〕國家無事。〔4〕【注釋】〔1〕“施”，音yì，延，延續(xù)。“孝文王”，名柱，秦昭襄王之子，初封安國君，公元前二五○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2〕“莊襄王”，原名異人，后名楚，亦稱子楚，秦孝王文之子，公元前二四九年至前二四七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享國”，享有國家，指國君在位?！叭諟\”，日短，時間短。〔4〕“無事”，沒有重大事件。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余烈，〔1〕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2〕吞二周而亡諸侯，〔3〕履至尊而制六合，〔4〕執(zhí)敲樸以鞭笞天下，〔5〕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6〕以為桂林、〔7〕象郡，〔8〕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0〕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11〕卻匈奴七百余里，〔12〕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亦不敢貫弓而報怨。〔13〕于是廢先王之道，〔14〕燔百家之言，〔15〕以愚黔首?！?6〕墮名城，〔17〕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18〕鑄以為金人十二，〔19〕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踐華為城，〔20〕因河為池，〔21〕據(jù)億丈之城，〔22〕臨不測之溪以為固?！?3〕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4〕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
【注釋】〔1〕“六世”，六代，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六位國君。“余”，多余，豐饒?！?〕“振”，舉?！安摺保R鞭?！坝?，駕馭，比喻控制?！?〕“二周”，指東周和西周。戰(zhàn)國初，周考王封其弟揭于河南（今河南洛陽西），稱河南桓公，是為西周，公元前二五六年為秦所滅。公元前三六七年，河南桓公之孫惠公自封其少子班于鞏（今河南鞏縣），在河南之東，因稱東周。公元前二四九年被秦所滅?！爸T侯”，泛指其它各諸侯國?！?〕“履”，踏，登?！爸磷稹?，至高無上。此指皇位?！傲稀保斓厮姆?。此指天下?！?〕“敲”，短杖。“樸”，刑杖?！?〕“百越”，指先秦時代分布于長江中下游以南地區(qū)的越族，因部落眾多，故稱百越，也稱百粵?！?〕“桂林”，郡名，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今廣西桂平西南，轄境約當今廣西都陽山、大明山以東，九萬大山、越城嶺以南地區(qū)及廣東肇慶至茂名一帶。〔8〕“象郡”，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臨塵（今廣西崇左縣境），或謂在象林（今越南維川南茶橋），轄境約當今廣西西部、廣東西南部、貴州南部一帶?！?〕“俯首系頸”，低下頭，并將繩索套在脖子上。這是古代表示投降的禮節(jié)?！?0〕“委命”，托命，交出性命。此指歸順聽命?！跋吕簟?，下面的官吏?！?1〕“蒙恬”，齊人后裔，秦將蒙驁之孫。曾為將大破齊兵，升任內(nèi)史。秦統(tǒng)一六國后，領三十萬大軍北伐匈奴，收復河南之地（今內(nèi)蒙古河套一帶），并修筑長城，西起臨洮（今甘肅岷縣），東至遼東（今遼寧東南），延伸萬余里，長期守衛(wèi)北部邊疆。公元前二一○年，受趙高陷害而自殺。詳見本書《蒙恬列傳》?！胺h”，用竹木編成的籬笆或圍柵。此指邊境?！?2〕“卻”，退，退卻?！靶倥?，當時活動于北方的游牧部族，也稱胡?！?3〕“貫”，音wān，通“彎”?！柏灩保瓭M弓?！?4〕“先王之道”，指所謂夏禹、商湯、周文武的治國之道。實際上是當時儒家的政治主張?！?5〕“燔”，燒，焚毀?！鞍偌摇?，指法家以外的諸子各家?！办馨偌抑浴?，公元前二一三年，秦始皇接受李斯蠲除“文學詩書百家語”的建議，下令收毀民間除醫(yī)藥卜筮種樹之外的書籍?！?6〕“黔”，音qián，黑色?！扒住保鉃橛煤诓及^。這是無爵平民的頭飾，因指稱普通百姓。公元前二一六年，秦始皇下令“更名民曰黔首”，以法律形式規(guī)定稱百姓為黔首?！?7〕“墮”，音huī，通“隳”，毀壞。〔18〕“銷”，銷熔，熔化金屬。“鋒”，鋒刃。此泛指武器?！板~”，通“鏑”，箭鏃，箭頭。〔19〕“金人”，銅人。“鑄以為金人十二”，按本書《秦始皇本紀》云，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二二一年）“收天下兵，聚之咸陽，銷以為鐘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宮中”。〔20〕“踐”，音ji3n，通“剪”，斬斷，截斷。本書《秦始皇本紀》作“斬”?！叭A”，華山，在今陜西省東部?！俺恰?，城墻?！?1〕“因”，憑借，借用?！俺亍保o城河?！?2〕“億”，古時以十萬為億?！?3〕“不測”，無法測量，極言其深?！跋?，音xī，山間的河溝。〔24〕“誰何”，詰問，盤問稽查。
“始皇既沒，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2〕甿隸之人，〔3〕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4〕墨翟之賢，〔5〕陶朱、〔6〕猗頓之富也?！?〕躡足行伍之間，〔8〕俯仰仟佰之中，〔9〕率罷散之卒，〔10〕將數(shù)百之眾，轉(zhuǎn)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會響應，贏糧而景從，〔11〕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2〕【注釋】〔1〕“殊俗”，不同習俗，此指習俗不同的異域他鄉(xiāng)。〔2〕“甕”，音wèng，陶制容器。“牖”，音yǒu，窗，窗戶?！皹小?，門戶的轉(zhuǎn)軸?！爱Y牖繩樞”，用破甕當窗戶，用繩索拴門軸。形容住宅簡陋?！?〕“甿”，音m6ng，種田人，農(nóng)民。“隸”，奴隸?！爱m隸”，隸農(nóng)，雇農(nóng)?！?〕“仲尼”，即孔子，字仲尼，春秋末年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東南）人，宋國貴族后裔。初做小吏，后任魯中都宰、司寇，代理相事。周游過宋、衛(wèi)、陳、蔡、齊、楚等國。聚徒講學，整理典籍。有《論語》一書傳世。被公認為儒家的創(chuàng)始人，影響深遠。約生于公元前五五一年，卒于公元前四七九年。詳見本書《孔子世家》?！?〕“墨翟”，即墨子，名翟，相傳原為宋國人，后長期住在魯國，聚徒講學，創(chuàng)立與儒家相對立的墨家學派。有《墨子》一書傳世，集中保存了墨子及墨家學派的主要思想。約生于公元前四六八年，卒于公元前三七六年。〔6〕“陶朱”，即范蠡，春秋末楚國宛（今河南南陽）人。曾輔佐越王句踐滅亡吳國。功成身退，出游齊國，稱鴟夷子皮。后至陶（今山東定陶西北），改名陶朱公，以經(jīng)商成為巨富?！?〕“猗頓”，戰(zhàn)國時大商人。一說以經(jīng)營河東鹽池發(fā)財致富。一說原為魯人，受到陶朱公指點，到猗氏（今山西臨猗南）繁養(yǎng)牛羊，十年后成為巨富，因稱猗頓?！?〕“躡”，音niè，踩，踏?！败b足”，踏腳，行走?！靶形椤?，隊伍行列，指軍隊?！?〕“俯仰”，俯仰身體，指從事農(nóng)活?！扒邸?，通“阡陌”，田間小路。此指田坎。〔10〕“罷”，音pí，通“?！保７??！?1〕“贏”，裝，帶?！熬啊保ā坝啊??！熬皬摹?，影子跟隨物體?！?2〕“山東”，地區(qū)名，指殽山以東，即舊六國之地。
“且天下非小弱也；〔1〕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于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3〕非铦于句戟長鎩也；〔4〕適戍之眾，非儔于九國之師也；〔5〕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鄉(xiāng)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yè)相反也。嘗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7〕比權量力，〔8〕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而秦以區(qū)區(qū)之地，〔10〕致萬乘之權，抑八州而朝同列，〔11〕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12〕身死人手，〔13〕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注釋】〔1〕“且”，而且。連詞，表示進一層?！靶∪酢保擞米鲃釉~，變小變?nèi)醯囊馑?。?〕“自若”，自如，照舊?！?〕“鉏”，鋤頭?！奥i”，音y#u，一種形如鎯頭用來碎土平地的農(nóng)具?！凹?，通“戟”。“矜”，音q0n，通“■”，矛柄?！凹妗保??！?〕“铦”，音x9an，利，鋒利?！熬潢?，兵器名，亦作“鉤戟”、“鉤棘”。“鎩”，音sh1，鈹。大矛?！?〕“儔”，音chóu，同類，匹配?！?〕“鄉(xiāng)”，音xi4ng，通“向”，過去，從前?！?〕“度”，音duó，量，計算?！敖e”，音xi6，原指用繩子測量圓筒形物體的周長，此引申為度量、衡量?！?〕“權”，權威，權勢。“力”，力量。〔9〕“同年而語”，意即同日而語。〔10〕“區(qū)區(qū)”，小，少?！?1〕“抑”，抑制，控制。“八州”，指九州中除秦所據(jù)雍州之外的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此泛指秦以外的其它各國。“同列”，同位，指地位與秦相當?shù)母鲊T侯?！俺小?，讓各國諸侯來朝見?！?2〕“七廟”，指天子宗廟。古代只有天子才能建立七廟?！?3〕“身死人手”，指秦二世、子嬰先后死于趙高、項羽之手。
譯文 陳勝是陽城人，字涉。吳廣是陽夏人，字叔。陳涉年輕的時候，曾和別人受雇耕田，有一次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上，惆悵惱恨了很久，說：“如果有朝一日富貴了，大家互相不要忘記?！币黄鹗芄透锏娜诵χ卮鹫f：“你被人雇來耕田，怎么富貴呢？”陳涉長嘆道：“唉，燕子麻雀哪里懂得大雁天鵝的志向呢！”
秦二世元年七月，征發(fā)居住在里巷左邊的平民，派遣其中有罪的去漁陽郡戍邊，有九百人駐扎在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都依次編入隊伍，擔任屯長。碰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計已經(jīng)誤期。超過規(guī)定期限，依法都要斬首。陳勝、吳廣于是密謀：“如今逃亡是死，舉行起義也是死，同樣是死，為楚國而死該可以吧！”陳勝說：“天下遭受秦朝的痛苦很久了。我聽說秦二世是小兒子，不應當即位，應當即位的是公子扶蘇。扶蘇因為多次直言進諫的緣故，皇上派他在外領兵。如今有人聽說扶蘇沒有任何罪過，秦二世殺了他。百姓中很多人聽說他的賢明，但不知道他的死。項燕擔任楚國將軍，屢立戰(zhàn)功，愛護士兵，楚地人憐惜他。有的以為他死了，有的以為他跑了。今天如果用我們這些人假冒自稱是公子扶蘇、項燕部下，為天下帶頭起義，就應該有許多響應的人?！眳菑V認為是這樣。于是舉行占卜。占卜的人知道他們的意思，說：“你們的事都能成，會建功立業(yè)。然而你們向鬼神占卜了嗎？”陳勝、吳廣很高興，就考慮利用鬼神的事，說：“這是教我們先在眾人中樹立威信罷了?！庇谑怯弥焐霸诮伈蠒鴮憽瓣悇偻酢保湃雱e人所打魚的肚子里。士卒買來那條魚準備烹煮吃，得到魚肚子里的帛書，這原已使人很奇怪了。陳勝又讓吳廣到駐地旁的叢社神祠中，夜里點起篝火，學著狐貍的聲音叫道“大楚興，陳勝王”。士卒一夜都驚恐不安。第二天，士卒中間紛紛談論，都指點注視陳勝。吳廣平素愛護他人，因此士卒中有許多人愿意為他效力。將尉喝醉了酒，吳廣故意多次說想逃跑，以此激怒將尉，讓他來侮辱自己，借以激起眾人憤怒。將尉果然鞭打吳廣。將尉拔劍出鞘，吳廣起身，奪過佩劍殺死將尉。陳勝幫助他，一起殺死兩名將尉。然后召集號令部下說：“諸公遇上大雨，都已錯過期限，錯過期限應當斬首。即使僅僅下令不斬首，然而戍邊死亡的人也必定會占到十分之六七。況且大丈夫不死則已，死就要立下大名，王侯將相難道是天生的種嗎！”部屬都說：“堅決服從命令?！庇谑羌倜肮臃鎏K、項燕的名義，順從民眾的欲望。大家袒露右臂，號稱大楚。筑起高臺宣誓立約，用將尉的首級進行祭祀。陳勝自己立為將軍，封吳廣為都尉。進攻大澤鄉(xiāng)，取得后又進攻蘄縣。蘄縣攻下后，陳勝便命令符離人葛嬰領兵收取蘄縣以東之地。進攻铚縣、酂縣、苦縣、柘縣、譙縣，全部攻克。一路招集兵馬。等到達陳縣，已有兵車六七百輛，騎兵一千余，士卒幾萬人。進攻陳縣，陳郡的郡守、縣令都不在，只有郡丞獨自在譙樓下城門中作戰(zhàn)。秦兵沒有獲勝，郡丞戰(zhàn)死，于是入城占據(jù)陳縣。過了幾天，陳涉發(fā)出號令召集當?shù)厝?、豪杰一起都來集會商議事情。當?shù)厝?、豪杰都說：“將軍親自身披鎧甲手持利劍，討伐無道，誅滅暴秦，重建楚國的江山，論功應該稱王。”陳涉于是立為王，國號叫張楚。
當這個時候，各郡縣深受秦朝官吏之苦的人，都起來懲處當?shù)氐拈L官，殺死他們來響應陳涉。陳涉于是任命吳叔為假王，監(jiān)領眾將向西進擊滎陽。又命令陳人武臣、張耳、陳余收取趙地，命令汝陰人鄧宗收取九江郡。當這個時候，楚地士兵幾千人聚集起義的，多得無法計算。
葛嬰到達東城，擁立襄彊為楚王。葛嬰后來聽說陳王已經(jīng)即位，就殺死襄彊，返回來稟報。他到達陳縣，陳王誅殺葛嬰。陳王命令魏人周市向北收取魏地。吳廣領兵圍困滎陽。李由任三川郡守，堅守滎陽，吳叔沒能攻下。陳王征召國中的豪杰一起來商議，任命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
周文是陳縣的賢人，曾經(jīng)當過項燕軍中占卜時日吉兇的官，事奉過春申君，自稱熟習軍事，陳王授予他將軍印，向西攻擊秦軍。一路上收集兵馬，到達函谷關，有戰(zhàn)車一千輛，士卒幾十萬，來到戲水岸邊，安營扎寨。秦廷命令少府章邯赦免驪山的刑徒、奴隸生的兒子，全部征發(fā)來攻擊張楚大軍，將幾十萬楚軍統(tǒng)統(tǒng)打敗。周文兵敗，逃跑闖出函谷關，停留駐扎在曹陽亭約二三個月。章邯領兵追趕擊敗周文，楚軍又逃跑駐扎在澠池十幾天。章邯進擊，大敗楚軍。周文拔劍自殺，楚軍就不再戰(zhàn)斗。
武臣到達邯鄲，自己立為趙王，陳余任大將軍，張耳、召騷任左、右丞相。陳王發(fā)怒，逮捕關押武臣等人的家屬，打算誅殺他們。上柱國蔡賜說：“秦朝沒有滅亡而誅殺趙王及其將相的家屬，這是在制造又一個為敵的秦國。不如因此而封立他為王?！标愅跤谑桥汕彩拐咔巴w地祝賀，同時將關押的武臣等人的家屬遷移到宮中，還封張耳兒子張敖為成都君，催促趙兵立即進入函谷關。趙王的將相一同謀議說：“大王在趙地為王，并非楚王的本意。楚王誅滅秦朝后，必定進攻趙國。眼下之計不如不向西進兵，派使者北上收取燕地來擴展自己。趙國南面依仗黃河，北面占有燕、代之地，楚王即使戰(zhàn)勝秦國，也不敢欺壓趙國。倘若楚王不能戰(zhàn)勝秦國，必定會器重趙國。趙國利用秦國的衰敗，便可以取得天下?！壁w王認為是這樣，因而不向西進兵，而派遣原上谷郡卒史韓廣領兵北上收取燕地。
燕國原來的權貴豪杰對韓廣說：“楚國已經(jīng)立了王，趙國也已經(jīng)立了王。燕國盡管小，但也是曾擁有萬輛戰(zhàn)車的國家，希望將軍立為燕王。”韓廣說：“我的母親在趙地，不可這樣做。”燕人說：“趙國正西邊擔憂秦國，南邊擔憂楚國，它的力量無法禁止燕國立王。況且憑著楚國的強大，尚不敢殺害趙王及其將相的家屬，趙國哪敢單單殺害將軍的家屬！”韓廣認為是這樣，于是自立為燕王。過了幾個月，趙國將燕王的母親和家屬送歸燕國。
當這個時候，眾將領到各處收地占城的，數(shù)不勝數(shù)。周市北上收取土地到達狄縣，狄縣人田儋殺死狄縣縣令，自己立為齊王，率領齊軍反過來攻擊周市。周市軍隊被打散，返回到達魏地，打算擁立魏國公室后裔原寧陵君咎為魏王。當時魏咎在陳王住地，沒能前往魏地。魏地平定以后，將領們準備共同擁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周市派使者經(jīng)過五次往返，陳王才封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送他回國。周市結果任魏相。
將軍田臧等在一起密謀說：“周章的軍隊已經(jīng)潰敗了，秦兵早晚就會來到，我們圍攻滎陽不能攻下，那么秦兵一到，必定會大敗。不如少許留下一部分兵力，便足以監(jiān)守滎陽，集中其余所有精銳部隊迎擊秦軍。如今假王吳廣驕傲，不懂用兵謀略，無法和他商量。不誅殺他的話，事情恐怕會失敗?！庇谑且黄鸺偻嘘愅趺顏碚D殺吳廣，把他的首級獻送給陳王。陳王派使者賜給田臧楚令尹的印，讓他擔任上將。田臧就派將領李歸等監(jiān)守滎陽城，自己率領精銳部隊在敖倉迎擊秦軍。一交戰(zhàn)，田臧戰(zhàn)死，軍隊潰敗。章邯進兵到滎陽城下攻擊李歸等，打敗楚軍，李歸等人戰(zhàn)死。
陽城人鄧說領兵占居郯縣，章邯的偏將領兵擊敗他，鄧說的部隊潰散逃奔到陳。铚人伍徐領兵居住許縣，章邯領兵擊敗他，伍徐的部隊全都潰散逃奔陳地。陳王誅殺鄧說。
陳王初立為王時，陵人秦嘉、铚人董緤、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都各自起兵，率部在郯縣圍攻東?？な貞c。陳王聞知此事，就派武平君畔擔任將軍，監(jiān)領郯縣城下軍隊。秦嘉不接受陳王命令，他自己封立為大司馬，憎惡隸屬于武平君。他告訴軍吏說：“武平君年輕，不懂軍事，不要聽他的！”于是假托陳王命令殺死武平君畔。
章邯擊敗伍徐后，攻擊陳縣，上柱國房君蔡賜戰(zhàn)死。章邯又進兵攻擊陳縣西面張賀軍隊。陳王出城督戰(zhàn)，軍隊潰敗，張賀戰(zhàn)死。
十二月，陳王前往汝陰，旋即到達下城父，他的車夫莊賈殺死陳王向秦軍投降。陳勝葬在碭縣，謚號為隱王。
陳王原來的涓人將軍呂臣組建倉頭軍，在新陽縣起兵，進攻陳縣，攻克縣城，殺死莊賈，重新以陳縣作為楚地。
當初，陳王到達陳縣，命令铚人宋留領兵平定南陽，進入武關。宋留收取南陽后，聽說陳王已死，南陽重新歸屬秦朝。宋留無法進入武關，于是東進到達新蔡，遇到秦軍，宋留率軍投降秦朝。秦人用驛站車馬把宋留解送到咸陽，將宋留處以五馬分尸的酷刑來示眾。
秦嘉等人聽說陳王軍隊戰(zhàn)敗出陳逃奔，于是擁立景駒為楚王，領兵前往方與，打算在定陶城下攻擊秦軍。楚王派遣公孫慶為使者出使齊王，想和他合力一道進兵。齊王說：“聽說陳王戰(zhàn)敗，不知他的生死下落，楚人怎能不來請示而自立為王！”公孫慶說：“齊王不請示楚王而自立為王，楚王何故要請示齊王而封立為王！況且楚人首先起事，應當號令天下。”田儋誅殺公孫慶。
秦朝左右校部又進攻陳縣，攻占縣城。呂將軍逃跑，收拾部眾重新聚集。鄱縣強盜當陽君黥布的軍隊與呂臣部聯(lián)合，又進攻秦左右校部，在青波擊敗秦軍，重新以陳縣為楚地。恰好這時項梁擁立楚懷王的孫子熊心為楚王。
陳勝稱王前后總共六個月。他為王后，居住在陳。他的舊友中有個曾經(jīng)一起受雇耕田的人聽說此訊，來到陳，敲打?qū)m門說：“我要見陳涉?！睂m門令想把他捆綁起來。那人自己辯解多次，才放開，但宮門令不肯替他通報。陳王出門，那人攔路呼喊陳涉的名字。陳涉聽到喊聲，于是下令召見，用車載他一起回歸。進入宮殿，看到殿宇房舍、帷幔帳幄，客人說：“夥頤！陳涉當了王，房子真高大深沉?。 背厝税选岸唷闭f成“夥”，所以天下流傳“夥涉為王”這句話，那是從陳涉開始的?？腿顺鋈雽m殿愈來愈放縱無忌，隨意談說陳王舊日的情形。有人勸說陳王道：“客人愚昧無知，專門胡言亂語，有損大王威嚴?！标愅跸铝顢亓丝腿?。其它陳王的舊友都自動引退離去，從此沒有親近陳王的人了。陳王任命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負責監(jiān)視群臣。眾將領外出收取土地，回來到陳，凡是不服從朱房、胡武命令的，就抓起來治罪，以苛刻詳察作為忠誠。二人所不喜歡的，不交付司法官吏審理，就擅自處治。陳王信任重用他們。眾將領因為這個緣故不再親近依附他，這就是陳王失敗的原因。
陳勝盡管已經(jīng)死去，但他安置派遣的侯王將相最后滅亡了秦朝，是由于陳涉首先舉事的緣故。漢高祖時替陳涉在碭設置了看守墳墓的三十戶人家，直至今日仍享受祭祀。
褚先生說：地理形勢險要阻隘，是固守邊防的條件；軍隊武器、刑律法令，是治理國家的手段。但還不足以依賴。先王把仁義作為根本，而將險固要塞、法律條文作為枝葉，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我聽說賈生評論道：“秦孝公占據(jù)殽山、函谷關的牢固天險，擁有雍州的地域，君臣堅守，來覬覦周室王權。懷有席卷天下，奪取中原，統(tǒng)一四海的意志，吞并域外八方的雄心。當這時候，商君輔佐孝公，在內(nèi)建立法律制度，致力耕田織布，作好防守攻戰(zhàn)的準備；對外推行連橫政策而讓諸侯自相爭斗。于是秦人拱著手毫不費力就取得西河以外的地方。
“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繼承孝公的事業(yè)，遵循遺傳的策略，南面取得漢中，西面攻占巴國、蜀國，東面割取肥沃的地域，接收險要的州郡。諸侯驚恐懼怕，集會結盟而商量削弱秦國。不惜珍奇的器物、貴重的寶貝和肥田沃土，來招致天下的士人。合縱抗秦締約交好，團結一致。當這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位君子，都明智聰慧而忠誠有信，寬容厚道而愛護人民，尊崇賢才而敬重士人。締結合縱的聯(lián)盟，瓦解連橫的陣線，聯(lián)絡韓國、魏國、燕國、趙國、宋國、衛(wèi)國、中山國等眾多國家。在這時候，東方六國的士人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流為之出謀劃策，齊明、周冣、陳軫、邵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輩溝通他們的意見，吳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類統(tǒng)領他們的軍隊。諸侯曾經(jīng)用十倍于秦國的土地，百萬的軍隊，兵臨函谷關而進攻秦國。秦人打開關門而引納敵軍，九國的軍隊倉皇逃遁而不敢前進。秦國沒有損失一支箭、一個箭頭的耗費，可天下的諸侯卻已陷入困境了。于是合縱離散、盟約破壞，諸侯爭相割地而賄賂秦國。秦國有足夠的力量來利用諸侯的弊端，追逐逃兵敗將，殺得倒伏的尸體有上百萬，流注的血能夠漂起碩大的盾牌，趁借便利形勢，宰割天下土地，瓜分諸侯山河，強國請求臣服，弱國投降入朝。
“延續(xù)到秦孝文王、秦莊襄王，他們在位的時間短促，國家沒有重大事件。
“等到秦始皇這一代，振興六代君王的豐功偉業(yè)，揮舞長鞭而駕馭中原，吞并東、西二周而滅亡諸侯列國，登上天子寶座而統(tǒng)治上下四方，手持刑杖來鞭打天下臣民，威震四海。南下奪取百越領地，以此建置桂林郡、象郡，百越部族的君主屈膝俯身、頸上套著繩索，把性命交付給秦朝官吏處置。秦始皇于是派遣蒙恬在北方修筑長城而守衛(wèi)邊疆，使匈奴退卻七百多里，胡人從此不敢南下牧馬，騎士也不敢挽弓搭箭來報仇泄恨。到這時秦始皇廢棄夏商周三代的先王之道，焚毀諸子百家的文獻典籍，來讓人民愚昧無知。夷平各地古都名城，屠殺英雄豪杰，收繳天下的武器集中到咸陽，銷熔鋒刃箭鏃，鑄造成十二尊銅人，來削弱天下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截斷華山作為城墻，利用黃河作為城壕，依仗億丈高城，面臨無底深淵，以此作為堅固屏障。派出優(yōu)秀將領配備強弓勁弩，把守要害地方，讓可信的大臣率領精兵銳卒，拿著鋒利的兵器盤問檢查過往行人。天下平定以后，秦始皇的心思，自以為關中的堅固，有如千里金城，是子子孫孫稱帝稱王萬代相傳的基業(yè)。
“秦始皇死后，余威還震懾著異域他鄉(xiāng)。然而陳涉只不過是個出身破屋陋室的貧民子弟，受雇耕田的窮人，發(fā)配流浪的役徒，才能及不上一般人，沒有仲尼、墨翟的賢能，陶朱、猗頓的財富，行進在戍卒行列之間，勞作在田野阡陌之中，統(tǒng)率疲憊散漫的戍卒，帶領幾百部眾，轉(zhuǎn)過頭來進攻秦朝。砍下樹木當作兵器，舉起竹竿作為旗幟，天下百姓像云朵那樣匯集，像回聲那樣響應，背著干糧如同影子一樣追隨跟從，山東各國英雄豪杰接著同時起來而滅亡了秦皇家族。
“況且當時秦的天下并沒有縮小減弱；雍州的地理，殽山、函谷關的險固依然照舊。陳涉的地位，并不比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各國的君主尊貴；鋤耙、戟柄，并不比鉤戟、長矛鋒利；發(fā)配戍邊的民眾，不能同東方九國的軍隊相比；他們的深謀遠慮，行軍作戰(zhàn)的方略，比不上六國舊時的謀士。然而結果的成敗迥然不同，建立的功業(yè)截然相反。試讓山東各國與陳涉比較長短、大小，衡量權勢、力量，那簡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語了。然而秦國憑著區(qū)區(qū)雍州之地，達到了萬乘強國的權勢，控制其它八州而讓地位相同的諸侯前來朝拜，有一百多年了。然后又以天下為家，以殽山、函谷關拱衛(wèi)宮殿。匹夫一人發(fā)難而祖宗七廟毀為瓦礫，子孫先后死于他人之手，被普天下所恥笑，什么原因呢？是因為不施仁義，所以造成進攻防守的形勢與從前完全不同?！?/div>
【注釋】〔1〕“陽城”，縣名，治所在今河南登封縣東南告成鎮(zhèn)。〔2〕“陽夏”，縣名，治所在今河南太康縣?！跋摹保鬸iǎ。〔3〕“嘗”，曾，曾經(jīng)。“傭”，雇傭，出錢叫人為自己做事。也可指受人錢而為別人干活?！?〕“輟”，音chuò，停止?！爸保?，到?！皦拧?，田壟，田埂?！?〕“悵”，音chàng，失意，懊惱?！?〕“茍”，如果，假若?！?〕“無”，通“毋”，勿，不要?！?〕“若”，你。“庸”，通“傭”?！?〕“太息”，大聲嘆氣?！?0〕“嗟”，音jiē，感嘆聲?！?1〕“安”，哪里?！傍櫋?，大雁?！谤]”，音hú，天鵝?！傍欩]”，大雁和天鵝?；蛑^即指天鵝。
二世元年七月，〔1〕發(fā)閭左，〔2〕適戍漁陽，〔3〕九百人屯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皆次當行，〔5〕為屯長。〔6〕會天大雨，〔7〕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9〕舉大計亦死，〔10〕等死，〔11〕死國可乎！”〔12〕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3〕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14〕扶蘇以數(shù)諫故，〔15〕上使外將兵?！?6〕今或聞無罪，〔17〕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18〕數(shù)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19〕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20〕為天下唱，〔21〕宜多應者。”吳廣以為然。乃行卜?！?2〕卜者知其指意，〔23〕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24〕陳勝、吳廣喜，念鬼，〔25〕“曰：“此教我先威眾耳?！蹦说弧瓣悇偻酢保?6〕置人所罾魚腹中?！?7〕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8〕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29〕夜篝火，〔30〕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31〕卒中往往語，〔32〕皆指目陳勝?！?3〕【注釋】〔1〕“二世”，指秦二世，名胡亥，秦始皇的小兒子，據(jù)《索隱》所引《隱士遺章邯書》云，系秦始皇的第十八子。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外出巡行途中病死，趙高、李斯等人乘機偷換詔書，擁立隨行的胡亥登上帝位。詳見本書《秦始皇本紀》及《李斯列傳》?！岸涝辍?，即公元前二○九年?！?〕“發(fā)”，征發(fā)?！伴偂?，音lǘ，里巷的大門，也用以指代里巷?！伴傋蟆?，里巷左邊。此指居住在里巷左邊的平民?；蛑^秦人尚右，因此富人居閭右，窮人居閭左?！?〕“適”，音zh6，通“謫”，因罪而被譴罰?！笆保?，守衛(wèi)?！皾O陽”，秦郡名，治所漁陽（在今北京市密云縣西南），轄境相當于今河北圍場以南，薊運河以西，天津市以北，北京市懷柔、通縣以東地區(qū)。時為秦北方邊郡之一。〔4〕“屯”，聚集，屯駐。“大澤鄉(xiāng)”，時屬泗水郡蘄縣，在今安徽省宿縣南蘄縣集西的小劉村?！?〕“次”，次第，次序。〔6〕“屯”，戍卒編制單位，五人為一屯?；蛑^五十人為一屯?！巴烷L”，一屯之長。〔7〕“會”，當，逢。〔8〕“度”，音duó，忖度，估計?！笆凇?，誤期，超過規(guī)定期限。〔9〕“亡”，逃亡，逃跑?！?0〕“舉”，舉行，實行?！按笥嫛?，大事，指起義?！?1〕“等”，同，同樣。〔12〕“死國”，死于國事。此指為反秦復興楚國而死?！?3〕“苦”，痛苦。此用為動詞，意謂遭受苦難。〔14〕“公子扶蘇”，秦始皇長子。公元前二一二年因進諫而激怒始皇，被派往北邊上郡（治所膚施，在今陜西榆林東南），任蒙恬部之監(jiān)軍。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巡視途中得重病，下璽書召扶蘇回京治喪；旋即始皇病死，趙高勾結李斯、胡亥乘機扣壓璽書，另造詔書，逼扶蘇自殺。事詳本書《秦始皇本紀》、《李斯列傳》?！?5〕“數(shù)”，音shuò，多次，屢次?！?6〕“將”，音jiàng，率領，統(tǒng)領。〔17〕“或”，有，有人?！?8〕“項燕”，楚國將領，項羽祖父，公元前二二三年在與秦作戰(zhàn)中，兵敗身死?！俺?，國名，羋姓，始祖鬻熊，西周時立國，都丹陽（今湖北秭歸東南）。其后疆域不斷擴展。至戰(zhàn)國，成為領土最大的強國，占有以今湖北為中心的華中、華東及華南等部分區(qū)城，都郢（今湖北省江陵西北紀南城）。后因政治腐敗，于公元前二二三年被秦國滅亡?！?9〕“憐”，哀憐，同情?！?0〕“誠”，果真，如果。“詐”，假裝，冒充?！?1〕“唱”，通“倡”，倡導，號召?！?2〕“卜”，占卜，使用迷信方法預測吉兇?！?3〕“指”，通“旨”。“指意”，旨意，意圖?！?4〕“足下”，對人的敬稱?！肮怼?，鬼神。〔25〕“念”，思念，考慮?！?6〕“丹”，朱砂。“書”，寫?！巴酢?，音w4ng，用作動詞，為王?！?7〕“罾”，音z5ng，一種捕魚工具，俗稱“板罾”。此用作動詞，用罾捕獲?！?8〕“固”，本來，原來?！耙浴保ā耙选保呀?jīng)。〔29〕“間”，音ji4n，暗中?！傲睢?，使，讓?！按巍保?，停留?！按嗡保∷??！皡病保瑓采臉淠?。古時民間有以叢生樹木作為社神來祭祀的習俗?！赌印っ鞴硐隆吩疲骸氨負衲局廾?，立以為叢社。”“叢祠”，叢社神祠?！秴问洗呵铩褜櫋吩疲骸皢柶鋮采绱箪?，民之所不欲廢者而復興之。”〔30〕“篝”，音gōu，竹籠?！绑艋稹保弥窕\罩著的火?！?1〕“旦日”，明日?！?2〕“往往”，處處，紛紛?！?3〕“指目”，手指目視。
吳廣素愛人，〔1〕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廣故數(shù)言欲亡，忿恚尉，〔4〕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6〕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7〕“公等遇雨，〔8〕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弟令毋斬，〔9〕而戍死者固十六七?！?0〕且壯士不死即已，〔11〕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12〕徒屬皆曰：“敬受命?！蹦嗽p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13〕稱大楚。為壇而盟，〔14〕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xiāng)，收而攻蘄。〔15〕蘄下，〔16〕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7〕攻铚、〔18〕酂、〔19〕苦、〔20〕柘、〔21〕譙皆下之?！?2〕行收兵?！?3〕比至陳，〔24〕車六七百乘，〔25〕騎千余，〔26〕卒數(shù)萬人?！?7〕攻陳，陳守令皆不在，〔28〕獨守丞與戰(zhàn)譙門中?！?9〕弗勝，守丞死，乃入據(jù)陳。數(shù)日，號令召三老、〔30〕豪杰與皆來會計事?！?1〕三老、豪杰皆曰：“將軍身被堅執(zhí)銳，〔31〕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33〕功宜為王?！标惿婺肆橥?，號為張楚?！?4〕【注釋】〔1〕“素”，平素，一向?！?〕“為用者”，為吳廣所用的，指聽從吳廣指使的人?！?〕“尉”，武官名?！皩⑽尽?，統(tǒng)領戍卒的武官?！?〕“?！?，音huì，憤怒。“忿恚尉”，使將尉憤怒，即激怒將尉?！?〕“笞”，音chī，用竹條、木板或皮鞭抽打?！?〕“挺”，拔，舉?！?〕“徒屬”，部屬，部下?！?〕“公”，尊稱。“公等”，您等。你們的敬稱?！?〕“藉”，音jiè，通“借”，假使。“弟”，通“第”，但，只?！傲睢?，下令?！拔恪保?，不?！?0〕“固”，必，必然?！笆摺?，指十分之六七?！?1〕“即”，通“則”。下句“即”字同?！?2〕“寧”，豈，難道?！胺N”，種類，族類。〔13〕“袒右”，袒露右臂。以此作為起義的識別標志?！?4〕“壇”，土筑的高臺?！懊恕?，立誓締約?！?5〕“蘄”，音qí，縣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縣東北?！?6〕“下”，攻下，攻克。〔17〕“符離”，縣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縣東北?！搬摺?，音x）n，收取，攻取?！?8〕“铚”，音zhì，縣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縣西南?！?9〕“酂”音cuó，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縣西，酂縣鄉(xiāng)?！?0〕“苦”，縣名，治所在今河南鹿邑縣東?！?1〕“柘”，音zhè，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柘城縣西北。〔22〕“譙”，音qiáo，縣名，治所在今安徽亳縣。〔23〕“行收兵”，指行進途中招收兵馬。〔24〕“比”，音bì，及，到。“陳”，縣名，為陳郡郡治，治所在今河南淮陽縣。〔25〕“車”，兵車，戰(zhàn)車?！俺恕保魋hèng，古時以一車四馬為一乘?！?6〕“騎”，音qí，騎兵。古時以一人一馬為一騎?！?7〕“卒”，步卒，步兵?！?8〕“陳守令”，指陳郡郡守和陳縣縣令。陳郡郡治在陳縣，故既有郡守又有縣令?？な貫橐豢ぶL，縣令為一縣之長。〔29〕“守丞”，即郡丞，郡守的副手?？な夭辉冢衅渎?。“譙”，譙樓，筑在城門上的瞭望樓。“譙門”，譙樓下的城門?！?0〕“三老”，掌管教化的鄉(xiāng)官。通常由所謂有德行的老人擔任?！?1〕“豪杰”，地方上有名望權勢的人。“會”，會集，聚會?！坝嫛保嬜h，謀劃。〔32〕“身”，親身，親自?！氨弧?，音pī，通“披”?！氨粓詧?zhí)銳”，身披堅固的鎧甲，手持銳利的武器。此指全副武裝參加戰(zhàn)斗?！?3〕“社稷”，社為土地神，稷為谷神。古人常用以指代國家。當時以農(nóng)立國，土地和谷物系立國之本，因此古人崇尚祭祀社稷，將社稷作為國家的象征?！?4〕“張楚”，意為張大楚國。
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1〕殺之以應陳涉。乃以吳叔為假王，〔2〕監(jiān)諸將以西擊滎陽?！?〕令陳人武臣、〔4〕張耳、〔5〕陳余徇趙地，〔6〕令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shù)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shù)。
【注釋】〔1〕“刑”，殺，殺戮?！伴L吏”，長官。此指郡守尉、縣令丞等各級長官?！?〕“吳叔”，即吳廣，吳廣字叔。古人稱字，表示尊敬?！凹偻酢?，臨時設置的王。〔3〕“監(jiān)”，監(jiān)督，監(jiān)領?！皽铌枴保h名，治所在今河南滎陽東北?！?〕“武臣”，號武信君。以將軍身份領兵到邯鄲后，自立為趙王。翌年（公元前二○八年）被部將李良所殺。詳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張耳”，大梁（今河南開封）人，初為魏信陵君客，任魏外黃（今河南民權西北）縣令。魏滅后，遭秦通緝，更姓換名，逃亡陳縣充任里監(jiān)門。陳勝隊伍入陳，即參加義軍。此時被委為校尉，隨武臣攻取趙地。武臣為趙王，委為右丞相。項羽立諸侯時，被封為常山王。后投漢，被封為趙王。公元前二○二年卒，謚為景王。詳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陳余”，張耳同鄉(xiāng)，年青時父事張耳，結為刎頸之交。魏滅后，遭秦通緝，與張耳一起逃亡到陳充任里監(jiān)門。后隨張耳參加陳勝隊伍。此時受遣，任校尉。武臣為趙王，委為大將軍。武臣死，擁立趙歇為趙王，被趙歇封為代王。與張耳結怨成仇。公元前二○四年，被張耳、韓信軍擊殺。詳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摆w”，國名，戰(zhàn)國七雄之一。開國君王趙烈侯為晉大夫趙衰后裔，和韓氏、魏氏瓜分晉國。先建都晉陽（今山西太原東南），后都邯鄲（今河北邯鄲），占有今河北西部、山西北部和河套地區(qū)。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滅?！?〕“汝陰”，縣名，治所在今安徽阜陽?！班囎凇保悇俨繉?，本書僅此一見。“九江郡”，郡治在壽春（今安徽壽縣），轄境約當今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黃岡以東和江西全省。
葛嬰至東城，〔1〕立襄彊為楚王?！?〕嬰后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彊，還報。至陳，陳王誅殺葛嬰。陳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吳廣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4〕守滎陽，吳叔弗能下。陳王征國之豪杰與計，〔5〕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注釋】〔1〕“東城”，縣名，治所在今安徽定遠東南?！?〕“襄彊”，“彊”，音qi2ng。據(jù)本書《秦漢之際月表》，襄彊于當年八月被立為楚王，九月即被殺。〔3〕“魏”，國名，戰(zhàn)國七雄之一。開國君王魏文侯，與趙、韓瓜分晉國，公元前四○三年正式受封。先都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后遷大梁（今河南開封），疆域不斷被秦國吞食，轄境約當今河南北部及山西西南部地區(qū)。公元前二二五年被秦所滅。“周市”，“市”，音f*。他到魏地后，擁立魏咎為王，自己為相。公元前二○八年被秦將章邯擊殺。〔4〕“李由”，李斯的長子。公元前二○八年被項羽軍隊斬殺。“三川”，郡名，郡治雒陽（在今河南洛陽東北），轄境相當于今河南黃河以南，靈寶以東的伊水、洛水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區(qū)。以境內(nèi)有黃河、洛水、伊水三川而得名。〔5〕“征”，征召，征集?！?〕“上蔡”，縣名，治所在今河南上蔡西南。“房君”，蔡賜的封號?！吧现鶉保彩》Q作“柱國”，本書《張耳陳余列傳》作“相國”。其職掌同丞相，其名沿用楚制。
周文，〔1〕陳之賢人也，嘗為項燕軍視日，〔2〕事春申君，〔3〕自言習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秦。行收兵至關，〔4〕車千乘，卒數(shù)十萬，至戲，〔5〕軍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酈山徒、人奴產(chǎn)子生，〔8〕悉發(fā)以擊楚大軍，〔9〕盡敗之。周文敗，走出關，止次曹陽二三月?！?0〕章邯追敗之，復走次澠池十余日。〔11〕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12〕軍遂不戰(zhàn)。
【注釋】〔1〕“周文”，即周章，“文”為其字?！?〕“視日”，占卜時日吉兇的官。〔3〕“事”，事奉，供事?！按荷昃?，名黃歇。楚人，楚頃襄王時出任左徒。擁立楚考烈王有功，任令尹，封為春申君。招延賓客，為著名的戰(zhàn)國“四公子”之一。公元前二三八年，楚考烈王去世，旋即被外戚李園派人刺殺。詳見本書《春申君列傳》?！?〕“關”，函谷關，在今河南靈寶東北。是為關中門戶，兵家必爭之地?！?〕“戲”，水名，在今陜西臨潼東，發(fā)源于驪山，北流注入渭河。〔6〕“軍”，駐軍，駐扎?！把伞保诖?，在這里?！?〕“少府”，秦官名，九卿之一，掌管山海湖澤和皇室手工業(yè)，以其收入供皇帝私人消費?！罢潞保啬┲麑㈩I，后投降項羽，受封為雍王。公元前二○五年，被劉邦軍隊戰(zhàn)敗而自殺。“免”，赦免?！搬B山”，即驪山，在今陜西臨潼東南。當時秦二世在此改建阿房宮，集中大量刑徒?！巴健保掏?，被罰勞作的犯人?！?〕“人奴產(chǎn)子生”，此衍“生”字，按《漢書·陳涉?zhèn)鳌窡o“生”字。指奴隸生的兒子?！?〕“悉”，盡，全部?！俺筌姟?，指周文所率的幾十萬軍隊?！?0〕“曹陽”，亭名，在今河南靈寶東北?！?1〕“走”，跑，逃跑?！皾瞥亍保孛?，在今河南澠池西?！皾啤?，音mi3n?！?2〕“剄”，音j@ng，用刀割頸。
武臣到邯鄲，〔1〕自立為趙王，陳余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陳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3〕欲誅之。柱國曰：〔4〕“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陳王乃遣使者賀趙，而徙系武臣等家屬宮中，〔5〕而封耳子張敖為成都君，〔6〕趣趙兵亟入關。〔7〕趙王將相相與謀曰：〔8〕“王王趙，〔9〕非楚意也?！?0〕楚已誅秦，必加兵于趙。計莫如毋西兵，〔11〕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也?！?2〕趙南據(jù)大河，〔13〕北有燕、代，〔14〕楚雖勝秦，〔15〕不敢制趙。〔16〕若楚不勝秦，必重趙?！?7〕趙乘秦之弊，〔18〕可以得志于天下。”趙王以為然，〔19〕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地。〔20〕【注釋】〔1〕“邯鄲”，縣名，治所在今河北邯鄲市。為邯鄲郡郡治。邯鄲郡轄境相當于今河北泜河以南，滏陽河上游和河南內(nèi)黃、浚縣，山東館陶、冠縣西部地區(qū)?！?〕“召騷”，陳勝部將，以護軍身份隨武臣出行攻取趙地。武臣自立為王，委任左丞相，后與武臣一起被李良擊殺。“召”，音shào。〔3〕“捕系”，逮捕關押。“家室”，家屬?！?〕“柱國”，即上柱國房君蔡賜。〔5〕“徙”，音xǐ，遷徙，遷移?！?〕“張敖”，其父死，繼立為王，娶漢高祖長女魯元公主為妻，后封為宣平侯，公元前一八六年去世。謚魯元王，或謂謚武。亦稱宣平武侯?！?〕“趣”，音cù，通“促”，催促?！柏健?，音jí，急，迅速。“關”，指函谷關?！?〕“相與”，相互，共同，一起?！?〕“王王趙”，第一個“王”指趙王武臣；第二個“王”音wàng，作動詞，為王；“趙”，指趙地。此句意謂大王在趙地為王?！?0〕“楚”，指楚王陳勝?！?1〕“莫”，不。“毋”，勿，不要。“西”，向西，往西。“兵”，進兵，用兵?！?2〕“使使”，第一個“使”字是動詞，意為派遣；第二個“使”字是名詞，意為使者?！笆故埂奔磁汕彩拐咧??！把唷?，國名，西周初年分封，姬姓，始封君召公奭，建都于薊（今北京城西南隅）。戰(zhàn)國時為七雄之一，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北北部和遼寧西部地區(qū)。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滅。此“燕”即指燕國舊有地域?！?3〕“據(jù)”，據(jù)倚，依靠?！按蠛印?，黃河?！?4〕“代”，郡名，郡治代縣（在今河北蔚縣西南），轄境約當今山西東北部和河北西北部地區(qū)?！?5〕“雖”，縱然，即使。〔16〕“制”，控制?！?7〕“重”，重視，尊重?！?8〕“弊”，敗，衰敗?！?9〕“然”，是，這樣，指符合實情?！?0〕“故”，原來?！吧瞎取?，郡名，郡治沮陽（在今河北懷來縣東南），轄境約當今河北張家口、小五臺山以東，赤城、北京市延慶以西及內(nèi)長城和昌平以北地區(qū)?！白涫贰?，郡守屬吏。“韓廣”，到燕地后旋即自立為王。公元前二○六年項羽分封諸侯時，改封為遼東王，因不從命而被新封燕王臧荼攻殺。
燕故貴人豪杰謂韓廣曰：〔1〕“楚已立王，趙又已立王。燕雖小，亦萬乘之國也，〔2〕愿將軍立為燕王。”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毖嗳嗽唬骸摆w方西憂秦，〔3〕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強，〔4〕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之家！”〔5〕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shù)月，〔6〕趙奉燕王母及家屬歸之燕?！?〕【注釋】〔1〕“貴人”，權貴，指公卿大夫?！爸^”，告訴，對……說?！?〕“萬乘之國”，擁有一萬輛戰(zhàn)車的國家。戰(zhàn)國時代，常以此指稱大國、強國?！?〕“方”，正當，正在。〔4〕“以”，憑借，依仗?！?〕“獨”，唯獨，單單。“安”，如何，怎么。〔6〕“居數(shù)月”，過幾個月，即幾個月后?！?〕“奉”，送?！爸保~，指“燕王母及家屬”。
當此之時，諸將之徇地者，不可勝數(shù)。〔1〕周市北徇地至狄，〔2〕狄人田儋殺狄令，〔3〕自立為齊王，〔4〕以齊反擊周市。市軍散，還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寧陵君咎為魏王。〔5〕時咎在陳王所，〔6〕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7〕陳王乃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之國?！?〕周市卒為相?！?〕【注釋】〔1〕“勝”，音sh8ng，盡，全部?！?〕“狄”，縣名，治所在今山東高青縣東南?！?〕“田儋”，原齊國國君田氏后裔，自立為齊王，占領齊地，旋即被秦將章邯攻殺。詳見本書《田儋列傳》?！百佟保鬱ān?！暗伊睢?，狄縣縣令。〔4〕“齊”，國名，周初分封的諸侯國，姜姓，始封君呂尚，建都營丘，后稱臨淄（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春秋末年，齊國君權逐漸移到大臣田氏家族。公元前三八六年，周安王正式承認大臣田和為齊國國君，為戰(zhàn)國七雄之一。轄境約有今山東泰山以北黃河流域及膠東半島地區(qū)?！?〕“寧陵”，邑名，原屬魏國，在今河南寧陵南?！皩幜昃?，封號，因封于寧陵而得名。“咎”，音ji），原魏公室諸公子，被周市立為魏王，不久被秦將章邯領兵圍困，自殺身亡?！?〕“陳王”，指陳勝。“所”，處所，地方。〔7〕“反”，通“返”?！?〕“遣”，遣送?！扒仓畤?，遣送魏咎到魏國?！?〕“卒”，結果，終于。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1〕“周章軍已破矣，〔2〕秦兵旦暮至，〔3〕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4〕足以守滎陽，〔5〕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7〕不可與計，非誅之，〔8〕事恐敗?！币蛳嗯c矯王令以誅吳叔，〔9〕獻其首于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10〕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于敖倉?！?1〕與戰(zhàn)，田臧死，軍破。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
【注釋】〔1〕“將軍田臧等”，皆為隨吳廣西擊滎陽的部將?！?〕“周章軍”，即周文的軍隊。“破”，敗，潰敗?！?〕“旦暮”，早晚，指時間很短?！?〕“遣”，留，留下?！?〕“守”，守候，監(jiān)視?！?〕“悉精兵”，出動全部精銳兵力?！?〕“兵權”，用兵權謀，用兵謀略?！?〕“非”，不?！?〕“矯”，音jiǎo，假使，詐稱。〔10〕“令尹”，原楚國官名，相當于中原各國之相，為最高軍政長官。陳勝即襲用楚制設立此職?！?1〕“敖倉”，秦國重要糧倉，因設于敖山上而得名，在今河南鄭州西北邙山上。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1〕章邯別將擊破之，〔2〕鄧說軍散走陳。铚人伍徐將兵居許，〔3〕章邯擊破之，伍徐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注釋】〔1〕“鄧說”，陳勝部將。“說”，音yuè?！佰啊?，音tán，縣名，治所在今山東郯城北?；蛞詾椤佰啊毕嫡`字，當作“郟”。郟，縣名，在今河南郟縣?！?〕“別將”，偏將，裨將。此指由章邯統(tǒng)轄的其它各路將領?！?〕“伍徐”，陳勝部將?！霸S”，縣名，治所在今河南許昌東。
陳王初立時，陵人秦嘉、〔1〕铚人董緤、〔2〕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3〕徐人丁疾等皆特起，〔4〕將兵圍東海守慶于郯?！?〕陳王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6〕監(jiān)郯下軍。〔7〕秦嘉不受命，嘉自立為大司馬，〔8〕惡屬武平君。〔9〕告軍吏曰：〔10〕“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注釋】〔1〕“陵”，《漢書·陳勝傳》作“凌”，縣名，治所在今江蘇宿遷縣東南。按《項羽本紀》《集解》所引《陳涉世家》作“廣陵”（在今江蘇揚州西北）?！扒丶巍保髶砹⒕榜x為楚王，遭項梁軍攻擊，戰(zhàn)死?！?〕“緤”，音xi8?！?〕“取慮”，縣名，治所在今江蘇睢寧西南?！?〕“徐”，縣名，治所在今安徽泗縣東南?！疤亍保瑔为?，獨自?！?〕“東海”，郡名，治所在郯，也稱郯郡，轄境約當今山東、江蘇交界的部分地區(qū)?！?〕“武平君”，封號?！芭稀?，人名。〔7〕“郯下軍”，指郯縣城下的軍隊，包括秦嘉、董緤、朱雞石、鄭布、丁疾等各部?！?〕“大司馬”，官名，執(zhí)掌軍事的高級武官。戰(zhàn)國時代的楚、宋等曾設此職?！?〕“惡”，音wù，厭惡，憎恨?！?0〕“軍吏”，軍中官吏，負責傳達命令、執(zhí)行法紀。
章邯已破伍徐，擊陳，柱國房君死。〔1〕章邯又進兵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jiān)戰(zhàn)，軍破，張賀死。
【注釋】〔1〕“柱國房君”，即上柱國房君蔡賜?！?〕“張賀”，陳勝部將。
臘月，〔1〕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2〕其御莊賈殺以降秦?！?〕陳勝葬碭，〔4〕謚曰隱王?！?〕【注釋】〔1〕“臘月”，十二月。古人于年終的臘日舉行對祖先、百神的祭祀，稱“臘”。因臘祭在十二月，故十二月又稱臘月?！?〕“還”，音xuán，通“旋”，旋即，不久?！跋鲁歉浮?，鄉(xiāng)聚名，在今安徽渦陽東南，因地近古城父縣（今安徽亳縣東南）得名。〔3〕“御”，馭手，駕車人?！?〕“碭”，音dàng，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北?！?〕“謚”，音shì，古代有地位的人去世，后人根據(jù)其生平行跡所起含有褒貶意義的稱號。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倉頭軍，〔1〕起新陽，〔2〕攻陳下之，殺莊賈，復以陳為楚?！?〕【注釋】〔1〕“涓人”，官名，負責帝王住所的打掃清潔，為帝王親近侍臣?！皡纬肌保箅S父呂青歸屬楚懷王熊心，被委任為司徒。公元前二○二年又隨父歸漢，封陽信侯，卒于公元前一七四年，謚頃。“倉頭軍”，亦作“蒼頭軍”，以青巾裹頭的軍隊?！?〕“新陽”，縣名，治所在今安徽太和縣西北。〔3〕“復”，再，又?！耙躁悶槌?，將陳縣作為楚地，即將陳歸屬張楚政權。
初，陳王至陳，令铚人宋留將兵定南陽，〔1〕入武關。〔2〕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為秦。宋留不能入武關，乃東至新蔡，〔3〕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秦傳留至咸陽，〔4〕車裂留以徇。〔5〕【注釋】〔1〕“南陽”，郡名，治所在宛縣（今河南南陽市），轄境約當今河南及湖北西北部分地區(qū)?！?〕“武關”，在今陜西商縣東，為進入關中重要關口之一。〔3〕“新蔡”，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新蔡。〔4〕“傳”，音zhu4n，驛站車馬。此指用驛站車馬押送?！跋剃枴保貒鴩?，在今陜西咸陽東北。〔5〕“車裂”，酷刑名，亦稱“轘”、“轘裂”，即五馬分尸。將犯人的頭和四肢分別拴在五輛車上，以五馬駕車，同時驅(qū)趕，撕裂犯人身體。“徇”，這里是示眾的意思。
秦嘉等聞陳王軍破出走，乃立景駒為楚王，〔1〕引兵之方與，〔2〕欲擊秦軍定陶下?！?〕使公孫慶使齊王，〔4〕欲與并力俱進。〔5〕齊王曰：“聞陳王戰(zhàn)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6〕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7〕當令于天下?！碧镔僬D殺公孫慶。
【注釋】〔1〕“景駒”，原楚國貴族景氏后裔，氏景，名駒。〔2〕“引”，領，率領?！胺脚c”，縣名，治所在今山東魚臺北?！?〕“定陶”，縣名，治所在今山東定陶?！?〕“公孫慶”，楚王景駒屬臣?！?〕“并力”，合力，通力?！?〕“安得”，怎么能，哪能?！罢垺?，請命，請示?！?〕“首事”，首先舉事，首先起義。
秦左右校復攻陳，〔1〕下之。呂將軍走，收兵復聚。鄱盜當陽君黥布之兵相收，〔2〕復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3〕復以陳為楚。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注釋】〔1〕“左右校”，左右校尉，武官名。此指左右校尉所率軍隊?；蛑^“左右?！睘楣芾矸谝坌掏降墓倜??！?〕“鄱”，音pó，縣名，治所在今江西波陽東?！爱旉柧?，封號，系后來項梁所封，此為追述之辭。當陽，縣名，治所在今湖北當陽。“黥”，音qíng，肉刑名，亦稱墨刑，先用刀刺刻額頰等處，然后涂上墨?！镑舨肌保从⒉?，因受過黥刑，故稱黥布。六縣（今安徽六安東北）人，秦末率領部分驪山刑徒逃亡，活動于鄱縣一帶。不久起兵反秦，歸屬項羽，封為九江王。后投靠劉邦，封為淮南王。漢高祖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舉兵反叛，兵敗被殺。詳見本書《黥布列傳》?！笆铡?，收容，接納?！跋嗍铡保ハ嗦?lián)合?！?〕“青波”，亦作清陂，地名，在今河南新蔡西南?！?〕“項梁”，下相（今江蘇宿遷西南）人，楚國名將項燕之子，項羽的叔父，公元前二○九年起兵反秦，曾任張楚上柱國，自號武信君，翌年被秦將章邯擊殺。“懷王”，即楚懷王熊槐（《詛楚文》作“相”），公元前三二八年至前二九九年在位。詳見本書《楚世家》。“心”，熊槐之孫。公元前二二三年秦滅楚后，流落民間，牧羊為生。至公元前二○九年被項梁擁立為楚王，也稱楚懷王。公元前二○六年，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尊他為義帝，翌年被英布殺死。
陳勝王凡六月。〔1〕已為王，王陳。其故人嘗與庸耕者聞之，〔2〕之陳，扣宮門曰：〔3〕“吾欲見涉?！睂m門令欲縛之?！?〕自辯數(shù)，〔5〕乃置，〔6〕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8〕涉之為王沈沈者！”〔9〕楚人謂多為夥，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统鋈胗姘l(fā)舒，〔10〕言陳王故情?！?1〕或說陳王曰：〔12〕“客愚無知，顓妄言，〔13〕輕威?！薄?4〕陳王斬之。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15〕由是無親陳王者?！?6〕陳王以朱房為中正，〔17〕胡武為司過，〔18〕主司群臣?！?9〕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20〕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1〕其所不善者，〔22〕弗下吏，〔23〕輒自治之?！?4〕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注釋】〔1〕“凡”，總共?！?〕“故”，舊人，老友。“聞”，聽，聽說。〔3〕“扣”，敲。〔4〕“宮門令”，官名，守衛(wèi)宮門的長官?！?〕“自辯數(shù)”，自我辯解多次?！?〕“乃”，才?！爸谩?，放，放開?！?〕“通”，通報，傳話。〔8〕“夥”，多。為楚地方言。“頤”，感嘆詞?！?〕“沈沈”，音chénchén，或謂音tántán。宮殿宇舍深邃的樣子。〔10〕“愈益”，愈加，更加?！鞍l(fā)舒”，放縱，放肆。〔11〕“故情”，舊日的情形?！?2〕“說”，音shuì，勸說。〔13〕“顓”，音zhuān，通“?！保瑢ｉT?！巴浴?，胡說，亂說?！?4〕“輕威”，減輕威嚴，有損威嚴?！?5〕“引”，引退?！叭ァ?，離去，離開?！?6〕“由”，自從。“是”，這，此?！?7〕“中正”，官名，執(zhí)掌官吏的考核升降。〔18〕“司過”，官名，執(zhí)掌彈劾糾察官吏的過失?！?9〕“主司”，主管，負責管理?！?0〕“令之不是者”，即“不是令者”，指不聽從朱房、胡武指令的將領?！?1〕“苛察”，苛刻詳察?！?2〕“其所不善者”，指朱房、胡武所不親善的人。〔23〕“弗”，不?！跋吕簟?，下交執(zhí)法官吏。〔24〕“輒”，音zhé，即，就?！白灾巍?，自己處治。
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時為陳涉置守冢三十家碭，〔1〕至今血食?！?〕【注釋】〔1〕“置”，設置，安置?！笆刳！保词貕災埂！?〕“血食”，享受祭祀。祭祀必斬殺牲口作為供品，故稱“血食”。
褚先生曰：〔1〕地形險阻，所以為固也；〔2〕兵革刑法，〔3〕所以為治也。猶未足恃也。〔4〕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塞文法為枝葉，〔5〕豈不然哉！吾聞賈生之稱曰：〔6〕【注釋】〔1〕“褚先生”，即褚少孫，“先生”為對人的敬稱。潁川（今河南禹縣）人，以賢良文學而任侍郎。漢元帝、成帝時為博士。一說為宣帝時博士。喜好司馬遷《史記》，進行續(xù)補。本篇從此以下文字，即系褚少孫續(xù)補。〔2〕“固”，堅固，鞏固。〔3〕“兵”，兵器，武器?！案铩保镏频募锥??！?〕“恃”，音shì，依靠，依仗?！?〕“固塞”，險固要塞?！拔姆ā保闪罘ㄒ?guī)。〔6〕“賈生”，即賈誼，“生”為當時對文人的稱呼。洛陽（今河南洛陽東）人，漢文帝時任博士、太中大夫，后貶為長沙王太傅、梁懷王太傅。善于文章，尤擅政論，是漢初重要的文學家、政論家。極有抱負和才識，但不得施展。生于公元前二○○年，死于公元前一六八年。詳見本書《賈生列傳》。以下文字引自賈誼《過秦論》上篇。
秦孝公據(jù)殽函之固，〔1〕擁雍州之地，〔2〕君臣固守，以窺周室。〔3〕有席卷天下，〔4〕包舉宇內(nèi)，〔5〕囊括四海之意，〔6〕并吞八荒之心。〔7〕當是時也，商君佐之，〔8〕內(nèi)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zhàn)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0〕【注釋】〔1〕“秦孝公”，嬴姓，名熊渠，生于公元前三八一年，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即位后任用商鞅實行變法，公元前三五○年把國都從雍（今陜西鳳翔南）遷到咸陽（今陜西咸陽東北），進一步進行變法，奠定秦國由貧弱轉(zhuǎn)向富強的基礎。詳見本書《秦本紀》。“殽”，音y2o，亦作“崤”，山名，在河南省西部，是秦國和中原之間的天然屏障?！昂?，指函谷關。〔2〕“雍州”，古九州之一。此指秦國當時統(tǒng)轄地區(qū)，約當今陜西中部、甘肅東南部?！?〕“窺”，音kuī，窺視，覬覦，謂窺伺可乘之隙?！爸苁摇?，周王室，此指統(tǒng)治天下的王權?！?〕“席卷”，像席子一樣卷起?！?〕“包舉”，像布包一樣裹取?！坝睢?，空間。《淮南子·齊俗訓》：“四方上下謂之宇?！薄?〕“囊括”，像口袋一樣裝入。“四?！保湃苏J為中國四周有海環(huán)繞，故以四海指代天下?！?〕“八荒”，八方荒遠之地。《說苑·辨物》：“八荒之內(nèi)有四海，四海之內(nèi)有九州。”〔8〕“商君”，即商鞅（約公元前三九○年至前三三八年），衛(wèi)國公室庶子后裔，故亦稱衛(wèi)鞅，氏公孫，又稱公孫鞅。初為魏相公叔座家臣，后入秦，受到秦孝公重用，任左庶長、大良造，前后兩次進行變法，對秦國的社會新體制建立和迅速富強起了關鍵性作用。因戰(zhàn)功封商（今陜西商縣東南）十五邑，因號商君。秦孝公死后，即遭誣陷，被車裂而死。有經(jīng)后人整理的《商君書》二十四篇傳世。詳見本書《商君列傳》。〔9〕“連衡”，亦作“連橫”，戰(zhàn)國時期縱橫家所提出的處理各國間關系的一種策略，以張儀為代表。指東方的齊、楚、燕、韓、趙、魏等國中的某國或某幾國與西方的秦國聯(lián)合，去進攻其它國家。在地理上，呈現(xiàn)為東西聯(lián)合，古人以東西為橫，故稱連橫?！岸分T侯”，使關東諸侯爭斗。“斗”在此作使動用法?！?0〕“拱手”，兩手合抱。喻不費氣力?！拔骱印?，地區(qū)名，相當今陜西東部黃河西岸之地。原屬魏國，魏在此設西河郡，公元前三三○年入秦。
“孝公既沒，惠文王、〔1〕武王、〔2〕昭王蒙故業(yè)，〔3〕因遺策，〔4〕南取漢中，〔5〕西舉巴蜀，〔6〕東割膏腴之地，〔7〕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9〕相與為一?！?0〕當此之時，齊有孟嘗，〔11〕趙有平原，〔12〕楚有春申，〔13〕魏有信陵：〔14〕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連衡，〔15〕兼韓、魏、燕、趙、宋、〔16〕衛(wèi)、〔17〕中山之眾?！?8〕于是六國之士有寧越、〔19〕徐尚、〔20〕蘇秦、〔21〕杜赫之屬為之謀，〔22〕齊明、〔23〕周冣、〔24〕陳軫、〔25〕邵滑、〔26〕樓緩、〔27〕翟景、〔28〕蘇厲、〔29〕樂毅之徒通其意，〔30〕吳起、〔31〕孫臏、〔32〕帶他、〔33〕兒良、〔34〕王廖、〔35〕田忌、〔36〕廉頗、〔37〕趙奢之倫制其兵。〔38〕嘗以什倍之地，〔39〕百萬之師，仰關而攻秦?！?0〕秦人開關而延敵，〔41〕九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2〕秦無亡矢遺鏃之費，〔43〕而天下固已困矣。于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4〕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45〕伏尸百萬，流血漂櫓，〔46〕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47〕弱國入朝。
【注釋】〔1〕“惠文王”，名駟，秦孝公之子，公元前三三七年至前三一一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武王”，名蕩，秦惠文王之子，公元前三一○年至前三○七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3〕“昭王”，即秦昭襄王，名稷（一作“側(cè)”），秦武王的異母弟，公元前三○六年至前二五一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蒙”，承，承受?！肮蕵I(yè)”，舊業(yè)，此指先人的事業(yè)?！?〕“因”，因循，遵循。“遺策”，遺留的策略?！?〕“漢中”，地區(qū)名，漢水上游，約相當于今陜西南部及湖北西北部。戰(zhàn)國時先屬楚國，公元前三一二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漢中郡?！?〕“巴”，國名，建都于巴（今四川重慶嘉陵江北岸），轄境相當今四川東部、湖北西部地區(qū)，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巴郡。“蜀”，國名，建都于成都（今四川成都），轄境相當今四川中西部，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蜀郡?！?〕“膏腴”，肥美。此形容土地肥沃?！?〕“要害”，險要，比喻地當敵沖，形勢險要?！笆找χぁ?，或本于“收”前多一“北”字?！?〕“合從”，亦作“合縱”，指東方各國聯(lián)合對付秦國。這是與“連橫”相對的一種策略?！熬喗弧?，締約交好?！?0〕“相與為一”，相互聯(lián)合成為一個整體，即團結一致?！?1〕“孟嘗”，即田文，齊國大臣田嬰之子。襲其父封爵，封于薛（今山東滕縣南），稱薛公，號孟嘗君。曾任齊湣王相國，門下食客三千。后又任秦相、魏相。詳見本書《孟嘗君列傳》?！?2〕“平原”，即趙勝，趙惠王之弟，封于東武城（今山東武城西北），號平原君。任趙相，有食客數(shù)千。卒于公元前二五一年。詳見本書《平原君列傳》?！?3〕“春申”，即黃歇。詳見前注?！?4〕“信陵”，即魏無忌，魏安釐王之弟，號信陵君。公元前二五七年曾竊符救趙。公元前二四七年為上將軍，聯(lián)合五國擊退秦兵。有食客三千。詳見本書《春申君列傳》。〔15〕“連衡”，本書《秦始皇本紀》和《文選》均作“離衡”，指離散東方各國對付秦國的連橫?！?6〕“宋”，國名，子姓，開國君主為商紂王的庶兄微子啟，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南），轄有今河南東部和山東、江蘇、安徽間地。公元前二八六年被齊國所滅。〔17〕“衛(wèi)”，國名，姬姓，始封君為周武王之弟康叔，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建都朝歌（今河南淇縣），公元前六六○年遷都楚丘（今河南滑縣），后又遷至帝丘（今河南濮陽）。公元前二五四年為魏所滅。〔18〕“中山”，國名，春秋時白狄別族所建，又稱鮮虞，在今河北正定東北。戰(zhàn)國初建都于顧（今河北定縣）。公元前四○六年被魏攻滅。不久復國，建都靈壽（今河北平山東北）。公元前二九六年被趙國所滅?！?9〕“寧越”，戰(zhàn)國初期趙國中牟（今河南鶴壁市西）人，謀士。〔20〕“徐尚”，或謂即《魏世家》所載勸阻魏太子申伐齊的徐子，為宋國外黃（今河南民權西北）人。〔21〕“蘇秦”，戰(zhàn)國東周洛陽（今河南洛陽東）人，字季子，奉燕昭王之命入齊，從事反間活動，齊湣王時任齊相，被趙封為武安君，和趙李兌約五國攻秦。后其反間身份暴露，被車裂而死。詳見本書《蘇秦列傳》?！?2〕“杜赫”，戰(zhàn)國東周人，曾以安天下之道說周昭文君（見《呂氏春秋》《諭大》、《務大》），曾活動于齊、楚、韓等國?！?3〕“齊明”，或謂齊人，東周臣，曾活動于齊、楚、趙、韓等國?！?4〕“周冣”，或作“周最”，“冣”，音j）。東周武公之子，仕齊。〔25〕“陳軫”，夏（今山西夏縣）人，或謂楚人，游說之士，歷仕楚、秦等國?！?6〕“邵滑”，或作“劭滑”、“昭滑”、“召滑”、“卓滑”、“淖滑”，楚國大臣?！?7〕“樓緩”，或謂即魏文侯之弟，曾任魏相?！?8〕“翟景”，或謂即翟強，曾任魏相?！?9〕“蘇厲”，蘇秦之弟，曾游說活動于東周、西周、楚、燕、趙、魏等國。〔30〕“樂毅”，中山國靈壽（今河北平山東北）人，樂羊后裔。燕昭王時任亞卿，因戰(zhàn)功封昌國（今山東淄博市東南），號昌國君。燕惠王時出奔趙國，封于觀津（今河北武邑東南），號望諸君。詳見本書《樂毅列傳》?！?1〕“吳起”，衛(wèi)國左氏（今山東曹縣北）人。初為魯將。后任魏將，屢立戰(zhàn)功，魏文侯時任西河守。魏文侯死后，逃奔楚國，任楚悼王時令尹，進行變法，促使楚國富強。楚悼王死，被貴族大臣殺害。詳見本書《吳起列傳》。〔32〕“孫臏”，齊國阿（今山東陽谷東北）人，孫吳后裔。曾與龐涓同學兵法。龐涓任魏將，忌其才能，騙他到魏，處以臏刑（挖去膝蓋骨）。后被齊國使者秘密送出，任齊威王軍師，先后指揮桂陵之戰(zhàn)和馬陵之戰(zhàn)，大敗魏軍。有兵法傳世。一九七四年山東臨沂銀雀山出土《孫臏兵法》。詳見本書《孫子列傳》?！?3〕“帶他”，亦作“帶佗”，又稱“帶季”，或謂即宮佗，為戰(zhàn)國時魏將?！?4〕“兒良”，戰(zhàn)國趙將，曾有兵書傳世，《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家著錄《兒良》一篇。《呂氏春秋·不二》云：“兒良貴后?！眱毫加帽朴诤蟀l(fā)制人。〔35〕“王廖”，戰(zhàn)國魏將?！秴问洗呵铩げ欢吩疲骸巴趿钨F先。”謂其用兵主張先發(fā)制人?！?6〕“田忌”，或作“田期”、“田期思”，戰(zhàn)國初齊將，封于徐州（今山東滕縣南），又稱徐州子期，率軍先后在桂陵、馬陵大敗魏軍。后遭齊相鄒忌誣害，一度奔楚，受封于江南。〔37〕“廉頗”，戰(zhàn)國后期趙將，趙惠文王時任上卿，屢次領兵戰(zhàn)勝齊、魏等國。長平之戰(zhàn)，堅壁固守距秦三年。趙孝成王時，任相國，封信平君。后不得志，出奔居魏大梁。老死于楚國。詳見本書《廉頗列傳》?！?8〕“趙奢”，戰(zhàn)國后期趙將，初任趙田部吏，掌管國賦。后任將，公元前二七○年在閼與（今山西和順）大敗秦軍，被封為馬服君。詳見本書《廉頗列傳》?！皞悺?，類，輩?！爸啤?，統(tǒng)制，統(tǒng)領。〔39〕“什倍”，十倍。此指十倍于秦，即是秦的十倍?！?0〕“仰關”，或作“叩關”，指兵臨函谷關。因關在高處，故稱仰關?！?1〕“延”，延請，延納。〔42〕“九國”，指齊、楚、韓、魏、燕、趙、宋、衛(wèi)、中山等九國。〔43〕“亡”，失，丟失?！笆浮?，箭?！斑z”，亡失。“鏃”，音cù，箭頭。〔44〕“賂”，賄賂，贈送財物?！?5〕“亡”，逃亡，逃跑?！氨薄?，敗，敗逃?！?6〕“櫓”，音lǔ，大盾牌?！?7〕“請服”，請求臣服。
“施及孝文王、〔1〕莊襄王，〔2〕享國之日淺，〔3〕國家無事。〔4〕【注釋】〔1〕“施”，音yì，延，延續(xù)。“孝文王”，名柱，秦昭襄王之子，初封安國君，公元前二五○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2〕“莊襄王”，原名異人，后名楚，亦稱子楚，秦孝王文之子，公元前二四九年至前二四七年在位。詳見本書《秦本紀》?！?〕“享國”，享有國家，指國君在位?！叭諟\”，日短，時間短。〔4〕“無事”，沒有重大事件。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余烈，〔1〕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2〕吞二周而亡諸侯，〔3〕履至尊而制六合，〔4〕執(zhí)敲樸以鞭笞天下，〔5〕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6〕以為桂林、〔7〕象郡，〔8〕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0〕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11〕卻匈奴七百余里，〔12〕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亦不敢貫弓而報怨。〔13〕于是廢先王之道，〔14〕燔百家之言，〔15〕以愚黔首?！?6〕墮名城，〔17〕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18〕鑄以為金人十二，〔19〕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踐華為城，〔20〕因河為池，〔21〕據(jù)億丈之城，〔22〕臨不測之溪以為固?！?3〕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4〕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
【注釋】〔1〕“六世”，六代，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六位國君。“余”，多余，豐饒?！?〕“振”，舉?！安摺保R鞭?！坝?，駕馭，比喻控制?！?〕“二周”，指東周和西周。戰(zhàn)國初，周考王封其弟揭于河南（今河南洛陽西），稱河南桓公，是為西周，公元前二五六年為秦所滅。公元前三六七年，河南桓公之孫惠公自封其少子班于鞏（今河南鞏縣），在河南之東，因稱東周。公元前二四九年被秦所滅?！爸T侯”，泛指其它各諸侯國?！?〕“履”，踏，登?！爸磷稹?，至高無上。此指皇位?！傲稀保斓厮姆?。此指天下?！?〕“敲”，短杖。“樸”，刑杖?！?〕“百越”，指先秦時代分布于長江中下游以南地區(qū)的越族，因部落眾多，故稱百越，也稱百粵?！?〕“桂林”，郡名，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今廣西桂平西南，轄境約當今廣西都陽山、大明山以東，九萬大山、越城嶺以南地區(qū)及廣東肇慶至茂名一帶。〔8〕“象郡”，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臨塵（今廣西崇左縣境），或謂在象林（今越南維川南茶橋），轄境約當今廣西西部、廣東西南部、貴州南部一帶?！?〕“俯首系頸”，低下頭，并將繩索套在脖子上。這是古代表示投降的禮節(jié)?！?0〕“委命”，托命，交出性命。此指歸順聽命?！跋吕簟?，下面的官吏?！?1〕“蒙恬”，齊人后裔，秦將蒙驁之孫。曾為將大破齊兵，升任內(nèi)史。秦統(tǒng)一六國后，領三十萬大軍北伐匈奴，收復河南之地（今內(nèi)蒙古河套一帶），并修筑長城，西起臨洮（今甘肅岷縣），東至遼東（今遼寧東南），延伸萬余里，長期守衛(wèi)北部邊疆。公元前二一○年，受趙高陷害而自殺。詳見本書《蒙恬列傳》?！胺h”，用竹木編成的籬笆或圍柵。此指邊境?！?2〕“卻”，退，退卻?！靶倥?，當時活動于北方的游牧部族，也稱胡?！?3〕“貫”，音wān，通“彎”?！柏灩保瓭M弓?！?4〕“先王之道”，指所謂夏禹、商湯、周文武的治國之道。實際上是當時儒家的政治主張?！?5〕“燔”，燒，焚毀?！鞍偌摇?，指法家以外的諸子各家?！办馨偌抑浴?，公元前二一三年，秦始皇接受李斯蠲除“文學詩書百家語”的建議，下令收毀民間除醫(yī)藥卜筮種樹之外的書籍?！?6〕“黔”，音qián，黑色?！扒住保鉃橛煤诓及^。這是無爵平民的頭飾，因指稱普通百姓。公元前二一六年，秦始皇下令“更名民曰黔首”，以法律形式規(guī)定稱百姓為黔首?！?7〕“墮”，音huī，通“隳”，毀壞。〔18〕“銷”，銷熔，熔化金屬。“鋒”，鋒刃。此泛指武器?！板~”，通“鏑”，箭鏃，箭頭。〔19〕“金人”，銅人。“鑄以為金人十二”，按本書《秦始皇本紀》云，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二二一年）“收天下兵，聚之咸陽，銷以為鐘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宮中”。〔20〕“踐”，音ji3n，通“剪”，斬斷，截斷。本書《秦始皇本紀》作“斬”?！叭A”，華山，在今陜西省東部?！俺恰?，城墻?！?1〕“因”，憑借，借用?！俺亍保o城河?！?2〕“億”，古時以十萬為億?！?3〕“不測”，無法測量，極言其深?！跋?，音xī，山間的河溝。〔24〕“誰何”，詰問，盤問稽查。
“始皇既沒，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2〕甿隸之人，〔3〕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4〕墨翟之賢，〔5〕陶朱、〔6〕猗頓之富也?！?〕躡足行伍之間，〔8〕俯仰仟佰之中，〔9〕率罷散之卒，〔10〕將數(shù)百之眾，轉(zhuǎn)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會響應，贏糧而景從，〔11〕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2〕【注釋】〔1〕“殊俗”，不同習俗，此指習俗不同的異域他鄉(xiāng)。〔2〕“甕”，音wèng，陶制容器。“牖”，音yǒu，窗，窗戶?！皹小?，門戶的轉(zhuǎn)軸?！爱Y牖繩樞”，用破甕當窗戶，用繩索拴門軸。形容住宅簡陋?！?〕“甿”，音m6ng，種田人，農(nóng)民。“隸”，奴隸?！爱m隸”，隸農(nóng)，雇農(nóng)?！?〕“仲尼”，即孔子，字仲尼，春秋末年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東南）人，宋國貴族后裔。初做小吏，后任魯中都宰、司寇，代理相事。周游過宋、衛(wèi)、陳、蔡、齊、楚等國。聚徒講學，整理典籍。有《論語》一書傳世。被公認為儒家的創(chuàng)始人，影響深遠。約生于公元前五五一年，卒于公元前四七九年。詳見本書《孔子世家》?！?〕“墨翟”，即墨子，名翟，相傳原為宋國人，后長期住在魯國，聚徒講學，創(chuàng)立與儒家相對立的墨家學派。有《墨子》一書傳世，集中保存了墨子及墨家學派的主要思想。約生于公元前四六八年，卒于公元前三七六年。〔6〕“陶朱”，即范蠡，春秋末楚國宛（今河南南陽）人。曾輔佐越王句踐滅亡吳國。功成身退，出游齊國，稱鴟夷子皮。后至陶（今山東定陶西北），改名陶朱公，以經(jīng)商成為巨富?！?〕“猗頓”，戰(zhàn)國時大商人。一說以經(jīng)營河東鹽池發(fā)財致富。一說原為魯人，受到陶朱公指點，到猗氏（今山西臨猗南）繁養(yǎng)牛羊，十年后成為巨富，因稱猗頓?！?〕“躡”，音niè，踩，踏?！败b足”，踏腳，行走?！靶形椤?，隊伍行列，指軍隊?！?〕“俯仰”，俯仰身體，指從事農(nóng)活?！扒邸?，通“阡陌”，田間小路。此指田坎。〔10〕“罷”，音pí，通“?！保７??！?1〕“贏”，裝，帶?！熬啊保ā坝啊??！熬皬摹?，影子跟隨物體?！?2〕“山東”，地區(qū)名，指殽山以東，即舊六國之地。
“且天下非小弱也；〔1〕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于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3〕非铦于句戟長鎩也；〔4〕適戍之眾，非儔于九國之師也；〔5〕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鄉(xiāng)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yè)相反也。嘗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7〕比權量力，〔8〕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而秦以區(qū)區(qū)之地，〔10〕致萬乘之權，抑八州而朝同列，〔11〕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12〕身死人手，〔13〕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注釋】〔1〕“且”，而且。連詞，表示進一層?！靶∪酢保擞米鲃釉~，變小變?nèi)醯囊馑?。?〕“自若”，自如，照舊?！?〕“鉏”，鋤頭?！奥i”，音y#u，一種形如鎯頭用來碎土平地的農(nóng)具?！凹?，通“戟”。“矜”，音q0n，通“■”，矛柄?！凹妗保??！?〕“铦”，音x9an，利，鋒利?！熬潢?，兵器名，亦作“鉤戟”、“鉤棘”。“鎩”，音sh1，鈹。大矛?！?〕“儔”，音chóu，同類，匹配?！?〕“鄉(xiāng)”，音xi4ng，通“向”，過去，從前?！?〕“度”，音duó，量，計算?！敖e”，音xi6，原指用繩子測量圓筒形物體的周長，此引申為度量、衡量?！?〕“權”，權威，權勢。“力”，力量。〔9〕“同年而語”，意即同日而語。〔10〕“區(qū)區(qū)”，小，少?！?1〕“抑”，抑制，控制。“八州”，指九州中除秦所據(jù)雍州之外的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此泛指秦以外的其它各國。“同列”，同位，指地位與秦相當?shù)母鲊T侯?！俺小?，讓各國諸侯來朝見?！?2〕“七廟”，指天子宗廟。古代只有天子才能建立七廟?！?3〕“身死人手”，指秦二世、子嬰先后死于趙高、項羽之手。
譯文 陳勝是陽城人，字涉。吳廣是陽夏人，字叔。陳涉年輕的時候，曾和別人受雇耕田，有一次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上，惆悵惱恨了很久，說：“如果有朝一日富貴了，大家互相不要忘記?！币黄鹗芄透锏娜诵χ卮鹫f：“你被人雇來耕田，怎么富貴呢？”陳涉長嘆道：“唉，燕子麻雀哪里懂得大雁天鵝的志向呢！”
秦二世元年七月，征發(fā)居住在里巷左邊的平民，派遣其中有罪的去漁陽郡戍邊，有九百人駐扎在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都依次編入隊伍，擔任屯長。碰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計已經(jīng)誤期。超過規(guī)定期限，依法都要斬首。陳勝、吳廣于是密謀：“如今逃亡是死，舉行起義也是死，同樣是死，為楚國而死該可以吧！”陳勝說：“天下遭受秦朝的痛苦很久了。我聽說秦二世是小兒子，不應當即位，應當即位的是公子扶蘇。扶蘇因為多次直言進諫的緣故，皇上派他在外領兵。如今有人聽說扶蘇沒有任何罪過，秦二世殺了他。百姓中很多人聽說他的賢明，但不知道他的死。項燕擔任楚國將軍，屢立戰(zhàn)功，愛護士兵，楚地人憐惜他。有的以為他死了，有的以為他跑了。今天如果用我們這些人假冒自稱是公子扶蘇、項燕部下，為天下帶頭起義，就應該有許多響應的人?！眳菑V認為是這樣。于是舉行占卜。占卜的人知道他們的意思，說：“你們的事都能成，會建功立業(yè)。然而你們向鬼神占卜了嗎？”陳勝、吳廣很高興，就考慮利用鬼神的事，說：“這是教我們先在眾人中樹立威信罷了?！庇谑怯弥焐霸诮伈蠒鴮憽瓣悇偻酢保湃雱e人所打魚的肚子里。士卒買來那條魚準備烹煮吃，得到魚肚子里的帛書，這原已使人很奇怪了。陳勝又讓吳廣到駐地旁的叢社神祠中，夜里點起篝火，學著狐貍的聲音叫道“大楚興，陳勝王”。士卒一夜都驚恐不安。第二天，士卒中間紛紛談論，都指點注視陳勝。吳廣平素愛護他人，因此士卒中有許多人愿意為他效力。將尉喝醉了酒，吳廣故意多次說想逃跑，以此激怒將尉，讓他來侮辱自己，借以激起眾人憤怒。將尉果然鞭打吳廣。將尉拔劍出鞘，吳廣起身，奪過佩劍殺死將尉。陳勝幫助他，一起殺死兩名將尉。然后召集號令部下說：“諸公遇上大雨，都已錯過期限，錯過期限應當斬首。即使僅僅下令不斬首，然而戍邊死亡的人也必定會占到十分之六七。況且大丈夫不死則已，死就要立下大名，王侯將相難道是天生的種嗎！”部屬都說：“堅決服從命令?！庇谑羌倜肮臃鎏K、項燕的名義，順從民眾的欲望。大家袒露右臂，號稱大楚。筑起高臺宣誓立約，用將尉的首級進行祭祀。陳勝自己立為將軍，封吳廣為都尉。進攻大澤鄉(xiāng)，取得后又進攻蘄縣。蘄縣攻下后，陳勝便命令符離人葛嬰領兵收取蘄縣以東之地。進攻铚縣、酂縣、苦縣、柘縣、譙縣，全部攻克。一路招集兵馬。等到達陳縣，已有兵車六七百輛，騎兵一千余，士卒幾萬人。進攻陳縣，陳郡的郡守、縣令都不在，只有郡丞獨自在譙樓下城門中作戰(zhàn)。秦兵沒有獲勝，郡丞戰(zhàn)死，于是入城占據(jù)陳縣。過了幾天，陳涉發(fā)出號令召集當?shù)厝?、豪杰一起都來集會商議事情。當?shù)厝?、豪杰都說：“將軍親自身披鎧甲手持利劍，討伐無道，誅滅暴秦，重建楚國的江山，論功應該稱王。”陳涉于是立為王，國號叫張楚。
當這個時候，各郡縣深受秦朝官吏之苦的人，都起來懲處當?shù)氐拈L官，殺死他們來響應陳涉。陳涉于是任命吳叔為假王，監(jiān)領眾將向西進擊滎陽。又命令陳人武臣、張耳、陳余收取趙地，命令汝陰人鄧宗收取九江郡。當這個時候，楚地士兵幾千人聚集起義的，多得無法計算。
葛嬰到達東城，擁立襄彊為楚王。葛嬰后來聽說陳王已經(jīng)即位，就殺死襄彊，返回來稟報。他到達陳縣，陳王誅殺葛嬰。陳王命令魏人周市向北收取魏地。吳廣領兵圍困滎陽。李由任三川郡守，堅守滎陽，吳叔沒能攻下。陳王征召國中的豪杰一起來商議，任命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
周文是陳縣的賢人，曾經(jīng)當過項燕軍中占卜時日吉兇的官，事奉過春申君，自稱熟習軍事，陳王授予他將軍印，向西攻擊秦軍。一路上收集兵馬，到達函谷關，有戰(zhàn)車一千輛，士卒幾十萬，來到戲水岸邊，安營扎寨。秦廷命令少府章邯赦免驪山的刑徒、奴隸生的兒子，全部征發(fā)來攻擊張楚大軍，將幾十萬楚軍統(tǒng)統(tǒng)打敗。周文兵敗，逃跑闖出函谷關，停留駐扎在曹陽亭約二三個月。章邯領兵追趕擊敗周文，楚軍又逃跑駐扎在澠池十幾天。章邯進擊，大敗楚軍。周文拔劍自殺，楚軍就不再戰(zhàn)斗。
武臣到達邯鄲，自己立為趙王，陳余任大將軍，張耳、召騷任左、右丞相。陳王發(fā)怒，逮捕關押武臣等人的家屬，打算誅殺他們。上柱國蔡賜說：“秦朝沒有滅亡而誅殺趙王及其將相的家屬，這是在制造又一個為敵的秦國。不如因此而封立他為王?！标愅跤谑桥汕彩拐咔巴w地祝賀，同時將關押的武臣等人的家屬遷移到宮中，還封張耳兒子張敖為成都君，催促趙兵立即進入函谷關。趙王的將相一同謀議說：“大王在趙地為王，并非楚王的本意。楚王誅滅秦朝后，必定進攻趙國。眼下之計不如不向西進兵，派使者北上收取燕地來擴展自己。趙國南面依仗黃河，北面占有燕、代之地，楚王即使戰(zhàn)勝秦國，也不敢欺壓趙國。倘若楚王不能戰(zhàn)勝秦國，必定會器重趙國。趙國利用秦國的衰敗，便可以取得天下?！壁w王認為是這樣，因而不向西進兵，而派遣原上谷郡卒史韓廣領兵北上收取燕地。
燕國原來的權貴豪杰對韓廣說：“楚國已經(jīng)立了王，趙國也已經(jīng)立了王。燕國盡管小，但也是曾擁有萬輛戰(zhàn)車的國家，希望將軍立為燕王。”韓廣說：“我的母親在趙地，不可這樣做。”燕人說：“趙國正西邊擔憂秦國，南邊擔憂楚國，它的力量無法禁止燕國立王。況且憑著楚國的強大，尚不敢殺害趙王及其將相的家屬，趙國哪敢單單殺害將軍的家屬！”韓廣認為是這樣，于是自立為燕王。過了幾個月，趙國將燕王的母親和家屬送歸燕國。
當這個時候，眾將領到各處收地占城的，數(shù)不勝數(shù)。周市北上收取土地到達狄縣，狄縣人田儋殺死狄縣縣令，自己立為齊王，率領齊軍反過來攻擊周市。周市軍隊被打散，返回到達魏地，打算擁立魏國公室后裔原寧陵君咎為魏王。當時魏咎在陳王住地，沒能前往魏地。魏地平定以后，將領們準備共同擁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周市派使者經(jīng)過五次往返，陳王才封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送他回國。周市結果任魏相。
將軍田臧等在一起密謀說：“周章的軍隊已經(jīng)潰敗了，秦兵早晚就會來到，我們圍攻滎陽不能攻下，那么秦兵一到，必定會大敗。不如少許留下一部分兵力，便足以監(jiān)守滎陽，集中其余所有精銳部隊迎擊秦軍。如今假王吳廣驕傲，不懂用兵謀略，無法和他商量。不誅殺他的話，事情恐怕會失敗?！庇谑且黄鸺偻嘘愅趺顏碚D殺吳廣，把他的首級獻送給陳王。陳王派使者賜給田臧楚令尹的印，讓他擔任上將。田臧就派將領李歸等監(jiān)守滎陽城，自己率領精銳部隊在敖倉迎擊秦軍。一交戰(zhàn)，田臧戰(zhàn)死，軍隊潰敗。章邯進兵到滎陽城下攻擊李歸等，打敗楚軍，李歸等人戰(zhàn)死。
陽城人鄧說領兵占居郯縣，章邯的偏將領兵擊敗他，鄧說的部隊潰散逃奔到陳。铚人伍徐領兵居住許縣，章邯領兵擊敗他，伍徐的部隊全都潰散逃奔陳地。陳王誅殺鄧說。
陳王初立為王時，陵人秦嘉、铚人董緤、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都各自起兵，率部在郯縣圍攻東?？な貞c。陳王聞知此事，就派武平君畔擔任將軍，監(jiān)領郯縣城下軍隊。秦嘉不接受陳王命令，他自己封立為大司馬，憎惡隸屬于武平君。他告訴軍吏說：“武平君年輕，不懂軍事，不要聽他的！”于是假托陳王命令殺死武平君畔。
章邯擊敗伍徐后，攻擊陳縣，上柱國房君蔡賜戰(zhàn)死。章邯又進兵攻擊陳縣西面張賀軍隊。陳王出城督戰(zhàn)，軍隊潰敗，張賀戰(zhàn)死。
十二月，陳王前往汝陰，旋即到達下城父，他的車夫莊賈殺死陳王向秦軍投降。陳勝葬在碭縣，謚號為隱王。
陳王原來的涓人將軍呂臣組建倉頭軍，在新陽縣起兵，進攻陳縣，攻克縣城，殺死莊賈，重新以陳縣作為楚地。
當初，陳王到達陳縣，命令铚人宋留領兵平定南陽，進入武關。宋留收取南陽后，聽說陳王已死，南陽重新歸屬秦朝。宋留無法進入武關，于是東進到達新蔡，遇到秦軍，宋留率軍投降秦朝。秦人用驛站車馬把宋留解送到咸陽，將宋留處以五馬分尸的酷刑來示眾。
秦嘉等人聽說陳王軍隊戰(zhàn)敗出陳逃奔，于是擁立景駒為楚王，領兵前往方與，打算在定陶城下攻擊秦軍。楚王派遣公孫慶為使者出使齊王，想和他合力一道進兵。齊王說：“聽說陳王戰(zhàn)敗，不知他的生死下落，楚人怎能不來請示而自立為王！”公孫慶說：“齊王不請示楚王而自立為王，楚王何故要請示齊王而封立為王！況且楚人首先起事，應當號令天下。”田儋誅殺公孫慶。
秦朝左右校部又進攻陳縣，攻占縣城。呂將軍逃跑，收拾部眾重新聚集。鄱縣強盜當陽君黥布的軍隊與呂臣部聯(lián)合，又進攻秦左右校部，在青波擊敗秦軍，重新以陳縣為楚地。恰好這時項梁擁立楚懷王的孫子熊心為楚王。
陳勝稱王前后總共六個月。他為王后，居住在陳。他的舊友中有個曾經(jīng)一起受雇耕田的人聽說此訊，來到陳，敲打?qū)m門說：“我要見陳涉?！睂m門令想把他捆綁起來。那人自己辯解多次，才放開，但宮門令不肯替他通報。陳王出門，那人攔路呼喊陳涉的名字。陳涉聽到喊聲，于是下令召見，用車載他一起回歸。進入宮殿，看到殿宇房舍、帷幔帳幄，客人說：“夥頤！陳涉當了王，房子真高大深沉?。 背厝税选岸唷闭f成“夥”，所以天下流傳“夥涉為王”這句話，那是從陳涉開始的?？腿顺鋈雽m殿愈來愈放縱無忌，隨意談說陳王舊日的情形。有人勸說陳王道：“客人愚昧無知，專門胡言亂語，有損大王威嚴?！标愅跸铝顢亓丝腿?。其它陳王的舊友都自動引退離去，從此沒有親近陳王的人了。陳王任命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負責監(jiān)視群臣。眾將領外出收取土地，回來到陳，凡是不服從朱房、胡武命令的，就抓起來治罪，以苛刻詳察作為忠誠。二人所不喜歡的，不交付司法官吏審理，就擅自處治。陳王信任重用他們。眾將領因為這個緣故不再親近依附他，這就是陳王失敗的原因。
陳勝盡管已經(jīng)死去，但他安置派遣的侯王將相最后滅亡了秦朝，是由于陳涉首先舉事的緣故。漢高祖時替陳涉在碭設置了看守墳墓的三十戶人家，直至今日仍享受祭祀。
褚先生說：地理形勢險要阻隘，是固守邊防的條件；軍隊武器、刑律法令，是治理國家的手段。但還不足以依賴。先王把仁義作為根本，而將險固要塞、法律條文作為枝葉，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我聽說賈生評論道：“秦孝公占據(jù)殽山、函谷關的牢固天險，擁有雍州的地域，君臣堅守，來覬覦周室王權。懷有席卷天下，奪取中原，統(tǒng)一四海的意志，吞并域外八方的雄心。當這時候，商君輔佐孝公，在內(nèi)建立法律制度，致力耕田織布，作好防守攻戰(zhàn)的準備；對外推行連橫政策而讓諸侯自相爭斗。于是秦人拱著手毫不費力就取得西河以外的地方。
“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繼承孝公的事業(yè)，遵循遺傳的策略，南面取得漢中，西面攻占巴國、蜀國，東面割取肥沃的地域，接收險要的州郡。諸侯驚恐懼怕，集會結盟而商量削弱秦國。不惜珍奇的器物、貴重的寶貝和肥田沃土，來招致天下的士人。合縱抗秦締約交好，團結一致。當這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位君子，都明智聰慧而忠誠有信，寬容厚道而愛護人民，尊崇賢才而敬重士人。締結合縱的聯(lián)盟，瓦解連橫的陣線，聯(lián)絡韓國、魏國、燕國、趙國、宋國、衛(wèi)國、中山國等眾多國家。在這時候，東方六國的士人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流為之出謀劃策，齊明、周冣、陳軫、邵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輩溝通他們的意見，吳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類統(tǒng)領他們的軍隊。諸侯曾經(jīng)用十倍于秦國的土地，百萬的軍隊，兵臨函谷關而進攻秦國。秦人打開關門而引納敵軍，九國的軍隊倉皇逃遁而不敢前進。秦國沒有損失一支箭、一個箭頭的耗費，可天下的諸侯卻已陷入困境了。于是合縱離散、盟約破壞，諸侯爭相割地而賄賂秦國。秦國有足夠的力量來利用諸侯的弊端，追逐逃兵敗將，殺得倒伏的尸體有上百萬，流注的血能夠漂起碩大的盾牌，趁借便利形勢，宰割天下土地，瓜分諸侯山河，強國請求臣服，弱國投降入朝。
“延續(xù)到秦孝文王、秦莊襄王，他們在位的時間短促，國家沒有重大事件。
“等到秦始皇這一代，振興六代君王的豐功偉業(yè)，揮舞長鞭而駕馭中原，吞并東、西二周而滅亡諸侯列國，登上天子寶座而統(tǒng)治上下四方，手持刑杖來鞭打天下臣民，威震四海。南下奪取百越領地，以此建置桂林郡、象郡，百越部族的君主屈膝俯身、頸上套著繩索，把性命交付給秦朝官吏處置。秦始皇于是派遣蒙恬在北方修筑長城而守衛(wèi)邊疆，使匈奴退卻七百多里，胡人從此不敢南下牧馬，騎士也不敢挽弓搭箭來報仇泄恨。到這時秦始皇廢棄夏商周三代的先王之道，焚毀諸子百家的文獻典籍，來讓人民愚昧無知。夷平各地古都名城，屠殺英雄豪杰，收繳天下的武器集中到咸陽，銷熔鋒刃箭鏃，鑄造成十二尊銅人，來削弱天下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截斷華山作為城墻，利用黃河作為城壕，依仗億丈高城，面臨無底深淵，以此作為堅固屏障。派出優(yōu)秀將領配備強弓勁弩，把守要害地方，讓可信的大臣率領精兵銳卒，拿著鋒利的兵器盤問檢查過往行人。天下平定以后，秦始皇的心思，自以為關中的堅固，有如千里金城，是子子孫孫稱帝稱王萬代相傳的基業(yè)。
“秦始皇死后，余威還震懾著異域他鄉(xiāng)。然而陳涉只不過是個出身破屋陋室的貧民子弟，受雇耕田的窮人，發(fā)配流浪的役徒，才能及不上一般人，沒有仲尼、墨翟的賢能，陶朱、猗頓的財富，行進在戍卒行列之間，勞作在田野阡陌之中，統(tǒng)率疲憊散漫的戍卒，帶領幾百部眾，轉(zhuǎn)過頭來進攻秦朝。砍下樹木當作兵器，舉起竹竿作為旗幟，天下百姓像云朵那樣匯集，像回聲那樣響應，背著干糧如同影子一樣追隨跟從，山東各國英雄豪杰接著同時起來而滅亡了秦皇家族。
“況且當時秦的天下并沒有縮小減弱；雍州的地理，殽山、函谷關的險固依然照舊。陳涉的地位，并不比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各國的君主尊貴；鋤耙、戟柄，并不比鉤戟、長矛鋒利；發(fā)配戍邊的民眾，不能同東方九國的軍隊相比；他們的深謀遠慮，行軍作戰(zhàn)的方略，比不上六國舊時的謀士。然而結果的成敗迥然不同，建立的功業(yè)截然相反。試讓山東各國與陳涉比較長短、大小，衡量權勢、力量，那簡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語了。然而秦國憑著區(qū)區(qū)雍州之地，達到了萬乘強國的權勢，控制其它八州而讓地位相同的諸侯前來朝拜，有一百多年了。然后又以天下為家，以殽山、函谷關拱衛(wèi)宮殿。匹夫一人發(fā)難而祖宗七廟毀為瓦礫，子孫先后死于他人之手，被普天下所恥笑，什么原因呢？是因為不施仁義，所以造成進攻防守的形勢與從前完全不同?！?/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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