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一百二十九 貨殖列傳第六十九〔1〕 盛冬鈴 注譯 《老子》曰〔2〕：“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yè)，至老死不相往來。”〔3〕必用此為務，輓近世涂民耳目，〔4〕則幾無行矣?！?〕 【注釋】〔1〕“貨殖”，居積并經(jīng)營財貨以增值生利，也就是經(jīng)商的意思?！?〕“《老子》”，春秋（一說戰(zhàn)國）時哲學家、道家學說創(chuàng)始人老子所著書，又稱《道德經(jīng)》?！?〕以上引文見《老子》第八十章。今傳本《老子》文字與此小有出入，作“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4〕“輓”，通“晚”。“輓近世”即近世、近代?！巴俊保氯?。〔5〕“幾”，音jī，近于。
太史公曰：夫神農(nóng)以前，〔1〕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2〕耳目欲極聲色之好，〔3〕口欲窮芻豢之味，〔4〕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勢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6〕雖戶說以眇論，〔7〕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8〕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9〕最下者與之爭。
【注釋】〔1〕“神農(nóng)”，傳說中的古帝，時在伏羲之后、黃帝之前。古史中又稱之為炎帝、烈山氏。據(jù)說神農(nóng)始教民制作農(nóng)具，從事農(nóng)業(yè)，又嘗百草、為醫(yī)藥，以治民疾病?！?〕“《詩》”，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共輯錄西周初期至春秋中期的詩歌三百零五篇，分為《風》、《小雅》、《大雅》、《頌》四部分，其中既有民間歌謠，也有朝堂宗廟宴饗祭祀時用的配樂歌詩。據(jù)說曾經(jīng)孔子刪訂，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又稱《詩經(jīng)》?！啊稌贰保础渡袝?，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上古典章文獻匯編，其中保存了商、周時期的一些重要歷史文件和原始資料。據(jù)說曾經(jīng)孔子刪訂，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又稱《書經(jīng)》。“虞”，指帝舜。傳說帝舜原是古部落有虞氏的首領，后受堯禪讓有天下?！跋摹?，有夏氏首領禹開創(chuàng)的朝代。據(jù)傳禹治水有功，帝舜禪位給他。禹死后，其子啟繼位并稱王，開“家天下”之始。夏代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王朝。案，《尚書》中有《虞書》、《夏書》各若干篇，所記為虞、夏時事，但據(jù)近人考證，其實是春秋、戰(zhàn)國時人的作品。今傳《詩經(jīng)》中亦無虞、夏之詩。〔3〕“聲色”，音樂和女色?！?〕“芻豢”，供食用的家畜。“芻”指食草的牛羊之類，“豢”，指食谷的犬豕之類?！?〕“夸矜”，夸耀?！皠菽堋?，權勢?！?〕“漸”，音jiān，漸染，浸潤。〔7〕“戶說”，挨戶勸說?！罢f”，音shuì。“眇論”，精妙的言論?！绊稹?，通“妙”?！?〕“道”，通“導”?！?〕“整齊”，整頓而使之齊一。
夫山西饒材、竹、榖、、旄、玉石；〔1〕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2〕江南出■、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瑇瑁、珠璣、齒革；〔3〕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4〕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棊置：〔5〕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7〕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nóng)而食之，虞而出之，〔9〕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fā)征期會哉？〔10〕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11〕各勸其業(yè)，〔12〕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注釋】〔1〕“山西”，戰(zhàn)國秦漢時稱崤山（在今河南洛寧北）或華山（在今陜西華陰南）以西地區(qū)為山西。“材”，木料?！皹b”，音gǔ，一種喬木，樹皮可用來造紙?！爱?，音lú，麻類作物，其干莖纖維可用來織布?！办浮?，牦牛?！?〕“山東”，戰(zhàn)國秦漢時稱崤山或華山以東廣大地區(qū)為山東?！?〕“江南”，此指長江以南直至南海的廣大區(qū)域，比現(xiàn)在所說的“江南”范圍要廣?！啊觥保鬾án，同“楠”，一種材質堅密而帶芳香的名貴喬木?！拌鳌?，音zǐ，一種材質較較，可用來制作樂器和建筑木材的喬木?！斑B”，通“鏈”，鉛礦石。“丹沙”，即朱砂，一種紅色礦物，是汞和硫黃的天然化合物，可用來提煉水銀（汞），也可用作染料和藥物?！艾x?！保蜃鳌扮殍！保鬱àimào，一種海龜，其甲殼可用作裝飾品。“璣”，音jī，形狀不圓或顆粒較小的珍珠?！褒X革”，象牙及各種野獸的皮革?！?〕“龍門”，指龍門山，在今山西河津西北和陜西韓城東北的黃河兩岸，夾河聳立，形似闕門?！绊偈?，指碣石山，在今河北昌黎北。“旃”，音zhān，通“氈”，厚重的毛織物?！敖罱恰保瑒游锏慕羁捎米鞴?，角可用作弓上的裝飾品或其他日用品?！?〕“棊”，同“棋”。“棊置”，如同棋子布置在棋盤上。〔6〕“大較”，大略?！?〕“中國”，此與“四夷”相對而言，指華夏民族所居的區(qū)域?！?〕“奉生”，奉養(yǎng)父母于生時?！八退馈?，辦理父母喪葬之事。〔9〕“虞”，本指掌管山澤的官吏，此處指在山澤中以采伐漁獵為生的人?！?0〕“政教”，刑賞等政事和教化。“發(fā)征期會”，征發(fā)貨物，限期會集。〔11〕“征”，求?！拔镔v之征貴，貴之征賤”，謂某地物賤，當求物貴之地往銷；某地物貴，當求物賤之地購取?！?2〕“勸”，致力于。
《周書》曰：〔1〕“農(nóng)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2〕商不出則三寶絕，〔3〕虞不出則財匱少?！必攨T少而山澤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5〕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于營丘，〔6〕地潟鹵，〔7〕人民寡，于是太公勸其女功，〔8〕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繦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10〕海岱之間斂袂而往朝焉?！?1〕其后齊中衰，管子修之，〔12〕設輕重九府，〔13〕則桓公以霸，〔14〕九合諸侯，〔15〕一匡天下；〔16〕而管氏亦有三歸，〔17〕位在陪臣，〔18〕富于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強至于威、宣也?！?9〕 【注釋】〔1〕“《周書》”，《尚書》中所收周代文獻的總稱。案，下引《周書》之文不見于今傳本《尚書》，當是佚文?！?〕“事”，此指用以從事工作、方便生活的各種工具、用具。〔3〕“三寶”，三種可寶貴的事物。此處指上下文提到的“食”、“事”、“財”三項?！?〕“辟”，開辟。〔5〕“原”，本源，根本?！?〕“太公望”，周初人，姓姜，其氏為呂，名尚。原居東海之濱，后歸附周文王，文王說“吾太公望子久矣”，因號為太公望。武王即位，尊之為師，稱師尚父。其人在滅商的斗爭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周初分封諸侯，他被封于齊，是齊國的始祖。詳見本書《齊太公世家》?！盃I丘”，古邑名，因營丘山得名，故地在今山東淄博市臨淄北?！?〕“潟鹵”，鹽堿地?！皾暋保魓ì?！?〕“勸”，勉勵。“女功”，婦女的工作，如紡織、刺繡、縫紉之類?！?〕“繦”，音qiǎng，通“襁”，背嬰兒用的寬帶?！袄H負”，謂用寬帶包裹小兒負之于背?！拜棞悺?，車輪的輻條集中于車軸，用以比喻人物或財貨歸聚一處?！?0〕“冠帶衣履”，四字皆用作動詞。“冠帶衣履天下”意謂齊地出產(chǎn)的冠帶衣履被天下人所穿戴使用?！?1〕“?！?，東海?！搬贰?，泰山?！皵狂恰?，整理衣袖，這是一種恭敬的表示。“袂”，音mèi?！?2〕“管子”，春秋時期的政治家。名仲，字夷吾，任齊桓公相，重視工商，主張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并以尊奉周天子，抵御外夷為號召，輔佐齊桓公完成霸業(yè)，使齊國成為中原各國的盟主。詳見本書《管晏列傳》?！?3〕“輕重”，指輕重不等、幣值各異的錢幣?！熬鸥?，九種掌管財貨錢幣的官，即大府、王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金、職幣。在《周禮》中都是無官冢宰的屬官?！?4〕“桓公”，指齊桓公，是春秋時期姜氏齊國的一代國君，為莊公孫、襄公弟，名小白，公元前六八五年即位。他任管仲為相，實行富國強兵政策，以武力為后盾，聯(lián)合中原各諸侯國，遏制外夷的勢力，成為春秋時期第一個霸主。管仲死后，他信用佞人，怠于政事，至公元前六四四年去世?！?5〕“九合諸侯”，“合”，指聚合會盟?！熬拧?，形容次數(shù)之多，不是實指九次。據(jù)《春秋谷梁傳》，齊桓公與諸侯會盟達十一次之多?！?6〕“匡”，匡正，糾正?！?7〕“三歸”，《論語·八佾》首先提到“管氏有三歸”，歷來對此有不同的解釋。一種意見以為女子出嫁曰歸，管仲同國君一樣，娶三姓之女，所以說“有三歸”。另一種說法以為三歸是管仲所筑的一座臺的名稱。第三種觀點據(jù)《管子·山至數(shù)》云“則民之三有歸于上矣”，指出“三歸”當指官府對市場上商人所征收的常例租稅。另外，還有把“三歸”解釋為貯藏錢幣的府庫或管仲采邑的名稱的。其中第三種觀點有《管子》書為證，似較可信。〔18〕“陪臣”，臣之臣。齊桓公是諸侯，他對周天子來說，是臣；管仲為齊桓公相，是諸侯的臣，他對周天子來說，就是陪臣?！?9〕“威”，指齊威王，戰(zhàn)國時期田氏齊國的國君，名因齊，公元前三七八年至前三四三年在位。“宣”，名辟疆，威王之子，公元前三四三年至前三二四年在位。
故曰：“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1〕禮生于有而廢于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勢益彰，失勢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諺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5〕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6〕皆為利來；天下壤壤，〔7〕皆為利往?！狈蚯С酥?，〔8〕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9〕 【注釋】〔1〕“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兩句話見于《管子·牧民》，本書《管晏列傳》中亦曾引用?！?〕“有”，指擁有財富。“無”，指沒有財富?！?〕“適”，安適，安逸?！?〕“夷狄”，“夷”本指東方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狄”本指北方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此處“夷狄”用作對少數(shù)民族的通稱?！?〕“千金”，黃金千斤。漢制每斤約合今二百五十八克?！扒Ы鹬印保褐父蝗酥??！笆小?，市場。古代死刑多在市場上執(zhí)行?！安凰烙谑小?，不會被處死。謂可以賄免死，以錢贖罪?！?〕“熙熙”，喧嚷嘈雜的樣子。〔7〕“壤壤”，往來紛亂的樣子?！叭馈保ā叭痢??！?〕“乘”，音shèng，指用四匹馬拉的兵車。春秋時期作戰(zhàn)以車戰(zhàn)為主，國家的大小強弱往往用擁用兵車的數(shù)量來表示。此“千乘之王”，是指能出動兵車一千輛的中等諸侯國的君主。到戰(zhàn)國時，“千乘之王”則是小國之君。〔9〕“匹夫”，平民百姓?！熬帒簟保幦霊艏摀舛愥嬉鄣囊话闫矫裰?。
昔者越王句踐困于會稽之上，〔1〕乃用范蠡、計然。〔2〕計然曰：“知斗則修備，〔3〕時用則知物，〔4〕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故歲在金，穰；〔6〕水，毀；〔7〕木，饑；〔8〕火，旱?！?〕旱則資舟，水則資車，〔10〕物之理也。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夫糶，二十病農(nóng)，九十病末?！?1〕末病則財不出，農(nóng)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nóng)末俱利。平糶齊物，〔12〕關市不乏，〔13〕治國之道也。積著之理，〔14〕務完物，無息幣?！?5〕以物相貿，易腐敗而食之貨勿留，〔16〕無敢居貴。〔17〕論其有余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毙拗?，國富，厚賂戰(zhàn)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強吳，〔18〕觀兵中國，〔19〕稱號“五霸”?！?0〕 【注釋】〔1〕“越王句踐”，春秋末年越國的君主，越王允常之子，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越國與吳國境土相接，且為世仇，互相攻打。公元前四九四年，句踐為吳王夫差所敗，屈膝求和。后來在大夫文種、范蠡等的輔佐下，臥薪嘗膽，發(fā)憤圖強，經(jīng)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終于復興越國，在公元前四七三年滅吳雪恥，又北上與諸侯會盟，成為春秋時期的最后一個霸主。詳見本書《越王句踐世家》?！熬洹保鬵ōu，后世亦寫作“勾”?！皶?，山名，在今浙江紹興、嵊縣、諸暨、東陽間。句踐當初為吳所敗，曾率眾退保于此。當時越國的都城在會稽山下，亦名“會稽”，故地即今紹興市?！皶?，音guì。〔2〕“范蠡”，楚宛（今河南南陽市）人，字少伯，后仕越為大夫。越敗于吳，范蠡輔佐越王句踐忍辱發(fā)憤，設計圖吳，終于消滅了吳國。他認為句踐可以同患難，不能同安樂，功成不居，離開越國變易姓名經(jīng)商，三致千金。其事跡可參見本書《越王句踐世家》?！坝嬋弧保緯x國公室之后，姓辛，字文，一字研，葵丘濮上（在今山東淄博市境內）人。博學無所不通，尤善于計算，《吳越春秋》稱之為“計然”，范蠡曾經(jīng)師事他。一說“計然”，是范蠡所著書名?！?〕“斗”，這里是指戰(zhàn)爭?！靶迋洹?，謂軍備修整?！?〕“時用”，指符合時世的需求?！?〕“形”，顯露，表現(xiàn)?！?〕“歲”，此指太歲，古代天文學中假設的星名，與歲星對應。歲星即木星，大致十二年一周天，其運行方向是自西向東。太歲被假設為自東向西運行，其在黃道上的軌跡分為十二等分，以每年太歲所在之區(qū)紀年。“金”，金星?！皻q在金”，指太歲運行到金星所在之區(qū)。“穰”，音ráng，豐收。〔7〕“水”，水星?！皻А?，毀壞，不能成事?！?〕“木”，木星?！梆嚒?，饑荒。〔9〕“火”，火星。案，古人迷信，以為星象與人事有關，所以有上述說法。本書《天官書》亦謂“必察太歲所在。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可參看。〔10〕“資”，預蓄?！昂祫t資舟，水則資車”，謂大旱之后必多水，大水之后必有旱，所以久旱不雨時要準備好船，久雨多水時要準備好車?！?1〕“糶”，音tiào，出售糧食?！岸薄ⅰ熬攀?，都是指一斗米所值的錢數(shù)。“病”，傷害?！澳?，從事工商業(yè)的人。古代以農(nóng)業(yè)為本業(yè)，以工商業(yè)為末業(yè)?！?2〕“平糶齊物”，官府在荒年出售存糧以平抑物價?！?3〕“關”，稽查行人貨物的關卡?！笆小保袌??！瓣P市”指人員物資聚集交易之地?！?4〕“積著”，居積。“著”，通“貯”。〔15〕“無息幣”，不使貨幣停息積壓，也就是使資金周轉不息，即下文“財幣欲其行如流水”的意思?！?6〕“食”，通“蝕”，損耗?！?7〕“居貴”，囤積貨物，以求高價出售?！?8〕“報”，報復?！皬妳恰?，吳王夫差敗越后又大敗齊兵，北上與晉爭霸，國勢強盛，所以稱之為“強吳”?！?9〕“觀兵”，檢閱軍隊，炫耀武力?！?0〕“五霸”，春秋時期勢力強大、曾經(jīng)稱霸一時的五個諸侯。一般認為是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王、楚莊王五人，句踐不在其列。但本書《越王句踐世家》記句踐滅吳后率軍北上，與齊、晉等國諸侯會盟徐州，周元王命之為伯（諸侯之長），諸侯畢賀，號稱霸王?！盾髯印ね醢浴贩Q“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為威動天下的“五伯”（“伯”通“霸”），則此處說句踐“號稱五霸”，并非沒有根據(jù)。
范蠡既雪會稽之恥，乃喟然而嘆曰：〔1〕“計然之策七，〔2〕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國，吾欲用之家?！蹦顺吮庵鄹∮诮?〕變名易姓，適齊為鴟夷子皮，〔4〕之陶為朱公?！?〕朱公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產(chǎn)積居，與時逐而不責于人?！?〕故善治生者，〔7〕能擇人而任時。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8〕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后年衰老而聽子孫，子孫脩業(yè)而息之，遂至巨萬。〔9〕故言富者皆稱陶朱公。
【注釋】〔1〕“喟”，音kuì，嘆氣的聲音?！?〕“計然之策七”，“七”，《漢書·貨殖傳》作“十”。案“七”字古作“十”，與“十”形近易混，當從《漢書》作“十”為是?！?〕“扁舟”，小船，“扁”，音piān。〔4〕“鴟夷”，原指盛酒的皮囊。皮囊多所容納，又可卷而藏之，范蠡自號“鴟夷子皮”，有與時張弛、進退自如的意思。〔5〕“陶”，古邑名，即陶丘，本曹國都城，春秋末屬宋，戰(zhàn)國屬齊，是當時著名的商業(yè)城市，故址在今山東定陶西北。〔6〕“與時逐”，與天時競逐以求取利潤?！柏煛?，要求，督促?！安回熡谌恕?，謂范蠡知人善任，他所選擇的人無需督責，自能盡心盡力為他經(jīng)營?！?〕“治生”，經(jīng)營家業(yè)。〔8〕“昆弟”，兄弟?！?〕“巨萬”，萬萬。
子贛既學于仲尼，〔1〕退而仕于衛(wèi)，〔2〕廢著鬻財于曹、魯之間，〔3〕七十子之徒，〔4〕賜最為饒益。原憲不厭糟糠，〔5〕匿于窮巷?！?〕子貢結駟連騎，〔7〕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8〕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夫使孔子名布揚于天下者，子貢先后之也。〔10〕此所謂得勢而益彰者乎？
【注釋】〔1〕“子贛”，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賜，字子貢，亦作子贛，春秋衛(wèi)人。長于言辭，善于經(jīng)商。后游說諸侯，在春秋末曾任魯國和衛(wèi)國的相，最后居齊而死。其事跡可參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衛(wèi)”，諸侯國名，在今河南北部，當時都于濮陽（今河南濮陽西南）。〔3〕“廢著”，也作“廢居”、“廢舉”，囤積居奇，賤買貴賣?！稘h書·貨殖傳》作“發(fā)貯”，字通義同?！板髫敗?，轉運倒賣貨物?！安堋?，諸侯國名，在今山東西南部，都陶丘（今山東定陶西北），春秋末為宋所滅。“魯”，諸侯國名，在今山東中部，都曲阜（今山東曲阜）?！?〕“七十子”，據(jù)說孔子有學生三千人，其中優(yōu)秀的，《孟子·公孫丑上》說有七十人，本書《孔子世家》說有七十二人，《仲尼弟子列傳》則記七十七人。此言“七十子”，當是舉其約數(shù)。〔5〕“原憲”，孔子弟子，字子思，春秋魯人（一說宋人），家貧，據(jù)說他好學不倦，蓬戶褐衣蔬食而不減其樂。“厭”，飽，“饜”的古字。“糟糠”，酒渣和谷皮，此用以泛指粗劣的食物。〔6〕“窮巷”，陋巷?！?〕“駟”，四匹馬拉的車子。“騎”，音jì，鞍轡齊備供人乘坐的馬?！敖Y駟連騎”，謂出行時排場很大，車馬成隊，接連不斷。〔8〕“束帛之幣”，“幣”本指繒帛，帛五匹為一束。古每以束帛作為使者聘問或朋友饋贈的禮物，稱“束帛之幣”。“聘”，諸侯之間互相遣使通問修好。“享”，諸侯向天子進獻貢品。此言“聘享諸侯”，則專指作為使者聘問諸侯?！?〕“分庭與之抗禮”，謂以平等的禮節(jié)與他相見。古禮主人接待客人，如身份對等，就在庭院中相對施禮，主人在東，客人在西?！翱埂保鄶?，對等。〔10〕“先后”，此指憑借力量，左右其事。
白圭，周人也。〔1〕當魏文侯時，〔2〕李克務盡地力，〔3〕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夫歲孰取谷，〔4〕予之絲漆；繭出取帛絮，予之食。太陰在卯，〔5〕穰；明歲衰惡。至午，旱；明歲美。至酉，穰；明歲衰惡。至子，大旱；明歲美，有水。至卯，積著率歲倍?！?〕欲長錢，取下谷；長石斗，〔7〕取上種。能薄飲食，忍嗜欲，節(jié)衣服，與用事僮仆同苦樂，〔8〕趨時若猛獸摯鳥之發(fā)?！?〕故曰：“吾治生產(chǎn)，猶伊尹、呂尚之謀，〔10〕孫吳用兵，〔11〕商鞅行法是也?！?2〕是故其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之矣?！鄙w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試矣，能試有所長，非茍而已也。
【注釋】〔1〕“周”，戰(zhàn)國時周天子統(tǒng)治的地域只限于王都成周（今河南洛陽市東）及其附近一小片地方。這里的“周”，即指成周?！?〕“魏文侯”，戰(zhàn)國初魏國的國君。名都（一說名斯），公元前四四五年即位，在位五十年（一說三十八年）。曾尊子夏、段干木、田子方為師，以好學尊賢著稱，又任用李悝（音kuī）、吳起、西門豹等，銳意改革，使魏國成為當時最富強的國家?！?〕“李克”，即李悝，戰(zhàn)國初魏國人，曾任魏文侯相，在魏國實行改革，廢除了貴族的世卿世祿制度，提倡勤奮耕作，發(fā)展農(nóng)業(yè)，以盡地力，又編《法經(jīng)》六篇，推行法治，是當時的一個杰出的政治家。關于李悝“務盡地力”的主張，可參看《漢書·食貨志》的有關記載?！?〕“孰”，“熟”的古字?！?〕“太陰”，太歲的別稱。太歲是古代天文學中假設的與歲星（木星）背道而馳的星，見前注。古有以太歲紀年的方法，即把黃道附近的一周天分為十二等分，每等分為一個星次，并由東向西配以子丑寅卯等十二支，又假設太歲即依此方向逐年運行周天的十二分之一，與十二星次相應?！疤幵诿?，指太歲運行到了屬卯那個星次的一年。下文“至午”、“至酉”、“至子”，也是指太歲運行的方位?！?〕“率”，音shuài，大概?！?〕“石”、“斗”，都是用來計算糧食數(shù)量的容器，此處即以“石斗”為糧食的代稱?！?〕“僮仆”，奴仆。〔9〕“摯”，通“鷙”?！?0〕“伊尹”，商湯的謀臣，名摯。曾輔佐湯滅夏，被尊為阿衡（相當后世的相）。湯死后，伊尹專國政。湯孫太甲為王，暴虐亂法，伊尹把他放逐到桐宮，自立三年（一說七年），攝政稱王。后太甲改過向善，伊尹又歸政太甲。據(jù)本書《殷本紀》，伊尹死于太甲之子沃丁繼位為王以后，但也有一種說法認為太甲復辟后即殺死了伊尹?！皡紊小?，即前文提到過的“太公望”?！?1〕“孫吳”，孫武和吳起，都是著名的軍事家。孫武，春秋齊人，曾為吳王闔廬（即闔閭）之將，大破楚兵，并使齊、晉等中原大國受其威迫。所著《孫子》一書，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軍事學著作。吳起，戰(zhàn)國衛(wèi)人，曾師事孔子弟子曾參，先后為魯將、魏將，勝敵有名。后仕魏為西河守，被魏相所忌，乃出奔楚國，楚悼王用為令尹（相）。吳起在楚變法圖強，得罪了宗室貴族。悼王死后，吳起被楚國貴族殺害。孫、吳二人的事跡詳見本書《孫子吳起列傳》?！?2〕“商鞅”，戰(zhàn)國衛(wèi)人，本衛(wèi)國公族，以公孫為氏，名鞅。后入秦，為秦孝公相，在秦國厲行變法，開阡陌，廢井田，推行法治，執(zhí)法嚴明，獎勵耕戰(zhàn)，使秦國迅速富強起來。因其被封于商，所以也稱“商鞅”、“商君”。公元前三三八年孝公死后，商鞅即被其政敵陷害，車裂而死。詳見本書《商君列傳》。案，白圭“當魏文侯時”，而商鞅相秦，事在魏文侯死后三十多年，此言白圭以商鞅行法為喻，年代上顯然矛盾不合。
猗頓用盬鹽起?！?〕而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yè)，〔2〕與王者埒富?！?〕 【注釋】〔1〕“猗頓”，據(jù)說本是魯國的貧士，名頓，曾經(jīng)向陶朱公（范蠡）求教致富之術，后去河東猗氏（今山西臨猗南）鹽池煮鹽，成為大富，因以“猗”為氏，稱“猗頓”。“猗”，音yī?！氨W”，音gǔ，未經(jīng)煎煉的鹽，一說“盬鹽”專指河東猗氏鹽池所產(chǎn)的鹽?！?〕“邯鄲”，當時趙國的都城，故地在今河北邯鄲市西南。〔3〕“埒”，音liè，等同。
烏氏倮畜牧，〔1〕及眾，斥賣，求奇繒物，〔2〕間獻遺戎王。〔3〕戎王什倍其償，與之畜，畜至用谷量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4〕以時與列臣朝請。〔5〕而巴寡婦清，〔6〕其先得丹穴，〔7〕而擅其利數(shù)世，家亦不訾?！?〕清，寡婦也，能守其業(yè)，用財自衛(wèi)，不見侵犯。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9〕為筑女懷清臺。夫倮鄙人牧長，〔10〕清窮鄉(xiāng)寡婦，禮抗萬乘，〔11〕名顯天下，豈非以富邪？
【注釋】〔1〕“烏氏”，古縣名，亦作“烏友”、“閼氏”、“馬氏”，本烏氏戎地，戰(zhàn)國秦惠王置縣，故治在今甘肅平?jīng)鑫鞅薄！笆稀?，音zhī。“倮”，音luǒ，人名?！?〕“繒物”，彩色的繡品?！?〕“間”，音jiàn，乘間，暗地里。“遺”，音wèi，贈送?！叭滞酢?，指西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君長。與戎王交通是違反禁令的，所以要私下贈送?！?〕“封君”，領受封邑，食其租稅的貴族?！?〕“朝請”，諸侯封君春季朝見君主叫“朝”，秋季朝見叫“請”?！?〕“巴”，本古國名，在今四川東部，戰(zhàn)國時被秦惠文王所滅，后秦即于其地置巴郡，漢因之；治江州，故地在今重慶市北?！?〕“丹”，朱砂?！暗ぱā敝赋霎a(chǎn)朱砂的礦穴?！?〕“訾”，音zhī，通“貲”，計量。〔9〕“秦皇帝”，指秦始皇?！?0〕“鄙”，邊遠地區(qū)的小邑?！氨扇恕?，指居于邊鄙地區(qū)的人?！?1〕“萬乘”，指天子?！俺恕保魋hèng，兵車一輛為一乘。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可出動兵車萬乘，后因以“萬乘”作為天子的代稱。
漢興，海內為一，開關梁，〔1〕弛山澤之禁，〔2〕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3〕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諸侯強族于京師?！?〕 【注釋】〔1〕“關”，關隘的城門。“梁”，津梁（橋梁）。古每于水陸要會之地的城門及橋頭設卡稽查行人和貨物?！?〕“山澤之禁”，古以山澤為國君私產(chǎn)，專設官吏管理經(jīng)營，其收入供國君私用，禁止一般人民進入山澤從事采伐漁獵等生產(chǎn)活動?！?〕“賈”，音gǔ，商人?！吧獭北局肛溸\轉售的商人，“賈”本指坐鋪經(jīng)營的商人，后來“商賈”，作為商人的通稱，不再有區(qū)別?！?〕“徙豪杰諸侯強族于京師”，高祖九年（公元前一九八年）劉邦聽從劉敬“強本弱末”的建議，強行遷徙戰(zhàn)國時齊、楚、燕、趙、魏、韓等國王族子孫及地方豪強大族十余萬口至關中地區(qū)。其事詳見本書《高祖本紀》及《劉敬叔孫通列傳》。
關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1〕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2〕而公劉適邠，〔3〕大王、王季在岐，〔4〕文王作豐，〔5〕武王治鎬，〔6〕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7〕殖五谷，地重，〔8〕重為邪?！?〕及秦文、德、繆居雍，〔10〕隙隴蜀之貨物而多賈?！?1〕獻公徙櫟邑，〔12〕櫟邑北卻戎翟，〔13〕東通三晉，〔14〕亦多大賈。孝、昭治咸陽，〔15〕因以漢都，〔16〕長安諸陵，〔17〕四方輻湊并至而會，地小人眾，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8〕南則巴蜀?！?9〕巴蜀亦沃野，地饒巵、〔20〕姜、丹沙、石、銅、鐵、竹、木之器。南御滇僰，〔21〕僰僮。西近邛笮，〔22〕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23〕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24〕以所多易所鮮。〔25〕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26〕然西有羌中之利，〔27〕北有戎翟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唯京師要其道?！?8〕故關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注釋】〔1〕“關中”，此指函谷關（故址在今河南靈寶東北）以西以長安為中心的畿輔地區(qū)?！皼F”，音qiān，漢縣名，故治在今陜西隴縣南?！坝骸?，漢縣名，故治在今陜西鳳翔南。“河”，黃河?！叭A”，華山，在今陜西華陰南?！?〕“虞夏之貢以為上田”，《尚書·虞夏書·禹貢》記雍州（約當今陜西大部以及甘肅東部地區(qū)，包括秦漢時的關中在內）“厥田為上上”，意謂土質最好，在九州中屬第一等。〔3〕“公劉”，古代周部族的首領，相傳是周人始祖后稷的曾孫。名劉，“公”是尊稱。他繼承后稷的傳統(tǒng)，組織周人努力耕作。夏末遭亂，周部族在公劉的率領下由邰（音tái，故地在今陜西武功境）遷居于豳。“邠”，音bīn，同“豳”，古國名，故地在今陜西旬邑（郇邑）、彬縣（邠縣）一帶。〔4〕“大王”，“大”同“太”，太王即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為公劉九世孫。相傳古公亶父為了避開狄人的侵擾，率領周人由豳遷居于岐，積德行善，修造城郭，設置官吏，發(fā)展農(nóng)業(yè)，周部族因而強大起來。武王時，古公亶父被追尊為“太王”?！巴跫尽?，古公亶父的少子，名季歷。其兄太伯、虞仲知道古公亶父有意把周部族首領的位置傳給季歷，就外出逃亡，表示決不爭位。季歷繼位后遵循古公亶父的遺教，并聯(lián)絡其他部族，進一步擴大了周部族的勢力。武王時，季歷被追尊為“王季”?！搬?，音qí，岐山下的一片的原野，故地在今陜西岐山北。〔5〕“文王”，即季歷之子姬昌，是歷史上著名的圣王。商代末期，曾為西方諸侯之長。在他的領導下，周人的勢力迅速擴充，為后來武王滅商奠定了基礎?！柏S”，邑名，故地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南灃水西岸，本是崇國領地，文王消滅崇國后遷都于此，并加以擴建?！?〕“武王”，周文王之子姬發(fā)。他完成了滅商的事業(yè)，開創(chuàng)了周王朝，也是歷史上著名的圣王?！版€”，音hào，邑名，故地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南灃水東岸。周武王滅商后，建都于此?！版€”、“豐”二城隔灃水相望，同為西周國都?！?〕“稼穡”，下種曰稼，收獲曰穡，后因以稼穡泛指農(nóng)業(yè)勞動。“穡”，音sè?！?〕“地”，此指質地，秉性。〔9〕“重”，這里是不輕易去做某事的意思?！?0〕“秦文”，指秦文公，春秋初秦國的國君，襄公之子，公元前七六五年至前七一六年在位?！暗隆?，指秦德公，文公之孫，公元前六七七年至前六七六年在位。“繆”，同“穆”，指秦穆公，名任好，德公之子，公元前六五九年至前六二一年在位，為春秋“五霸”之一?！坝骸?，邑名，故地在今陜西鳳翔南，后即秦漢雍縣治所所在?！?1〕“隙”，孔隙。“隙隴蜀之貨物”，謂地處隴蜀兩地貨物流通的孔道?！半]”，指今甘肅南部地區(qū)?！笆瘛?，指今四川境內以成都為中心的古蜀國領地?！?2〕“獻公”，指秦獻公，名師隰，戰(zhàn)國時秦國的國君，靈公之子，公元前三八四年至前三六二年在位?！皺狄亍?，即櫟陽，邑名，故地在今陜西臨潼北渭水北岸。秦獻公二年自雍遷都于此?！皺怠?，音yuè?！?3〕“戎翟”，“戎”，指西方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翟”，音dí，通“狄”?！?4〕“三晉”，春秋末晉國的疆土被韓、趙、魏三卿瓜分，到戰(zhàn)國時成為韓、趙、魏三國，后世稱之為“三晉”，其地域大致包括今山西全省及河南、河北的部分地區(qū)?！?5〕“孝”，指秦孝公，名渠梁，戰(zhàn)國時秦國的國君，獻公之子，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他任用商鞅為相，實行變法，秦國得以迅速富強起來?！罢选?，指秦昭王（本書《秦本紀》稱之為昭襄王），名則，一名稷，孝公之孫，公元前三○六年至前二五一年在位?！跋剃枴?，邑名，故地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三五○年）遷都于此?！?6〕“漢都”，指長安，故址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北?！?7〕“長安諸陵”，指長安附近的漢初帝后陵墓，包括高祖長陵（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薄后南陵（在今陜西西安市東）、文帝霸陵（在今西安市東北）、景帝陽陵（在今陜西高陵西南）等?！跋剃枴?、“漢都”、“長安諸陵”，都在關中范圍之內?！?8〕“玩巧”，玩弄巧詐，不淳樸。〔19〕“蜀”，古國名，有今四川成都市及溫江地區(qū)大部分地，戰(zhàn)國時為秦惠文王所滅，秦即于其地置蜀郡，治成都（即今成都市），漢因之?！?0〕“巵”，音zhī，一種野生植物，花紅紫色，可用以提制胭脂?！?1〕“滇”，古國名，在今云南東部滇池附近地區(qū)，戰(zhàn)國時楚將莊據(jù)其地稱王，漢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一一九年）滇王降漢入朝，漢于其地置益州郡，治滇池，故城在今晉寧東?！皟k”，音bó，古代西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居住在以僰道（在今四川宜賓境）為中心的四川南部、云南東部地區(qū)?！?2〕“邛”，音qióng，指邛都夷，古代西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之一，居住在今四川西昌市一帶，漢于其地置邛都縣?！绑小保魖uó，通“筰”，指筰都夷，也是古代西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居住在今四川漢源一帶，漢于其地置沈黎郡。〔23〕“棧道”，在峭崖陡壁上鑿孔，然后架木鋪板連成的道路?！?4〕“褒斜”，古道路口，因取道褒水、斜水兩河谷得名。褒水谷口在今陜西漢中市西，斜水谷口在今陜西眉縣（郿縣）西南。地險道狹，是當時關中地區(qū)通向巴蜀的交通要道?！靶薄?，音yé，“綰”，音wǎn，聯(lián)結，控制。“轂”，音gǔ，車輪中間承受車輻、貫入車軸的空心圓木。此喻眾多道路會聚并合之處。“綰轂”意謂控扼道口?！?5〕“鮮”，音xiǎn，少?！?6〕“天水”，漢郡名，治所在平襄（今甘肅通渭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甘肅通渭、靜寧、秦安、定西、清水、莊浪、甘谷、張家川等縣及隴西東部、榆中東北部、天水市西北部地?！半]西”，漢郡名，治所在狄道（今甘肅臨洮南），轄境約相當于今甘肅廣河、臨洮、渭源、漳縣、卓尼、岷縣、舟曲、宕昌等縣以及武山南部、隴西西部、天水市東部地區(qū)?！氨钡亍?，漢郡名，治所在馬嶺（今甘肅慶陽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寧夏賀蘭山、青銅峽、山水河以東及甘肅環(huán)江、馬蓮河流域。“上郡”，漢郡名，治所在膚施（今陜西榆林東南），轄境約相當于今陜西北部及內蒙古烏審旗等地?！?7〕“羌中”，指羌人聚居區(qū)域，約相當于今甘肅西部、青海東部一帶?！?8〕“要”，音yāo，約束，控制。
昔唐人都河東，〔1〕殷人都河內，〔2〕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4〕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shù)百千歲，土地小狹，民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故其俗纖儉習事?！?〕楊、平陽陳西賈秦、翟，〔6〕北賈種、代。〔7〕種、代，石北也，〔8〕地邊胡，〔9〕數(shù)被寇?！?0〕人民矜懻忮，〔11〕好氣，任俠為奸，〔12〕不事農(nóng)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13〕中國委輸時有奇羨。〔14〕其民羯羠不均，〔15〕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僄悍，〔16〕而武靈王益厲之，〔17〕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8〕故楊、平陽陳掾其間，〔19〕得所欲。溫、軹西賈上黨，〔20〕北賈趙、中山。〔21〕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地余民，〔22〕民俗懁急，〔23〕仰機利而食?！?4〕丈夫相聚游戲，〔25〕悲歌忼慨，起則相隨椎剽，〔26〕休則掘冢作巧奸冶，〔27〕多美物，〔28〕為倡優(yōu)?！?9〕女子則鼓鳴瑟，跕屣，〔30〕游媚貴富，入后宮，遍諸侯。
【注釋】〔1〕“唐人”，指帝堯的部眾。據(jù)說帝堯初居于陶，后封于唐，為唐侯，所以稱陶唐氏，又稱唐堯?！昂訓|”，戰(zhàn)國時地理上的一個習慣稱呼，大致指今山西省西南部地區(qū)，因黃河經(jīng)此作北南流向，這一地區(qū)正在黃河以東。后秦于其地置河東郡，漢因之。本書《五帝本紀》司馬貞《索隱》引《帝王紀》言堯都平陽，故地在今山西臨汾西南，正在河東范圍之內?！?〕“河內”，戰(zhàn)國時地理上的一個習慣稱呼，大致指今河南省境內黃河以北，安陽市、湯陰、淇縣、汲縣、新鄉(xiāng)市以西地區(qū)。秦于其地置河內郡，漢因之。殷代自盤庚以后所都之地，在今河南安陽市，正在河內范圍之內?！?〕“河南”，戰(zhàn)國時地理上的一個習慣稱呼，大致指今河南省境內黃河以南，中牟以東，新鄭、密縣、登封、臨汝、汝陽以北地區(qū)，也包括黃河以北的原陽在內。秦于其地置三川郡，漢改為河南郡。西周成王時營建洛邑為第二首都，稱成周，平王東遷后即以之為都，故地在今河南洛陽市東郊，正在河南范圍之內。〔4〕“三河”，即河東、河內、河南?！?〕“纖儉”，瑣屑吝嗇。〔6〕“楊”，漢縣名，屬河東郡，故治在今山西洪洞東南。“平陽”，即傳說中堯都所在，漢為縣，屬河南郡，與楊縣相鄰?！瓣悺?，司馬貞《索隱》原無此字，系涉下“楊、平陽陳掾其間”而衍。“秦”，指關中地區(qū)，其地在春秋戰(zhàn)國時屬秦國。“翟”，指今陜西北部、內蒙古南部及甘肅、寧夏一帶，當時是翟人部落散居區(qū)域?！?〕“種”，指今河北西北部地區(qū)。“代”，指今山西北部地區(qū)。〔8〕“石”，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jié)《正義》皆以為指常山郡石邑縣，故治在今河北石家莊市西南。〔9〕“胡”，北方邊地及西域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泛稱，此指匈奴?！?0〕“數(shù)”，音shuò，屢次?！?1〕“懻忮”，音jìzhì，強直剛愎?！?2〕“奸”，指違法之事。〔13〕“亟”，音qì，屢次。〔14〕“委輸”，運送貨物?！拔敝钢梦镉谥圮囍希拜敗敝赴沿浳镛D運至他處交卸?！捌媪w”，贏余、積存的貨物?！捌妗保鬸ī?！?5〕“羯羠”，音jiéyí，本皆指閹過的羊，閹羊體健，此處因用以表示健壯強悍?！?6〕“全晉之時”，指韓、趙、魏三家分晉以前，亦即春秋時期?！皟G悍”，輕捷勇猛。“僄”，音piào。〔17〕“武靈王”，戰(zhàn)國時趙國的國君，趙肅侯之子，名雍，公元前三二五年至前二九九年在位。他不顧保守勢力的反對，放棄傳統(tǒng)的寬袍大袖的服裝，提倡改用胡服，學習騎射，訓練騎兵作戰(zhàn)，使趙國的軍事力量迅速強大起來。后傳位其子，自稱主父，公元前二九五年在內亂中被圍餓死?！皡枴保駣^激厲。〔18〕“謠俗”，風俗?！摆w”，指戰(zhàn)國時的趙國。種、代之地在戰(zhàn)國時都屬于趙國。〔19〕“陳掾”，經(jīng)營。“掾”，音yuàn?！?0〕“溫”，漢縣名，屬河內郡，故治在今河南溫縣西?！拜T”，音zhǐ，漢縣名，屬河內郡，故治在今河南濟源東?！吧宵h”，漢郡名，治所在長子（今山西長子西），轄境約相當于今山西和順、榆社以南，泗水以東地?！?1〕“趙”，指今河北南部及山西中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趙國，漢代習慣上仍把“趙”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爸猩健?，指今河北中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中山國。漢代在這一地區(qū)置有郡國，亦名中山，轄境約相當于今狼牙山以南，保定市、安國以西，唐縣、新樂以東和滹沱河以北地區(qū)，比戰(zhàn)國中山之地略小。〔22〕“沙丘”，古地名，故址在今河北廣宗西北大平臺?！凹q”，即帝辛，商代最后一個王，是歷史上著名的暴君。相傳他曾在沙丘筑臺，畜養(yǎng)禽獸，淫樂不已。〔23〕“懁急”，急躁?！皯ぁ?，音juàn?！?4〕“機利”，以智巧謀利?！?5〕“丈夫”，此泛指成年男子?！?6〕“椎剽”，以椎殺人，搶劫財物。“剽”，音piào?！?7〕“奸冶”，指盜鑄貨幣。〔28〕“美”，一本作“弄”，義長?！稘h書·食貨志》亦作“弄”。“弄物”，玩物。〔29〕“倡優(yōu)”，表演歌舞雜戲以娛樂統(tǒng)治者的藝人?！?0〕“跕屣”，謂走路用足尖輕輕著地。“跕”，音tiē。
然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會也。〔1〕北通燕、涿，〔2〕南有鄭、衛(wèi)。〔3〕鄭、衛(wèi)俗與趙相類，然近梁、魯，〔4〕微重而矜節(jié)。〔5〕濮上之邑徙野王，〔6〕野王好氣任俠，衛(wèi)之風也。
【注釋】〔1〕“漳”，漳水，流經(jīng)邯鄲附近。“河”，黃河?！倍紩?，大城市?！?〕“燕”，指今河北北部，北京市及遼寧西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燕國，漢代習慣上仍把“燕”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涿”，漢郡名，治所在涿（今河北涿縣），轄境約相當于今北京房山以南，河北易縣、清苑以東，安平、河間以北，霸縣、任丘以西地區(qū)?！?〕“鄭衛(wèi)”，指今河南北部地區(qū)。其地春秋戰(zhàn)國時曾屬鄭、衛(wèi)二國，漢代習慣上仍把“鄭衛(wèi)”當作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梁”，指今河南中部、東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魏國，魏國亦稱梁國，漢代習慣上仍把“梁”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棒敗?，指今山東中南部地區(qū)。其地春秋戰(zhàn)國時屬魯國，漢代習慣上仍把“魯”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5〕“重”，厚重樸實?！肮?jié)”，氣節(jié)?！?〕“濮上”，濮水之濱。“濮上之邑”，指戰(zhàn)國時衛(wèi)國的都城濮陽（在今河南濮陽南）?！耙巴酢?，邑名，故址在今河南沁陽。秦王政六年（公元前二四一年），秦迫遷衛(wèi)君及其宗族于野王。
夫燕亦勃、碣之間一都會也。〔1〕南通齊、趙，東北邊胡。〔2〕上谷至遼東，〔3〕地踔遠，〔4〕人民希，〔5〕數(shù)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6〕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夫余，〔7〕東綰穢貉、朝鮮、真番之利?！?〕 【注釋】〔1〕“燕”，此指戰(zhàn)國時燕國的都城薊，亦即當時諸侯王國燕國所都，故地在今北京城區(qū)西南。“勃”，“渤”的本字，指渤海?！绊佟?，指碣石山，見前注?！?〕“胡”，此指下文提到的烏桓、夫余、穢貉等少數(shù)民族?！?〕“上谷”，漢郡名，治所在沮陽（今河北懷來東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北張家口市、小五臺山以東，赤城及北京延慶以西，內長城及北京昌平以北地區(qū)?！斑|東”，漢郡名，治所在襄平（今遼寧遼陽市），轄境約相當于今遼寧大凌河以東地區(qū)?！?〕“踔遠”，遼遠。“踔”，音zhuō?！?〕“希”，通“媳?！?〕“雕捍”，謂迅猛兇悍如鷹雕?！昂础?，通“悍”?！?〕“烏桓”，古民族名，為東胡別支，當時在今河北、遼寧以北的內蒙古自治區(qū)境內游牧。“夫余”，古國名，在今松花江流域。〔8〕“綰”，此謂貫聯(lián)收聚。“穢貉”，即“貊”，古代北方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依水（在今遼寧鳳城東）而居?！罢娣?，本戰(zhàn)國時朝鮮半島上的一個小國，漢初屬燕王盧綰，漢武帝時于其地置真番郡，轄境約相當于今朝鮮黃海北道大部，黃海南道及京畿道北部；治霅（音sà），故地在今禮成江、漢江之間。“番”，音pān。
洛陽東賈齊、魯，〔1〕南賈梁、楚?！?〕故泰山之陽則魯，其陰則齊?！?〕 【注釋】〔1〕“洛陽”，西漢洛陽為河南郡治所，故城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楚”，指今長江中下游一帶，其地戰(zhàn)國時屬楚國，漢時習慣上仍把“楚”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3〕“泰山之陽則魯，其陰則齊”，山南麓為陽，北麓為陰。
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2〕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于眾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也。其中具五民?！?〕 【注釋】〔1〕“臨菑”，亦作“臨淄”，戰(zhàn)國時齊國都城，西漢時先后為諸侯王國齊國都城和齊郡治所，故城即今山東淄博市東北舊臨淄?！?〕“闊達”，疏闊豁達，不拘小節(jié)?！?〕“五民”，指士、農(nóng)、工、商、賈。古者“商”、“賈”有別，見前注。一說“五民”指東、南、西、北、中五方之民。
而鄒、魯濱洙、泗，〔1〕猶有周公遺風，〔2〕俗好儒，備于禮，故其民齪齪?！?〕頗有桑麻之業(yè)，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于周人。
【注釋】〔1〕“鄒”，今山東費縣、鄒縣、金鄉(xiāng)及濟寧市一帶，春秋時屬鄒國，漢時習慣上仍把“鄒”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颁ā?，水名。古洙水源出今山東新泰東北，西流至泰安東南折向西南，在泗水縣西北與泗水合流，至曲阜城北又從泗水分出，至濟寧市折南復入泗水?！般簟保?。古泗水源出今山東泗水縣東蒙山南麓，西流至曲阜、兗州，折南經(jīng)魚臺入江蘇境，穿沛縣、徐州市，在淮陰市西南注入淮水。洙、泗二水流經(jīng)魯都曲阜，洙水在北，泗水在南，洙、泗之間正是孔子聚徒講學的地方?！?〕“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子，周武王弟。武王死后子成王繼位，成王年幼，周公攝行王政，平定內亂，制禮作樂，對鞏固西周王朝的統(tǒng)治起了很大的作用，被后世儒者尊為圣人。魯國第一代國君伯禽就是周公之子，所以魯國保存西周的文物和禮樂制度最多。鄒國緊鄰魯國，受魯國影響較深?！?〕“齪齪”，通“娖娖”，拘謹?shù)臉幼印?br/>
夫自鴻溝以東，〔1〕芒、碭以北，〔2〕屬巨野，〔3〕此梁、宋也?！?〕陶、睢陽亦一都會也?！?〕昔堯作于成陽，〔6〕舜漁于雷澤，〔7〕湯止于毫。〔8〕其俗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雖無山川之饒，能惡衣食，致其蓄藏。
【注釋】〔1〕“鴻溝”，古代的一條運河，約在戰(zhàn)國魏惠王十年（公元前三六○年）開鑿，一端在滎陽（今河南滎陽）北通黃河，一端在項縣（今河南沈丘）通潁水，聯(lián)接濟、濮、汴、睢、渦、汝、泗、菏等河道，在秦漢時對發(fā)展山東南部諸郡的經(jīng)濟起了很大的作用。〔2〕“芒、碭”，皆山名，在今河南永城東北，二山相鄰，芒山在碭山北八里。“碭”，音dàng?！?〕“巨野”，古湖泊名，即大野澤，在今山東巨野北，周圍數(shù)百里，與濟水、泗水相接?！?〕“宋”，巨野澤以南，今安徽、江蘇、山東交界處戰(zhàn)國時屬宋國，漢時習慣上仍把“宋”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陶”，即前文提到的范蠡前往治產(chǎn)經(jīng)商的“陶”，其地漢時稱定陶，是濟陰郡的治所?！邦￡枴?，古都邑名，在今河南商丘南，戰(zhàn)國時為宋國都城，工商業(yè)都很繁榮，漢時為諸侯王國梁國都城?！?〕“成陽”，古邑名，在今山東菏澤東北，相傳帝堯和他的母親慶都都葬在這里?！?〕“雷澤”，古湖泊名，即雷夏澤，在成陽西?！?〕“毫”，音bó，此指南毫，古都邑名，在今河南商丘東南，相傳商湯在滅夏前居于此。
越、楚則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2〕其俗剽輕，〔3〕易發(fā)怒，地薄，〔4〕寡于積聚。江陵故郢都，〔5〕西通巫、巴，〔6〕東有云夢之饒?！?〕陳在楚夏之交，〔8〕通魚鹽之貨，其民多賈。徐、僮、取慮，〔9〕則清刻，〔10〕矜己諾。
【注釋】〔1〕“越”，今浙江錢塘江以南地春秋時屬越國，漢時習慣上仍把“越”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2〕“沛”，漢郡名，治所在相（今安徽濉溪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安徽淮河以北，西肥河以東，河南夏邑、永城及江蘇沛縣、豐縣地。“陳”，秦郡名，漢改稱淮陽，治所在陳（今河南淮陽），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淮陽、大康、西華、鹿邑、柘城等地?！叭昴稀?，漢郡名，治所在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潁河、淮河之間，京廣鐵路西側一線以東，安徽茨河、西肥河以西地。“南郡”，漢郡名，治所在江陵（今湖北江陵），轄境約相當于今湖北粉青河及襄樊市以南，荊門、洪湖以西，長江和清江流域以北，四川巫山以東地區(qū)。〔3〕“剽輕”，強悍輕率?！?〕“地北，謂秉性刻薄寡情?！?〕“江陵”，即湖北江陵，當時是南郡治所。在春秋戰(zhàn)國時名郢（音yǐng），是楚國的都城?！?〕“巫”，漢縣名，當南郡西境，故治在今四川巫山西北?！鞍汀?，指巴郡。〔7〕“云夢”，古澤藪名，為大片湖泊沼澤地的總稱，其范圍大致包括今湖北江陵以東，武漢市以西，安陸以南，湖南華容、湘陰以北的長江兩岸地區(qū)?！?〕“夏”，后文云“潁川、南陽，夏人之居也”，此“夏”當即指潁川、南陽一帶。參見后注?！?〕“徐”，漢縣名，為臨淮郡治所，故治在今江蘇泗洪南?！百住?，漢縣名，屬臨淮郡，故治在今江蘇泗洪西北?！叭]”，漢縣名，屬臨淮郡，故治在今江蘇雎寧西南?！叭 ?，音qū?！?0〕“清刻”，清廉而苛刻。
彭城以東，〔1〕東海、吳、廣陵，〔2〕此東楚也。其俗類徐、僮。朐、繒以北，〔3〕俗則齊。浙江南則越?！?〕夫吳自闔廬、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5〕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6〕三江、五湖之利，〔7〕亦江東一都會也?！?〕 【注釋】〔1〕“彭城”，漢縣名，是諸侯王國楚國的都城，故治在今江蘇徐州市?！?〕“東?！?，漢郡名，治所在郯（音tán，今山東郯城北），轄境約相當于今山東費縣、臨沂和江蘇贛榆以南，山東棗莊市和江蘇邳縣以東，江蘇宿遷、灌南以北地區(qū)?！皡恰?，指今江蘇南部及浙江錢塘江以北太湖流域一帶，其地春秋時屬吳國，漢初是諸侯王國吳國的一部份。“廣陵”，當時的一個諸侯王國，都廣陵（今江蘇揚州市），轄境約相當于今江蘇長江以北，射陽湖西南，儀征以東地區(qū)?！?〕“朐”，音qú，漢縣名，屬東?？?，故治在今江蘇連云港市西南?！翱暋保魖ēng，漢縣名，屬東?？?，故治在今山東棗莊市東?！?〕“浙江”，水名，即今錢塘江。〔5〕“吳”，此指吳縣，春秋時為吳國都城，戰(zhàn)國時曾為楚春申君封邑，漢初為諸侯王國吳國都城，后為會稽郡治所，故地即今江蘇蘇州市。“闔廬”，本名光，春秋后期吳國的公子，公元前五一四年殺吳王僚自立為王，屢敗楚兵，曾率軍攻入楚都郢，公元前四九六年在與越軍交戰(zhàn)時兵敗傷指而死。詳見本書《吳太伯世家》?！瓣H”，音hé?！按荷辍?，指春申君，戰(zhàn)國時楚宗室，名黃歇，考烈王時為楚相，封春申君，以淮北十二縣為封邑，后改封江東之地。好客養(yǎng)士，名重當世，曾救趙卻秦，攻滅魯國。公元前二三八年考烈王死，春申君被王后兄李園謀殺。詳見本書《春申君列傳》。“王濞”，指漢初的諸侯王吳王劉濞。濞是劉邦次兄劉仲之子，高祖十一年（公元前一九六年）封沛侯，十二年立為吳王，在位四十三年，至景帝前三年（公元前一五四年）聯(lián)結楚、趙、膠東、膠西、菑川、濟南等六國諸侯王起兵叛亂，以武力反抗朝廷為鞏固中央政權而推行的削藩政策，史稱“吳楚七國之亂”，后被漢將周亞夫等討平，劉濞兵敗自殺。詳見本書《吳王濞列傳》?！板ā?，音pì?！?〕“章山”，“章”通“鄣”，秦漢之際有鄣郡，轄今江蘇、浙江、安徽三省交界地區(qū)，漢初屬諸侯王國吳國，后改為丹陽郡。章山意謂章郡之山，既言其山產(chǎn)銅，當指今安徽銅陵市境內的銅官山?！?〕“三江”，其說不一，據(jù)《漢書·地理志》，今吳淞江和蕪湖、宜興間由長江通太湖一水，并長江下游為南、中、北三江?！秴窃酱呵铩芬哉憬?、浦江（今浦陽江）、剡江（今曹娥江）為三江。韋昭《國語注》以松江（今吳淞江）、浙江、浦江為三江。另外還有多種說法。何者為是，已難確考。近人或以為“三江”是泛指令蘇南及浙江地區(qū)的眾多水道?！拔搴保嘤卸喾N說法，一說是太湖別名，一說是太湖東岸的五個與太湖相通的湖泊，一說是太湖附近的五個湖。近人或以為“五湖”是泛指太湖水系的眾多湖泊?！?〕“江東”，指今蕪湖、南京以下的長江南岸地區(qū)。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1〕是南楚也，其俗大類西楚。郢之后徒壽春，〔2〕亦一都會也。而合肥受南北潮，〔3〕皮革、鮑、木輸會也?！?〕與閩中、干越雜俗，〔5〕故南楚好辭，巧說少信。江南卑濕，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黃金，長沙出連、錫，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7〕九疑、蒼梧以南至儋耳者，〔8〕與江南大同俗，而楊越多焉。〔9〕番禺亦其一都會也，〔10〕珠璣、犀、玳瑁、果、布之湊。
【注釋】〔1〕“衡山”，漢郡名，治所在邾（今湖北黃岡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信陽市和湖北紅安、黃岡以東，安徽霍山、懷寧以西，長江以北，淮河以南地區(qū)?！熬沤?，漢郡名，治所在壽春（今安徽壽縣），轄境約相當于今安徽淮河以南，瓦埠湖流域以東，巢湖以北地區(qū)。“豫章”，漢郡名，治所在南昌（今江西南昌市），轄境約相當于今江西全省?！伴L沙”，當時的一個諸侯王國，都臨湘（今湖南長沙市），轄境約相當于今湖南東部、南部和廣西全州、廣東連縣、陽山等地?！?〕“郢之后徙壽春”，春秋戰(zhàn)國時楚國都郢（今湖北江陵），到戰(zhàn)國后期，在秦國軍事力量的逼迫下，楚國被迫多次遷都，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二四一年）遷至壽春（今安徽壽縣），即以故都之名，稱壽春為“郢”。漢時壽春為九江郡治所?！?〕“合肥”，城邑名，漢時屬九江郡，是合肥縣治所，故地即今安徽合肥市?！笆苣媳背薄保负戏试陂L江、淮河之間，南北都可通航?！?〕“鮑”，咸魚。錢坫認為“鮑”當作“鞄”，指制革工人?！?〕“閩中”，秦郡名，治所在冶（今福建福州市），轄境約相當于福建全省及浙江寧海、天臺以南靈江、甌江、飛云江流域，漢時其地并入會稽郡?！案稍健?，吳越之地?！案伞奔础摆酢?，音hán，本古國名，在今江蘇揚州市附近，春秋末為吳國所滅，吳即于其地筑城，又自邗而北開鑿邗溝溝通江淮。古籍中“干越”并稱，即指吳越，亦即今江蘇中部、南部及浙江北部、中部地區(qū)。〔6〕“堇堇”，少?！拜馈?，音jǐn，通“僅”。〔7〕“更”，償?！?〕“九疑”，一作“九嶷”，山名，在今湖南寧遠南?！吧n梧”，漢郡名，在九疑山南，治所在廣信（今廣西梧州市），轄境約相當于今廣西都龐嶺、大瑤山以東，廣東肇慶、羅定以西，湖南江永、江華以南，廣西藤縣、廣東信宜以北地區(qū)?！百俣保瑵h郡名，治所在儋耳（今廣東海南島儋縣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海南島西部地區(qū)。儋耳郡僅存于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一一○年）至昭帝始元五年（公元前八二年）之間，后并入朱崖郡。〔9〕“楊越”，“楊”通“揚”，指揚州，為《尚書·禹貢》所述古九州之一，約當今長江、淮河下游及浙江、福建之地。越地正屬揚州，所以又稱“楊越”?！?0〕“番禺”，漢縣名，為南?？ぶ嗡唇駨V東廣州市?！胺?，音pān。
潁川、南陽，〔1〕夏人之居也。〔2〕夏人政尚忠樸，猶有先王之遺風。潁川敦愿?！?〕秦末世，遷不軌之民于南陽。南陽西通武關、鄖關，〔4〕東南受漢、江、淮。宛亦一都會也。〔5〕俗雜好事，業(yè)多賈。其任俠，交通潁川，故至今謂之“夏人”。
【注釋】〔1〕“潁川”，漢郡名，治所在陽翟（dí，今河南禹縣），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登封、寶豐以東，尉氏、郾城以西，密縣以南，葉縣、舞陽以北地區(qū)?！澳详枴?，漢郡名，治所在宛（今河南南陽市），轄境約相當于河南熊耳山以南葉縣、內鄉(xiāng)間和湖北大洪山以北應山、鄖縣間地?！?〕“夏人之居也”，傳說夏王朝曾都于陽城（今河南登封東南），潁川、南陽二郡歷史上本是夏人聚居之地?！?〕“敦愿”，忠厚淳樸，心地善良?！?〕“武關”，古關隘名，故址在今陜西商南南。“鄖關”，古關隘名，故址即今湖北鄖縣城關。“鄖”，音yún。〔5〕“宛”，漢縣名，為南陽郡治所，即今河南南陽市。宛在戰(zhàn)國時就是一個著名的工商業(yè)都市，漢在其地置有工官、鐵官。
夫天下物所鮮所多，人民謠俗，山東食海鹽，山西食鹽鹵，〔1〕領南、沙北固往往出鹽，〔2〕大體如此矣。
【注釋】〔1〕“鹽鹵”，此指堿地出產(chǎn)的池鹽、巖鹽等?！?〕“領南”，“領”通“嶺”，指南嶺?！吧潮薄?，指沙漠之北。
總之，楚越之地，地廣人希，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1〕不待賈而足，地勢饒食，無饑謹之患，〔2〕以故呰窳偷生，〔3〕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4〕宜五谷桑麻六畜，〔5〕地小人眾，數(shù)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魯好農(nóng)而重民。三河、宛、陳亦然，加以商賈。齊、趙設智巧，仰機利。燕、代田畜而事蠶。
【注釋】〔1〕“果”，指木本植物的果實?！八濉?，通“蓏”，指瓜類及其它草木植物的果實?！百?，音luó，通“螺”?！案颉?，音gé，一種有介殼的軟體動物?！?〕“饑饉”，谷不熟為饑，蔬不熟為饉，后因以“饑饉”泛指災荒年景?！梆~”，音jǐn。〔3〕“呰窳”，音zǐyǔ，懶惰，茍且度日，得過且過?！?〕“沂”，音yí，水名，源出今山東沂源魯山，南流至今江蘇沛縣西南與泗水合流。〔5〕“五谷”，五種谷物，指麻、菽、麥、稷、黍。或以為當有稻而無麻。后多以“五谷”泛指各種糧食作物?！傲蟆保N家畜，指牛、馬、羊、豕、雞、犬。
由此觀之，賢人深謀于廊廟，〔1〕論議朝廷，守信死節(jié)隱居巖穴之士設為名高者安歸乎？歸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賈歸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故壯士在軍，攻城先登，陷陣卻敵，斬將搴旗，〔2〕前蒙矢石，不避湯火之難者，〔3〕為重賞使也。其在閭巷少年，攻剽椎埋，〔4〕劫人作奸，掘冢鑄幣，任俠并兼，借交報仇，〔5〕篡逐幽隱，〔6〕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者，〔7〕其實皆為財用耳。今夫趙女鄭姬，設形容，揳鳴琴，〔8〕揄長袂，〔9〕躡利屣，〔10〕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閑公子，飾冠劍，連車騎，亦為富貴容也。弋射漁獵，〔11〕犯晨夜，〔12〕冒霜雪，馳坑谷，不避猛獸之害，為得味也。博戲馳逐，斗雞走狗，作色相矜，必爭勝者，重失負也。醫(yī)方諸食技術之人，〔13〕焦神極能，為重糈也?！?4〕吏士舞文弄法，刻章偽書，不避刀鋸之誅者，〔15〕沒于賂遺也。農(nóng)工商賈畜長，固求富益貨也。此有知盡能索耳，〔16〕終不余力而讓財矣。
【注釋】〔1〕“廊廟”，“廊”指殿堂四周的廊，“廟”指太廟，都是古代帝王和大臣議政的地方，后因以“廊廟”為朝廷的代稱?！?〕“搴”，音qiān，拔取?！?〕“湯”，熱水，開水?！?〕“椎埋”，以椎殺人，然后埋掉滅跡?！?〕“借交報仇”，以身許友，不惜犧牲生命替人報仇?！?〕“篡”，通“竄”。“篡逐”，謂做了犯法的事以后逃竄躲藏?！?〕“騖”，音wù，奔馳?！?〕“揳”，音jiá，通“戛”，擊打。〔9〕“揄”，音yú，揮揚?！榜恰?，音mèi，衣袖?！?0〕“躡”，音nie，拖著鞋走路。犯〔傳帝堯和他的母親慶都都葬在這里?！?〕“雷澤”，古湖泊名，即雷夏澤，在成”，冒著?！?3〕“醫(yī)方”，醫(yī)生和方士?！?4〕“糈”，音xǔ?！爸佤凇敝竷?yōu)厚的報酬?！?5〕“刀鋸”，古有殘害身體的肉刑，刀鋸都是執(zhí)行肉刑時用的刑具?！暗朵徶D”，即指重刑懲罰?！?6〕“索”，盡。
諺曰：“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薄?〕居之一歲，種之以谷；十歲，樹之以木；百歲，來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謂也。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2〕封者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nóng)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則二十萬，而更徭租賦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5〕牛蹄角千，〔6〕千足羊，〔7〕澤中千足彘，〔8〕水居千石魚陂，〔9〕山居千章之材?！?0〕安邑千樹棗；〔11〕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12〕淮北常山已南，〔13〕河濟之間千樹萩；〔14〕陳、夏千畝漆；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15〕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鐘之田，〔16〕若千畝巵茜，〔17〕千畦姜韭：〔18〕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然是富給之資也，不窺市井，不行異邑，坐而待收，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19〕若至家貧親老，妻子軟弱，歲時無以祭祀進醵，〔20〕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慚恥，則無所比矣。是以無財作力，少有斗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jīng)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給，則賢人勉焉。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1〕無巖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
【注釋】〔1〕“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到百里以外的地方去販柴，到千里以外的地方去販糧，都是得不償失的事，所以這樣說?！凹e”，音dí，買入谷物?！?〕“素”，空?！八胤狻保^無官爵封邑之空名而有其實利?！?〕“朝覲”，古時諸侯定期朝見天子，春朝曰“朝”，秋朝曰“覲”。“覲”，音jìn?！?〕“更徭租賦”，漢制男子從二十三歲到五十六歲，要輪番服兵役二年，一年在本郡，一年戍邊或守衛(wèi)京師，稱為“更”?！皞纭蓖搬妗?，指無償力役。漢制男子從二十三歲到五十六歲，每人每年服徭役一個月（文帝后改為每三年服徭役一個月）?！案?、“傜”都可依每月二千錢的標準交錢入官，由官府雇人代役?！白狻?，土地稅，依產(chǎn)額而定，漢初十五稅一，景帝后改為三十稅一。“賦”，人口稅，包括算賦和口賦。漢初規(guī)定人民從十五歲到五十六歲，每年納算賦一百二十錢，其中六十三錢上繳朝廷，其余由郡國掌握。武帝時又加征口賦，規(guī)定年三歲至十四歲，每年也要納二十三錢?！?〕“馬二百蹄”，一馬四蹄，二百蹄即五十匹。〔6〕“牛蹄角千”，一牛二角四蹄，蹄角千約一百六十七頭?！?〕“千足羊”，一羊四足，千足即二百五十頭?！?〕“澤”，此指低洼多草之地?！板椤?，豬。一彘四足，千足亦二百五十頭。古民間養(yǎng)豬是牧養(yǎng)，而非圈養(yǎng)，所以宜在“澤中”?！?〕“石”，漢制一百二十斤為一石，約合今三十點九六公斤。“陂”，音bēi，池塘?！?0〕“章”，大材。一本作“楸”，楸是一種喬木，材質致密，用途頗廣?！?1〕“安邑”，漢縣名，為河東郡治所，故城在今山西夏邑西北。此處“安邑”似泛指河東之地?！?2〕“漢”，漢中之地。當時漢中郡治所在西城（今陜西安康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陜西秦嶺以南，留壩、勉縣以東，乾祐河流域以西和湖北鄖縣、?？狄晕?，粉青河、珍珠嶺以北地區(qū)。〔13〕“常山”，漢郡國名，治所在元氏（今河北元氏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北唐河以南，曲陽、行唐、欒城、趙縣、高邑、臨城以西，內丘以北地區(qū)?！?4〕“河”，黃河。當時黃河自今河南武陟以下折向東北、經(jīng)滑縣、濮陽、清豐、南樂、山東冠縣、高唐、平原、德州市及河北東光、南皮、滄州市，在黃驊入海?！皾保?，漢時自今河南滎陽北分黃河東出，至山東定陶西折向東北入巨野澤，又從澤北出，至東阿折向東北，自此以下至濟南市北濼口，略同今黃河河道，自濼口以下至海，略同今小清河河道。當時東郡、濟陰、平原三郡以及陳留、濟南、千乘三郡北部，渤?？つ喜?，正在“河濟之間”?！叭c”，音qiū，通“楸”?！?5〕“渭川”，指今陜西渭河平原一帶?！?6〕“郭”，外城?！皫Ч?，謂外城附近?！扮姟?，量器，也是容積單位，用以計算糧食。漢制鐘為六斛四斗，約合今一百二十八點六四升?！爱€鐘之田”謂畝產(chǎn)一鐘糧食的良田。漢制一畝約合今四百五十六平方米。〔17〕“茜”，草名，即紅藍草，其根可用作染料。〔18〕“畦”，音qí，田壟。漢制每畝四十畦，千畦即二十五畝。一說此指大畦，每畝二十畦，則千畦為五十畝。〔19〕“處士”，不外出做官的士人?！?0〕“進”，謂以食物、衣服等進奉父母長親。“醵”，音jù，鄉(xiāng)里親友湊錢聚飲。〔21〕“本富”，古以農(nóng)為本，以工商為末，“本富”，指務農(nóng)致富，“末富”，指從事工商業(yè)致富，“奸富”，則指以不正當手段致富。
凡編戶之民，富相什則卑下之，〔1〕伯則畏憚之，〔2〕千則役，萬則仆，物之理也。夫用貧求富，農(nóng)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3〕此言末業(yè)貧者之資也。通邑大都，〔4〕酤一歲千釀，〔5〕醯醬千瓨，〔6〕漿于甔，〔7〕屠牛羊彘千皮，販谷糶千鐘，薪稿千車，〔8〕船長千丈，〔9〕木千章，竹竿萬個，其軺車百乘，〔10〕牛車千兩，〔11〕木器髤者千枚，〔12〕銅器千鈞，〔13〕素木鐵器若巵茜千石，馬蹄躈千，〔14〕牛千足，羊彘千雙，僮手指千，〔15〕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16〕文采千匹，〔17〕榻布皮革千石，〔18〕漆千斗，〔19〕■麴鹽豉千荅，〔20〕鮐千斤，〔21〕鯫千石，〔22〕鮑千鈞，〔23〕棗栗千石者三之，狐鼯裘千皮，〔24〕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鐘，〔25〕子貸金錢千貫，〔26〕節(jié)駔會，〔27〕貪賈三之，廉賈五之，〔28〕此亦比千乘之家，〔29〕其大率也。佗雜業(yè)不中什二，〔30〕則非吾財也。〔31〕 【注釋】〔1〕“相什”，相差十倍?！?〕“伯”，通“佰”、“百”?！?〕“倚市門”，指妓女賣笑?！?〕“通邑大都”，四通八達的都市?！?〕“酤”，音gū，酒?！扒п劇?，指釀酒千甕。〔6〕“醯醬”，醋。“醯”，音xī?！碍槨?，音gāng，通“缸”。〔7〕“漿”，淡酒?！爱X”，音dān，一種口小腹大的陶制容器?！?〕“稿”，音gǎo，禾稈?！?〕“船長千丈”，此指若干船總長千丈。漢制一丈約合今二點三二米。〔10〕“軺車”，一馬駕行的輕便馬車。“軺”，音yáo?！?1〕“兩”，“輛”的古字?！?2〕“髤”，音xiū，通“髹”，上漆。〔13〕“鈞”，重量單位，三十斤為一鈞。漢制一鈞約合今七點七四公斤?！?4〕“躈”，音qiào，肛門。一說當從《漢書·貨殖傳》作“噭”；嗷即口。一馬四蹄一躈，蹄躈千為二百匹?；蛞詾椤败N”通“竅”，一馬有眼、耳、鼻、口、肛門、尿口等九竅，合四蹄為十三，則蹄躈千當是七十七匹?！?5〕“僮”，奴婢。一人十指，手指千為一百人。〔16〕“絮”，絲綿?！?7〕“文采”，有美麗圖案的彩色絲織品?！?8〕“榻布”，粗厚的布?！?9〕“斗”，作為容積單位，漢制一斗約合今二點○一升?！?0〕“■麴”，音nièqū，釀酒或制醬時用的起發(fā)酵作用的塊狀物，即酒曲。“鹽豉”，豆豉，古代用作調味品?！扒E”，王引之認為當是“苔”之訛。“苔”通“瓵”，瓦器，容一斗六升?！?1〕“鮐”，音tái，一種海魚?！苞摇?，音zī，即刀魚?！?2〕“鯫”，音zòu，小雜魚?！?3〕“鮑”，鹽漬魚?！?4〕“鼯”，同“貂”?！?5〕“佗”，同“他”?！?6〕“子貸金”，放債所得的利息?！?7〕“節(jié)”，謂調節(jié)、操縱市?！榜z會”，音zǎngkuǎi，市場經(jīng)紀人，操縱交易的居間人。〔28〕“貪賈三之，廉賈五之”，“三之”，謂三分取一?！拔逯保^五分取一?！?9〕“千乘”，當是“千戶”之訛。“千戶之家”指食邑千戶的列侯封君。〔30〕“不中什二”，謂以本求利，不能得十分之二?！爸小?，音zhòng?！?1〕“非吾財也”，謂不值得投資經(jīng)營以求財。
請略道當世千里之中，賢人所以富者，今后世得以觀擇焉。
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卓氏見虜略，〔1〕獨夫妻推輦，〔2〕行詣遷處。諸遷虜少有余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狹薄。吾聞汶山之下，〔4〕沃野，下有蹲鴟，〔5〕至死不饑。民工于市，易賈?！蹦饲筮h遷。致之臨邛，〔6〕大喜，即鐵山鼓鑄，〔7〕運籌策，〔8〕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于人君。
【注釋】〔1〕“見”，被?！疤斅浴保瑩锫?。〔2〕“輦”，音niǎn，用人力推挽的車?！?〕“葭萌”，漢縣名，屬廣漢郡，治所在今四川廣元市西南?！?〕“汶山”，即岷山，在今四川松潘北，綿亙四川、甘肅二省邊境，其南支為峨嵋山，東支為巴山?！般搿?，讀若“岷”?！?〕“蹲鴟”，一種大芋，可充糧食?！?〕“臨邛”，漢縣名，屬蜀郡，治所即今四川邛■?！摆觥保魆ióng。〔7〕“鼓鑄”，鼓風煽火冶煉銅鐵等金屬，以鑄造錢幣或各種器具?！?〕“籌策”，古代的計算用具?！斑\籌策”，謂謀畫計算。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椎髻之民，〔1〕富埒卓氏，俱居臨邛。
【注釋】〔1〕“椎髻”，椎狀的發(fā)髻。梳椎髻是當時西南夷及南越等地少數(shù)民族的習俗。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yè)。秦伐魏，遷孔氏南陽。大鼓鑄，規(guī)陂池，連車騎，游諸侯，因通商賈之利，有游閑公子之賜與名?！?〕然其贏得過當，愈于纖嗇，〔2〕家致富數(shù)千金，故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注釋】〔1〕“游閑”，謂生活優(yōu)裕，多閑暇而以游蕩為事。“賜與”，與下“纖嗇”對言，謂出手慷慨，以財物贈人?！?〕“纖嗇”，瑣屑，吝嗇?！?〕“雍容”，容儀溫文，舉止大方。
魯人俗儉嗇，而曹邴氏尤甚，以鐵冶起，富至巨萬。然家自父兄子孫約，俛有拾，〔1〕仰有取，貰貸行賈遍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而趨利者，〔2〕以曹邴氏也。
【注釋】〔1〕“俛”，同“俯”?！?〕“文學”，文獻經(jīng)典之學。與今無所說的“文學”意義有別。
齊俗賤奴虜，而刀間獨愛貴之?！?〕桀黠奴，〔2〕人之所患也，唯刀間收取，使之逐漁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富數(shù)千萬。故曰“寧爵毋刀”，〔3〕言其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
【注釋】〔1〕“刀”，音diāo，姓，后世作“刁”?！?〕“桀黠”，兇暴狡詐?！?〕“寧爵毋刀”，吳汝綸認為這是民間相語，意謂“寧遇有爵之人，不遇刀氏之奴”，因為刀氏之奴結交官府，盤剝平民以取重利，兇狠而又陰險。
周人既纖，而師史尤甚，轉轂以百數(shù)，〔1〕賈郡國，無所不至。洛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2〕貧人學事富家，相矜以久賈，數(shù)過邑不入門，設任此等，〔3〕故師史能致七千萬。
【注釋】〔1〕“轉轂”，運貨的車輛?！?〕“洛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謂洛陽像四通八達的街衢一樣居于天下之中?！?〕“設任”，設職分任。
宣曲任氏之先，〔1〕為督道倉吏?！?〕秦之敗也，豪杰皆爭取金玉，而任氏獨窖倉粟。楚漢相距滎陽也，〔3〕民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杰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jié)為儉，〔4〕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富者數(shù)世。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注釋】〔1〕“宣曲”，地名，在長安城外昆明池西?！?〕“督道”，韋昭認為是秦時的一個邊縣，具體地點不詳?！?〕“滎陽”，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滎陽東北。楚漢戰(zhàn)爭期間，劉邦、項羽雙方的軍隊曾在此相持?！皽睢?，音xíng?！?〕“折節(jié)”，屈己下人，降低身份。
塞之斥也，〔1〕唯橋姚已致馬千匹，牛倍之，羊萬頭，粟以萬鐘計。吳楚七國兵起時，〔2〕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3〕赍貸子錢，〔4〕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東，〔5〕關東成敗未決，莫肯與。唯無鹽氏出捐千金貸，〔6〕其息什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無鹽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關中。
【注釋】〔1〕“斥”，開拓，開辟?！?〕“吳楚七國兵起時”，景帝前三年（公元前一五四年），朝廷采納晁錯的建議，削減諸侯王封地以強本弱枝、鞏固中央政權。吳王劉濞（音pì）、楚王劉戊約連膠東王劉熊渠、膠西王劉印、菑川王劉賢、濟南王劉辟光、趙王劉遂等起兵對抗，史稱“吳楚七國之亂”。后被漢將周亞夫等討平。其事詳見本書《孝景本紀》、《絳侯周勃世家》及《袁盎晁錯列傳》的有關記載。〔3〕“列侯”，秦爵分二十等，以徹侯為最尊，得食邑某地若干戶以為封國。漢因之，用以封功臣外戚（同姓宗室封侯稱諸侯），后避武帝諱改稱通侯，又稱列侯。此司馬遷用后來的爵稱追記前事?！胺饩?，此指列侯以外領受封邑的貴族。〔4〕“赍貸”，借貸?！瓣濉?，音jī?！白渝X”，出借以求利息的錢。下文“子錢家”，即以放錢取息為業(yè)的高利貸者?！?〕“關東”，與“關中”對言，指函谷關以東之地?！?〕“無鹽”，漢縣名，故治在今山東東平東。此“無鹽氏”似用作氏姓?！?〕“其息什之”，比平常的利息高出十倍。一說利息比本金高出十倍。
關中富商大賈，大抵盡諸田，田嗇、田蘭。韋家栗氏，〔1〕安陵、杜杜氏，〔2〕亦巨萬。
【注釋】〔1〕“韋家”，地名，當在長安附近，具體地點不詳?！?〕“安陵”，漢縣名，屬左馮翊，本西周程邑，漢惠帝在此筑安陵，并置縣，死后葬此；故治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岸拧保瑵h縣名，屬京兆尹，故治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
此其章章尤異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祿弄法犯奸而富，盡椎埋去就，〔2〕與時俯仰，獲其贏利，以末致財，用本守之，以武一切，〔3〕用文持之，〔4〕變化有概，〔5〕故足術也。若至力農(nóng)畜，工虞商賈，為權利以成富，〔6〕大者傾郡，〔7〕中者傾縣，下者傾鄉(xiāng)里者，不可勝數(shù)。〔8〕 【注釋】〔1〕“章章”，通“彰彰”，明白顯著的樣子?！?〕“椎埋”，一本作“推理”。梁玉繩等以為“椎埋”乃“推理”之形訛，當以“推理”為是，謂推測物理，估量形勢。〔3〕“武”，此謂果敢、強橫的手段。“一切”，《淮南子·泰族》稱商鞅、韓非、蘇秦、張儀等的權術為“一切之術”，此“一切”亦當指權宜之計。〔4〕“文”，此謂遵守并依靠法令?！?〕“概”，節(jié)?！白兓懈拧?，謂其變化有一定的方式和范圍?！?〕“為”，音wèi?！皺嗬?，勢力和財貨?！?〕“傾”，震動，傾覆?！?〕“勝”，音shēng，盡。
夫纖嗇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勝?！?〕田農(nóng)，掘業(yè)，〔2〕而秦揚以蓋一州。〔3〕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戲，惡業(yè)也，而桓發(fā)用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6〕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7〕賣漿，小業(yè)也，而張氏千萬。灑削，〔8〕薄技也，而郅氏鼎食。〔9〕胃脯，〔10〕簡微耳，濁氏連騎。馬醫(yī)，淺方，張里擊鐘。〔11〕此皆誠壹之所致?！?2〕 【注釋】〔1〕“奇”，此與“正”相對，指與眾不同、出人意料的手段。〔2〕“掘”，通“拙”?！?〕“秦揚”，人名，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爸荨?，古有分全國為“九州”或“十二州”的說法，都是傳說中的行政區(qū)劃?！?〕“田叔”，人名。一本作“曲叔”，與《漢書·貨殖傳》同，漢初有一田叔，曾為趙王張敖郎中，后任魯相。其人本書有傳，而未言掘冢之事，與此“田叔”或非一人?！?〕“桓發(fā)”，人名，《漢書·貨殖傳》作“稽發(fā)”。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雍樂成”，人名，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蛞詾椤坝簶烦伞敝^“雍縣之樂成”，觀前后舉秦揚、田叔、桓發(fā)、雍伯等皆不冠地名，則此“雍”亦當為姓氏?！?〕“雍伯”，人名。一本作“翁伯”，與《漢書·貨殖傳》同。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灑削”，灑水磨礪刀劍?！?〕“郅氏”，《漢書·貨殖傳》作“質氏”，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佰ぁ?，音zhì。“鼎食”，列鼎而食，這是大貴族的排場?！?0〕“脯”，音fǔ，肉干。“胃脯”，一種熟食，把羊胃煮熟，調以五味，曬干而成。漢時以為美味?！?1〕“張里”，人名，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扮姟保环N樂器，“擊鐘”，謂家中養(yǎng)有樂人，食時擊鐘奏樂，這也是大貴族的排場?！?2〕“誠壹”，心志專一。
由是觀之，富無經(jīng)業(yè)，〔1〕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注釋】〔1〕“經(jīng)業(yè)”，固定的行業(yè)?！?〕“不肖”，不才。
太史公曰：夫神農(nóng)以前，〔1〕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2〕耳目欲極聲色之好，〔3〕口欲窮芻豢之味，〔4〕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勢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6〕雖戶說以眇論，〔7〕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8〕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9〕最下者與之爭。
【注釋】〔1〕“神農(nóng)”，傳說中的古帝，時在伏羲之后、黃帝之前。古史中又稱之為炎帝、烈山氏。據(jù)說神農(nóng)始教民制作農(nóng)具，從事農(nóng)業(yè)，又嘗百草、為醫(yī)藥，以治民疾病?！?〕“《詩》”，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共輯錄西周初期至春秋中期的詩歌三百零五篇，分為《風》、《小雅》、《大雅》、《頌》四部分，其中既有民間歌謠，也有朝堂宗廟宴饗祭祀時用的配樂歌詩。據(jù)說曾經(jīng)孔子刪訂，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又稱《詩經(jīng)》?！啊稌贰保础渡袝?，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上古典章文獻匯編，其中保存了商、周時期的一些重要歷史文件和原始資料。據(jù)說曾經(jīng)孔子刪訂，為儒家經(jīng)典之一，又稱《書經(jīng)》。“虞”，指帝舜。傳說帝舜原是古部落有虞氏的首領，后受堯禪讓有天下?！跋摹?，有夏氏首領禹開創(chuàng)的朝代。據(jù)傳禹治水有功，帝舜禪位給他。禹死后，其子啟繼位并稱王，開“家天下”之始。夏代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王朝。案，《尚書》中有《虞書》、《夏書》各若干篇，所記為虞、夏時事，但據(jù)近人考證，其實是春秋、戰(zhàn)國時人的作品。今傳《詩經(jīng)》中亦無虞、夏之詩。〔3〕“聲色”，音樂和女色?！?〕“芻豢”，供食用的家畜。“芻”指食草的牛羊之類，“豢”，指食谷的犬豕之類?！?〕“夸矜”，夸耀?！皠菽堋?，權勢?！?〕“漸”，音jiān，漸染，浸潤。〔7〕“戶說”，挨戶勸說?！罢f”，音shuì。“眇論”，精妙的言論?！绊稹?，通“妙”?！?〕“道”，通“導”?！?〕“整齊”，整頓而使之齊一。
夫山西饒材、竹、榖、、旄、玉石；〔1〕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2〕江南出■、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瑇瑁、珠璣、齒革；〔3〕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4〕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棊置：〔5〕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7〕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nóng)而食之，虞而出之，〔9〕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fā)征期會哉？〔10〕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11〕各勸其業(yè)，〔12〕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注釋】〔1〕“山西”，戰(zhàn)國秦漢時稱崤山（在今河南洛寧北）或華山（在今陜西華陰南）以西地區(qū)為山西。“材”，木料?！皹b”，音gǔ，一種喬木，樹皮可用來造紙?！爱?，音lú，麻類作物，其干莖纖維可用來織布?！办浮?，牦牛?！?〕“山東”，戰(zhàn)國秦漢時稱崤山或華山以東廣大地區(qū)為山東?！?〕“江南”，此指長江以南直至南海的廣大區(qū)域，比現(xiàn)在所說的“江南”范圍要廣?！啊觥保鬾án，同“楠”，一種材質堅密而帶芳香的名貴喬木?！拌鳌?，音zǐ，一種材質較較，可用來制作樂器和建筑木材的喬木?！斑B”，通“鏈”，鉛礦石。“丹沙”，即朱砂，一種紅色礦物，是汞和硫黃的天然化合物，可用來提煉水銀（汞），也可用作染料和藥物?！艾x?！保蜃鳌扮殍！保鬱àimào，一種海龜，其甲殼可用作裝飾品。“璣”，音jī，形狀不圓或顆粒較小的珍珠?！褒X革”，象牙及各種野獸的皮革?！?〕“龍門”，指龍門山，在今山西河津西北和陜西韓城東北的黃河兩岸，夾河聳立，形似闕門?！绊偈?，指碣石山，在今河北昌黎北。“旃”，音zhān，通“氈”，厚重的毛織物?！敖罱恰保瑒游锏慕羁捎米鞴?，角可用作弓上的裝飾品或其他日用品?！?〕“棊”，同“棋”。“棊置”，如同棋子布置在棋盤上。〔6〕“大較”，大略?！?〕“中國”，此與“四夷”相對而言，指華夏民族所居的區(qū)域?！?〕“奉生”，奉養(yǎng)父母于生時?！八退馈?，辦理父母喪葬之事。〔9〕“虞”，本指掌管山澤的官吏，此處指在山澤中以采伐漁獵為生的人?！?0〕“政教”，刑賞等政事和教化。“發(fā)征期會”，征發(fā)貨物，限期會集。〔11〕“征”，求?！拔镔v之征貴，貴之征賤”，謂某地物賤，當求物貴之地往銷；某地物貴，當求物賤之地購取?！?2〕“勸”，致力于。
《周書》曰：〔1〕“農(nóng)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2〕商不出則三寶絕，〔3〕虞不出則財匱少?！必攨T少而山澤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5〕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于營丘，〔6〕地潟鹵，〔7〕人民寡，于是太公勸其女功，〔8〕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繦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10〕海岱之間斂袂而往朝焉?！?1〕其后齊中衰，管子修之，〔12〕設輕重九府，〔13〕則桓公以霸，〔14〕九合諸侯，〔15〕一匡天下；〔16〕而管氏亦有三歸，〔17〕位在陪臣，〔18〕富于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強至于威、宣也?！?9〕 【注釋】〔1〕“《周書》”，《尚書》中所收周代文獻的總稱。案，下引《周書》之文不見于今傳本《尚書》，當是佚文?！?〕“事”，此指用以從事工作、方便生活的各種工具、用具。〔3〕“三寶”，三種可寶貴的事物。此處指上下文提到的“食”、“事”、“財”三項?！?〕“辟”，開辟。〔5〕“原”，本源，根本?！?〕“太公望”，周初人，姓姜，其氏為呂，名尚。原居東海之濱，后歸附周文王，文王說“吾太公望子久矣”，因號為太公望。武王即位，尊之為師，稱師尚父。其人在滅商的斗爭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周初分封諸侯，他被封于齊，是齊國的始祖。詳見本書《齊太公世家》?！盃I丘”，古邑名，因營丘山得名，故地在今山東淄博市臨淄北?！?〕“潟鹵”，鹽堿地?！皾暋保魓ì?！?〕“勸”，勉勵。“女功”，婦女的工作，如紡織、刺繡、縫紉之類?！?〕“繦”，音qiǎng，通“襁”，背嬰兒用的寬帶?！袄H負”，謂用寬帶包裹小兒負之于背?！拜棞悺?，車輪的輻條集中于車軸，用以比喻人物或財貨歸聚一處?！?0〕“冠帶衣履”，四字皆用作動詞。“冠帶衣履天下”意謂齊地出產(chǎn)的冠帶衣履被天下人所穿戴使用?！?1〕“?！?，東海?！搬贰?，泰山?！皵狂恰?，整理衣袖，這是一種恭敬的表示。“袂”，音mèi?！?2〕“管子”，春秋時期的政治家。名仲，字夷吾，任齊桓公相，重視工商，主張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并以尊奉周天子，抵御外夷為號召，輔佐齊桓公完成霸業(yè)，使齊國成為中原各國的盟主。詳見本書《管晏列傳》?！?3〕“輕重”，指輕重不等、幣值各異的錢幣?！熬鸥?，九種掌管財貨錢幣的官，即大府、王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金、職幣。在《周禮》中都是無官冢宰的屬官?！?4〕“桓公”，指齊桓公，是春秋時期姜氏齊國的一代國君，為莊公孫、襄公弟，名小白，公元前六八五年即位。他任管仲為相，實行富國強兵政策，以武力為后盾，聯(lián)合中原各諸侯國，遏制外夷的勢力，成為春秋時期第一個霸主。管仲死后，他信用佞人，怠于政事，至公元前六四四年去世?！?5〕“九合諸侯”，“合”，指聚合會盟?！熬拧?，形容次數(shù)之多，不是實指九次。據(jù)《春秋谷梁傳》，齊桓公與諸侯會盟達十一次之多?！?6〕“匡”，匡正，糾正?！?7〕“三歸”，《論語·八佾》首先提到“管氏有三歸”，歷來對此有不同的解釋。一種意見以為女子出嫁曰歸，管仲同國君一樣，娶三姓之女，所以說“有三歸”。另一種說法以為三歸是管仲所筑的一座臺的名稱。第三種觀點據(jù)《管子·山至數(shù)》云“則民之三有歸于上矣”，指出“三歸”當指官府對市場上商人所征收的常例租稅。另外，還有把“三歸”解釋為貯藏錢幣的府庫或管仲采邑的名稱的。其中第三種觀點有《管子》書為證，似較可信。〔18〕“陪臣”，臣之臣。齊桓公是諸侯，他對周天子來說，是臣；管仲為齊桓公相，是諸侯的臣，他對周天子來說，就是陪臣?！?9〕“威”，指齊威王，戰(zhàn)國時期田氏齊國的國君，名因齊，公元前三七八年至前三四三年在位。“宣”，名辟疆，威王之子，公元前三四三年至前三二四年在位。
故曰：“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1〕禮生于有而廢于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勢益彰，失勢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諺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5〕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6〕皆為利來；天下壤壤，〔7〕皆為利往?！狈蚯С酥?，〔8〕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9〕 【注釋】〔1〕“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兩句話見于《管子·牧民》，本書《管晏列傳》中亦曾引用?！?〕“有”，指擁有財富。“無”，指沒有財富?！?〕“適”，安適，安逸?！?〕“夷狄”，“夷”本指東方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狄”本指北方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此處“夷狄”用作對少數(shù)民族的通稱?！?〕“千金”，黃金千斤。漢制每斤約合今二百五十八克?！扒Ы鹬印保褐父蝗酥??！笆小?，市場。古代死刑多在市場上執(zhí)行?！安凰烙谑小?，不會被處死。謂可以賄免死，以錢贖罪?！?〕“熙熙”，喧嚷嘈雜的樣子。〔7〕“壤壤”，往來紛亂的樣子?！叭馈保ā叭痢??！?〕“乘”，音shèng，指用四匹馬拉的兵車。春秋時期作戰(zhàn)以車戰(zhàn)為主，國家的大小強弱往往用擁用兵車的數(shù)量來表示。此“千乘之王”，是指能出動兵車一千輛的中等諸侯國的君主。到戰(zhàn)國時，“千乘之王”則是小國之君。〔9〕“匹夫”，平民百姓?！熬帒簟保幦霊艏摀舛愥嬉鄣囊话闫矫裰?。
昔者越王句踐困于會稽之上，〔1〕乃用范蠡、計然。〔2〕計然曰：“知斗則修備，〔3〕時用則知物，〔4〕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故歲在金，穰；〔6〕水，毀；〔7〕木，饑；〔8〕火，旱?！?〕旱則資舟，水則資車，〔10〕物之理也。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夫糶，二十病農(nóng)，九十病末?！?1〕末病則財不出，農(nóng)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nóng)末俱利。平糶齊物，〔12〕關市不乏，〔13〕治國之道也。積著之理，〔14〕務完物，無息幣?！?5〕以物相貿，易腐敗而食之貨勿留，〔16〕無敢居貴。〔17〕論其有余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毙拗?，國富，厚賂戰(zhàn)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強吳，〔18〕觀兵中國，〔19〕稱號“五霸”?！?0〕 【注釋】〔1〕“越王句踐”，春秋末年越國的君主，越王允常之子，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越國與吳國境土相接，且為世仇，互相攻打。公元前四九四年，句踐為吳王夫差所敗，屈膝求和。后來在大夫文種、范蠡等的輔佐下，臥薪嘗膽，發(fā)憤圖強，經(jīng)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終于復興越國，在公元前四七三年滅吳雪恥，又北上與諸侯會盟，成為春秋時期的最后一個霸主。詳見本書《越王句踐世家》?！熬洹保鬵ōu，后世亦寫作“勾”?！皶?，山名，在今浙江紹興、嵊縣、諸暨、東陽間。句踐當初為吳所敗，曾率眾退保于此。當時越國的都城在會稽山下，亦名“會稽”，故地即今紹興市?！皶?，音guì。〔2〕“范蠡”，楚宛（今河南南陽市）人，字少伯，后仕越為大夫。越敗于吳，范蠡輔佐越王句踐忍辱發(fā)憤，設計圖吳，終于消滅了吳國。他認為句踐可以同患難，不能同安樂，功成不居，離開越國變易姓名經(jīng)商，三致千金。其事跡可參見本書《越王句踐世家》?！坝嬋弧保緯x國公室之后，姓辛，字文，一字研，葵丘濮上（在今山東淄博市境內）人。博學無所不通，尤善于計算，《吳越春秋》稱之為“計然”，范蠡曾經(jīng)師事他。一說“計然”，是范蠡所著書名?！?〕“斗”，這里是指戰(zhàn)爭?！靶迋洹?，謂軍備修整?！?〕“時用”，指符合時世的需求?！?〕“形”，顯露，表現(xiàn)?！?〕“歲”，此指太歲，古代天文學中假設的星名，與歲星對應。歲星即木星，大致十二年一周天，其運行方向是自西向東。太歲被假設為自東向西運行，其在黃道上的軌跡分為十二等分，以每年太歲所在之區(qū)紀年。“金”，金星?！皻q在金”，指太歲運行到金星所在之區(qū)。“穰”，音ráng，豐收。〔7〕“水”，水星?！皻А?，毀壞，不能成事?！?〕“木”，木星?！梆嚒?，饑荒。〔9〕“火”，火星。案，古人迷信，以為星象與人事有關，所以有上述說法。本書《天官書》亦謂“必察太歲所在。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可參看。〔10〕“資”，預蓄?！昂祫t資舟，水則資車”，謂大旱之后必多水，大水之后必有旱，所以久旱不雨時要準備好船，久雨多水時要準備好車?！?1〕“糶”，音tiào，出售糧食?！岸薄ⅰ熬攀?，都是指一斗米所值的錢數(shù)。“病”，傷害?！澳?，從事工商業(yè)的人。古代以農(nóng)業(yè)為本業(yè)，以工商業(yè)為末業(yè)?！?2〕“平糶齊物”，官府在荒年出售存糧以平抑物價?！?3〕“關”，稽查行人貨物的關卡?！笆小保袌??！瓣P市”指人員物資聚集交易之地?！?4〕“積著”，居積。“著”，通“貯”。〔15〕“無息幣”，不使貨幣停息積壓，也就是使資金周轉不息，即下文“財幣欲其行如流水”的意思?！?6〕“食”，通“蝕”，損耗?！?7〕“居貴”，囤積貨物，以求高價出售?！?8〕“報”，報復?！皬妳恰?，吳王夫差敗越后又大敗齊兵，北上與晉爭霸，國勢強盛，所以稱之為“強吳”?！?9〕“觀兵”，檢閱軍隊，炫耀武力?！?0〕“五霸”，春秋時期勢力強大、曾經(jīng)稱霸一時的五個諸侯。一般認為是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王、楚莊王五人，句踐不在其列。但本書《越王句踐世家》記句踐滅吳后率軍北上，與齊、晉等國諸侯會盟徐州，周元王命之為伯（諸侯之長），諸侯畢賀，號稱霸王?！盾髯印ね醢浴贩Q“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為威動天下的“五伯”（“伯”通“霸”），則此處說句踐“號稱五霸”，并非沒有根據(jù)。
范蠡既雪會稽之恥，乃喟然而嘆曰：〔1〕“計然之策七，〔2〕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國，吾欲用之家?！蹦顺吮庵鄹∮诮?〕變名易姓，適齊為鴟夷子皮，〔4〕之陶為朱公?！?〕朱公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產(chǎn)積居，與時逐而不責于人?！?〕故善治生者，〔7〕能擇人而任時。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8〕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后年衰老而聽子孫，子孫脩業(yè)而息之，遂至巨萬。〔9〕故言富者皆稱陶朱公。
【注釋】〔1〕“喟”，音kuì，嘆氣的聲音?！?〕“計然之策七”，“七”，《漢書·貨殖傳》作“十”。案“七”字古作“十”，與“十”形近易混，當從《漢書》作“十”為是?！?〕“扁舟”，小船，“扁”，音piān。〔4〕“鴟夷”，原指盛酒的皮囊。皮囊多所容納，又可卷而藏之，范蠡自號“鴟夷子皮”，有與時張弛、進退自如的意思。〔5〕“陶”，古邑名，即陶丘，本曹國都城，春秋末屬宋，戰(zhàn)國屬齊，是當時著名的商業(yè)城市，故址在今山東定陶西北。〔6〕“與時逐”，與天時競逐以求取利潤?！柏煛?，要求，督促?！安回熡谌恕?，謂范蠡知人善任，他所選擇的人無需督責，自能盡心盡力為他經(jīng)營?！?〕“治生”，經(jīng)營家業(yè)。〔8〕“昆弟”，兄弟?！?〕“巨萬”，萬萬。
子贛既學于仲尼，〔1〕退而仕于衛(wèi)，〔2〕廢著鬻財于曹、魯之間，〔3〕七十子之徒，〔4〕賜最為饒益。原憲不厭糟糠，〔5〕匿于窮巷?！?〕子貢結駟連騎，〔7〕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8〕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夫使孔子名布揚于天下者，子貢先后之也。〔10〕此所謂得勢而益彰者乎？
【注釋】〔1〕“子贛”，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賜，字子貢，亦作子贛，春秋衛(wèi)人。長于言辭，善于經(jīng)商。后游說諸侯，在春秋末曾任魯國和衛(wèi)國的相，最后居齊而死。其事跡可參看本書《仲尼弟子列傳》?！?〕“衛(wèi)”，諸侯國名，在今河南北部，當時都于濮陽（今河南濮陽西南）。〔3〕“廢著”，也作“廢居”、“廢舉”，囤積居奇，賤買貴賣?！稘h書·貨殖傳》作“發(fā)貯”，字通義同?！板髫敗?，轉運倒賣貨物?！安堋?，諸侯國名，在今山東西南部，都陶丘（今山東定陶西北），春秋末為宋所滅。“魯”，諸侯國名，在今山東中部，都曲阜（今山東曲阜）?！?〕“七十子”，據(jù)說孔子有學生三千人，其中優(yōu)秀的，《孟子·公孫丑上》說有七十人，本書《孔子世家》說有七十二人，《仲尼弟子列傳》則記七十七人。此言“七十子”，當是舉其約數(shù)。〔5〕“原憲”，孔子弟子，字子思，春秋魯人（一說宋人），家貧，據(jù)說他好學不倦，蓬戶褐衣蔬食而不減其樂。“厭”，飽，“饜”的古字。“糟糠”，酒渣和谷皮，此用以泛指粗劣的食物。〔6〕“窮巷”，陋巷?！?〕“駟”，四匹馬拉的車子。“騎”，音jì，鞍轡齊備供人乘坐的馬?！敖Y駟連騎”，謂出行時排場很大，車馬成隊，接連不斷。〔8〕“束帛之幣”，“幣”本指繒帛，帛五匹為一束。古每以束帛作為使者聘問或朋友饋贈的禮物，稱“束帛之幣”。“聘”，諸侯之間互相遣使通問修好。“享”，諸侯向天子進獻貢品。此言“聘享諸侯”，則專指作為使者聘問諸侯?！?〕“分庭與之抗禮”，謂以平等的禮節(jié)與他相見。古禮主人接待客人，如身份對等，就在庭院中相對施禮，主人在東，客人在西?！翱埂保鄶?，對等。〔10〕“先后”，此指憑借力量，左右其事。
白圭，周人也。〔1〕當魏文侯時，〔2〕李克務盡地力，〔3〕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夫歲孰取谷，〔4〕予之絲漆；繭出取帛絮，予之食。太陰在卯，〔5〕穰；明歲衰惡。至午，旱；明歲美。至酉，穰；明歲衰惡。至子，大旱；明歲美，有水。至卯，積著率歲倍?！?〕欲長錢，取下谷；長石斗，〔7〕取上種。能薄飲食，忍嗜欲，節(jié)衣服，與用事僮仆同苦樂，〔8〕趨時若猛獸摯鳥之發(fā)?！?〕故曰：“吾治生產(chǎn)，猶伊尹、呂尚之謀，〔10〕孫吳用兵，〔11〕商鞅行法是也?！?2〕是故其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之矣?！鄙w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試矣，能試有所長，非茍而已也。
【注釋】〔1〕“周”，戰(zhàn)國時周天子統(tǒng)治的地域只限于王都成周（今河南洛陽市東）及其附近一小片地方。這里的“周”，即指成周?！?〕“魏文侯”，戰(zhàn)國初魏國的國君。名都（一說名斯），公元前四四五年即位，在位五十年（一說三十八年）。曾尊子夏、段干木、田子方為師，以好學尊賢著稱，又任用李悝（音kuī）、吳起、西門豹等，銳意改革，使魏國成為當時最富強的國家?！?〕“李克”，即李悝，戰(zhàn)國初魏國人，曾任魏文侯相，在魏國實行改革，廢除了貴族的世卿世祿制度，提倡勤奮耕作，發(fā)展農(nóng)業(yè)，以盡地力，又編《法經(jīng)》六篇，推行法治，是當時的一個杰出的政治家。關于李悝“務盡地力”的主張，可參看《漢書·食貨志》的有關記載?！?〕“孰”，“熟”的古字?！?〕“太陰”，太歲的別稱。太歲是古代天文學中假設的與歲星（木星）背道而馳的星，見前注。古有以太歲紀年的方法，即把黃道附近的一周天分為十二等分，每等分為一個星次，并由東向西配以子丑寅卯等十二支，又假設太歲即依此方向逐年運行周天的十二分之一，與十二星次相應?！疤幵诿?，指太歲運行到了屬卯那個星次的一年。下文“至午”、“至酉”、“至子”，也是指太歲運行的方位?！?〕“率”，音shuài，大概?！?〕“石”、“斗”，都是用來計算糧食數(shù)量的容器，此處即以“石斗”為糧食的代稱?！?〕“僮仆”，奴仆。〔9〕“摯”，通“鷙”?！?0〕“伊尹”，商湯的謀臣，名摯。曾輔佐湯滅夏，被尊為阿衡（相當后世的相）。湯死后，伊尹專國政。湯孫太甲為王，暴虐亂法，伊尹把他放逐到桐宮，自立三年（一說七年），攝政稱王。后太甲改過向善，伊尹又歸政太甲。據(jù)本書《殷本紀》，伊尹死于太甲之子沃丁繼位為王以后，但也有一種說法認為太甲復辟后即殺死了伊尹?！皡紊小?，即前文提到過的“太公望”?！?1〕“孫吳”，孫武和吳起，都是著名的軍事家。孫武，春秋齊人，曾為吳王闔廬（即闔閭）之將，大破楚兵，并使齊、晉等中原大國受其威迫。所著《孫子》一書，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軍事學著作。吳起，戰(zhàn)國衛(wèi)人，曾師事孔子弟子曾參，先后為魯將、魏將，勝敵有名。后仕魏為西河守，被魏相所忌，乃出奔楚國，楚悼王用為令尹（相）。吳起在楚變法圖強，得罪了宗室貴族。悼王死后，吳起被楚國貴族殺害。孫、吳二人的事跡詳見本書《孫子吳起列傳》?！?2〕“商鞅”，戰(zhàn)國衛(wèi)人，本衛(wèi)國公族，以公孫為氏，名鞅。后入秦，為秦孝公相，在秦國厲行變法，開阡陌，廢井田，推行法治，執(zhí)法嚴明，獎勵耕戰(zhàn)，使秦國迅速富強起來。因其被封于商，所以也稱“商鞅”、“商君”。公元前三三八年孝公死后，商鞅即被其政敵陷害，車裂而死。詳見本書《商君列傳》。案，白圭“當魏文侯時”，而商鞅相秦，事在魏文侯死后三十多年，此言白圭以商鞅行法為喻，年代上顯然矛盾不合。
猗頓用盬鹽起?！?〕而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yè)，〔2〕與王者埒富?！?〕 【注釋】〔1〕“猗頓”，據(jù)說本是魯國的貧士，名頓，曾經(jīng)向陶朱公（范蠡）求教致富之術，后去河東猗氏（今山西臨猗南）鹽池煮鹽，成為大富，因以“猗”為氏，稱“猗頓”。“猗”，音yī?！氨W”，音gǔ，未經(jīng)煎煉的鹽，一說“盬鹽”專指河東猗氏鹽池所產(chǎn)的鹽?！?〕“邯鄲”，當時趙國的都城，故地在今河北邯鄲市西南。〔3〕“埒”，音liè，等同。
烏氏倮畜牧，〔1〕及眾，斥賣，求奇繒物，〔2〕間獻遺戎王。〔3〕戎王什倍其償，與之畜，畜至用谷量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4〕以時與列臣朝請。〔5〕而巴寡婦清，〔6〕其先得丹穴，〔7〕而擅其利數(shù)世，家亦不訾?！?〕清，寡婦也，能守其業(yè)，用財自衛(wèi)，不見侵犯。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9〕為筑女懷清臺。夫倮鄙人牧長，〔10〕清窮鄉(xiāng)寡婦，禮抗萬乘，〔11〕名顯天下，豈非以富邪？
【注釋】〔1〕“烏氏”，古縣名，亦作“烏友”、“閼氏”、“馬氏”，本烏氏戎地，戰(zhàn)國秦惠王置縣，故治在今甘肅平?jīng)鑫鞅薄！笆稀?，音zhī。“倮”，音luǒ，人名?！?〕“繒物”，彩色的繡品?！?〕“間”，音jiàn，乘間，暗地里。“遺”，音wèi，贈送?！叭滞酢?，指西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君長。與戎王交通是違反禁令的，所以要私下贈送?！?〕“封君”，領受封邑，食其租稅的貴族?！?〕“朝請”，諸侯封君春季朝見君主叫“朝”，秋季朝見叫“請”?！?〕“巴”，本古國名，在今四川東部，戰(zhàn)國時被秦惠文王所滅，后秦即于其地置巴郡，漢因之；治江州，故地在今重慶市北?！?〕“丹”，朱砂?！暗ぱā敝赋霎a(chǎn)朱砂的礦穴?！?〕“訾”，音zhī，通“貲”，計量。〔9〕“秦皇帝”，指秦始皇?！?0〕“鄙”，邊遠地區(qū)的小邑?！氨扇恕?，指居于邊鄙地區(qū)的人?！?1〕“萬乘”，指天子?！俺恕保魋hèng，兵車一輛為一乘。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可出動兵車萬乘，后因以“萬乘”作為天子的代稱。
漢興，海內為一，開關梁，〔1〕弛山澤之禁，〔2〕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3〕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諸侯強族于京師?！?〕 【注釋】〔1〕“關”，關隘的城門。“梁”，津梁（橋梁）。古每于水陸要會之地的城門及橋頭設卡稽查行人和貨物?！?〕“山澤之禁”，古以山澤為國君私產(chǎn)，專設官吏管理經(jīng)營，其收入供國君私用，禁止一般人民進入山澤從事采伐漁獵等生產(chǎn)活動?！?〕“賈”，音gǔ，商人?！吧獭北局肛溸\轉售的商人，“賈”本指坐鋪經(jīng)營的商人，后來“商賈”，作為商人的通稱，不再有區(qū)別?！?〕“徙豪杰諸侯強族于京師”，高祖九年（公元前一九八年）劉邦聽從劉敬“強本弱末”的建議，強行遷徙戰(zhàn)國時齊、楚、燕、趙、魏、韓等國王族子孫及地方豪強大族十余萬口至關中地區(qū)。其事詳見本書《高祖本紀》及《劉敬叔孫通列傳》。
關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1〕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2〕而公劉適邠，〔3〕大王、王季在岐，〔4〕文王作豐，〔5〕武王治鎬，〔6〕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7〕殖五谷，地重，〔8〕重為邪?！?〕及秦文、德、繆居雍，〔10〕隙隴蜀之貨物而多賈?！?1〕獻公徙櫟邑，〔12〕櫟邑北卻戎翟，〔13〕東通三晉，〔14〕亦多大賈。孝、昭治咸陽，〔15〕因以漢都，〔16〕長安諸陵，〔17〕四方輻湊并至而會，地小人眾，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8〕南則巴蜀?！?9〕巴蜀亦沃野，地饒巵、〔20〕姜、丹沙、石、銅、鐵、竹、木之器。南御滇僰，〔21〕僰僮。西近邛笮，〔22〕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23〕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24〕以所多易所鮮。〔25〕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26〕然西有羌中之利，〔27〕北有戎翟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唯京師要其道?！?8〕故關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注釋】〔1〕“關中”，此指函谷關（故址在今河南靈寶東北）以西以長安為中心的畿輔地區(qū)?！皼F”，音qiān，漢縣名，故治在今陜西隴縣南?！坝骸?，漢縣名，故治在今陜西鳳翔南。“河”，黃河?！叭A”，華山，在今陜西華陰南?！?〕“虞夏之貢以為上田”，《尚書·虞夏書·禹貢》記雍州（約當今陜西大部以及甘肅東部地區(qū)，包括秦漢時的關中在內）“厥田為上上”，意謂土質最好，在九州中屬第一等。〔3〕“公劉”，古代周部族的首領，相傳是周人始祖后稷的曾孫。名劉，“公”是尊稱。他繼承后稷的傳統(tǒng)，組織周人努力耕作。夏末遭亂，周部族在公劉的率領下由邰（音tái，故地在今陜西武功境）遷居于豳。“邠”，音bīn，同“豳”，古國名，故地在今陜西旬邑（郇邑）、彬縣（邠縣）一帶。〔4〕“大王”，“大”同“太”，太王即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為公劉九世孫。相傳古公亶父為了避開狄人的侵擾，率領周人由豳遷居于岐，積德行善，修造城郭，設置官吏，發(fā)展農(nóng)業(yè)，周部族因而強大起來。武王時，古公亶父被追尊為“太王”?！巴跫尽?，古公亶父的少子，名季歷。其兄太伯、虞仲知道古公亶父有意把周部族首領的位置傳給季歷，就外出逃亡，表示決不爭位。季歷繼位后遵循古公亶父的遺教，并聯(lián)絡其他部族，進一步擴大了周部族的勢力。武王時，季歷被追尊為“王季”?！搬?，音qí，岐山下的一片的原野，故地在今陜西岐山北。〔5〕“文王”，即季歷之子姬昌，是歷史上著名的圣王。商代末期，曾為西方諸侯之長。在他的領導下，周人的勢力迅速擴充，為后來武王滅商奠定了基礎?！柏S”，邑名，故地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南灃水西岸，本是崇國領地，文王消滅崇國后遷都于此，并加以擴建?！?〕“武王”，周文王之子姬發(fā)。他完成了滅商的事業(yè)，開創(chuàng)了周王朝，也是歷史上著名的圣王?！版€”，音hào，邑名，故地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南灃水東岸。周武王滅商后，建都于此?！版€”、“豐”二城隔灃水相望，同為西周國都?！?〕“稼穡”，下種曰稼，收獲曰穡，后因以稼穡泛指農(nóng)業(yè)勞動。“穡”，音sè?！?〕“地”，此指質地，秉性。〔9〕“重”，這里是不輕易去做某事的意思?！?0〕“秦文”，指秦文公，春秋初秦國的國君，襄公之子，公元前七六五年至前七一六年在位?！暗隆?，指秦德公，文公之孫，公元前六七七年至前六七六年在位。“繆”，同“穆”，指秦穆公，名任好，德公之子，公元前六五九年至前六二一年在位，為春秋“五霸”之一?！坝骸?，邑名，故地在今陜西鳳翔南，后即秦漢雍縣治所所在?！?1〕“隙”，孔隙。“隙隴蜀之貨物”，謂地處隴蜀兩地貨物流通的孔道?！半]”，指今甘肅南部地區(qū)?！笆瘛?，指今四川境內以成都為中心的古蜀國領地?！?2〕“獻公”，指秦獻公，名師隰，戰(zhàn)國時秦國的國君，靈公之子，公元前三八四年至前三六二年在位?！皺狄亍?，即櫟陽，邑名，故地在今陜西臨潼北渭水北岸。秦獻公二年自雍遷都于此?！皺怠?，音yuè?！?3〕“戎翟”，“戎”，指西方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翟”，音dí，通“狄”?！?4〕“三晉”，春秋末晉國的疆土被韓、趙、魏三卿瓜分，到戰(zhàn)國時成為韓、趙、魏三國，后世稱之為“三晉”，其地域大致包括今山西全省及河南、河北的部分地區(qū)?！?5〕“孝”，指秦孝公，名渠梁，戰(zhàn)國時秦國的國君，獻公之子，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他任用商鞅為相，實行變法，秦國得以迅速富強起來?！罢选?，指秦昭王（本書《秦本紀》稱之為昭襄王），名則，一名稷，孝公之孫，公元前三○六年至前二五一年在位?！跋剃枴?，邑名，故地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三五○年）遷都于此?！?6〕“漢都”，指長安，故址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北?！?7〕“長安諸陵”，指長安附近的漢初帝后陵墓，包括高祖長陵（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薄后南陵（在今陜西西安市東）、文帝霸陵（在今西安市東北）、景帝陽陵（在今陜西高陵西南）等?！跋剃枴?、“漢都”、“長安諸陵”，都在關中范圍之內?！?8〕“玩巧”，玩弄巧詐，不淳樸。〔19〕“蜀”，古國名，有今四川成都市及溫江地區(qū)大部分地，戰(zhàn)國時為秦惠文王所滅，秦即于其地置蜀郡，治成都（即今成都市），漢因之?！?0〕“巵”，音zhī，一種野生植物，花紅紫色，可用以提制胭脂?！?1〕“滇”，古國名，在今云南東部滇池附近地區(qū)，戰(zhàn)國時楚將莊據(jù)其地稱王，漢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一一九年）滇王降漢入朝，漢于其地置益州郡，治滇池，故城在今晉寧東?！皟k”，音bó，古代西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居住在以僰道（在今四川宜賓境）為中心的四川南部、云南東部地區(qū)?！?2〕“邛”，音qióng，指邛都夷，古代西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之一，居住在今四川西昌市一帶，漢于其地置邛都縣?！绑小保魖uó，通“筰”，指筰都夷，也是古代西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居住在今四川漢源一帶，漢于其地置沈黎郡。〔23〕“棧道”，在峭崖陡壁上鑿孔，然后架木鋪板連成的道路?！?4〕“褒斜”，古道路口，因取道褒水、斜水兩河谷得名。褒水谷口在今陜西漢中市西，斜水谷口在今陜西眉縣（郿縣）西南。地險道狹，是當時關中地區(qū)通向巴蜀的交通要道?！靶薄?，音yé，“綰”，音wǎn，聯(lián)結，控制。“轂”，音gǔ，車輪中間承受車輻、貫入車軸的空心圓木。此喻眾多道路會聚并合之處。“綰轂”意謂控扼道口?！?5〕“鮮”，音xiǎn，少?！?6〕“天水”，漢郡名，治所在平襄（今甘肅通渭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甘肅通渭、靜寧、秦安、定西、清水、莊浪、甘谷、張家川等縣及隴西東部、榆中東北部、天水市西北部地?！半]西”，漢郡名，治所在狄道（今甘肅臨洮南），轄境約相當于今甘肅廣河、臨洮、渭源、漳縣、卓尼、岷縣、舟曲、宕昌等縣以及武山南部、隴西西部、天水市東部地區(qū)?！氨钡亍?，漢郡名，治所在馬嶺（今甘肅慶陽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寧夏賀蘭山、青銅峽、山水河以東及甘肅環(huán)江、馬蓮河流域。“上郡”，漢郡名，治所在膚施（今陜西榆林東南），轄境約相當于今陜西北部及內蒙古烏審旗等地?！?7〕“羌中”，指羌人聚居區(qū)域，約相當于今甘肅西部、青海東部一帶?！?8〕“要”，音yāo，約束，控制。
昔唐人都河東，〔1〕殷人都河內，〔2〕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4〕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shù)百千歲，土地小狹，民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故其俗纖儉習事?！?〕楊、平陽陳西賈秦、翟，〔6〕北賈種、代。〔7〕種、代，石北也，〔8〕地邊胡，〔9〕數(shù)被寇?！?0〕人民矜懻忮，〔11〕好氣，任俠為奸，〔12〕不事農(nóng)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13〕中國委輸時有奇羨。〔14〕其民羯羠不均，〔15〕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僄悍，〔16〕而武靈王益厲之，〔17〕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8〕故楊、平陽陳掾其間，〔19〕得所欲。溫、軹西賈上黨，〔20〕北賈趙、中山。〔21〕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地余民，〔22〕民俗懁急，〔23〕仰機利而食?！?4〕丈夫相聚游戲，〔25〕悲歌忼慨，起則相隨椎剽，〔26〕休則掘冢作巧奸冶，〔27〕多美物，〔28〕為倡優(yōu)?！?9〕女子則鼓鳴瑟，跕屣，〔30〕游媚貴富，入后宮，遍諸侯。
【注釋】〔1〕“唐人”，指帝堯的部眾。據(jù)說帝堯初居于陶，后封于唐，為唐侯，所以稱陶唐氏，又稱唐堯?！昂訓|”，戰(zhàn)國時地理上的一個習慣稱呼，大致指今山西省西南部地區(qū)，因黃河經(jīng)此作北南流向，這一地區(qū)正在黃河以東。后秦于其地置河東郡，漢因之。本書《五帝本紀》司馬貞《索隱》引《帝王紀》言堯都平陽，故地在今山西臨汾西南，正在河東范圍之內?！?〕“河內”，戰(zhàn)國時地理上的一個習慣稱呼，大致指今河南省境內黃河以北，安陽市、湯陰、淇縣、汲縣、新鄉(xiāng)市以西地區(qū)。秦于其地置河內郡，漢因之。殷代自盤庚以后所都之地，在今河南安陽市，正在河內范圍之內?！?〕“河南”，戰(zhàn)國時地理上的一個習慣稱呼，大致指今河南省境內黃河以南，中牟以東，新鄭、密縣、登封、臨汝、汝陽以北地區(qū)，也包括黃河以北的原陽在內。秦于其地置三川郡，漢改為河南郡。西周成王時營建洛邑為第二首都，稱成周，平王東遷后即以之為都，故地在今河南洛陽市東郊，正在河南范圍之內。〔4〕“三河”，即河東、河內、河南?！?〕“纖儉”，瑣屑吝嗇。〔6〕“楊”，漢縣名，屬河東郡，故治在今山西洪洞東南。“平陽”，即傳說中堯都所在，漢為縣，屬河南郡，與楊縣相鄰?！瓣悺?，司馬貞《索隱》原無此字，系涉下“楊、平陽陳掾其間”而衍。“秦”，指關中地區(qū)，其地在春秋戰(zhàn)國時屬秦國。“翟”，指今陜西北部、內蒙古南部及甘肅、寧夏一帶，當時是翟人部落散居區(qū)域?！?〕“種”，指今河北西北部地區(qū)。“代”，指今山西北部地區(qū)。〔8〕“石”，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jié)《正義》皆以為指常山郡石邑縣，故治在今河北石家莊市西南。〔9〕“胡”，北方邊地及西域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泛稱，此指匈奴?！?0〕“數(shù)”，音shuò，屢次?！?1〕“懻忮”，音jìzhì，強直剛愎?！?2〕“奸”，指違法之事。〔13〕“亟”，音qì，屢次。〔14〕“委輸”，運送貨物?！拔敝钢梦镉谥圮囍希拜敗敝赴沿浳镛D運至他處交卸?！捌媪w”，贏余、積存的貨物?！捌妗保鬸ī?！?5〕“羯羠”，音jiéyí，本皆指閹過的羊，閹羊體健，此處因用以表示健壯強悍?！?6〕“全晉之時”，指韓、趙、魏三家分晉以前，亦即春秋時期?！皟G悍”，輕捷勇猛。“僄”，音piào。〔17〕“武靈王”，戰(zhàn)國時趙國的國君，趙肅侯之子，名雍，公元前三二五年至前二九九年在位。他不顧保守勢力的反對，放棄傳統(tǒng)的寬袍大袖的服裝，提倡改用胡服，學習騎射，訓練騎兵作戰(zhàn)，使趙國的軍事力量迅速強大起來。后傳位其子，自稱主父，公元前二九五年在內亂中被圍餓死?！皡枴保駣^激厲。〔18〕“謠俗”，風俗?！摆w”，指戰(zhàn)國時的趙國。種、代之地在戰(zhàn)國時都屬于趙國。〔19〕“陳掾”，經(jīng)營。“掾”，音yuàn?！?0〕“溫”，漢縣名，屬河內郡，故治在今河南溫縣西?！拜T”，音zhǐ，漢縣名，屬河內郡，故治在今河南濟源東?！吧宵h”，漢郡名，治所在長子（今山西長子西），轄境約相當于今山西和順、榆社以南，泗水以東地?！?1〕“趙”，指今河北南部及山西中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趙國，漢代習慣上仍把“趙”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爸猩健?，指今河北中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中山國。漢代在這一地區(qū)置有郡國，亦名中山，轄境約相當于今狼牙山以南，保定市、安國以西，唐縣、新樂以東和滹沱河以北地區(qū)，比戰(zhàn)國中山之地略小。〔22〕“沙丘”，古地名，故址在今河北廣宗西北大平臺?！凹q”，即帝辛，商代最后一個王，是歷史上著名的暴君。相傳他曾在沙丘筑臺，畜養(yǎng)禽獸，淫樂不已。〔23〕“懁急”，急躁?！皯ぁ?，音juàn?！?4〕“機利”，以智巧謀利?！?5〕“丈夫”，此泛指成年男子?！?6〕“椎剽”，以椎殺人，搶劫財物。“剽”，音piào?！?7〕“奸冶”，指盜鑄貨幣。〔28〕“美”，一本作“弄”，義長?！稘h書·食貨志》亦作“弄”。“弄物”，玩物。〔29〕“倡優(yōu)”，表演歌舞雜戲以娛樂統(tǒng)治者的藝人?！?0〕“跕屣”，謂走路用足尖輕輕著地。“跕”，音tiē。
然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會也。〔1〕北通燕、涿，〔2〕南有鄭、衛(wèi)。〔3〕鄭、衛(wèi)俗與趙相類，然近梁、魯，〔4〕微重而矜節(jié)。〔5〕濮上之邑徙野王，〔6〕野王好氣任俠，衛(wèi)之風也。
【注釋】〔1〕“漳”，漳水，流經(jīng)邯鄲附近。“河”，黃河?！倍紩?，大城市?！?〕“燕”，指今河北北部，北京市及遼寧西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燕國，漢代習慣上仍把“燕”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涿”，漢郡名，治所在涿（今河北涿縣），轄境約相當于今北京房山以南，河北易縣、清苑以東，安平、河間以北，霸縣、任丘以西地區(qū)?！?〕“鄭衛(wèi)”，指今河南北部地區(qū)。其地春秋戰(zhàn)國時曾屬鄭、衛(wèi)二國，漢代習慣上仍把“鄭衛(wèi)”當作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梁”，指今河南中部、東部地區(qū)。其地戰(zhàn)國時屬魏國，魏國亦稱梁國，漢代習慣上仍把“梁”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棒敗?，指今山東中南部地區(qū)。其地春秋戰(zhàn)國時屬魯國，漢代習慣上仍把“魯”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5〕“重”，厚重樸實?！肮?jié)”，氣節(jié)?！?〕“濮上”，濮水之濱。“濮上之邑”，指戰(zhàn)國時衛(wèi)國的都城濮陽（在今河南濮陽南）?！耙巴酢?，邑名，故址在今河南沁陽。秦王政六年（公元前二四一年），秦迫遷衛(wèi)君及其宗族于野王。
夫燕亦勃、碣之間一都會也。〔1〕南通齊、趙，東北邊胡。〔2〕上谷至遼東，〔3〕地踔遠，〔4〕人民希，〔5〕數(shù)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6〕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夫余，〔7〕東綰穢貉、朝鮮、真番之利?！?〕 【注釋】〔1〕“燕”，此指戰(zhàn)國時燕國的都城薊，亦即當時諸侯王國燕國所都，故地在今北京城區(qū)西南。“勃”，“渤”的本字，指渤海?！绊佟?，指碣石山，見前注?！?〕“胡”，此指下文提到的烏桓、夫余、穢貉等少數(shù)民族?！?〕“上谷”，漢郡名，治所在沮陽（今河北懷來東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北張家口市、小五臺山以東，赤城及北京延慶以西，內長城及北京昌平以北地區(qū)?！斑|東”，漢郡名，治所在襄平（今遼寧遼陽市），轄境約相當于今遼寧大凌河以東地區(qū)?！?〕“踔遠”，遼遠。“踔”，音zhuō?！?〕“希”，通“媳?！?〕“雕捍”，謂迅猛兇悍如鷹雕?！昂础?，通“悍”?！?〕“烏桓”，古民族名，為東胡別支，當時在今河北、遼寧以北的內蒙古自治區(qū)境內游牧。“夫余”，古國名，在今松花江流域。〔8〕“綰”，此謂貫聯(lián)收聚。“穢貉”，即“貊”，古代北方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依水（在今遼寧鳳城東）而居?！罢娣?，本戰(zhàn)國時朝鮮半島上的一個小國，漢初屬燕王盧綰，漢武帝時于其地置真番郡，轄境約相當于今朝鮮黃海北道大部，黃海南道及京畿道北部；治霅（音sà），故地在今禮成江、漢江之間。“番”，音pān。
洛陽東賈齊、魯，〔1〕南賈梁、楚?！?〕故泰山之陽則魯，其陰則齊?！?〕 【注釋】〔1〕“洛陽”，西漢洛陽為河南郡治所，故城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楚”，指今長江中下游一帶，其地戰(zhàn)國時屬楚國，漢時習慣上仍把“楚”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3〕“泰山之陽則魯，其陰則齊”，山南麓為陽，北麓為陰。
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2〕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于眾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也。其中具五民?！?〕 【注釋】〔1〕“臨菑”，亦作“臨淄”，戰(zhàn)國時齊國都城，西漢時先后為諸侯王國齊國都城和齊郡治所，故城即今山東淄博市東北舊臨淄?！?〕“闊達”，疏闊豁達，不拘小節(jié)?！?〕“五民”，指士、農(nóng)、工、商、賈。古者“商”、“賈”有別，見前注。一說“五民”指東、南、西、北、中五方之民。
而鄒、魯濱洙、泗，〔1〕猶有周公遺風，〔2〕俗好儒，備于禮，故其民齪齪?！?〕頗有桑麻之業(yè)，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于周人。
【注釋】〔1〕“鄒”，今山東費縣、鄒縣、金鄉(xiāng)及濟寧市一帶，春秋時屬鄒國，漢時習慣上仍把“鄒”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颁ā?，水名。古洙水源出今山東新泰東北，西流至泰安東南折向西南，在泗水縣西北與泗水合流，至曲阜城北又從泗水分出，至濟寧市折南復入泗水?！般簟保?。古泗水源出今山東泗水縣東蒙山南麓，西流至曲阜、兗州，折南經(jīng)魚臺入江蘇境，穿沛縣、徐州市，在淮陰市西南注入淮水。洙、泗二水流經(jīng)魯都曲阜，洙水在北，泗水在南，洙、泗之間正是孔子聚徒講學的地方?！?〕“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子，周武王弟。武王死后子成王繼位，成王年幼，周公攝行王政，平定內亂，制禮作樂，對鞏固西周王朝的統(tǒng)治起了很大的作用，被后世儒者尊為圣人。魯國第一代國君伯禽就是周公之子，所以魯國保存西周的文物和禮樂制度最多。鄒國緊鄰魯國，受魯國影響較深?！?〕“齪齪”，通“娖娖”，拘謹?shù)臉幼印?br/>
夫自鴻溝以東，〔1〕芒、碭以北，〔2〕屬巨野，〔3〕此梁、宋也?！?〕陶、睢陽亦一都會也?！?〕昔堯作于成陽，〔6〕舜漁于雷澤，〔7〕湯止于毫。〔8〕其俗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雖無山川之饒，能惡衣食，致其蓄藏。
【注釋】〔1〕“鴻溝”，古代的一條運河，約在戰(zhàn)國魏惠王十年（公元前三六○年）開鑿，一端在滎陽（今河南滎陽）北通黃河，一端在項縣（今河南沈丘）通潁水，聯(lián)接濟、濮、汴、睢、渦、汝、泗、菏等河道，在秦漢時對發(fā)展山東南部諸郡的經(jīng)濟起了很大的作用。〔2〕“芒、碭”，皆山名，在今河南永城東北，二山相鄰，芒山在碭山北八里。“碭”，音dàng?！?〕“巨野”，古湖泊名，即大野澤，在今山東巨野北，周圍數(shù)百里，與濟水、泗水相接?！?〕“宋”，巨野澤以南，今安徽、江蘇、山東交界處戰(zhàn)國時屬宋國，漢時習慣上仍把“宋”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陶”，即前文提到的范蠡前往治產(chǎn)經(jīng)商的“陶”，其地漢時稱定陶，是濟陰郡的治所?！邦￡枴?，古都邑名，在今河南商丘南，戰(zhàn)國時為宋國都城，工商業(yè)都很繁榮，漢時為諸侯王國梁國都城?！?〕“成陽”，古邑名，在今山東菏澤東北，相傳帝堯和他的母親慶都都葬在這里?！?〕“雷澤”，古湖泊名，即雷夏澤，在成陽西?！?〕“毫”，音bó，此指南毫，古都邑名，在今河南商丘東南，相傳商湯在滅夏前居于此。
越、楚則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2〕其俗剽輕，〔3〕易發(fā)怒，地薄，〔4〕寡于積聚。江陵故郢都，〔5〕西通巫、巴，〔6〕東有云夢之饒?！?〕陳在楚夏之交，〔8〕通魚鹽之貨，其民多賈。徐、僮、取慮，〔9〕則清刻，〔10〕矜己諾。
【注釋】〔1〕“越”，今浙江錢塘江以南地春秋時屬越國，漢時習慣上仍把“越”作為這一地區(qū)地理上的統(tǒng)稱。〔2〕“沛”，漢郡名，治所在相（今安徽濉溪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安徽淮河以北，西肥河以東，河南夏邑、永城及江蘇沛縣、豐縣地。“陳”，秦郡名，漢改稱淮陽，治所在陳（今河南淮陽），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淮陽、大康、西華、鹿邑、柘城等地?！叭昴稀?，漢郡名，治所在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潁河、淮河之間，京廣鐵路西側一線以東，安徽茨河、西肥河以西地。“南郡”，漢郡名，治所在江陵（今湖北江陵），轄境約相當于今湖北粉青河及襄樊市以南，荊門、洪湖以西，長江和清江流域以北，四川巫山以東地區(qū)。〔3〕“剽輕”，強悍輕率?！?〕“地北，謂秉性刻薄寡情?！?〕“江陵”，即湖北江陵，當時是南郡治所。在春秋戰(zhàn)國時名郢（音yǐng），是楚國的都城?！?〕“巫”，漢縣名，當南郡西境，故治在今四川巫山西北?！鞍汀?，指巴郡。〔7〕“云夢”，古澤藪名，為大片湖泊沼澤地的總稱，其范圍大致包括今湖北江陵以東，武漢市以西，安陸以南，湖南華容、湘陰以北的長江兩岸地區(qū)?！?〕“夏”，后文云“潁川、南陽，夏人之居也”，此“夏”當即指潁川、南陽一帶。參見后注?！?〕“徐”，漢縣名，為臨淮郡治所，故治在今江蘇泗洪南?！百住?，漢縣名，屬臨淮郡，故治在今江蘇泗洪西北?！叭]”，漢縣名，屬臨淮郡，故治在今江蘇雎寧西南?！叭 ?，音qū?！?0〕“清刻”，清廉而苛刻。
彭城以東，〔1〕東海、吳、廣陵，〔2〕此東楚也。其俗類徐、僮。朐、繒以北，〔3〕俗則齊。浙江南則越?！?〕夫吳自闔廬、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5〕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6〕三江、五湖之利，〔7〕亦江東一都會也?！?〕 【注釋】〔1〕“彭城”，漢縣名，是諸侯王國楚國的都城，故治在今江蘇徐州市?！?〕“東?！?，漢郡名，治所在郯（音tán，今山東郯城北），轄境約相當于今山東費縣、臨沂和江蘇贛榆以南，山東棗莊市和江蘇邳縣以東，江蘇宿遷、灌南以北地區(qū)?！皡恰?，指今江蘇南部及浙江錢塘江以北太湖流域一帶，其地春秋時屬吳國，漢初是諸侯王國吳國的一部份。“廣陵”，當時的一個諸侯王國，都廣陵（今江蘇揚州市），轄境約相當于今江蘇長江以北，射陽湖西南，儀征以東地區(qū)?！?〕“朐”，音qú，漢縣名，屬東?？?，故治在今江蘇連云港市西南?！翱暋保魖ēng，漢縣名，屬東?？?，故治在今山東棗莊市東?！?〕“浙江”，水名，即今錢塘江。〔5〕“吳”，此指吳縣，春秋時為吳國都城，戰(zhàn)國時曾為楚春申君封邑，漢初為諸侯王國吳國都城，后為會稽郡治所，故地即今江蘇蘇州市。“闔廬”，本名光，春秋后期吳國的公子，公元前五一四年殺吳王僚自立為王，屢敗楚兵，曾率軍攻入楚都郢，公元前四九六年在與越軍交戰(zhàn)時兵敗傷指而死。詳見本書《吳太伯世家》?！瓣H”，音hé?！按荷辍?，指春申君，戰(zhàn)國時楚宗室，名黃歇，考烈王時為楚相，封春申君，以淮北十二縣為封邑，后改封江東之地。好客養(yǎng)士，名重當世，曾救趙卻秦，攻滅魯國。公元前二三八年考烈王死，春申君被王后兄李園謀殺。詳見本書《春申君列傳》。“王濞”，指漢初的諸侯王吳王劉濞。濞是劉邦次兄劉仲之子，高祖十一年（公元前一九六年）封沛侯，十二年立為吳王，在位四十三年，至景帝前三年（公元前一五四年）聯(lián)結楚、趙、膠東、膠西、菑川、濟南等六國諸侯王起兵叛亂，以武力反抗朝廷為鞏固中央政權而推行的削藩政策，史稱“吳楚七國之亂”，后被漢將周亞夫等討平，劉濞兵敗自殺。詳見本書《吳王濞列傳》?！板ā?，音pì?！?〕“章山”，“章”通“鄣”，秦漢之際有鄣郡，轄今江蘇、浙江、安徽三省交界地區(qū)，漢初屬諸侯王國吳國，后改為丹陽郡。章山意謂章郡之山，既言其山產(chǎn)銅，當指今安徽銅陵市境內的銅官山?！?〕“三江”，其說不一，據(jù)《漢書·地理志》，今吳淞江和蕪湖、宜興間由長江通太湖一水，并長江下游為南、中、北三江?！秴窃酱呵铩芬哉憬?、浦江（今浦陽江）、剡江（今曹娥江）為三江。韋昭《國語注》以松江（今吳淞江）、浙江、浦江為三江。另外還有多種說法。何者為是，已難確考。近人或以為“三江”是泛指令蘇南及浙江地區(qū)的眾多水道?！拔搴保嘤卸喾N說法，一說是太湖別名，一說是太湖東岸的五個與太湖相通的湖泊，一說是太湖附近的五個湖。近人或以為“五湖”是泛指太湖水系的眾多湖泊?！?〕“江東”，指今蕪湖、南京以下的長江南岸地區(qū)。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1〕是南楚也，其俗大類西楚。郢之后徒壽春，〔2〕亦一都會也。而合肥受南北潮，〔3〕皮革、鮑、木輸會也?！?〕與閩中、干越雜俗，〔5〕故南楚好辭，巧說少信。江南卑濕，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黃金，長沙出連、錫，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7〕九疑、蒼梧以南至儋耳者，〔8〕與江南大同俗，而楊越多焉。〔9〕番禺亦其一都會也，〔10〕珠璣、犀、玳瑁、果、布之湊。
【注釋】〔1〕“衡山”，漢郡名，治所在邾（今湖北黃岡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信陽市和湖北紅安、黃岡以東，安徽霍山、懷寧以西，長江以北，淮河以南地區(qū)?！熬沤?，漢郡名，治所在壽春（今安徽壽縣），轄境約相當于今安徽淮河以南，瓦埠湖流域以東，巢湖以北地區(qū)。“豫章”，漢郡名，治所在南昌（今江西南昌市），轄境約相當于今江西全省?！伴L沙”，當時的一個諸侯王國，都臨湘（今湖南長沙市），轄境約相當于今湖南東部、南部和廣西全州、廣東連縣、陽山等地?！?〕“郢之后徙壽春”，春秋戰(zhàn)國時楚國都郢（今湖北江陵），到戰(zhàn)國后期，在秦國軍事力量的逼迫下，楚國被迫多次遷都，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二四一年）遷至壽春（今安徽壽縣），即以故都之名，稱壽春為“郢”。漢時壽春為九江郡治所?！?〕“合肥”，城邑名，漢時屬九江郡，是合肥縣治所，故地即今安徽合肥市?！笆苣媳背薄保负戏试陂L江、淮河之間，南北都可通航?！?〕“鮑”，咸魚。錢坫認為“鮑”當作“鞄”，指制革工人?！?〕“閩中”，秦郡名，治所在冶（今福建福州市），轄境約相當于福建全省及浙江寧海、天臺以南靈江、甌江、飛云江流域，漢時其地并入會稽郡?！案稍健?，吳越之地?！案伞奔础摆酢?，音hán，本古國名，在今江蘇揚州市附近，春秋末為吳國所滅，吳即于其地筑城，又自邗而北開鑿邗溝溝通江淮。古籍中“干越”并稱，即指吳越，亦即今江蘇中部、南部及浙江北部、中部地區(qū)。〔6〕“堇堇”，少?！拜馈?，音jǐn，通“僅”。〔7〕“更”，償?！?〕“九疑”，一作“九嶷”，山名，在今湖南寧遠南?！吧n梧”，漢郡名，在九疑山南，治所在廣信（今廣西梧州市），轄境約相當于今廣西都龐嶺、大瑤山以東，廣東肇慶、羅定以西，湖南江永、江華以南，廣西藤縣、廣東信宜以北地區(qū)?！百俣保瑵h郡名，治所在儋耳（今廣東海南島儋縣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海南島西部地區(qū)。儋耳郡僅存于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一一○年）至昭帝始元五年（公元前八二年）之間，后并入朱崖郡。〔9〕“楊越”，“楊”通“揚”，指揚州，為《尚書·禹貢》所述古九州之一，約當今長江、淮河下游及浙江、福建之地。越地正屬揚州，所以又稱“楊越”?！?0〕“番禺”，漢縣名，為南?？ぶ嗡唇駨V東廣州市?！胺?，音pān。
潁川、南陽，〔1〕夏人之居也。〔2〕夏人政尚忠樸，猶有先王之遺風。潁川敦愿?！?〕秦末世，遷不軌之民于南陽。南陽西通武關、鄖關，〔4〕東南受漢、江、淮。宛亦一都會也。〔5〕俗雜好事，業(yè)多賈。其任俠，交通潁川，故至今謂之“夏人”。
【注釋】〔1〕“潁川”，漢郡名，治所在陽翟（dí，今河南禹縣），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南登封、寶豐以東，尉氏、郾城以西，密縣以南，葉縣、舞陽以北地區(qū)?！澳详枴?，漢郡名，治所在宛（今河南南陽市），轄境約相當于河南熊耳山以南葉縣、內鄉(xiāng)間和湖北大洪山以北應山、鄖縣間地?！?〕“夏人之居也”，傳說夏王朝曾都于陽城（今河南登封東南），潁川、南陽二郡歷史上本是夏人聚居之地?！?〕“敦愿”，忠厚淳樸，心地善良?！?〕“武關”，古關隘名，故址在今陜西商南南。“鄖關”，古關隘名，故址即今湖北鄖縣城關。“鄖”，音yún。〔5〕“宛”，漢縣名，為南陽郡治所，即今河南南陽市。宛在戰(zhàn)國時就是一個著名的工商業(yè)都市，漢在其地置有工官、鐵官。
夫天下物所鮮所多，人民謠俗，山東食海鹽，山西食鹽鹵，〔1〕領南、沙北固往往出鹽，〔2〕大體如此矣。
【注釋】〔1〕“鹽鹵”，此指堿地出產(chǎn)的池鹽、巖鹽等?！?〕“領南”，“領”通“嶺”，指南嶺?！吧潮薄?，指沙漠之北。
總之，楚越之地，地廣人希，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1〕不待賈而足，地勢饒食，無饑謹之患，〔2〕以故呰窳偷生，〔3〕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4〕宜五谷桑麻六畜，〔5〕地小人眾，數(shù)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魯好農(nóng)而重民。三河、宛、陳亦然，加以商賈。齊、趙設智巧，仰機利。燕、代田畜而事蠶。
【注釋】〔1〕“果”，指木本植物的果實?！八濉?，通“蓏”，指瓜類及其它草木植物的果實?！百?，音luó，通“螺”?！案颉?，音gé，一種有介殼的軟體動物?！?〕“饑饉”，谷不熟為饑，蔬不熟為饉，后因以“饑饉”泛指災荒年景?！梆~”，音jǐn。〔3〕“呰窳”，音zǐyǔ，懶惰，茍且度日，得過且過?！?〕“沂”，音yí，水名，源出今山東沂源魯山，南流至今江蘇沛縣西南與泗水合流。〔5〕“五谷”，五種谷物，指麻、菽、麥、稷、黍。或以為當有稻而無麻。后多以“五谷”泛指各種糧食作物?！傲蟆保N家畜，指牛、馬、羊、豕、雞、犬。
由此觀之，賢人深謀于廊廟，〔1〕論議朝廷，守信死節(jié)隱居巖穴之士設為名高者安歸乎？歸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賈歸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故壯士在軍，攻城先登，陷陣卻敵，斬將搴旗，〔2〕前蒙矢石，不避湯火之難者，〔3〕為重賞使也。其在閭巷少年，攻剽椎埋，〔4〕劫人作奸，掘冢鑄幣，任俠并兼，借交報仇，〔5〕篡逐幽隱，〔6〕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者，〔7〕其實皆為財用耳。今夫趙女鄭姬，設形容，揳鳴琴，〔8〕揄長袂，〔9〕躡利屣，〔10〕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閑公子，飾冠劍，連車騎，亦為富貴容也。弋射漁獵，〔11〕犯晨夜，〔12〕冒霜雪，馳坑谷，不避猛獸之害，為得味也。博戲馳逐，斗雞走狗，作色相矜，必爭勝者，重失負也。醫(yī)方諸食技術之人，〔13〕焦神極能，為重糈也?！?4〕吏士舞文弄法，刻章偽書，不避刀鋸之誅者，〔15〕沒于賂遺也。農(nóng)工商賈畜長，固求富益貨也。此有知盡能索耳，〔16〕終不余力而讓財矣。
【注釋】〔1〕“廊廟”，“廊”指殿堂四周的廊，“廟”指太廟，都是古代帝王和大臣議政的地方，后因以“廊廟”為朝廷的代稱?！?〕“搴”，音qiān，拔取?！?〕“湯”，熱水，開水?！?〕“椎埋”，以椎殺人，然后埋掉滅跡?！?〕“借交報仇”，以身許友，不惜犧牲生命替人報仇?！?〕“篡”，通“竄”。“篡逐”，謂做了犯法的事以后逃竄躲藏?！?〕“騖”，音wù，奔馳?！?〕“揳”，音jiá，通“戛”，擊打。〔9〕“揄”，音yú，揮揚?！榜恰?，音mèi，衣袖?！?0〕“躡”，音nie，拖著鞋走路。犯〔傳帝堯和他的母親慶都都葬在這里?！?〕“雷澤”，古湖泊名，即雷夏澤，在成”，冒著?！?3〕“醫(yī)方”，醫(yī)生和方士?！?4〕“糈”，音xǔ?！爸佤凇敝竷?yōu)厚的報酬?！?5〕“刀鋸”，古有殘害身體的肉刑，刀鋸都是執(zhí)行肉刑時用的刑具?！暗朵徶D”，即指重刑懲罰?！?6〕“索”，盡。
諺曰：“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薄?〕居之一歲，種之以谷；十歲，樹之以木；百歲，來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謂也。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2〕封者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nóng)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則二十萬，而更徭租賦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5〕牛蹄角千，〔6〕千足羊，〔7〕澤中千足彘，〔8〕水居千石魚陂，〔9〕山居千章之材?！?0〕安邑千樹棗；〔11〕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12〕淮北常山已南，〔13〕河濟之間千樹萩；〔14〕陳、夏千畝漆；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15〕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鐘之田，〔16〕若千畝巵茜，〔17〕千畦姜韭：〔18〕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然是富給之資也，不窺市井，不行異邑，坐而待收，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19〕若至家貧親老，妻子軟弱，歲時無以祭祀進醵，〔20〕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慚恥，則無所比矣。是以無財作力，少有斗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jīng)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給，則賢人勉焉。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1〕無巖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
【注釋】〔1〕“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到百里以外的地方去販柴，到千里以外的地方去販糧，都是得不償失的事，所以這樣說?！凹e”，音dí，買入谷物?！?〕“素”，空?！八胤狻保^無官爵封邑之空名而有其實利?！?〕“朝覲”，古時諸侯定期朝見天子，春朝曰“朝”，秋朝曰“覲”。“覲”，音jìn?！?〕“更徭租賦”，漢制男子從二十三歲到五十六歲，要輪番服兵役二年，一年在本郡，一年戍邊或守衛(wèi)京師，稱為“更”?！皞纭蓖搬妗?，指無償力役。漢制男子從二十三歲到五十六歲，每人每年服徭役一個月（文帝后改為每三年服徭役一個月）?！案?、“傜”都可依每月二千錢的標準交錢入官，由官府雇人代役?！白狻?，土地稅，依產(chǎn)額而定，漢初十五稅一，景帝后改為三十稅一。“賦”，人口稅，包括算賦和口賦。漢初規(guī)定人民從十五歲到五十六歲，每年納算賦一百二十錢，其中六十三錢上繳朝廷，其余由郡國掌握。武帝時又加征口賦，規(guī)定年三歲至十四歲，每年也要納二十三錢?！?〕“馬二百蹄”，一馬四蹄，二百蹄即五十匹。〔6〕“牛蹄角千”，一牛二角四蹄，蹄角千約一百六十七頭?！?〕“千足羊”，一羊四足，千足即二百五十頭?！?〕“澤”，此指低洼多草之地?！板椤?，豬。一彘四足，千足亦二百五十頭。古民間養(yǎng)豬是牧養(yǎng)，而非圈養(yǎng)，所以宜在“澤中”?！?〕“石”，漢制一百二十斤為一石，約合今三十點九六公斤。“陂”，音bēi，池塘?！?0〕“章”，大材。一本作“楸”，楸是一種喬木，材質致密，用途頗廣?！?1〕“安邑”，漢縣名，為河東郡治所，故城在今山西夏邑西北。此處“安邑”似泛指河東之地?！?2〕“漢”，漢中之地。當時漢中郡治所在西城（今陜西安康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陜西秦嶺以南，留壩、勉縣以東，乾祐河流域以西和湖北鄖縣、?？狄晕?，粉青河、珍珠嶺以北地區(qū)。〔13〕“常山”，漢郡國名，治所在元氏（今河北元氏西北），轄境約相當于今河北唐河以南，曲陽、行唐、欒城、趙縣、高邑、臨城以西，內丘以北地區(qū)?！?4〕“河”，黃河。當時黃河自今河南武陟以下折向東北、經(jīng)滑縣、濮陽、清豐、南樂、山東冠縣、高唐、平原、德州市及河北東光、南皮、滄州市，在黃驊入海?！皾保?，漢時自今河南滎陽北分黃河東出，至山東定陶西折向東北入巨野澤，又從澤北出，至東阿折向東北，自此以下至濟南市北濼口，略同今黃河河道，自濼口以下至海，略同今小清河河道。當時東郡、濟陰、平原三郡以及陳留、濟南、千乘三郡北部，渤?？つ喜?，正在“河濟之間”?！叭c”，音qiū，通“楸”?！?5〕“渭川”，指今陜西渭河平原一帶?！?6〕“郭”，外城?！皫Ч?，謂外城附近?！扮姟?，量器，也是容積單位，用以計算糧食。漢制鐘為六斛四斗，約合今一百二十八點六四升?！爱€鐘之田”謂畝產(chǎn)一鐘糧食的良田。漢制一畝約合今四百五十六平方米。〔17〕“茜”，草名，即紅藍草，其根可用作染料。〔18〕“畦”，音qí，田壟。漢制每畝四十畦，千畦即二十五畝。一說此指大畦，每畝二十畦，則千畦為五十畝。〔19〕“處士”，不外出做官的士人?！?0〕“進”，謂以食物、衣服等進奉父母長親。“醵”，音jù，鄉(xiāng)里親友湊錢聚飲。〔21〕“本富”，古以農(nóng)為本，以工商為末，“本富”，指務農(nóng)致富，“末富”，指從事工商業(yè)致富，“奸富”，則指以不正當手段致富。
凡編戶之民，富相什則卑下之，〔1〕伯則畏憚之，〔2〕千則役，萬則仆，物之理也。夫用貧求富，農(nóng)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3〕此言末業(yè)貧者之資也。通邑大都，〔4〕酤一歲千釀，〔5〕醯醬千瓨，〔6〕漿于甔，〔7〕屠牛羊彘千皮，販谷糶千鐘，薪稿千車，〔8〕船長千丈，〔9〕木千章，竹竿萬個，其軺車百乘，〔10〕牛車千兩，〔11〕木器髤者千枚，〔12〕銅器千鈞，〔13〕素木鐵器若巵茜千石，馬蹄躈千，〔14〕牛千足，羊彘千雙，僮手指千，〔15〕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16〕文采千匹，〔17〕榻布皮革千石，〔18〕漆千斗，〔19〕■麴鹽豉千荅，〔20〕鮐千斤，〔21〕鯫千石，〔22〕鮑千鈞，〔23〕棗栗千石者三之，狐鼯裘千皮，〔24〕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鐘，〔25〕子貸金錢千貫，〔26〕節(jié)駔會，〔27〕貪賈三之，廉賈五之，〔28〕此亦比千乘之家，〔29〕其大率也。佗雜業(yè)不中什二，〔30〕則非吾財也。〔31〕 【注釋】〔1〕“相什”，相差十倍?！?〕“伯”，通“佰”、“百”?！?〕“倚市門”，指妓女賣笑?！?〕“通邑大都”，四通八達的都市?！?〕“酤”，音gū，酒?！扒п劇?，指釀酒千甕。〔6〕“醯醬”，醋。“醯”，音xī?！碍槨?，音gāng，通“缸”。〔7〕“漿”，淡酒?！爱X”，音dān，一種口小腹大的陶制容器?！?〕“稿”，音gǎo，禾稈?！?〕“船長千丈”，此指若干船總長千丈。漢制一丈約合今二點三二米。〔10〕“軺車”，一馬駕行的輕便馬車。“軺”，音yáo?！?1〕“兩”，“輛”的古字?！?2〕“髤”，音xiū，通“髹”，上漆。〔13〕“鈞”，重量單位，三十斤為一鈞。漢制一鈞約合今七點七四公斤?！?4〕“躈”，音qiào，肛門。一說當從《漢書·貨殖傳》作“噭”；嗷即口。一馬四蹄一躈，蹄躈千為二百匹?；蛞詾椤败N”通“竅”，一馬有眼、耳、鼻、口、肛門、尿口等九竅，合四蹄為十三，則蹄躈千當是七十七匹?！?5〕“僮”，奴婢。一人十指，手指千為一百人。〔16〕“絮”，絲綿?！?7〕“文采”，有美麗圖案的彩色絲織品?！?8〕“榻布”，粗厚的布?！?9〕“斗”，作為容積單位，漢制一斗約合今二點○一升?！?0〕“■麴”，音nièqū，釀酒或制醬時用的起發(fā)酵作用的塊狀物，即酒曲。“鹽豉”，豆豉，古代用作調味品?！扒E”，王引之認為當是“苔”之訛。“苔”通“瓵”，瓦器，容一斗六升?！?1〕“鮐”，音tái，一種海魚?！苞摇?，音zī，即刀魚?！?2〕“鯫”，音zòu，小雜魚?！?3〕“鮑”，鹽漬魚?！?4〕“鼯”，同“貂”?！?5〕“佗”，同“他”?！?6〕“子貸金”，放債所得的利息?！?7〕“節(jié)”，謂調節(jié)、操縱市?！榜z會”，音zǎngkuǎi，市場經(jīng)紀人，操縱交易的居間人。〔28〕“貪賈三之，廉賈五之”，“三之”，謂三分取一?！拔逯保^五分取一?！?9〕“千乘”，當是“千戶”之訛。“千戶之家”指食邑千戶的列侯封君。〔30〕“不中什二”，謂以本求利，不能得十分之二?！爸小?，音zhòng?！?1〕“非吾財也”，謂不值得投資經(jīng)營以求財。
請略道當世千里之中，賢人所以富者，今后世得以觀擇焉。
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卓氏見虜略，〔1〕獨夫妻推輦，〔2〕行詣遷處。諸遷虜少有余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狹薄。吾聞汶山之下，〔4〕沃野，下有蹲鴟，〔5〕至死不饑。民工于市，易賈?！蹦饲筮h遷。致之臨邛，〔6〕大喜，即鐵山鼓鑄，〔7〕運籌策，〔8〕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于人君。
【注釋】〔1〕“見”，被?！疤斅浴保瑩锫?。〔2〕“輦”，音niǎn，用人力推挽的車?！?〕“葭萌”，漢縣名，屬廣漢郡，治所在今四川廣元市西南?！?〕“汶山”，即岷山，在今四川松潘北，綿亙四川、甘肅二省邊境，其南支為峨嵋山，東支為巴山?！般搿?，讀若“岷”?！?〕“蹲鴟”，一種大芋，可充糧食?！?〕“臨邛”，漢縣名，屬蜀郡，治所即今四川邛■?！摆觥保魆ióng。〔7〕“鼓鑄”，鼓風煽火冶煉銅鐵等金屬，以鑄造錢幣或各種器具?！?〕“籌策”，古代的計算用具?！斑\籌策”，謂謀畫計算。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椎髻之民，〔1〕富埒卓氏，俱居臨邛。
【注釋】〔1〕“椎髻”，椎狀的發(fā)髻。梳椎髻是當時西南夷及南越等地少數(shù)民族的習俗。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yè)。秦伐魏，遷孔氏南陽。大鼓鑄，規(guī)陂池，連車騎，游諸侯，因通商賈之利，有游閑公子之賜與名?！?〕然其贏得過當，愈于纖嗇，〔2〕家致富數(shù)千金，故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注釋】〔1〕“游閑”，謂生活優(yōu)裕，多閑暇而以游蕩為事。“賜與”，與下“纖嗇”對言，謂出手慷慨，以財物贈人?！?〕“纖嗇”，瑣屑，吝嗇?！?〕“雍容”，容儀溫文，舉止大方。
魯人俗儉嗇，而曹邴氏尤甚，以鐵冶起，富至巨萬。然家自父兄子孫約，俛有拾，〔1〕仰有取，貰貸行賈遍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而趨利者，〔2〕以曹邴氏也。
【注釋】〔1〕“俛”，同“俯”?！?〕“文學”，文獻經(jīng)典之學。與今無所說的“文學”意義有別。
齊俗賤奴虜，而刀間獨愛貴之?！?〕桀黠奴，〔2〕人之所患也，唯刀間收取，使之逐漁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富數(shù)千萬。故曰“寧爵毋刀”，〔3〕言其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
【注釋】〔1〕“刀”，音diāo，姓，后世作“刁”?！?〕“桀黠”，兇暴狡詐?！?〕“寧爵毋刀”，吳汝綸認為這是民間相語，意謂“寧遇有爵之人，不遇刀氏之奴”，因為刀氏之奴結交官府，盤剝平民以取重利，兇狠而又陰險。
周人既纖，而師史尤甚，轉轂以百數(shù)，〔1〕賈郡國，無所不至。洛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2〕貧人學事富家，相矜以久賈，數(shù)過邑不入門，設任此等，〔3〕故師史能致七千萬。
【注釋】〔1〕“轉轂”，運貨的車輛?！?〕“洛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謂洛陽像四通八達的街衢一樣居于天下之中?！?〕“設任”，設職分任。
宣曲任氏之先，〔1〕為督道倉吏?！?〕秦之敗也，豪杰皆爭取金玉，而任氏獨窖倉粟。楚漢相距滎陽也，〔3〕民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杰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jié)為儉，〔4〕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富者數(shù)世。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注釋】〔1〕“宣曲”，地名，在長安城外昆明池西?！?〕“督道”，韋昭認為是秦時的一個邊縣，具體地點不詳?！?〕“滎陽”，縣名，治所在今河南滎陽東北。楚漢戰(zhàn)爭期間，劉邦、項羽雙方的軍隊曾在此相持?！皽睢?，音xíng?！?〕“折節(jié)”，屈己下人，降低身份。
塞之斥也，〔1〕唯橋姚已致馬千匹，牛倍之，羊萬頭，粟以萬鐘計。吳楚七國兵起時，〔2〕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3〕赍貸子錢，〔4〕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東，〔5〕關東成敗未決，莫肯與。唯無鹽氏出捐千金貸，〔6〕其息什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無鹽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關中。
【注釋】〔1〕“斥”，開拓，開辟?！?〕“吳楚七國兵起時”，景帝前三年（公元前一五四年），朝廷采納晁錯的建議，削減諸侯王封地以強本弱枝、鞏固中央政權。吳王劉濞（音pì）、楚王劉戊約連膠東王劉熊渠、膠西王劉印、菑川王劉賢、濟南王劉辟光、趙王劉遂等起兵對抗，史稱“吳楚七國之亂”。后被漢將周亞夫等討平。其事詳見本書《孝景本紀》、《絳侯周勃世家》及《袁盎晁錯列傳》的有關記載。〔3〕“列侯”，秦爵分二十等，以徹侯為最尊，得食邑某地若干戶以為封國。漢因之，用以封功臣外戚（同姓宗室封侯稱諸侯），后避武帝諱改稱通侯，又稱列侯。此司馬遷用后來的爵稱追記前事?！胺饩?，此指列侯以外領受封邑的貴族。〔4〕“赍貸”，借貸?！瓣濉?，音jī?！白渝X”，出借以求利息的錢。下文“子錢家”，即以放錢取息為業(yè)的高利貸者?！?〕“關東”，與“關中”對言，指函谷關以東之地?！?〕“無鹽”，漢縣名，故治在今山東東平東。此“無鹽氏”似用作氏姓?！?〕“其息什之”，比平常的利息高出十倍。一說利息比本金高出十倍。
關中富商大賈，大抵盡諸田，田嗇、田蘭。韋家栗氏，〔1〕安陵、杜杜氏，〔2〕亦巨萬。
【注釋】〔1〕“韋家”，地名，當在長安附近，具體地點不詳?！?〕“安陵”，漢縣名，屬左馮翊，本西周程邑，漢惠帝在此筑安陵，并置縣，死后葬此；故治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岸拧保瑵h縣名，屬京兆尹，故治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
此其章章尤異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祿弄法犯奸而富，盡椎埋去就，〔2〕與時俯仰，獲其贏利，以末致財，用本守之，以武一切，〔3〕用文持之，〔4〕變化有概，〔5〕故足術也。若至力農(nóng)畜，工虞商賈，為權利以成富，〔6〕大者傾郡，〔7〕中者傾縣，下者傾鄉(xiāng)里者，不可勝數(shù)。〔8〕 【注釋】〔1〕“章章”，通“彰彰”，明白顯著的樣子?！?〕“椎埋”，一本作“推理”。梁玉繩等以為“椎埋”乃“推理”之形訛，當以“推理”為是，謂推測物理，估量形勢。〔3〕“武”，此謂果敢、強橫的手段。“一切”，《淮南子·泰族》稱商鞅、韓非、蘇秦、張儀等的權術為“一切之術”，此“一切”亦當指權宜之計。〔4〕“文”，此謂遵守并依靠法令?！?〕“概”，節(jié)?！白兓懈拧?，謂其變化有一定的方式和范圍?！?〕“為”，音wèi?！皺嗬?，勢力和財貨?！?〕“傾”，震動，傾覆?！?〕“勝”，音shēng，盡。
夫纖嗇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勝?！?〕田農(nóng)，掘業(yè)，〔2〕而秦揚以蓋一州。〔3〕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戲，惡業(yè)也，而桓發(fā)用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6〕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7〕賣漿，小業(yè)也，而張氏千萬。灑削，〔8〕薄技也，而郅氏鼎食。〔9〕胃脯，〔10〕簡微耳，濁氏連騎。馬醫(yī)，淺方，張里擊鐘。〔11〕此皆誠壹之所致?！?2〕 【注釋】〔1〕“奇”，此與“正”相對，指與眾不同、出人意料的手段。〔2〕“掘”，通“拙”?！?〕“秦揚”，人名，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爸荨?，古有分全國為“九州”或“十二州”的說法，都是傳說中的行政區(qū)劃?！?〕“田叔”，人名。一本作“曲叔”，與《漢書·貨殖傳》同，漢初有一田叔，曾為趙王張敖郎中，后任魯相。其人本書有傳，而未言掘冢之事，與此“田叔”或非一人?！?〕“桓發(fā)”，人名，《漢書·貨殖傳》作“稽發(fā)”。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雍樂成”，人名，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蛞詾椤坝簶烦伞敝^“雍縣之樂成”，觀前后舉秦揚、田叔、桓發(fā)、雍伯等皆不冠地名，則此“雍”亦當為姓氏?！?〕“雍伯”，人名。一本作“翁伯”，與《漢書·貨殖傳》同。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灑削”，灑水磨礪刀劍?！?〕“郅氏”，《漢書·貨殖傳》作“質氏”，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佰ぁ?，音zhì。“鼎食”，列鼎而食，這是大貴族的排場?！?0〕“脯”，音fǔ，肉干。“胃脯”，一種熟食，把羊胃煮熟，調以五味，曬干而成。漢時以為美味?！?1〕“張里”，人名，本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扮姟保环N樂器，“擊鐘”，謂家中養(yǎng)有樂人，食時擊鐘奏樂，這也是大貴族的排場?！?2〕“誠壹”，心志專一。
由是觀之，富無經(jīng)業(yè)，〔1〕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注釋】〔1〕“經(jīng)業(yè)”，固定的行業(yè)?！?〕“不肖”，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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