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第十四
?。薄 ∥何鋵⒁娦倥?，自以形陋，不足雄遠(yuǎn)國，魏氏春秋曰：“武王姿貌短小，而神明英發(fā)?！笔勾藜精暣惨弧车圩宰降读⒋差^。既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魏志曰：“崔琰字季珪，清河?xùn)|武城人。聲姿高暢，眉目疏朗，須長四尺，甚有威重?！比淮差^捉刀人，此乃英雄也?！蔽何渎勚?，追殺此使。〔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操進(jìn)爵為魏王。其時(shí)代郡烏丸行單于普富盧與侯王來朝。七月，匈奴南單于呼廚泉將其名王來朝。殆此時(shí)事。然其年琰即誅死，恐非實(shí)也?！薄捕?br/>
李詳云：“詳案：史通暗惑篇曰：‘昔孟陽臥床，詐稱齊后；紀(jì)信乘纛，矯號(hào)漢王。或主遘屯蒙，或朝罹兵革，故權(quán)以取濟(jì)，事非獲已。如崔琰本無此急，何得以臣代君？況魏武經(jīng)綸霸業(yè)，南面受朝，而使臣居君坐，君處臣位，將何以使萬國具瞻，百寮僉矚也？又漢代之于匈奴，雖復(fù)賂以金帛，結(jié)以姻親，猶恐虺毒不悛，狼心易擾。如輒殺其使者，不顯罪名，何以懷四夷于外蕃，建五利于中國？’” 嘉錫案：此事近于兒戲，頗類委巷之言，不可盡信。然劉子玄之持論，亦復(fù)過當(dāng)?？己鬂h書南匈奴傳：自光武建武二十五年以后，南單于奉藩稱臣，入居西河，已夷為屬國，事漢甚謹(jǐn)。順帝時(shí)，中郎將陳龜迫單于休利自殺。靈帝時(shí)，中郎將張脩遂擅斬單于呼征。其君長且俯首受屠割，縱殺一使者，曾何足言？且終東漢之世，未嘗與匈奴結(jié)姻，北單于亦屢求和親。雖復(fù)時(shí)有侵軼，輒為漢所擊破。子玄張大其詞，漫持西京之已事，例之建安之朝，不亦傎乎？
２ 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zhuǎn)皎然。魏略曰：“晏性自喜，動(dòng)靜粉帛不去手，行步顧影?！卑矗捍搜裕瑒t晏之妖麗，本資外飾。且晏養(yǎng)自宮中，與帝相長，豈復(fù)疑其形姿，待□而明也?！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晉書五行志曰：“尚書何晏，好服婦人之服。傅玄曰：‘此服妖也?！标讨袆?dòng)妖麗，于此可見。
嘉錫又案：古之男子，固有傅粉者。漢書佞幸傳云：“孝惠時(shí)，郎侍中皆傅脂粉?！焙鬂h書李固傳曰“梁冀猜專，每相忌疾。初，順帝時(shí)，諸所除官，多不以次，固奏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飛章，虛誣固罪曰：‘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dú)胡粉飾貌，搔頭弄姿’”云云。此雖誣善之詞，然必當(dāng)時(shí)有此風(fēng)俗矣。魏志王粲傳附邯鄲淳注引魏略曰“臨災(zāi)侯植得淳甚喜，延入坐。時(shí)天暑熱，植因呼常從取水，自澡訖，傅粉，遂科頭拍袒胡舞”云云。何晏之粉白不去手，蓋漢末貴公子習(xí)氣如此，不足怪也。
３ 魏明帝使后弟毛曾與夏侯玄共坐，〔一〕時(shí)人謂“蒹葭倚玉樹”。魏志曰：“玄為黃門侍郎，與毛曾并坐。玄甚恥之，曾說形于色。明帝恨之，左遷玄為羽林監(jiān)?！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后妃傳：‘毛后，河內(nèi)人?！€馬都尉，遷散騎侍郎。又玄傳作‘散騎黃門侍郎’?！?br/>
?。础 r(shí)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李安國頹唐如玉山之將崩”。魏略曰：“李豐字安國，衛(wèi)尉李義子也。識(shí)別人物，海內(nèi)注意。明帝得吳降人，問江東聞中國名士為誰？以安國對(duì)之。是時(shí)豐為黃門郎，改名宣。上問安國所在？左右公卿即具以豐對(duì)。上曰：‘豐名乃被于吳、越邪？’仕至中書令，為晉王所誅?！?br/>
?。怠 ★瞪黹L七尺八寸，風(fēng)姿特秀?？祫e傳曰：“康長七尺八寸，偉容色，土木形骸，〔一〕不加飾厲，而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正爾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被蛟疲骸懊C肅如松下風(fēng)，高而徐引?！鄙焦唬骸帮逡怪疄槿艘?，巖巖若孤松之獨(dú)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薄竟{疏】
〔一〕 文選五君詠?zhàn)⒁祫e傳曰：“康美音氣，好容色?！薄巴聊拘魏 ?，解見后。
?。丁 ∨崃罟浚骸巴醢藏S眼爛爛如巖下電?！薄惨弧惩跞中螤疃绦。可跚逭?，視日不眩。〔二〕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下裴令公疾，夷甫謂其‘雙目閃閃，若巖下電’，此云裴以稱王戎。臨川雜采諸書，故有重互?！薄捕?br/>
程炎震云：“藝文類聚十七引竹林七賢論云：‘王戎眸子洞徹，視日而眼明不虧?！?br/>
?。贰 ∨嗽烂钣凶巳荩蒙袂?。岳別傳曰：“岳姿容甚美，風(fēng)儀閑暢?！鄙贂r(shí)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一〕左太沖絕丑，續(xù)文章志曰：“思貌丑悴，不持儀飾?！币鄰?fù)效岳游遨，于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語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嫗以果擲之，滿車。張孟陽至丑，每行，小兒以瓦石投之，亦滿車?！倍f不同?！捕?br/>
【箋疏】
〔一〕 盧文弨鐘山札記三云：“晉書潘岳傳云：‘岳美姿儀，婦人遇之者，皆連手縈繞，投之以果?！松w岳小年時(shí)，婦人愛其秀異，縈手贈(zèng)果。今人亦何嘗無此風(fēng)？要必非成童以上也。婦人亦不定是少艾，在大道上，亦斷不頓起他念。至岳更無用以此為譏議。乃史臣作論，以挾彈盈果與望塵趨貴相提并論，無乃不倫？” 嘉錫案：文選藉田賦注引臧榮緒晉書曰：“潘岳總角辨惠，摛藻清艷，鄉(xiāng)里稱為奇童?！币源送浦?，則挾彈擲果，亦必總角時(shí)事。盧氏之辯甚確。然惜其未考世說注，不知擲果者之本是老嫗也。夫老年婦人愛憐小兒，乃其常情，了不足異。既令年在 成童，亦不過以兒孫輩相視，復(fù)何嫌疑之有乎？
〔二〕
程炎震云：“晉書潘岳傳作張載，蓋用語林?！?br/>
?。浮 ⊥跻母θ菝舱?，妙于談玄，〔一〕恒捉白玉柄麈尾〔二〕，與手都無分別。
【箋疏】
〔一〕 文選四十九晉紀(jì)總論注引王隱晉書曰：“王衍不治經(jīng)史，唯以莊、老虛談惑世?！薄捕?br/>
能改齋漫錄二引釋藏音義指歸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隨之，皆看麈所往，隨麈尾所轉(zhuǎn)為準(zhǔn)。今講僧執(zhí)麈尾拂子，蓋象彼有所指麾故耳?！薄〖五a案：漢、魏以前，不聞?dòng)绪嫖?，固?dāng)起于魏、晉談玄之士。然未必為講僧之所創(chuàng)有也。通鑒八十九注曰：“麈，麋屬。尾能生風(fēng)，辟蠅蚋。晉王公貴人多執(zhí)麈尾，以玉為柄。”
?。埂 ∨税踩?、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一〕時(shí)人謂之“連璧”。〔二〕八王故事曰：“岳與湛著契，故好同游?！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湛傳云：‘每行止，同輿接茵?！薄捕?br/>
文選集注百十三上夏侯常侍誄注引臧榮緒晉書曰：“湛美容觀，才章富盛，早有名譽(yù)。與潘安仁友善，每行止，同輿接茵，京師謂之連璧?！?br/>
１０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臥，聞王使至，強(qiáng)回視之。王出語人曰：“雙目閃閃，若巖下電，精神挺動(dòng)，〔一〕體中故小惡?！泵總髟唬骸翱±Вt遣黃門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屬夷甫云：‘竟未相識(shí)?！母€，亦嘆其神俊?！薄竟{疏】
〔一〕 李詳云：“詳案：枚乘七發(fā)：‘筋骨挺解’與上下文‘四支委隨，手足墮窳’相廁，則‘挺解’亦是倦●之貌。挺動(dòng)義并相同?！?br/>
１１ 有人語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鶴之在雞群。”〔一〕答曰：“君未見其父耳！”康已見上。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紹傳云：起家為秘書丞，始入洛?！?br/>
?。保病∨崃罟锌∪輧x，脫冠冕，粗服亂頭皆好。時(shí)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br/>
?。保场⒘嫔黹L六尺，貌甚丑悴，〔一〕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捕沉红裎簢y(tǒng)曰：“劉伶，字伯倫，形貌丑陋，身長六尺；然肆意放蕩，悠焉獨(dú)暢。自得一時(shí)，常以宇宙為狹。”【校文】
“悴” 景宋本作“悴”。
【箋疏】
〔一〕 文選集注九十三酒德頌注引臧榮緒晉書曰：“劉靈父為太祖大將軍掾，有寵，早亡。靈長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氣曠放，以宇宙為挾也?！便膊蛔縻玻c宋本合。
〔二〕
漢書東方朔傳曰：“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罽。”類聚二十四引應(yīng)璩百一詩曰：“奈何季世人，侈靡及宮墻。飾巧無窮極，土木被朱光?！薄〖五a案：此皆言土木之質(zhì)，不宜被以華采也。土木形骸者，謂亂頭粗服，不加修飾，視其形骸，如土木然。
１４ 驃騎王武子是衛(wèi)玠之舅，俊爽有風(fēng)姿，見玠輒嘆曰：“珠玉在側(cè)，覺我形穢！”玠別傳曰：“驃騎王濟(jì)，玠之舅也。嘗與同游，語人曰：‘昨日吾與外生共坐，若明珠之在側(cè)，朗然來照人。’”
１５ 有人詣王太尉，遇安豐、大將軍、丞相在坐；往別屋見季胤、平子。石崇金谷詩敘曰：“王詡字季胤，瑯邪人。”王氏譜曰：“詡，夷甫弟也，仕至脩武令?！边€，語人曰：“今日之行，觸目見琳瑯珠玉。”
?。保丁⊥踟┫嘁娦l(wèi)洗馬曰：“居然有羸形，雖復(fù)終日調(diào)暢，若不堪羅綺。”玠別傳曰：“玠素抱羸疾?！蔽骶┵x曰：“始徐進(jìn)而羸形，似不勝乎羅綺。”
?。保贰⊥醮髮④姺Q太尉：〔一〕“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閑。”【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衍傳，王敦過江，嘗稱之?！?br/>
１８ 庾子嵩長不滿七尺，腰帶十圍，頹然自放。
?。保埂⌒l(wèi)玠從豫章至下都，人久聞其名，觀者如堵墻?！惨弧倡d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shí)人謂“看殺衛(wèi)玠”。玠別傳曰：“玠在群伍之中，寔有異人之望。齠齔時(shí)，乘白羊車于洛陽市上，咸曰：‘誰家璧人？’于是家門州黨號(hào)為‘璧人’。”按永嘉流人名曰：“玠以永嘉六年五月六日至豫章，其年六月二十日卒。”此則玠之南度豫章四十五日，豈暇至下都而亡乎？且諸書皆云玠亡在豫章，而不云在下都也。
【箋疏】
〔一〕 禮記射義：“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觀者如堵墻?！?br/>
２０ 周伯仁道桓茂倫：〔一〕“嵚崎歷落可笑人?！薄捕郴蛟浦x幼輿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彝傳亦謂是周顗語?！薄捕?br/>
李治敬齋古今黈四曰：“周顗嘆重桓彝云：‘茂倫嵚崎歷落，可笑人也?！忌侠先艘詾楣湃苏Z倒，治以為不然。蓋顗謂彝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見笑于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語倒也。”
２１ 周侯說王長史父：王氏譜曰：“訥字文開，〔一〕太原人。祖默，〔二〕尚書。父祜，〔三〕散騎常侍。訥始過江，仕至新淦令。”形貌既偉，雅懷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諸許物也。
【校文】
注“開” 景宋本作“淵”。
注“祜” 景宋本作“佑”。
【箋疏】
〔一〕 言語篇注引王長史別傳云：“父訥，葉令?！苯祵?shí)錄八云：“濛，安西司馬訥之子?！?〔二〕
魏志王昶傳云：“兄子默，字處靜?！薄踩?br/>
程炎震云：“祜當(dāng)作佑，各本皆誤。” 嘉錫案：祜，言語篇注作佐，晉書楊駿、王湛、王濟(jì)、王濛等傳并作佑。湛傳云“嶠，字開山。父佑，位至北軍中侯。嶠永嘉末攜其二弟渡江，元帝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胄，并有操行’”云云。則佑子三人齊名，訥蓋嶠之弟也。
?。玻病∽媸可僖娦l(wèi)君長云：“此人有旄仗下形?！薄拘Ｎ摹?br/>
“仗” 景宋本作“杖”。
?。玻场∈^事故，朝廷傾覆。晉陽秋曰：“蘇峻自姑孰至于石頭，逼遷天子。峻以倉屋為宮，使人守衛(wèi)?！膘`鬼志謠征曰：“明帝末有謠歌：‘側(cè)側(cè)力，放馬出山側(cè)?！惨弧炒篑R死，小馬餓?！缶w帝于石頭，御膳不具?！睖刂椅渑c庾文康投陶公求救，〔二〕陶公云：“肅祖顧命不見及，且蘇峻作亂，釁由諸庾，誅其兄弟，不足以謝天下。”徐廣晉紀(jì)曰：“肅祖遺詔，庾亮、王導(dǎo)輔幼主而進(jìn)大臣官，陶侃、祖約不在其例。侃、約疑亮●遺詔也?！敝信d書曰：“初，庾亮欲征蘇峻，卞壺不許。溫嶠及三吳欲起兵衛(wèi)帝室，亮不聽，下制曰：‘妄起兵者誅！’故峻得作亂京邑也?！庇跁r(shí)庾在溫船后聞之，憂怖無計(jì)。別日，溫勸庾見陶，庾猶豫未能往，溫曰：“溪狗我所悉，〔三〕卿但見之，必?zé)o憂也！”庾風(fēng)姿神貌，陶一見便改觀。談宴竟日，愛重頓至。
【校文】
“投陶公求救”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陶公求救”四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五行志作‘明帝太寧初’，又重力字，無出字。”〔二〕
程炎震云：“以晉書陶侃、溫嶠、庾亮諸傳參考之，亮奔溫嶠于尋陽。侃后自江陵至，溫、庾未嘗投陶也?！薄踩?br/>
程炎震云：“溪狗之溪，當(dāng)從□。傒狗字亦見南史胡諧之傳。陶，豫章人，故云傒狗。李莼客孟學(xué)齋日記以明人呼江西人為雞，是傒之誤?！薄跋贰?，孝標(biāo)無注。案“溪”當(dāng)作“傒”。李慈銘越縵堂日記第五冊云：“前代人呼江西人為雞。高新鄭見嚴(yán)介溪，有‘ 大雞小雞’之謔，常不解所謂。按南史胡諧之傳：‘諧之，豫章南昌人。齊武帝欲獎(jiǎng)以貴族盛姻，以諧之家人語傒音不正，乃遣宮內(nèi)四五人往諧之家教子女語。二年后，帝問諧之曰：“卿家人語音正未？”答曰：“宮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宮人頓成傒語。”帝大笑。’又范柏年云：‘胡諧是何傒狗’，乃知江西人曰傒，因傒誤為雞也?！薄〖五a案：吾鄉(xiāng)人至今猶呼江西人為雞?；茨献颖窘?jīng)訓(xùn)云： “傒人之子女?！弊⒃疲骸皞?，系囚之系，讀若雞。” 是傒可轉(zhuǎn)為雞之證。南朝士夫呼江右人為傒狗，猶之呼北人為傖父，皆輕詆之辭。陶侃本鄱陽人，家于尋陽，皆江右地，故得此稱。然溫太真不應(yīng)詆侃，蓋庾亮與侃不協(xié)，必其平日與人言 及侃，不曰士行，而曰傒狗。太真因順其旨言之耳。高拱謔嚴(yán)嵩語見王肯堂郁岡齋筆麈二。梁書楊公則傳云：“公則所領(lǐng)，是湘溪人，性怯懦，城內(nèi)輕之，以為易與?！蹦鲜纷鳎骸肮珓t所領(lǐng)，多是湘人，溪性懦怯?！笔驱R、梁之時(shí)，并呼湘州人為溪矣。
?。玻础♀滋驹谖洳?，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惨弧骋粽{(diào)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二〕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云：“諸君少住，老子于此處興復(fù)不淺！”〔三〕因便據(jù)胡床，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后王逸少下，與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規(guī)爾時(shí)風(fēng)范，不得不小頹?！庇臆姶鹪唬骸拔ㄇ疔知?dú)存。”孫綽庾亮碑文曰：“公雅好所讬，常在塵垢之外。雖柔心應(yīng)世，蠖屈其跡，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對(duì)山水?！薄拘Ｎ摹?br/>
“使吏” “使”，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佐”。
“因便” “因”，沈本作“自”。
“小頹” “頹”，景宋本作“頹”。
【箋疏】
〔一〕 程炎震云：“‘使’字宋本及晉書亮傳均作‘佐’?！薄捕?br/>
宋吳聿觀林詩話云：“‘函道’，今所謂‘胡梯’是也?！薄踩?br/>
翟灝通俗篇十八曰：“老學(xué)庵筆記：‘南鄭俚俗謂父曰老子，雖年十七八，有子亦稱老子。乃悟西人所謂大范老子，蓋尊之以為父也?！次魅瞬⒉灰岳献訛樽穑ㄓ凶苑Q。然后漢書韓康傳：‘亭長使奪其牛，康即與之。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康乃京兆霸陵人，正可為的證者。三國志甘寧傳注：‘夜入魏軍，軍皆鼓噪舉火。還見權(quán)，權(quán)曰：“足驚駭老子否？”’此老子似指曹操。權(quán)豈欲尊操而云然乎？晉書陶侃傳：‘顧謂王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薄瘧?yīng)詹傳：‘鎮(zhèn)南大將軍劉弘謂曰：“君器識(shí)宏深，后當(dāng)代老子于荊南矣?！薄琢羵鳎骸T君少住，老子于此興復(fù)不淺?！T人不皆西產(chǎn)，而其自稱如此，必當(dāng)時(shí)無以稱父者，故得通行不為嫌。若五代史馮道傳：‘耶律德光誚之曰：“汝是何等老子？”對(duì)曰：“無材無德，癡頑老子?！薄@見其稱之不尊矣?！薄〖五a案：曲禮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謝，則必賜之幾杖，行役以婦人，適四方，乘安車，自稱曰老夫?！弊⒃唬骸袄戏颍先朔Q也?！弊笫想[四年傳曰：“石碏使告于陳曰：‘衛(wèi)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弊⒃唬骸胺Q國小己老，自謙以委陳?！睗h、晉人之自稱老子，猶老夫也，有自謙之意焉。至宋時(shí)，流俗乃稱為人父者為老子。陸游言西人稱大范老子，事見朱子三朝名臣錄七引名臣傳云：“仲淹領(lǐng)延安，養(yǎng)兵畜銳，夏人聞之，相戒曰：‘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人呼知州為老子，大范謂雍也。”是則西夏人之稱大范，固非尊敬其人，然呼知州為老子，正是以其為父母官而尊之，猶后人之稱官為老爺也。翟氏據(jù)漢、晉人之所以自稱者以駁陸游，是不知古今之異也。但宋人仍有用古人之意入文詞者，如老學(xué)庵筆記二載黃魯直在戎州作樂府曰：“老子江南、江北，愛聽臨風(fēng)笛?！贝擞址钱?dāng)時(shí)流俗人之所謂老子，不可以一概而論也。
?。玻怠⊥蹙丛ビ忻佬?，問訊王公。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一〕又云：〔二〕“敬豫事事似王公?！闭Z林曰：“謝公云：‘小時(shí)在殿廷會(huì)見丞相，便覺清風(fēng)來拂人?！薄踩?br/>
【箋疏】
〔一〕 德行篇云：“丞相見長豫輒喜，見敬豫輒嗔?！弊⒁淖种驹唬骸巴跆褡志丛?，少卓犖不羈，疾學(xué)尚武，不為導(dǎo)所重?！奔五a案：此恨其才不稱貌，亦嗔之也。
〔二〕
李慈銘云：“案‘又云’字有誤，上文乃導(dǎo)自謂其子之語。下不得作‘又云’也。當(dāng)是他人品目之語?！薄踩?br/>
程炎震云：“王導(dǎo)卒時(shí)，謝安才二十歲，何由于殿廷見導(dǎo)乎？蓋從其父裒官京師，故得見耳?！?br/>
２６ 王右軍見杜弘治，嘆曰：“面如凝脂，眼如點(diǎn)漆，此神仙中人?！苯竺總髟唬骸坝篮椭?，劉真長、謝仁祖共商略中朝人士。或曰：‘杜弘治清標(biāo)令上，為后來之美，又面如凝脂，眼如點(diǎn)漆，粗可得方諸衛(wèi)玠。’”時(shí)人有稱王長史形者，蔡公曰：“恨諸人不見杜弘治耳！”
?。玻贰⒁阑腹呼W如反●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孫仲謀、司馬宣王一流人?！惨弧乘蚊鞯畚恼轮驹唬骸皽貫闇貚p，故名溫?！眳侵驹唬骸皩O權(quán)字仲謀，策弟也。漢使者劉琬語人曰：‘吾觀孫氏兄弟，雖并有才秀明達(dá)，皆祿胙不終。唯中弟孝廉，形貌魁偉，骨體不恒，有大貴之表?！睍x陽秋曰：“宣王天姿杰邁，有英雄之略。”【校文】
注“祿胙” “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祚”。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溫傳作‘眼如紫石棱，須作猬毛磔，孫仲謀、晉宣王之流亞也’。御覽三百六十六引‘眉’亦作‘眼’。”御覽三百九十六引語林曰：“桓溫自以雄姿風(fēng)氣是司馬宣王、劉越石一輩器。有以比王大將軍者，意大不平。征苻健還，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是劉越石妓女。一見溫入，潸然而泣。溫問其故，答曰：‘官家甚似劉司空?！瘻卮髳偅患闯鐾饷懻鹿?，又入呼問‘我何處似司空？’婢答曰：‘眼甚似，恨??；面甚似，恨?。豁毶跛?，恨赤；形甚似，恨短；聲甚似，恨雌。’宣武于是□冠解帶，不覺惛然而睡，不怡者數(shù)日?！薄〖五a案：唐人修晉書采入溫本傳。余謂溫太真識(shí)溫于襁褓之中，聞其啼聲，稱為英物，則其聲必不雌。劉真長許為孫仲謀、司馬宣王一流人，則其雄姿可想。亦何至眼小面薄，如語林所云者？此蓋東晉末人憤溫之自命梟雄，覬覦神器，造為此言，以丑詆之耳。晉書信為實(shí)錄，非也。
?。玻浮⊥蹙磦愶L(fēng)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一〕公服從大門入?；腹?，曰：“大奴固自有鳳毛?！薄捕炒笈踣恳?。已見。中興書曰：“劭美姿容，持儀操也?！薄拘Ｎ摹?br/>
注“儀操也”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操”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二百七引晉中興書曰：‘桓溫授侍中太尉，固讓不受。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軺軒相望于道。溫遂親職?！磿x書穆紀(jì)：‘永和八年七月丁酉，以征西大將軍桓溫為太尉。’溫傳則云‘固讓不拜’，據(jù)此知溫終就職也。晉書哀紀(jì)：‘興寧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萍邮讨性诤蟆Ｈ皇讨袨殚T下省之長官，溫既為太尉，必加侍中。其后自尉轉(zhuǎn)馬，則加官如故，晉書不及析言也。劭之授溫，蓋即永和八年事。至?xí)x書劭傳不言其為侍中，此作‘侍中’，字恐有誤，文或應(yīng)在‘加授桓公’下?！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劭傳云：‘雖家人近習(xí)，未嘗見其有墮替之容。’”又云：“雅量篇‘王劭王薈共詣宣武’條注引劭、薈別傳曰：‘桓溫稱劭為鳳雛?！粍t有鳳毛者，猶鳳雛耳?！蹦淆R書謝超宗曰：“新安王子鸞，孝武帝寵子。超宗以選補(bǔ)王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曰：‘超宗殊有鳳毛，恐靈運(yùn)復(fù)出?！苯饦亲与s記篇上曰：“世人相與呼父為鳳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當(dāng)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 嘉錫案：金樓子梁元帝所撰。據(jù)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稱人子才似其父者為鳳毛。元帝已不能知其出處矣。劭、薈別傳言桓溫稱劭為鳳雛，彼自用龐士元事，與此意同而語異，不必即出于一時(shí)。雖可取以互證，然不得謂鳳毛即鳳雛也。若云“大奴固自有鳳雛”，則不成語矣。
２９ 林公道王長史：“斂衿作一來，何其軒軒韶舉！”語林曰：“王仲祖有好儀形，每覽鏡自照，曰：‘王文開那生如馨兒！’時(shí)人謂之達(dá)也?！?br/>
?。常啊r(shí)人目王右軍：“飄如游云，矯若驚龍。”〔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羲之傳，論者稱其筆勢是也，今乃列于容止篇?！?br/>
?。常薄⊥蹰L史嘗病，親疏不通。林公來，守門人遽啟之曰：“一異人在門，不敢不啟?！蓖跣υ唬骸按吮亓止??！卑凑Z林曰：“諸人嘗要阮光祿共詣林公。阮曰：‘欲聞其言，惡見其面?！贝藙t林公之形，信當(dāng)丑異。
３２ 或以方謝仁祖不乃重者。〔一〕桓大司馬曰：“諸君莫輕道，仁祖企腳北□下彈琵琶，〔二〕故自有天際真人想?！薄踩硶x陽秋曰：“尚善音樂?！迸嶙釉疲骸柏┫鄧L曰：‘堅(jiān)石挈腳枕琵琶，有天際想?！眻?jiān)石，尚小名。
【箋疏】
〔一〕 嘉錫案：言有比人為謝尚者，其意乃實(shí)輕之。若曰“某不過謝仁祖之流耳”。
〔二〕
李慈銘云：“案‘企’同‘跂’，企亦舉也。”樂府詩集七十五載謝尚大道曲曰：“青陽二三月，柳青桃復(fù)紅。車馬不相識(shí)，音落黃埃中?！辈⒁龢犯畯V題曰：“謝尚為鎮(zhèn)西將軍，嘗著紫羅襦，據(jù)胡床，在市中佛國門樓上彈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其三公也?！薄踩?br/>
類聚四十四引俗說曰：“謝仁祖為豫州主簿，在桓溫閣下?；嘎勂渖茝椆~，便呼之。既至，取箏令彈，謝即理弦撫箏，因歌秋風(fēng)，意氣甚遒。桓大以此知之?！?br/>
?。常场⊥蹰L史為中書郎，〔一〕往敬和許。敬和，王洽已見。爾時(shí)積雪，長史從門外下車，步入尚書，著公服。敬和遙望，嘆曰：“此不復(fù)似世中人！”【校文】
“著公服” 景宋本及沈本“著”作“省”，又無“公服”二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王濛為中書郎，當(dāng)在康帝時(shí)。王洽傳不言為尚書省何官，蓋略之。”
?。常础『單淖飨嗤鯐r(shí)，與謝公共詣桓宣武?！惨弧惩醌懴仍趦?nèi)，桓語王：“卿嘗欲見相王，可住帳里?！倍图热ィ钢^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輔，自然湛若神君，續(xù)晉陽秋曰：“帝美風(fēng)姿，舉止端詳?！惫嗳f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沒？”仆射，謝安。
【校文】
注“端詳” “端”，景宋本及沈本作“安”。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桓溫自徐移荊，迄于廢立，與簡文會(huì)者二：前在興寧三年乙丑洌洲，后在太和四年己巳涂中。此是會(huì)涂中事。據(jù)排調(diào)篇‘君拜于前，臣立于后’語，知太和六年謝安猶為侍中。則太和四年，安亦以侍中從行，非仆射也。尋其時(shí)日，仆射乃王彪之。檢彪之傳，三為仆射：初以病不拜。次在穆帝升平二年戊午謝奕卒時(shí)，其年當(dāng)出為會(huì)稽內(nèi)史，居郡八年，至興寧三年為桓溫劾免下吏，會(huì)赦免，左降為尚書。頃之，復(fù)為仆射?？紡U紀(jì)：興寧三年，即位有赦。十二月以會(huì)稽內(nèi)史王彪之為尚書仆射。紀(jì)傳皆合。自此至孝武寧康元年桓溫死后，乃自仆射遷尚書令。珣為彪之子侄行?！蜕浜蔚米詻]’者，正以彪之不從行，巽言以解其被劾之前嫌耳。注以仆射為安，不知安為仆射在孝武寧康元年桓溫死后。且安嘗事溫，珣即謝婿，何為辭費(fèi)乎？此等似非劉注，孝標(biāo)不至若是。知非洌洲會(huì)者。王珣以隆安四年卒，年五十二，則生于穆帝永和五年己酉。傳云‘弱冠為桓溫掾’，則洌洲會(huì)時(shí)，珣年十七，未入溫幕。簡文以太和元年始為丞相，前此不得稱相王也?！?br/>
?。常怠『Ｎ鲿r(shí)，諸公每朝，朝堂猶暗；唯會(huì)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常丁≈x車騎道謝公：“游肆復(fù)無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顧睞，便自有●處山澤閑儀?！?br/>
?。常贰≈x公云：“見林公雙眼，黯黯明黑?！睂O興公見林公〔一〕：“棱棱露其爽?！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孫興公’下當(dāng)有‘亦云’二字?！?br/>
?。常浮♀组L仁與諸弟入?yún)牵⊥ぶ兴蕖ＶT弟先上，見群小滿屋，都無相避意。長仁曰：“我試觀之。”乃策杖將一小兒，始入門，諸客望其神姿，一時(shí)退匿。長仁已見，一說是庾亮。
?。常埂∮腥藝@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br/>
自新第十五
?。薄 ≈芴幠晟贂r(shí)，兇彊俠氣，〔一〕為鄉(xiāng)里所患。處別傳曰：“處字子隱，吳郡陽羨人?！捕掣隔櫍瑓芹蛾柼?。處少孤，不治細(xì)行。”晉陽秋曰：“處輕果薄行，州郡所棄?！庇至x興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跡一作白額。虎，并皆暴犯百姓，義興人謂為三橫，而處尤劇?；蛘f處殺虎斬蛟，實(shí)冀三橫唯余其一。處即刺殺虎，又入水擊蛟，蛟或浮或沒，行數(shù)十里，處與之俱。經(jīng)三日三夜，鄉(xiāng)里皆謂已死，更相慶，竟殺蛟而出。聞里人相慶，始知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三〕?？资现竟衷唬骸傲x興有邪足虎，溪渚長橋有蒼蛟，并大啖人，郭西周，時(shí)謂郡中三害。”周即處也。乃自吳尋二陸，平原不在，正見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終無所成?！鼻搴釉唬骸肮湃速F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憂令名不彰邪？”處遂改勵(lì)，終為忠臣孝子。〔四〕晉陽秋曰：“處仕晉為御史中丞，多所彈糾。氐人齊萬年反，乃令處距萬年。伏波孫秀欲表處母老，處曰：‘忠孝之道，何當(dāng)?shù)脙扇?？’乃進(jìn)戰(zhàn)。斬首萬計(jì)。弦絕矢盡，左右勸退，處曰：‘此是吾授命之日?！鞈?zhàn)而沒?！薄拘Ｎ摹?br/>
“乃自吳尋二陸” “自”，景宋本及沈本作“入”。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八十六引俠作使?！薄捕?br/>
嘉錫案：陽羨漢屬吳郡，吳寶鼎元年分屬吳興郡，見吳志孫皓傳注。晉惠帝永興元年分屬義興郡，見晉書地理志。此作吳郡，乃吳興之誤。
〔三〕
初學(xué)記七引祖臺(tái)之志怪曰：“義興郡溪渚長橋下有蒼蛟，吞啖人。周處執(zhí)劍橋側(cè)伺，久之，遇出，于是懸自橋上投下蛟背，而刺蛟數(shù)創(chuàng)，流血滿溪。自郡渚至太湖句浦乃死?！薄菜摹?br/>
嘉錫案：晉書周處傳亦有殺猛獸斬蛟入?yún)菍ざ懯拢c此略同。勞格讀書雜識(shí)五晉書?？庇浽唬骸鞍复瞬勺允勒f，予以處傳及陸機(jī)傳覈之，知系小說妄傳，非實(shí)事也。案處沒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當(dāng)在吳大帝之赤烏元年。陸機(jī)沒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當(dāng)在吳景帝之永安五年。赤烏與永安相距二十余載，則處弱冠之年，陸機(jī)尚未生也。此云入?yún)菍ざ?，未免近誣。又考陸機(jī)傳：年二十而吳滅，退居舊里。是吳未亡之前，機(jī)未嘗還吳也?；蛞詾樘帉ざ?，當(dāng)在吳亡之后，亦非也。考吳亡之歲，處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據(jù)本傳：處仕吳為東觀左丞、無難督。故王渾之登建鄴宮，處有對(duì)渾之言。如使吳亡之后，處方厲志好學(xué)，則為東觀左丞、無難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說所云盡屬謬妄。晉書不加考核，遽采入本傳，可謂無識(shí)。劉子玄譏其好采小說，誠非過也。又案處碑，世傳陸機(jī)所撰，亦有‘來吳事余厥弟’之語。此碑系唐劉從諫所重樹，竄改舊文，事跡錯(cuò)互，不可盡據(jù)以為信?！?br/>
?。病 〈鳒Y少時(shí)，游俠不治行檢，嘗在江、淮間攻掠商旅。陸機(jī)赴假還洛，輜重甚盛。淵使少年掠劫，淵在岸上，據(jù)胡床，〔一〕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淵既神姿峰穎，〔二〕雖處鄙事，神氣猶異。機(jī)于船屋上遙謂之曰：“卿才如此，亦復(fù)作劫邪？”淵便泣涕，投劍歸機(jī)，辭厲非常?！踩硻C(jī)彌重之，定交，作筆薦焉?！菜摹秤蓊A(yù)晉書曰：“機(jī)薦淵于趙王倫曰：‘蓋聞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顯；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見處士戴淵，砥節(jié)立行，有井渫之潔；安窮樂志，無風(fēng)塵之慕。誠東南之遺寶，朝廷之貴璞也。若得寄跡康衢，必能結(jié)軌驥騄；耀質(zhì)廊廟，必能垂光瑜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輸珠；潤山之客，烈于貢玉。蓋明暗呈形，則庸識(shí)所甄也?！瘋惣幢贉Y。”過江，仕至征西將軍。
【箋疏】
〔一〕 嘉錫案：“胡床”即“交床”，解在任誕篇“王子猷出都”條。
〔二〕
“峰穎”，御覽四百九作“鋒穎”。
〔三〕
“辭厲非?！?，御覽四百九作“辭屬非?！?。
〔四〕
程炎震云：“晉書若思傳云：‘遂與定交，后舉孝廉，機(jī)薦于趙王倫?！?br/>
企羨第十六
?。薄 ⊥踟┫喟菟究?，〔一〕桓廷尉作兩髻、葛□、策杖，路邊窺之，嘆曰：“人言阿龍超，〔二〕阿龍故自超。”〔三〕阿龍，丞相小字。〔四〕不覺至臺(tái)門?！参濉?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元紀(jì)太興四年七月，王導(dǎo)為司空?！薄捕?br/>
李詳云：“詳案：日知錄卷三十二：‘阿者，助語之辭，古人以為漫應(yīng)聲。老子：“唯之與阿，相去幾何？”今南人呼為入聲，非?！职鸽`釋漢殽阮碑陰云：‘其閑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劉興阿興，潘京阿京之類。必編戶民未有表德書石者，欲其整齊而強(qiáng)加之。此見阿字讬始之義?！薄踩?br/>
程炎震云：“導(dǎo)、彝同年生，彝蓋差長，故李闡為顏含碑云：‘王公雖重，故是吾家阿龍。君是王親丈人，故呼王小字。’碑見續(xù)古文苑卷十五。晉人自言呼小字之例如此。洪容齋隨筆卷七以為晉人浮虛之習(xí)，似未考也。” 嘉錫案：彝與導(dǎo)長幼不可知。晉人于相與親狎者，亦得呼其小字，不必皆丈人行也。程氏因此遂謂彝長于導(dǎo)，未免過泥。
容齋隨筆卷七曰：“顏魯公書遠(yuǎn)祖西平靖侯顏含碑，晉李闡之文也。云：‘含為光祿大夫，馮懷欲為王導(dǎo)降禮，君不從曰：“王公雖重，故是吾家阿龍?！本峭跤H丈人，故呼王小字?！瘯x書亦載此事，而不書小字。世說：‘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嘆曰：“人言阿龍超，阿龍故自超?！薄羧∽?，晉人浮虛之習(xí)如此?！薄菜摹?br/>
御覽引郭子注云：“導(dǎo)小名赤龍。”〔五〕
此事出郭子，見御覽三百九十四。
?。病 ⊥踟┫噙^江，自說昔在洛水邊，數(shù)與裴成公、阮千里諸賢共談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許卿，何須復(fù)爾？”王曰：“亦不言我須此，但欲爾時(shí)不可得耳！”欲，一作嘆。
?。场 ⊥跤臆姷萌艘蕴m亭集序方金谷詩序，〔一〕又以已敵石崇，〔二〕甚有欣色。〔三〕王羲之臨河敘曰：“永和九年，歲在癸丑，〔四〕莫春之初，會(huì)于會(huì)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参濉炒说赜谐缟骄X，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娛目騁懷，信可樂也。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矣。故列序時(shí)人，錄其所述。右將軍司馬太原孫丞公等二十六人，賦詩如左，前余姚令會(huì)稽謝勝等十五人，不能賦詩，罰酒各三斗?！擦场薄竟{疏】
〔一〕 寰宇記九十六：“越州山陰縣蘭亭在縣西南二十七里。輿地志云：‘山陰郭西有蘭渚，渚有蘭亭，王羲之所謂曲水之勝境。制序于此?！?br/>
水經(jīng)注四十漸江水注云：“湖水下注浙江，又逕會(huì)稽山陰縣，浙江又東與蘭溪水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號(hào)曰蘭亭，亦曰蘭上里。太守王羲之、謝安兄弟數(shù)往造焉。太守王廙之移亭水中。晉司空何無忌之臨郡也，起亭于山椒，極高盡眺矣。亭宇雖壞，基陛尚存?！薄捕?br/>
嘉錫案：此以金谷詩序與石崇分言之者，蓋時(shí)人不獨(dú)謂兩序文詞足以相敵，且以逸少為蘭亭宴集主人，猶石崇之在金谷也。今晉書羲之傳乃云：“或以潘岳金谷詩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聞而甚喜?！迸c此不同?？贾T書引用金谷詩序，無題為潘岳者，其文已略見品藻篇“金谷中蘇紹最勝”條注中。觀其波瀾意度，知逸少臨河敘實(shí)有意仿之。故時(shí)人以為比。潘岳金谷集詩在文選內(nèi)，不聞?dòng)行??？v安仁嘗別為之序，亦必非逸少所仿也。桂馥札樸六據(jù)羲之傳遂謂石崇金石詩敘即安仁代作，實(shí)非崇文。夫石季倫非不能文者，何須安仁捉刀？況他書并無此言，晉書單文孤證，恐系紀(jì)載之誤，未可便以為據(jù)也。
〔三〕
程炎震云：“晉書取此，東坡譏之?！薄菜摹?br/>
太平廣記二百七引羊欣筆陣圖曰：“王羲之三十三書蘭亭序?！彼紊Ｊ啦m亭考八引同。
嘉錫案：晉書羲之本傳但云年五十九卒，不著年月。陶弘景真誥十六闡幽微注云：“逸少為會(huì)稽太守，永和十一年去郡，告靈不復(fù)仕。至升平五年辛酉歲亡，年五十九?！闭嬲a雖不可信，而隱居之注，考證不茍，必有所據(jù)。張懷瓘書斷卷中亦云：“升平五年卒，年五十九。”后來如黃伯思東觀余論卷下跋瘞鶴銘后，謂王逸少以晉惠帝大安二年癸亥歲生，至穆帝升平五年辛酉歲卒。蘭亭考載李兼跋，與伯思同，因以推知右軍蘭亭之游，年五十有一。大抵皆據(jù)書斷為說也。至錢大昕疑年錄一獨(dú)移下十八年，謂生大興四年辛巳，卒太元四年己卯。且以東觀余論為誤，而不言其何所本。遍檢晉書考異、諸史拾遺、及養(yǎng)新錄諸書亦并無一言。第以其說推之，則永和九年正得年三十有三，疑即本之羊欣筆陣圖耳?？急緯奁唬骸巴跤臆娚贂r(shí)，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啖之，于此改觀?！北緜饕嘣唬骸澳晔瑖L謁周顗，顗察而異之。時(shí)重牛心炙，坐客未啖，顗先割啖羲之，由是始知名?！卑丛鄞笈d紀(jì)元盡四年，改元永昌。周顗即以其年四月為王敦所害。若如錢氏之說，則當(dāng)顗之死，右軍方在襁褓之中，安能與其末座啖牛心炙耶？蓋所謂羊欣筆陣圖者，本不可信，遠(yuǎn)不如真誥書斷之足據(jù)也。
〔五〕
御覽一百九十四引王隱晉書曰：“王羲之初渡江，會(huì)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與孫綽、許詢、謝尚、支遁等宴集于山陰之蘭亭?！薄〖五a案：蘭亭考一載蘭亭詩及云谷雜記一載蘭亭石刻，皆無許詢、謝尚、支遁等三人。然考法書要錄三所載唐何延之蘭亭記，僅略舉主賓十一人姓名，其中乃有支遁。不審何以不在石刻四十二人之內(nèi)，又不審當(dāng)修禊賦詩之時(shí)，許詢、謝尚果在座中與否也。古事難考，如此類者多矣。
〔六〕
嚴(yán)可均錄此序入全晉文卷二十六。自注云：“此與帖本不同，又多篇末一段，蓋劉孝標(biāo)從本集節(jié)錄者。” 嘉錫案：今本世說注經(jīng)宋人晏殊、董弅等妄有刪節(jié)，以唐本第六卷證之，幾無一條不遭涂抹。況于人人習(xí)見之蘭亭序哉。然則此序所刪除之字句，未必盡出于孝標(biāo)之節(jié)錄也。
?。础 ⊥跛局菹葹殁坠浭覅④?，后取殷浩為長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啟求住曰：“下官希見盛德，淵源始至，猶貪與少日周旋。”
?。怠 ≯钨e得人以己比符堅(jiān)，大喜。
【校文】
“符堅(jiān)” 景宋本作“苻堅(jiān)”，是。
?。丁 ∶详莆催_(dá)時(shí)，家在京口?！惨弧硶x安帝紀(jì)曰：“昶字彥達(dá)，平昌人。父馥，中護(hù)軍。昶矜嚴(yán)有志局，少為王恭所知。豫義旗之勛，遷丹陽尹。盧循既下，昶慮事不濟(jì)，仰藥而死?！眹L見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于時(shí)微雪，昶于籬間窺之，嘆曰：“此真神仙中人！”〔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二月，王恭為青、兗二州刺史，鎮(zhèn)京口?！薄捕?br/>
李慈銘云：“案顏氏家訓(xùn)勉學(xué)篇云：‘梁朝全盛之時(shí)，貴游子弟無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駕長檐車，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憑斑絲隱囊，從容出入，望若神仙?！浦^，正此類也。王恭憑藉戚畹，早據(jù)高資，學(xué)術(shù)全無，驕淫自恣。及荷孝武之重委，任北府之屏藩，首創(chuàng)亂謀，妄清君側(cè)。要求既遂，跋扈益張，再動(dòng)干戈，連橫群小。昧于擇將，還以自焚。坐使諸桓得志，晉社遽移。金行之亡，實(shí)為罪首。梟首滅族，未抵厥辜。孟昶寒人，奴顏乞相，驚其炫麗，望若天人，鄙識(shí)瑣談，何足稱述？而當(dāng)時(shí)嘆為名士，后世載其風(fēng)流，六代陵遲，職由于此。昶得遭時(shí)會(huì)，緣藉侯封，其子靈休，遂移志愿。臨汝之飾，貽穢千秋。其父報(bào)仇殺人，其子必將行劫，此之謂矣！” 嘉錫案：矜飾容止，固是南朝士大夫一病。然名士風(fēng)流，儀形俊美者，自易為人所企羨，此亦常情。晉書王恭傳載此事云：“恭美姿儀，人多愛悅，或目之云‘濯濯如春月柳。’嘗被鶴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窺見之，嘆曰：‘此真神仙中人也！’”然則昶之贊恭，乃美其姿容，非第羨其高輿鶴氅裘而已。莼客乃鄙昶為寒人，詆為奴顏乞相，不知本書所載，若此者多矣！即如上篇王長史于積雪中著公服入尚書，王敬和嘆為不復(fù)似世中人，此與昶之贊恭何異？敬和宰相之子，豈亦寒人奴顏乞相耶？莼客此評(píng)，深為無謂。若移家訓(xùn)語入容止篇下，以見風(fēng)氣之弊，則善矣。
傷逝第十七
?。薄 ⊥踔傩皿H鳴。魏志曰：“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曾祖龔、父暢，〔一〕皆為漢三公。粲至長安見蔡邕，邕奇之，倒屣迎之曰：‘此王公孫，有異才，吾不及也！吾家書籍，盡當(dāng)與之。’避亂荊州，依劉表，以粲貌●通脫，不甚重之。太祖以從征吳，道中卒。”〔二〕既葬，文帝臨其喪，顧語同游曰：“王好驢鳴，可各作一聲以送之?！备翱徒砸蛔黧H鳴。按戴叔鸞母好驢鳴，叔鸞每為驢鳴以說其母。人之所好，儻亦同之。〔三〕
【箋疏】
〔一〕 “父暢”，當(dāng)從三國志本傳作“祖父暢”。王粲父名謙，為何進(jìn)長史。
〔二〕
程炎震云：“‘太祖’以下，當(dāng)有脫文?！庇衷疲骸拔褐爵觽鳎航ò捕荒?，從征吳。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時(shí)年四十一?！薄踩?br/>
嘉錫案：叔鸞名良，事見后漢書逸民傳。此可見一代風(fēng)氣，有開必先。雖一驢鳴之微，而魏、晉名士之嗜好，亦襲自后漢也。況名教禮法，大于此者乎？
２ 王浚沖為尚書令，著公服，乘軺車，經(jīng)黃公酒壚下過，韋昭漢書注曰：“壚，酒肆也。以土為墮，四邊高似壚也。”顧謂后車客：“吾昔與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飲于此壚，竹林之游，亦預(yù)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來，便為時(shí)所羈紲。今日視此雖近，邈若山河?！薄惨弧持窳制哔t論曰：“俗傳若此。潁川庾爰之嘗以問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聞，江左忽有此論，皆好事者為之也?！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王戎為尚書令，在惠帝永寧二年，去嵇、阮之亡，且四十年矣。此語殊闊于世情。晉書取此而不云為尚書令時(shí)，蓋亦知戴逵之說而不能割愛也。” 嘉錫案：此事蓋出裴啟語林。輕詆篇注引續(xù)晉陽秋曰：“晉隆和中，河?xùn)|裴啟撰語林，時(shí)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說太傅事不實(shí)，而有人于謝坐敘其黃公酒壚，司徒王珣為之賦。謝公加以與王不平，乃云：‘君遂復(fù)作裴郎學(xué)?！允潜娤瘫善涫乱印！笨膳c此注所引七賢論互證。臨川既載謝安語入輕詆，而仍敘黃公酒壚于此，其不能割愛，與晉書同。
又案：淮南覽冥訓(xùn)云：“考其功烈，上際九天，下契黃壚?！弊⒃疲骸包S泉下壚土也。”文選曹子建責(zé)躬詩云：“昊天罔極，生命不圖。嘗懼顛沛，抱罪黃壚?！蔽褐就豸觽髯⒁齾琴|(zhì)別傳曰：“文帝崩，質(zhì)思慕作詩曰：‘何意中見棄，棄我歸黃壚?！比粍t黃壚所以喻人死后歸土，猶之九京黃泉之類也。此疑王戎追念嵇、阮云亡，生死永隔，故有黃壚之嘆。傳者不解其義，遂附會(huì)為黃公酒壚耳。
３ 孫子荊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喪時(shí)〔一〕，名士無不至者。子荊后來，臨尸慟哭，賓客莫不垂涕?？蕻叄蜢`床曰：“卿常好我作驢鳴，今我為卿作?！斌w似真聲，〔二〕賓客皆笑。孫舉頭曰：“使君輩存，令此人死！”語林曰：“王武子葬，孫子荊哭之甚悲，賓客莫不垂涕。既作驢鳴，賓客皆笑。孫曰：‘諸君不死，而令武子死乎？’賓客皆怒?！薄拘Ｎ摹?br/>
注“孫曰” 景宋本及沈本“孫”下俱有“聞之”二字。
注“而令武子死乎” 景宋本及沈本“令”下有“王”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濟(jì)傳：年四十六，先渾卒，不著何年?！薄捕?br/>
李慈銘云：“案‘真聲’誤倒。晉書王濟(jì)傳作‘體似聲真’，今據(jù)改。李本亦誤?！?br/>
?。础 ⊥跞謫蕛喝f子，〔一〕山簡往省之，王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蓖蹼[晉書曰：“戎子綏，欲取裴遁女。綏既蚤亡，戎過傷痛，不許人求之，遂至老無敢取者?！焙喎溲裕鼮橹畱Q。一說是王夷甫喪子，山簡吊之?！捕?br/>
【箋疏】
〔一〕 賞譽(yù)篇注引晉諸公贊曰：“王綏字萬子，年十九卒?！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王衍傳取此，云衍嘗喪幼子。蓋以萬年十九卒，不得云孩抱中物也?！薄〖五a案：今晉書王衍傳作“衍嘗喪幼子，山簡吊之”。即注所載一說也。吳士鑒注曰：“王戎喪子，年已十九，不得云孩抱中物。世說誤衍作戎，合為一事。注引王綏事以實(shí)之，亦誤也?！?br/>
５ 有人哭和長輿曰：“峨峨若千丈松崩。”〔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五和嶠傳云：‘元康二年卒，永平初策謚曰簡?！鼙＞w晉略列傳五曰：‘元康在永平后，嶠非先卒，必豫于衛(wèi)瓘之禍，何謚之有？’清殿本考證曰：‘永平定屬永康之誤，今改正?！从揽翟晁脑?，賈后廢后，追復(fù)故皇太子位號(hào)，嶠得策謚，事或有之。然晉初追謚者少，衛(wèi)瓘受禍，僅乃得之。張華且不得謚，恐嶠非其比也。疑永平字不誤。嶠自永熙元年卒，誤為元康二年耳。永熙元年之明年，即永平元年。”
?。丁 ⌒l(wèi)洗馬以永嘉六年喪，謝鯤哭之，感動(dòng)路人。永嘉流人名曰：“玠以六年六月二十日亡，葬南昌城許征墓東。玠之薨，謝幼輿發(fā)哀于武昌，感慟不自勝。人問：‘子何恤而致哀如是？’答曰：‘棟梁折矣，何得不哀？’”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衛(wèi)洗馬當(dāng)改葬?！惨弧炒司L(fēng)流名士，海內(nèi)所瞻，可脩薄祭，以敦舊好?！鲍d別傳曰：“玠咸和中改遷于江寧。丞相王公教曰：‘洗馬明當(dāng)改葬。此君風(fēng)流名士，海內(nèi)所瞻，可脩三牲之祭，以敦舊好?！薄竟{疏】
〔一〕 建康實(shí)錄五曰：“玠卒，葬新亭東，今在縣南十里。”自注曰：“按地志：咸和中王導(dǎo)為揚(yáng)州刺史，下令云云，改葬即此地也。未悉本葬何處？” 嘉錫案：許嵩未考世說注，故不知其本葬南昌城。
?。贰 ☆檹┫绕缴们?，及喪，〔一〕家人常以琴置靈床上。張季鷹往哭之，不勝其慟，遂徑上床，鼓琴，作數(shù)曲竟，撫琴曰：“顧彥先頗復(fù)賞此不？”因又大慟，遂不執(zhí)孝子手而出?！捕?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永嘉六年，顧榮卒。晉書榮傳：子毗?！薄捕?br/>
嘉錫案：顏氏家訓(xùn)風(fēng)操篇曰“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識(shí)者不執(zhí)手”云云。然則凡吊者，皆須執(zhí)主人之手。此條言不執(zhí)孝子手，后王東亭條言不執(zhí)末婢手，皆著其獨(dú)于死者悼慟至深，本不為生者吊，故不執(zhí)手，非常禮也。
?。浮 ♀琢羶涸馓K峻難遇害。諸葛道明女為庾兒婦，既寡，將改適，亮子會(huì)，會(huì)妻父彪，〔一〕并已見上。與亮?xí)爸?。亮答曰：“賢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兒，若在初沒?！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父當(dāng)作文。會(huì)妻名文彪也。見卷中方正篇注?！背萄渍鹪疲骸按烁缸之?dāng)作文。文彪，會(huì)妻名也。見方正篇注。”
?。埂 ♀孜目低?，何揚(yáng)州臨葬云：〔一〕“埋玉樹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搜神記曰：“初，庾亮病，術(shù)士戴洋曰：‘昔蘇峻事，公于白石祠中許賽車下牛，從來未解。為此鬼所考，不可救也。’明年，亮果亡?！薄捕踌`鬼志謠征曰：“文康初鎮(zhèn)武昌，出石頭，百姓看者于岸歌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飛鳥；庾公還揚(yáng)州，白馬牽旒旐。’又曰：‘庾公初上時(shí)，翩翩如飛□；庾公還揚(yáng)州，白馬牽旐車?！?后連征不入，尋薨，下都葬焉?！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何充時(shí)為護(hù)軍將軍、參錄尚書事。”〔二〕
還冤志曰：“晉時(shí)庾亮誅陶稱。后咸康五年冬節(jié)會(huì)，文武數(shù)十人忽然悉起向階拜揖。庾驚問故？并云：‘陶公來。’陶公是稱父侃也。庾亦起迎。陶公扶兩人，悉是舊怨，傳詔左右數(shù)十人皆操伏戈。陶公謂庾曰：‘老仆舉君自代，不圖此恩；反戮其孤，故來相問。陶稱何罪？身已得訴于帝矣。’庾不得一言，遂寢疾。八年一月死。” 嘉錫案：此與搜神記不同，雖荒誕之言，無足深論，然使世無鬼神則已，如猶姑存其說，則與其謂亮死于白石之鬼，不如謂亮死于陶侃。使知嫉功妒能，背恩負(fù)義之不可為，亦以見人心世道之公也。亮以咸康五年殺陶稱，六年正月卒。還冤記作八年，傳寫之誤耳。
１０ 王長史病篤，寢臥鐙下，轉(zhuǎn)麈尾視之，嘆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一〕及亡，劉尹臨殯，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慟絕?！捕碀鲃e傳曰：“濛以永和初卒，年三十九。沛國劉惔與濛至交，及卒，惔深悼之。雖友于之愛，不能過也。”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法書要錄卷九載張懷瓘書斷稱：‘濛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二〕
高僧傳八釋道慧傳云：“慧以齊建元二年卒，春秋三十有一。臨終呼取麈尾授友人智順，順慟曰：‘如此之人，年不至四十，惜矣！’因以麈尾納棺中而葬焉?！薄〖五a案：智順此言，正□王濛耳。
?。保薄≈У懒謫史?，精神霣喪，風(fēng)味轉(zhuǎn)墜。支遁傳曰：“法虔，道林同學(xué)也?？±视欣砹x，遁甚重之?！背Ｖ^人曰：“昔匠石廢斤于郢人，莊子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運(yùn)斤斫之，堊盡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毖郎z弦于鐘子，韓詩外傳曰：“伯牙鼓琴，鐘子期聽之，方鼓琴，志在太山，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莫景之閑，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鐘子期死，伯牙擗琴絕弦；終身不復(fù)鼓之，以為在者無足為之鼓琴也。”推己外求，良不虛也！冥契既逝，發(fā)言莫賞，中心蘊(yùn)結(jié)，余其亡矣！”卻后一年，支遂殞。〔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傳卷四云：‘乃著切晤章，臨亡成之，落筆而卒?！庇衷疲骸啊馇蟆呱畟髯鳌笕恕！备呱畟魉脑疲骸岸萦型瑢W(xué)法虔，精理入神，先遁亡。遁嘆曰云云，乃著切悟章。臨亡成之，落筆而卒?！?br/>
?。保病≯钨e喪，左右白郗公“郎喪”，既聞，不悲，因語左右：“殯時(shí)可道?！惫R殯，一慟幾絕。中興書曰：“超年四十一，先愔卒?！惨弧吵挥眩砸粫r(shí)俊乂。及死之日，貴賤為誄者四十余人。”續(xù)晉陽秋曰：“超黨戴桓氏，為其謀主，以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將亡，出一小書箱付門生，云：‘本欲焚此，恐官年尊，必以傷愍為斃?！捕澄彝龊?，若大損眠食，則呈此箱?！瘣趾蠊麘Q悼成疾，門生乃如超旨，則與桓溫往反密計(jì)。愔見即大怒曰：‘ 小子死恨晚！’后不復(fù)哭?！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超傳不著卒年。通鑒系之太元二年十二月，當(dāng)必有據(jù)?！庇衷疲骸八伪咀鳌瑫x書亦云‘四十二’。”〔二〕
“斃”晉書作“弊”，是。
?。保场〈鞴娏址◣熌?，支遁傳曰：“遁太和元年終于剡之石城山，因葬焉?！痹唬骸暗乱粑催h(yuǎn)，而拱木已積。冀神理綿綿，不與氣運(yùn)俱盡耳！”王珣法師墓下詩序曰：“余以寧康二年，命駕之剡石城山，即法師之丘也。高墳郁為荒楚，丘隴化為宿莽，遺跡未滅，而其人已遠(yuǎn)。感想平昔，觸物凄懷?！逼錇闀r(shí)賢所惜如此。
?。保础⊥踝泳磁c羊綏善。綏清淳簡貴，為中書郎，少亡。綏已見。王深相痛悼，語東亭云：“是國家可惜人！”
?。保怠⊥鯑|亭與謝公交惡。中興書曰：“珣兄弟皆婿謝氏，以猜嫌離婚。太傅既與珣絕婚，又離妻，〔一〕由是二族遂成仇釁?！蓖踉跂|聞謝喪，〔二〕便出都詣子敬道：“欲哭謝公。”子敬始臥，聞其言，便驚起曰：“所望于法護(hù)。”〔三〕法護(hù)，珣小字。王于是往哭。督帥刁約不聽前，曰：“官平生在時(shí)，不見此客。”王亦不與語，直前，哭甚慟，不執(zhí)末婢手而退。末婢，謝琰小字。琰字瑗度，安少子。開率有大度，為孫恩所害。贈(zèng)侍中司空。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離下脫□字。” 嘉錫案：“又離□妻”，事見晉書王珣傳。
〔二〕
嘉泰吳興志四云：“三鵝岡，在長興縣西南六十五里，有晉謝安墓。岡中有斷處，梁朝有童謠：‘鳥山出天子’，故鑿焉?！庇质疲骸爸x太傅廟，在縣南三□岡，廟前即其墓?！卑础叭Z”“三□”，必有一誤。元和郡縣志二十五云：“上元縣謝安墓在縣東南十里石子崗北。”景定建康志四十三云：“謝安墓在城南九里梅嶺崗?！蹦咸茣骸懊奉U崗相接處，即謝安墓?！陛浀丶o(jì)勝十七云：“謝安墓在上元縣東十里石子岡北?！标愂寂d王叔陵傳：“晉世王公貴人，多葬梅嶺。及叔陵所生母彭氏卒，啟求梅嶺，乃發(fā)故太傅謝安舊墓，棄去安柩，以藏其母。” 嘉錫案：安石墓本在建康，而嘉泰吳興志乃云墓在長興者，錢泳履園叢話卷十九云：“謝安墓在長興縣西南六十里，地名三□岡。今尚有子孫守墓者。陳叔陵發(fā)冢以葬其母，裔孫夷吾適為長興令，徙葬于此?！薄踩?br/>
程炎震云：“子敬長元琳五歲，故得斥其小字。晉書珣傳云‘詣族弟獻(xiàn)之’，誤矣。”
?。保丁⊥踝娱?、子敬俱病篤，而子敬先亡。獻(xiàn)之以泰元十三年卒，年四十五。〔一〕子猷問左右：“何以都不聞消息？此已喪矣！”語時(shí)了不悲。便索輿來奔喪，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徑入坐靈床上，取子敬琴彈，弦既不調(diào)，擲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币驊Q絕良久，月余亦卒。幽明錄曰：“泰元中，有一師從遠(yuǎn)來，莫知所出。云：‘人命應(yīng)終，有生樂代者，則死者可生。若逼人求代，亦復(fù)不過少時(shí)?！寺劥?，咸怪其虛誕。王子猷、子敬兄弟，特相和睦。子敬疾屬纊，子猷謂之曰：‘吾才不如弟，位亦通塞，請以余年代弟?！瘞熢唬骸蛏勒?，以己年限有余，得以足亡者耳。今賢弟命既應(yīng)終，君侯算亦當(dāng)盡，復(fù)何所代？’子猷先有背疾，子敬疾篤，恒禁來往。聞亡，便撫心悲惋，都不得一聲，背即潰裂。推師之言，信而有實(shí)。”〔二〕
【校文】
“子敬子敬” 景宋本及沈本無下“子敬”二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法書要錄九載張懷瓘書斷曰：“子敬為中書令，太元十一年卒于官，年四十三。族弟□代居之，至十三年而卒，年三十八?！卑杆d□年，與晉書合，知所稱子敬之年，亦當(dāng)不誤。此注或傳寫之訛耳?！薄捕?br/>
嘉錫案：據(jù)世說：子敬亡時(shí)，子猷尚能奔喪，且有人琴俱亡之嘆。其不哭也，蓋強(qiáng)自抑止，以示其曠達(dá)，猶原壤之登木，莊生之鼓缶耳！非不能哭也。安得謂之都不得一聲乎？當(dāng)時(shí)雖復(fù)慟絕，然月余乃卒，若其背疾即時(shí)潰裂，恐不能活至月余矣。世說、幽明錄均劉義慶所著，而其敘事不同如此，當(dāng)由雜采諸書，不出一源故也。持矛刺盾，兩相乖謬，其為虛誕，不攻自破。蓋為天師道者，欲自神其術(shù)，造此妄說，以惑庸愚。以子敬兄弟名高，又家世奉道，故讬之以取信耳。孝標(biāo)取以作注，以為實(shí)有此事，不免為其所欺矣。
?。保贰⌒⑽渖搅晗?，王孝伯入臨，〔一〕告其諸弟曰：“雖榱桷惟新，便自有黍離之哀！”中興書曰：“烈宗喪，會(huì)稽王道子執(zhí)政，寵幸王國寶，委以機(jī)任。王恭入赴山陵，故有此嘆?！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安紀(jì)：‘太元二十一年十月，葬孝武帝于隆平陵。王恭自京口入赴?！?br/>
?。保浮⊙蜴谀耆蛔?，〔一〕桓玄與羊欣書曰：“賢從情所信寄，暴疾而殞，孚已見。宋書曰：“欣字敬元，太山南城人。少懷靜默，秉操無競。美姿容，善笑言，長于草隸?！毖蚴献V曰：“孚即欣從祖?！薄捕匙Ｓ柚畤@，如何可言！”公羊傳曰：“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子路亡，子曰：‘噫！天祝予！’”何休曰：“祝者，斷也。天將亡夫子耳?！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卷上言語篇注引羊氏譜，稱孚卒年四十六?！?br/>
程炎震云：“言語篇‘桓玄問羊孚’條注引羊氏譜，作‘年四十六’。”〔二〕
李慈銘云：“案孚與欣為從祖兄弟，皆徐州刺史忱之曾孫。孚祖楷，父綏。欣祖權(quán)，父不疑。以年論之，孚當(dāng)為欣之兄。此注從祖下脫一兄字，各本皆誤?！?br/>
?。保埂』感?dāng)篡位，語卞鞠云：卞范已見?！拔粞蜃拥篮憬岽艘?。今腹心喪羊孚，爪牙失索元，索氏譜曰：“元字天保，燉煌人。父緒，散騎常侍。元?dú)v征虜將軍、歷陽太守。”幽明錄曰：“元在歷陽，疾病，西界一年少女子姓某，自言為神所降，來與元相聞，許為治護(hù)。元性剛直，以為妖惑，收以付獄，戮之于市中。女臨死曰：‘卻后十七日，當(dāng)令索元知其罪?！缙?，元果亡?！倍酢踝鞔嗽g突，詎允天心？”
棲逸第十八
１ 阮步兵嘯，聞數(shù)百步。蘇門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傳說。阮籍往觀，見其人擁□巖側(cè)。籍登嶺就之，箕踞相對(duì)。籍商略終古，上陳黃、農(nóng)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問之，仡然不應(yīng)。復(fù)敘有為之教，棲神導(dǎo)氣之術(shù)以觀之，彼猶如前，凝矚不轉(zhuǎn)。籍因?qū)χL嘯。良久，乃笑曰：“可更作?！奔畯?fù)嘯。意盡，退，還半嶺許，聞上●然有聲，如數(shù)部鼓吹，林谷傳響。顧看，迺向人嘯也〔一〕。魏氏春秋曰：“阮籍常率意獨(dú)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嘗游蘇門山，有隱者莫知姓名，〔二〕有竹實(shí)數(shù)斛，杵臼而已。籍聞而從之，談太古無為之道，論五帝三王之義，蘇門先生脩然曾不眄之?！踩臣藝E然長嘯，韻響寥亮。蘇門先生乃逌爾而笑。籍既降，先生喟然高嘯，有如鳳音。籍素知音，乃假蘇門先生之論，以寄所懷。其歌曰：‘日沒不周西，月出丹淵中。陽精晦不見，陰光代為雄。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fù)隆。富貴俛仰閑，貧賤何必終?！薄菜摹持窳制哔t論曰：“籍歸，遂著大人先生論，〔五〕所言皆胸懷閑本趣，大意謂先生與己不異也。觀其長嘯相和，亦近乎目擊道存矣?！薄拘Ｎ摹?br/>
注“三王之義” “王”，景宋本及沈本作“皇”。
【箋疏】
〔一〕 嘉錫案：此出戴逵竹林七賢論，見類聚十九、御覽三百九十二引，較世說稍略。
〔二〕
文選集注四十二引公孫羅文選鈔曰：“隱有三種：一者求于道術(shù)，絕棄喧囂，以居山林。二者無被征召，廢于業(yè)行，真隱人。三者求名譽(yù)，詐在山林，望大官職，召即出仕，非隱人也，徼名而已?！薄踩?br/>
御覽五百十引袁淑真隱傳曰：“蘇門先生嘗行，見采薪于阜者。先生嘆曰：‘汝將以是終乎？哀哉！’薪者曰：‘以是終者，我也；不以是終者，我也。且圣人無懷，何其為哀？圣人以道德為心，不以富貴為志?！蚋瓒拢K?！薄〖五a案：袁淑所言，略本之阮籍大人先生傳。然此特籍之寓言耳，未必真有是采薪者，乃能與先生相應(yīng)答也。
〔四〕
嘉錫案：此歌即大人先生傳中采薪者所歌二章之一。
〔五〕
阮嗣宗集大人先生傳云：“大人先生，蓋老人也，不知姓字。陳天地之始，言神農(nóng)、黃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dāng)?shù)，嘗居蘇門之山，故世咸謂之閑。養(yǎng)性延壽，與自然齊光。其視堯、舜之所事，若手中耳。先生□為中區(qū)之在天下，曾不若蠅蚊之著帷，故終不□為事，而極意乎異方奇域。游覽觀樂，非世所見，徘徊無所終極，遺其書于蘇門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病 ★涤斡诩晨ど街?，遇道士孫登，遂與之游?？蹬R去，登曰：“君才則高矣，保身之道不足?！笨导蛟唬骸皩O登者，不知何許人。無家，于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發(fā)自覆。好讀易，鼓一弦琴，見者皆親樂之。”魏氏春秋曰：“登性無喜怒，或沒諸水，出而觀之，登復(fù)大笑。時(shí)時(shí)出入人間，所經(jīng)家設(shè)衣食者，一無所辭，去皆舍去?！蔽氖總髟唬骸凹纹街?，汲縣民共入山中，見一人，所居懸?guī)r百仞，叢林郁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孫姓，登名，字公和’?？德?，乃從游三年。問其所圖，終不荅。然神謀所存良妙，康每薾然嘆息。將別，謂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識(shí)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于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識(shí)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shí)寡，難乎免于今之世矣！子無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呂安事，在獄為詩自責(zé)云：‘昔慚下惠，今愧孫登！’”王隱晉書曰：“孫登即阮籍所見者也。嵇康執(zhí)弟子禮而師焉。魏、晉去就，易生嫌疑，貴賤并沒，故登或默也?！薄惨弧?br/>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水經(jīng)洛水篇注曰：‘臧榮緒晉書稱：孫登嘗經(jīng)宜陽山，作炭人見之，與語，登不應(yīng)。作炭者覺其精神非常，咸共傳說。太祖聞之，使阮籍往觀，與語，亦不應(yīng)。籍因大嘯。登笑曰：“復(fù)作向聲。”又為嘯。求與俱出，登不肯，籍因別去。登上峰，行且嘯，如簫韶笙簧之音，聲振山谷。籍怪而問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聲。”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問久之，乃知姓名?！喟磳O綽敘高士傳言在蘇門山。又別作登傳。孫盛魏氏春秋亦言在蘇門山，又不列姓名。阮嗣宗感著大人先生論，言‘吾不知其人。既神游自得，不與物交’。阮氏尚不能動(dòng)其英操，復(fù)不識(shí)何人而能得其姓名。案酈氏之論甚覈。蘇門長嘯者與汲郡山中孫登，自是二人。王隱蓋以時(shí)地相同，牽而合之。榮緒推問二語，即承隱書而附會(huì)。唐修晉書復(fù)沿臧說，不足信也?！薄〖五a案：葛洪神仙傳六孫登傳敘事與嵇康集序及文士傳略同，只多太傅楊駿遺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駿給棺埋之，而登復(fù)活二事。并無一字及于阮籍者。蓋洪為西晉末人，去登時(shí)不遠(yuǎn)，故其書雖怪誕，猶能知登與蘇門先生之為二人也。水經(jīng)清水注云：“百門陂方五百步，在共縣故城西，即共和之故國也。共伯既歸帝政，逍遙于共山之上。山在國北，所謂共北山也，仙者孫登之所處。袁彥伯竹林七賢傳：‘嵇叔夜嘗采藥山澤，遇之于山，冬以被發(fā)自覆，夏則編草為裳，彈一弦琴，而五聲和。’”御覽五百二引王隱晉書曰：“魏末有孫登，字公和，汲郡人。無家屬，時(shí)人于汲郡北山上土窟中得之。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發(fā)覆面，對(duì)人無言。好讀易，鼓琴。初，宜陽山中作炭者忽見有人不語，精神不似常人。帝使阮籍往視，與語，亦不應(yīng)。籍因大嘯，野人乃笑曰：‘爾復(fù)作向聲?！譃閲[。籍將求出，野人不聽而去。登山并嘯，如簫韶笙簧之音，聲震山谷。而還問，炭人曰：‘故是向人耳?！瘜ぶ螅ù司渲杏忻撜`），不知所止。推問久之，乃知姓名?！薄〖五a案：大人先生傳及魏氏春秋并言蘇門先生，不知姓名，而王隱以為即嵇康所師事之孫登，與嵇、阮本集皆不合，顯出附會(huì)。劉孝標(biāo)引以為注，失于考覈矣。今試以王隱之言與水經(jīng)注所引臧榮緒書互較，知榮緒所述，全出于隱，并“推問久之”二句，亦隱之原文。如此，榮緒直錄之耳。李□客以為榮緒即承隱書而附會(huì)，非也。
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曰：“初，康采藥于汲郡共北山中，見隱者孫登。康欲與之言，登默然不對(duì)。逾時(shí)將去，康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識(shí)寡，難乎免于今之世?！霸鈪伟彩?，為詩自責(zé)曰：‘欲寡其過，謗議沸騰。性不傷物，頻致怨憎。昔慚柳下，今愧孫登。內(nèi)負(fù)宿心，外赧良朋?！庇謺x陽秋云：“康見孫登，登對(duì)之長嘯，逾時(shí)不言?？缔o還曰：‘先生竟無言乎？’登曰：‘惜哉！’” 嘉錫案：魏、晉兩春秋皆孫盛所撰，其敘康之見登，一則曰逾時(shí)將去；再則曰逾時(shí)不言。然則康、登相見，不過一炊許時(shí)耳，而張騭文士傳謂康從游三年。久暫不同，顯然乖異。盛與騭雖不知孰先孰后，然裴松之嘗譏騭虛偽妄作，不可勝紀(jì)，則其書疑未可信。
３ 山公將去選曹，欲舉嵇康；康與書告絕?！惨弧晨祫e傳曰：“山巨源為吏部郎，遷散騎常侍，舉康，康辭之，并與山絕。豈不識(shí)山之不以一官遇己情邪？亦欲標(biāo)不屈之節(jié)，以杜舉者之口耳！乃荅濤書，自說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大將軍聞而惡之?！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嵇康傳注曰：‘案濤行狀，濤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蓋當(dāng)年即遷，故康書云：‘女年十三，男年八歲?！霸哪昕当徽D時(shí)，嵇紹十歲也。晉書康傳亦云：‘濤去選官，舉康自代。’惟文選注引魏氏春秋云：‘山濤為選曹郎，舉康自代?！崴芍蛑?，蓋漏去濤之遷官一節(jié)耳?！背萄渍鹪疲骸翱禃啤勛阆逻w’，是濤已遷官之證。又云：‘前年從河?xùn)|還，顯宗、阿都說足下議以吾自代。’則別是一事，不必定是代為吏部郎?！?br/>
４ 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貞有遠(yuǎn)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臨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禮之，故辟為府掾。廞得箋命，〔一〕笑曰：“茂弘乃復(fù)以一爵假人！”〔二〕文字志曰：“廞字宗子，江夏鐘武人。祖康，〔三〕秦州刺史。父重，平陽太守。世有名望。廞好學(xué)，善草隸，與兄式齊名。躄疾不能行坐，常仰臥，彈琴、讀誦不輟。河閑王辟太尉掾，以疾不赴。后避難，隨兄南渡，司徒王導(dǎo)復(fù)辟之。廞曰：‘茂弘乃復(fù)以一爵加人！’永和中卒。廞嘗為二府辟，故號(hào)李公府也。式字景則，廞長兄也。思理儒隱，有平素之譽(yù)。渡江，累遷臨海太守、侍中。年五十四而卒?！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八十六引箋命作板命，是也。”〔二〕
嘉錫案：廞本不肯婚宦，兼素有高名，恥復(fù)屈身掾史，故其言如此。漢書朱云傳曰：“薛宣為丞相，云往見之，宣從容謂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東閣，可□觀四方奇士。’云曰：‘小生迺欲相吏耶？’”李廞之意，亦若此而已。
〔三〕
程炎震云：“祖康當(dāng)作祖秉，見德行篇?！?br/>
?。怠 『悟婒T弟以高情避世，而驃騎勸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減驃騎？”中興書曰：“何準(zhǔn)字幼道，廬江灊人。驃騎將軍充第五弟也。雅好高尚，征聘一無所就。充位居宰相，權(quán)傾人主，而準(zhǔn)散帶衡門，不及世事。于時(shí)名德皆稱之。年四十七卒。有女，為穆帝皇后。贈(zèng)光祿大夫。子恢，〔一〕讓不受?！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恢，晉書準(zhǔn)傳作惔?！?
?。丁 ∪罟獾撛跂|山，蕭然無事，常內(nèi)足于懷。阮裕別傳曰：“裕居會(huì)稽剡山，志存肥遁。”有人以問王右軍，右軍曰：“此君近不驚寵辱，老子曰：“寵辱若驚，得之若驚，失之若驚?！彪m古之沈冥，何以過此？”楊子曰：“蜀、莊沈冥?！崩钴壸⒃唬骸吧蜈?，猶玄寂，泯然無跡之貌?！?br/>
?。贰 】总囼T少有嘉遁意，年四十余，始應(yīng)安東命。未仕宦時(shí)，常獨(dú)●，歌吹自箴誨，自稱孔郎，游散名山?？子鋭e傳曰：“永嘉大亂，愉入臨海山中，不求聞達(dá)，中宗命為參軍?！卑傩罩^有道術(shù)，為生立廟。今猶有孔郎廟?！惨弧?br/>
【校文】
“歌吹” 景宋本無“吹”字。
“名山”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山石”。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歌吹自箴誨’句有誤。晉書孔愉傳云：‘東還會(huì)稽，入新安山中，改姓孫氏。以稼穡讀書為務(wù)，信著鄉(xiāng)里。后忽舍去，皆謂為神人，而為之立祠?！?br/>
程炎震云：“晉書七十八愉傳云：‘永嘉中，元帝以安東將軍鎮(zhèn)揚(yáng)土，命為參軍。邦族尋求，莫知所在。建興初，始出應(yīng)召?！謺x書云：‘入新安山中?！?br/>
水經(jīng)注四十漸江水注云：“湖水又逕會(huì)稽山陰縣?？h南九里有侯山，山孤立長湖中，晉車騎將軍孔敬康少時(shí)遯世，棲跡此山?！奔翁?huì)稽志九：“會(huì)稽縣侯山在縣西四里。舊經(jīng)云：‘南湖侯山，回在湖中，俗名九里山。蓋昔時(shí)去縣之?dāng)?shù)也?！子渖贄松健！卞居钣浺话偎脑唬骸办h孔靈村，在縣南二十五里。按晉書云：‘孔愉字敬康，會(huì)稽人。永嘉之亂，避地入新安山谷中，以稼穡讀書為業(yè)，信著鄰里。后忽舍去，皆以為神人，為之立廟?！此又乖诖?，故謂之孔靈山。祀其上?！绷_愿新安志三歙縣古跡云：“孔靈村在縣南三十里。孔愉東還會(huì)稽，入新安山中，事見晉書本傳。而世說亦云：‘自稱孔郎，游散名山，百姓為生立廟?！瞧涫乱病＝翊舜宥\賽猶及孔愉先生云。”自注曰：“愉別傳云‘愉入臨海山中’，而晉書又以為會(huì)稽有新安山，然世說既稱游散名山，明非一處。今此地以孔名，而寰宇志、祥符經(jīng)皆言是愉隱處，不可沒也?！薄〖五a案：晉書言歸會(huì)稽，后入新安山中耳。非謂會(huì)稽有新安山也。
?。浮 ∧详杽Ⅱ曋呗噬剖穫?，隱于陽岐?！惨弧秤跁r(shí)符堅(jiān)臨江，荊州刺史桓沖將盡訏謨之益，征為長史，遣人船往迎，贈(zèng)貺甚厚。驎之聞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餉，〔二〕緣道以乞窮乏，〔三〕比至上明亦盡?！菜摹骋灰姏_，因陳無用，翛然而退。居陽岐積年，衣食有無常與村人共。值己匱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五〕為鄉(xiāng)閭所安。鄧粲晉紀(jì)曰：“驎之字子驥，南陽安眾人。少尚質(zhì)素，虛退寡欲。好游山澤閑，志存遁逸?；笡_嘗至其家，驎之方條桑，謂沖：‘使君既枉駕光臨，宜先詣家君。’沖遂詣其父。父命驎之，然后乃還，拂短褐與沖言。父使驎之自持濁酒菹菜供賓，沖敕人代之。父辭曰：‘若使官人，則非野人之意也。’沖為慨然，至昏乃退。因請為長史，固辭。居陽岐，去道斥近，人士往來，必投其家。驎之身自供給，贈(zèng)致無所受。去家百里，有孤嫗疾，將死，謂人曰：‘唯有劉長史當(dāng)埋我耳！’驎之身往候之疾終，為治棺殯。其仁愛皆如此。以壽卒。”〔六〕
【校文】
“符堅(jiān)臨江” 北堂書鈔六十八引作“苻永固臨江上。”
“桓沖” 北堂書鈔引作“桓車騎”。
“翛然” 北堂書鈔引作“蕭然”。嘉錫案：書鈔所引與今本不同處，皆義得兩通，未詳孰是。
注“拂短褐” “短”，景宋本作“裋”。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陽岐，村名，去荊州二百里。見后任誕篇注?！背萄渍鹪疲骸瓣栣⒁娙握Q篇‘桓車騎在荊州’條。”〔二〕
李慈銘云：“案當(dāng)作‘悉受所餉’，‘不’字衍?！薄踩?br/>
李詳云：“乞，與也?！薄菜摹?br/>
程炎震云：“晉書七十四桓沖傳‘孱陵縣界，地名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峽。于是移鎮(zhèn)上明?！?jīng)注三十四江水篇：‘江水又東經(jīng)上明城北。晉太元中苻堅(jiān)之寇荊州也。刺史桓沖徙渡江南，使劉波筑之，徙州治此城。其地夷敞，北據(jù)大江’。通典一百八十三‘江陵郡松滋縣西有廢上明城，即沖所筑’。通鑒一百四‘桓沖自江陵移鎮(zhèn)上明’，在太元二年?！?br/>
通鑒地理通釋十三引郡縣志云：“三明故城，亦謂之桓城，在江陵府松滋縣西一里，居上明之地，而桓沖所筑，故兼二名。苻堅(jiān)南侵，沖為荊州刺史。渡江南上明，筑城以御之。上明在縣東三十步，明猶渠也。晉末朱齡石開三明，引江水以灌稻田，后堤壞，遂廢?！薄〖五a案：郡縣志即元和郡縣圖志也。今本殘闕，故無此條。輿地紀(jì)勝六十四亦引之，不如此詳。宋書朱齡石傳：“義熙八年，高祖西伐劉毅，齡石從至江陵。九年始自江陵伐蜀。”其開三明，當(dāng)在此時(shí)。事在桓沖之后。然沖時(shí)既有上明，則當(dāng)已有此三渠。其后淤廢，齡石重開之耳。
〔五〕
李慈銘云：“案‘厚’字疑衍?！薄擦?br/>
御覽五百三引王隱晉書曰：“鄧粲，長沙人也。少以高潔著名，與南陽劉驎之、南郡劉尚公同志友善，并不應(yīng)州郡辟命。荊州刺史桓公卑辭厚禮，請粲為別駕。粲嘉其好賢，乃起應(yīng)召。驎之、尚公謂粲曰：‘卿道學(xué)深，眾所推服，忽然改節(jié)，誠失所望?！薄〖五a案：據(jù)史通古今正史篇，王隱以咸康六年奏上其書，不應(yīng)下及太元時(shí)為鄧粲立傳。御覽所引，不知為何書之誤。然由此可見粲所紀(jì)驎之事，乃親所見聞，皆實(shí)錄也。今晉書八十二粲傳，與御覽略同。
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劉驎之字子驥，一字道民。好游于山澤，志在存道，常采藥至名山，深入忘返。見有一澗水，南有二石囷，一囷開，一囷閉，或說囷中皆仙方秘藥，驎之欲更尋索，終不能知?；笡_請為長史，固辭，居于陽岐。人士往來，無不投止，驎之自供給，人人豐足。凡人致贈(zèng)，一無所受?！薄〖五a案：初學(xué)記五引臧榮緒晉書略同。惟名山作衡山，今晉書隱逸傳從之。案此敘驎之所見，頗類桃花源，蓋即一事而傳聞異辭。陶淵明集五桃花源記，正太元中事，其末曰：“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睋?jù)記，驎之蓋即卒于太元閑。晉書謂驎之為光祿大夫耽之族。而淵明作其外祖父孟嘉傳，言耽與嘉同在桓溫府，淵明從父太常夔嘗問嘉于耽，則淵明與耽世通家，宜得識(shí)驎之，故知其有欲往桃源事，惟不知與晉中興書所記，孰得其真耳。
嘉錫又案：搜神后記卷一兼載桃源及衡山二事，其書即讬名陶潛。但易桃花源記中之南陽劉子驥為太守劉歆，作偽之跡顯然。然亦梁以前書也。
?。埂 ∧详柕缘罍Y〔一〕與汝南周子南少相友，〔二〕共隱于尋陽。庾太尉說周以當(dāng)世之務(wù)，周遂仕，翟秉志彌固。其后周詣翟，翟不與語。晉陽秋曰：“翟湯字道淵，南陽人，漢方進(jìn)之后也。篤行任素，義讓廉潔，饋贈(zèng)一無所受。值亂多寇，聞湯名德，皆不敢犯。”尋陽記曰：“初，庾亮臨江州，聞翟湯之風(fēng)，束帶躡屐而詣焉。亮禮甚恭。湯曰：‘使君直敬其枯木朽株耳?！练Q其能言，表薦之。征國子博士，不赴?！踩持鞑緩埿唬骸司P龍，不可動(dòng)也?！K于家。”【箋疏】
〔一〕 程炎震云：“道淵，晉書九十四湯傳作道深，唐人避諱改也。南陽晉書作尋陽，帝紀(jì)兩見。前云尋陽，后云南陽，當(dāng)兩存之?！?br/>
御覽五百三引晉中興書曰：“翟湯字長淵，尋陽人。耕而后食。凡有饋贈(zèng)，一無所受。庾亮薦湯，以國子博士征，不起?！薄〖五a案：湯為方進(jìn)之后，則其先本南陽翟氏，過江后僑居尋陽。長淵之與道淵，不知孰是。
〔二〕
程炎震云：“子南別見尤悔篇‘庾公欲起周子南’條?！薄踩?br/>
程炎震云：“晉書成紀(jì)：咸和八年四月，以束帛征。康紀(jì)：建元元年六月，又以束帛征。”
?。保啊∶先f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陽新縣。萬年游宦，有盛名當(dāng)世，少孤未嘗出，京邑人士思欲見之，乃遣信報(bào)少孤，云“兄病篤”。狼狽至都。時(shí)賢見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謂曰：“少孤如此，萬年可死?！痹昝咸幨裤懺唬骸疤幨棵?，字少孤，武昌陽新人，吳司空孟宗后也。少而希古，布衣蔬食，棲遲蓬蓽之下，絕人閑之事，親族慕其孝。大將軍命會(huì)稽王辟之，稱疾不至，相府歷年虛位，而澹然無悶，卒不降志，時(shí)人奇之。”〔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云‘以壽終’。此銘仍稱會(huì)稽王，則在簡文未立時(shí)?！?br/>
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孟陋字少孤，少而貞潔，清操絕倫，口不言世事。時(shí)或漁弋，雖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輔政，以為參軍，不起。桓溫躬往造焉?；蛑^溫宜引在府，溫嘆曰：‘會(huì)稽王不能屈，非敢擬議也?！勚唬骸畠|兆之人，無官者十居八九，豈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忝相王之命，非敢為高也?！苯駮x書隱逸傳同。
?。保薄】瞪疁Y在豫章，去郭數(shù)十里，立精舍。旁連嶺，帶長川，芳林列于軒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閑居研講，希心理味，庾公諸人多往看之。觀其運(yùn)用吐納，風(fēng)流轉(zhuǎn)佳。加已處之怡然，亦有以自得，聲名乃興。后不堪，遂出?！惨弧成疁Y已見。
【校文】
“加已處之怡然”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已”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傳云：‘后卒于寺?！?br/>
１２ 戴安道既厲操東山，續(xù)晉陽秋曰：“逵不樂當(dāng)世，以琴書自娛，隱會(huì)稽剡山，國子博士征，不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戴氏譜曰：“逯字安丘，譙國人。祖碩，父綏，有名位。逯以武勇顯，有功，封廣陵侯，仕至大司農(nóng)?！敝x太傅曰：“卿兄弟志業(yè)，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憂’，家弟‘不改其樂’?！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逯’晉書作‘□’，附見謝玄傳。言是逵之弟，封廣信侯?！业堋鳌倚帧?。”
?。保场≡S玄度隱在永興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諸侯之遺。或謂許曰：“嘗聞箕山人，似不爾耳！”許曰：“筐篚苞苴，故當(dāng)輕于天下之寶耳！”〔一〕鄭玄禮記注云：“苞苴，裹肉也?；蛞匀?，或以茅?！贝搜栽S由尚致堯帝之讓，筐篚之遺，豈非輕邪？
【箋疏】
〔一〕 嘉錫案：易系辭傳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寶曰位?！贝搜蕴煜轮畬?，謂堯讓許由以天子之位耳。
?。保础》缎磭L入公門。韓康伯與同載，遂誘俱入郡。范便于車后趨下。〔一〕續(xù)晉陽秋曰：“宣少尚隱遁，家于豫章，以清潔自立?！薄竟{疏】
〔一〕 吳承仕曰：“據(jù)此，是晉時(shí)車制與周制略同。據(jù)考工記，皆從車后登降也?！?br/>
?。保怠≯柯?dòng)呱须[退者，輒為辦百萬資，并為造立居宇。在剡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舊居，與所親書曰：“近至剡，如官舍。”郗為傅約亦辦百萬資，傅隱事差互，故不果遺。約，瓊小字?！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劉注但稱約為傅瓊小字，而不言瓊為何如人，似有脫文。本書識(shí)鑒篇言“郗超與傅瑗周旋”，南史傅亮傳云：“亮，晉司隸校尉咸之玄孫也。父瑗，與郗超善?！杯傄梢嘞讨鴮O，瑗之兄弟行，故得與超相識(shí)。其隱事差互，事不可考。
?。保丁≡S掾好游山水，而體便登陟。時(shí)人云：“許非徒有勝情，實(shí)有濟(jì)勝之具。”〔一〕
【箋疏】
〔一〕 “許”，后山詩集注引作“卿”。
?。保贰≯袝c謝居士善。常稱：“謝慶緒識(shí)見雖不絕人，可以累心處都盡。”尚書，郗恢也。別見。檀道鸞續(xù)晉陽秋曰：“謝敷字慶緒，會(huì)稽人，崇信釋氏。初入太平山中十余年，以長齋供養(yǎng)為業(yè)，招引同事，化納不倦。以母老還南山若邪中。內(nèi)史郗愔表薦之，征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一名處士星?！惨弧彻旁疲骸蕴幨慨?dāng)之?！?時(shí)戴逵居剡，既美才藝而交游貴盛，先敷著名，時(shí)人憂之。俄而敷死，會(huì)稽人士以嘲吳人云：‘吳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箋疏】
〔一〕 程炎震云：“初學(xué)記一御覽七引此，‘一名處士星’上有‘少微’二字?！?br/>
賢媛第十九〔一〕
【箋疏】
〔一〕 嘉錫案：本篇凡三十二條，其前十條皆兩漢、三國事。有晉一代，唯陶母能教子，為有母儀，余多以才智著，于婦德鮮可稱者。題為賢媛，殊覺不稱其名。唐修晉書，列女傳才三十四人，而五人出于外族。其晉人行義足尚者，不過十余人耳?？贾畟饔?，晉之婦教，最為衰敝。夫君子之道，造端夫婦。故關(guān)雎以為風(fēng)始，未有家不齊而國能治者。婦職不修，風(fēng)俗陵夷，晉之為外族所侵?jǐn)_，其端未必不由于此也。故具列當(dāng)時(shí)有識(shí)之言，以為世戒。干寶晉紀(jì)總論曰：“其婦女莊櫛織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嘗知女工絲枲之業(yè)，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shí)而婚，任情而動(dòng)，故皆不恥淫逸之過，不拘妒忌之惡。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剛?cè)幔袣⒙炬?，有黷亂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況責(zé)之聞四教于古，修貞順于今，以輔佐君子者哉？”抱樸子外篇疾謬篇曰：“今俗婦女，休其蠶織之業(yè)，廢其玄紞之務(wù)。不績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饋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從詣，之適親戚。承星舉火，不己于行。多將侍從，暐曄盈路。婢使吏卒，錯(cuò)雜如市。尋道褻謔，可憎可惡。或宿于他門，或冒夜而返。游戲佛寺，觀視畋漁。登高臨水，去境慶吊。開車褰幃，周章城邑。杯觴路酌，弦歌行奏。轉(zhuǎn)相高尚，習(xí)非成俗。生致因緣，無所不肯。誨淫之源，不急之甚。刑于寡妻，邦家乃正。愿諸君子，少可禁絕。婦無外事，所以防微矣?！?
１ 陳嬰者，東陽人?！惨弧成倜懙滦?，箸稱鄉(xiāng)黨。秦末大亂，東陽人欲奉嬰為主，母曰：〔二〕“不可！自我為汝家婦，少見貧賤，一旦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禍有所歸?！薄踩呈酚浽唬骸皨牍蕱|陽令史，居縣素信，為長者。東陽人欲立長，乃請嬰。嬰母見之?！菜摹衬艘员鴮夙?xiàng)梁，梁以嬰為上柱國?！薄拘Ｎ摹?br/>
注“嬰母見之” “見”，景宋本及沈本作“諫”。
【箋疏】
〔一〕 史記正義引括地志云：“東陽故城，在楚州盱眙縣東七十里，秦東陽縣城也，在淮水南。”〔二〕
史記集解引張晏曰：“陳嬰母，潘旌人。墓在潘旌。”索隱曰：“潘旌是邑聚之名，后為縣，屬臨淮。”〔三〕
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曰：“東陽少年殺其令，欲置長，無適用，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彊立嬰為長?？h中從者，得二萬人。少年欲立嬰，便為王異軍蒼頭特起。陳嬰母謂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古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瘚肽瞬桓覟橥?，以兵屬項(xiàng)梁?！绷信畟靼岁悑肽競髀酝?。世說此條事同而辭異，未知其所本。
〔四〕
嘉錫案：史記東陽人之請嬰，乃請為東陽長耳，未嘗請見嬰母。嬰母云云，自以告嬰，非見東陽人而語之也。此注所引過求省略，遂失本意。
２ 漢元帝宮人既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明君姿容甚麗，志不茍求，工遂毀為其狀?！惨弧澈笮倥珌砗停竺琅跐h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見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漢書匈奴傳曰：“竟寧元年，呼韓邪單于求朝，自言愿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嬙字明君賜之。單于歡喜，上書愿保塞?！蔽姆f曰：“昭君本蜀郡秭歸人也?！鼻俨僭唬骸巴跽丫撸R國王穣女也。年十七，儀形絕麗，以節(jié)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xiàn)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別房帷，昭君恚怒之。會(huì)單于遣使，帝令宮人裝出，使者請一女。帝乃謂宮中曰：‘欲至單于者起?！丫叭辉较?。帝視之，大驚悔。是時(shí)使者并見，不得止，乃賜單于。〔二〕單于大說，獻(xiàn)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違。單于死，世違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違曰：‘欲為胡耳?！丫送趟幾詺?。”〔三〕石季倫曰：“昭以觸文帝諱，故改為明?！薄拘Ｎ摹?br/>
注“單于求朝” “求”，景宋本及沈本作“來”。
注“昭君恚怒之” “之”，景宋本及沈本作“久”。
【箋疏】
〔一〕 李詳云：“御覽三百八十一作‘志不茍求，工遂毀為甚丑’，當(dāng)從御覽，否則今本必去為字，方令人解?！薄〖五a案：此以求字絕句。為者，作也。謂工人于作畫時(shí)故意毀其容貌。無不可解者，不必從御覽也。
〔二〕
西京雜記二敘昭君事，與此略同。然其事實(shí)不可信。宋王觀國學(xué)林四曰：“前漢元帝紀(jì)‘竟寧元年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賜單于待詔掖庭王嬙為閼氏’。匈奴傳曰‘王昭君號(hào)寧胡閼氏’。后漢南匈奴傳曰‘王昭君字嬙，南郡人。漢元帝時(shí)，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shí)呼韓邪來朝，帝敕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huì)，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dòng)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小說西京雜記曰：‘漢元帝嘗令畫工圖宮人，欲呼者，披圖以召。故宮人多行賂于畫工。王昭君姿容甚麗，無所茍求，工遂毀其狀。后匈奴求美女，帝以昭君充行。既召見，帝悅之，而名字已去，遂不復(fù)留。帝怒，殺畫工毛延壽’。觀國案：前漢元帝紀(jì)曰：‘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詔賜單于待詔掖廷王嬙為閼氏?！w單于請婚，當(dāng)時(shí)朝議許與單于和親。則漢之君臣講之素定矣。及單于來朝，而以待詔掖廷王嬙為閼氏，豫選定也。其禮儀恩數(shù)，皆已素定，非臨事而為之也。而后漢匈奴傳乃謂‘以宮女五人賜之’，又謂‘昭君自求行’，又謂‘呼韓邪臨朝辭，帝召五女以示之，而昭君豐容靚飾，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此皆誤也。蓋王嬙為閼氏者，行婚禮也。若以宮女五人賜之，則何人為閼氏耶？漢既許婚矣，必待單于臨辭，然后以五女示之耶？后漢匈奴傳所言王昭君一節(jié)，首尾皆乖謬之甚。殺畫工毛延壽之事，尤不可信。按匈奴和親，乃漢家大事。若以宮女妻之，而未嘗簡閱其人，憑圖畫以定大事，恐當(dāng)時(shí)君臣，不如此之鹵莽。漢賜單于閼氏，乃披畫圖擇貌陋者賜之，又非和親之意。蓋小說多出于傳聞，不可全信。” 嘉錫案：觀國所引西京雜記與今本字句多不合，而反與世說相同。但多殺毛延壽一事，未詳其故。至其駁后漢書及雜記，則甚有理。漢書明言呼韓邪愿婿漢氏以自親，則其意在求尚漢公主，非如雜記以世說所言，但求美女而已。漢以呼韓邪已為藩臣，與漢高和親時(shí)強(qiáng)弱不侔，不欲以宗室女妻之，而賜之以后宮良家子。故昭君之為閼氏，漢所命也。豈泛賜以宮女?dāng)?shù)人，而使之自擇者哉？且如后漢書之說，則昭君之下嫁匈奴，乃出于其所自請，初非因畫工毀其容貌，元帝案圖而遣之也。雜記之說，真顏師古所謂“其書淺俗，出于里巷，多有妄說”者矣。世說從而述之，孝標(biāo)亦未加以辨正，皆惑也。
〔三〕
嘉錫案：漢書匈奴傳云：“王昭君號(hào)寧胡閼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大閼氏生四子：長曰雕陶莫皋。呼韓邪死，雕陶莫皋立，為復(fù)株絫若鞮單于。復(fù)株絫單于復(fù)妻王昭君，生二女?！焙鬂h書南匈奴傳曰：“初，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師以次當(dāng)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chǔ)副，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此單于輿時(shí)事，輿亦呼韓邪庶子。）知牙師者，王昭君子也。昭君生二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敕令從胡俗，遂復(fù)為后單于閼氏焉。”據(jù)兩漢書所言，則昭君子不名世違，且未立為單于，昭君亦未自殺。琴操之言，與正史不合。孝標(biāo)不引兩漢書而引琴操，豈欲曲成昭君之美耶？
?。场 h成帝幸趙飛燕，飛燕讒班婕妤祝詛，于是考問。辭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脩善尚不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一〕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訴；〔二〕若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睗h書外戚傳曰：“成帝趙皇后，本長安宮人。初生，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yǎng)之。及壯，屬河陽主家學(xué)歌舞，號(hào)曰飛燕。帝微行過主，見而說之，召入宮，大得幸，立為后。班婕妤者，雁門人〔三〕。成帝初，選入宮，大得幸，為婕妤。帝游后庭，嘗欲與同輦，婕妤辭之。趙飛燕譖許皇后及婕妤，婕妤對(duì)有辭致，〔四〕上憐之，賜黃金百斤。飛燕嬌妒，〔五〕婕妤恐見危，中求供養(yǎng)太后于長信宮。〔六〕帝崩，婕妤充奉園陵。薨，葬園中?！薄竟{疏】
〔一〕 嘉錫案：漢書外戚傳作“修正尚不蒙?！保c邪對(duì)，所以辨祝詛之無益，此改為脩善，非也。
〔二〕
漢書作“不受不臣之訴”。
嘉錫案：趙飛燕譖告許皇后、班倢□挾媚道祝詛后宮，詈及主上，故曰“不臣之訴”。改為“邪佞”，則其語泛而不切。
〔三〕
陳漢章列女傳斠注曰：“今本漢書外戚傳無雁門人三字?！?〔四〕
嘉錫案：“有辭致”三字，乃□括之詞，非原文。
〔五〕
漢書作“趙氏姊弟驕妒”。
〔六〕
李慈銘云：“案中字當(dāng)衍。今本漢書作‘恐久見危，求共養(yǎng)太后長信宮’，無中字?！?br/>
?。础 ∥何涞郾?，文帝悉取武帝宮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戶，見直侍并是昔日所愛幸者。太后問：“何時(shí)來邪？”云：“正伏魄時(shí)過?！币虿粡?fù)前而嘆曰：“狗鼠不食汝余，〔一〕死故應(yīng)爾！”至山陵，亦竟不臨。魏書曰：“武宣卞皇后，瑯邪開陽人。以漢延熹三年生齊郡白亭，有黃氣滿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問卜者王越。越曰：〔二〕‘此吉祥也?！甓?，太祖納于譙。性約儉，不尚華麗，有母儀德行?！薄竟{疏】
〔一〕 左氏莊六年傳曰：“楚文王伐申過鄧。鄧祁侯曰：‘吾甥也?！苟碇?。騅甥、聃甥、養(yǎng)甥請殺楚子，鄧侯弗許曰：‘人將不食吾余?！倍抛⒃唬骸把宰院ζ渖?，必為人所賤。” 嘉錫案：卞后言此，斥丕之所為，禽獸不如也。
〔二〕
程炎震云：“魏志后妃傳注引兩越字均作旦?！?br/>
?。怠 ≮w母嫁女，女臨去，敕之曰：“慎勿為好！”女曰：“不為好，可為惡邪？”母曰：“好尚不可為，其況惡乎？”列女傳曰：〔一〕“趙姬者，桐鄉(xiāng)令東郡虞韙妻，潁川趙氏女也。才敏多覽。韙既沒，文皇帝敬其文才，〔二〕詔入宮省。上欲自征公孫淵，姬上疏以諫。作列女傳解，號(hào)趙母注?！踩迟x數(shù)十萬言。赤烏六年卒?！被茨献釉唬骸叭擞屑奁渑讨撸唬骸疇枮樯?，善人疾之?！瘜?duì)曰：‘然則當(dāng)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為，而況不善乎？’”〔四〕景獻(xiàn)羊皇后曰：“此言雖鄙，可以命世人?！薄参濉?br/>
【校文】
“其況惡乎” 沈本無“其”字。
注“姬上書以諫” 沈本無“以”字。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隋書經(jīng)籍志，自劉向撰列女傳后，有高氏列女傳八卷，項(xiàng)原列女后傳十卷，皇甫謐列女傳六卷，綦母邃列女傳七卷。此所引當(dāng)是項(xiàng)原列女傳。”〔二〕
李慈銘云：“案文皇帝當(dāng)作大皇帝，謂孫權(quán)也。”〔三〕
李慈銘云：“孫氏志祖曰：‘后漢書皇后紀(jì)論、文選李善注言列女傳有虞貞節(jié)注，蓋即趙母注也?！薄菜摹?br/>
淮南說山訓(xùn)曰：“人有嫁其子而教之曰：‘爾行矣，慎無為善！’曰：‘不為善，將為不善邪？’應(yīng)之曰：‘善且由弗為，況不善乎？’”孝標(biāo)所引與今本不同。
〔五〕
嘉錫案：敦煌本古類書殘本第二種貞烈部首引獻(xiàn)皇后語二條，羊皇后語一條。羅振玉跋謂即晉景獻(xiàn)羊后是也。其第四條曰：“昔人有女將嫁，其父誡之曰：‘慎勿立善名?！唬骸?dāng)作惡，可乎？’父曰：‘善名尚不可立，而況于惡乎？’后聞之曰：‘善哉！訓(xùn)言“鳥惡網(wǎng)羅，人惡勝己”，豈虛也哉？’”意與此同而文異。其語較趙母及淮南子尤為明晰。蓋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為善也。其所謂后聞之者，亦即羊皇后，與孝標(biāo)所引，當(dāng)是同出一篇，而去取各異，故不同耳。
６ 許允婦是阮衛(wèi)尉女，德如妹，魏略曰：“允字士宗，高陽人。少與清河崔贊，俱發(fā)名于冀州。仕至領(lǐng)軍將軍?！标惲糁久唬骸叭罟沧植畯?，尉氏人。清真守道，動(dòng)以禮讓。仕魏，至衛(wèi)尉卿。少子侃，字德如，有俊才，而飭以名理。風(fēng)儀雅潤，與嵇康為友。仕至河內(nèi)太守?！逼娉??！惨弧辰欢Y竟，允無復(fù)入理，家人深以為憂。會(huì)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被咐烧撸阜兑?。魏略曰：“范字允明，沛郡人。仕至大司農(nóng)，為宣王所誅。”婦云：“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云：“阮家既嫁丑女與卿，故當(dāng)有意，〔二〕卿宜察之?！痹S便回入內(nèi)。既見婦，即欲出。婦料其此出，無復(fù)入理，便捉裾停之?！薄踩吃S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周禮：“九嬪掌婦學(xué)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编嵶⒃唬骸暗轮^貞順，言謂辭令，容謂婉娩，功謂絲枲?！眿D曰：“新婦所乏唯容爾?！菜摹橙皇坑邪傩?，君有幾？”許云：“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五〕允有慚色，遂相敬重?！擦?br/>
【箋疏】
〔一〕 “奇丑”下殘類書多“有德藝”三字。
〔二〕
“故當(dāng)有意”下，殘類書有“門承儒胄，必有德藝”二句。
〔三〕
“便捉裾停之”，殘類書作“捉衫裙停之”。
〔四〕
黃生義府下曰：“漢以還呼子?jì)D為新婦。后漢何進(jìn)傳：‘張讓向子?jì)D叩頭云：“老臣得罪，當(dāng)與新婦俱歸私門?！薄勒f王渾妻鐘氏云云，此自稱新婦。涼張駿時(shí)童謠云：‘劉新婦簸，石新婦炊?！饼R時(shí)童謠云：‘寄書與婦母，好看新婦子。’蓋必當(dāng)時(shí)謂婦初來者為新婦，習(xí)之既久，遂不復(fù)改耳?！薄〖五a案：后漢書列女傳周郁妻阿傳曰：“郁父偉謂阿曰：‘新婦賢者女，當(dāng)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婦過也。’”此呼其子?jì)D也。本書文學(xué)篇王夫人云：“新婦少遭家難，一生所寄，唯在此兒?！庇直酒緱l許允婦曰：“新婦所乏，唯容爾！”此自稱也。其他類此者尚多，姑舉其顯著者耳。
〔五〕
“何謂皆備”，殘類書此下作“放衫，允不敢去，甚有愧慚，乃謝過”。
〔六〕
嘉錫案：此事見初學(xué)記十九引郭子及魏志夏侯玄傳注引魏氏春秋。
殘類書貞烈部于引羊皇后語四條之次引列女傳魯女師一事，即母儀傳中之魯母師。復(fù)次引鐘、郝兩夫人、李勢女、諸葛誕女各一事，許允婦阮三事，周宣王姜后一事，五言詩一首，列女傳魯漆室女一事。其鐘、郝夫人以下至姜后凡七事，均不出書名。而六事見于世說，惟鐘、郝夫人及諸葛誕女兩事與世說合。其余文字皆有異同。羅振玉跋疑其即采自世說。今本經(jīng)宋人改訂，自不能無差異。余考之，殊不然。試以唐寫本及諸類書所引用者，與今本校，其于孝標(biāo)之注固多所刊落，而正文則但有訛奪，絕無刪改。何以此數(shù)條為例獨(dú)殊？不惟有溢出之句，乃至文詞事跡亦頗不同，其非采自世說亦明矣?？贾苄笫鲁鰟⑾蛸t明傳，余初以鐘夫人等六事既雜廁于魯母師及姜后之閑，頗疑其亦是六朝人列女續(xù)傳之文，繼思此等兔園策子，恐不可以體例求之。其為果出何書，蓋無可考。要之文辭爾雅，其必采自古書，則可斷言也。
?。贰 ≡S允為吏部郎，多用其鄉(xiāng)里，魏明帝遣虎賁收之。其婦出誡允曰：〔一〕“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奔戎?，帝覈問之。允對(duì)曰：〔二〕“‘舉爾所知?！贾l(xiāng)人，臣所知也。陛下檢校為稱職與不？若不稱職，臣受其罪。”既檢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釋。允衣服敗壞，詔賜新衣。初，允被收，舉家號(hào)哭。阮新婦自若云：“勿憂，尋還?！弊魉谥啻?，頃之允至。魏氏春秋曰：“初，允為吏部，選遷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將加其罪。允妻阮氏跣出，謂曰：‘明主可以理奪，不可以情求。’允頷之而入。帝怒詰之，允對(duì)曰：‘某郡太守雖限滿，文書先至，年限在后，日限在前?！矍叭∈乱曋?，乃釋然。遣出，望其衣敗，曰：‘清吏也?！薄踩场竟{疏】
〔一〕 “其婦出誡允”，殘類書作“有人告明帝，明帝收之。其婦出合，隔紗帳誡允”。
〔二〕
“允對(duì)曰”下殘類書作“臣比奉詔，各令‘舉爾所知’”。
〔三〕
嘉錫案：此事見類聚四十八引郭子，與魏氏春秋不同，世說則采自郭子也。
?。浮 ≡S允為晉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jī)中，神色不變，曰：“蚤知爾耳！”魏志曰：“初，領(lǐng)軍與夏侯玄、李豐親善，有詐作尺一詔書，以玄為大將軍，允為太尉，共錄尚書事。無何，有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曰：‘有詔?！虮泸?qū)走。允投書燒之，不以關(guān)呈景王。”魏略曰：“明年，李豐被收，允欲往見大將軍。已出門，允回遑不定，中道還取蔥。大將軍聞而怪之曰：‘我自收李豐，士大夫何為□□乎？’會(huì)鎮(zhèn)北將軍劉靜卒，以允代靜。大將軍與允書曰：‘鎮(zhèn)北雖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華鼓，建朱節(jié)，歷本州，此所謂著繡晝行也。’會(huì)有司奏允前擅以廚錢谷，乞諸俳及其官屬。減死徙邊，道死?！蔽菏洗呵镌唬骸霸手疄殒?zhèn)北，喜謂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禍見于此，何免之有？’”〔一〕晉諸公贊曰：“允有正情，與文帝不平，遂幽殺之?！眿D人集載阮氏與允書，陳允禍患所起，辭甚酸愴，文多不錄。〔二〕門人欲藏其兒，婦曰：“無豫諸兒事?！焙筢憔幽顾巴跚茬姇?huì)看之，若才流及父，當(dāng)收?！踩硟阂宰赡?。母曰：“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語，便無所憂。不須極哀，會(huì)止便止。又可少問朝事?！薄菜摹硟簭闹?。會(huì)反以狀對(duì)，卒免。世語曰：“允二子：奇，字子太。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晉諸公贊曰：“奇，泰始中為太常丞，世祖嘗祠廟，奇應(yīng)行事，朝廷以奇受害之門，不令接近，出為長史。世祖下詔，述允宿望，又稱奇才，擢為尚書祠部郎。猛禮學(xué)儒博，加有才識(shí)，為幽州刺史?！薄参濉?br/>
【校文】
注“取蔥”，“蔥”，景宋本作“□”。
注“允有正情”，沈本作“主”。
【箋疏】
〔一〕 魏志夏侯玄傳曰：“后豐等事覺，徙允為鎮(zhèn)北將軍，假節(jié)督河北軍事。未發(fā)，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樂浪。道死?！弊⒁郝裕c此同?！皽p死徙邊”下，作“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隨，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
嘉錫案：師欲殺允而先遷其官，且與書通殷勤者，蓋師雖因允與夏侯玄、李豐親善而疑之，然無實(shí)狀可指。所謂詐作尺一詔書走馬付允，事殊恍惚，有無不可知。即令有之，而其人不知誰何，無從質(zhì)證。故師雖疑允，亦無可發(fā)怒，乃令出鎮(zhèn)河北，慰諭使去，欲以軍法誅之耳。阮氏明智，知其將然。故曰：“禍見于此也。”師既念念欲殺允，于其未行，適有放散官物事，因摭以為罪，便收付獄，不復(fù)待其至河北矣。
〔二〕
嘉錫案：魏志魏略均言允徙邊道死，而此云文帝幽殺之。允實(shí)死于司馬師為大將軍時(shí)。文帝當(dāng)是景帝之誤。道死之與幽殺，亦自不同?？嘉褐練饍€傳注引儉及文欽等表曰：“近者領(lǐng)軍許允，當(dāng)為鎮(zhèn)北，以廚錢給賜，而師舉奏加辟，雖云流徙，道路餓殺。天下聞之，莫不哀傷?！眲t允實(shí)為師所殺，非僅死于道路而已?；蛞蓛€等之表，出于仇口，欲著師之罪，未必不故甚其辭。然世說此條本之孫盛魏氏春秋，亦云“允為景王所誅”。裴松之齊王紀(jì)注據(jù)夏侯玄傳及魏略以考允之事，而云：“允收付廷尉，徙樂狼，追殺之?！辈挥玫浪乐f。夫豈無所見而云然？蓋師以允與李豐交結(jié)，事出曖昧，所坐放散官物，又罪不至死，故使人暗害之，讬云道卒。魚豢、陳壽，多為時(shí)諱，亦不敢著其實(shí)。傅暢書著于胡中（見魏志傅嘏傳注）。無所避忌。孫盛書則作于東晉，為時(shí)已遠(yuǎn)，故皆得存其直筆耳。當(dāng)司馬懿勒兵閉城門，奏廢曹爽時(shí)，使允及陳泰解語爽，允與泰因說爽，使早自歸罪（見爽傳及注）。則允本黨于司馬氏，而卒死于師手，允之所不及料也。惜乎不見阮氏與允書，莫能知其禍患所由起矣。
〔三〕
嘉錫案：此事亦見魏志注引魏氏春秋。疑郭子中或亦有之。殘類書載此事，首數(shù)語與世說同。神色不變下作“嘆曰：‘故知耳爾。’（當(dāng)作爾耳）織仍不止。門生欲抱其兒藏之，婦曰：‘無預(yù)君事。’后提子徙居墓側(cè)，積年露宿，晨夕哭臨。景帝聞之，使大將軍鐘會(huì)看之，（大將軍下有脫字，會(huì)后在司馬昭大將軍府管記室事，疑此處所脫亦是記室二字。）并視□□，若子神彩及父，當(dāng)收養(yǎng)之，所司供給。帝慚其婦，悔之不已。”以上許允婦三事，殘類書所引，均與世說不盡同。而此一事，尤為文情俱異。世說言“才流及父當(dāng)收”者，慮其長大后不可制，或?yàn)闀x室之害，故欲收殺之，以除后患耳。而類書所引，則是師聞阮氏之哀毀，內(nèi)愧于心，乃使鐘會(huì)視其子，若人材似父，有可造就，當(dāng)令官為收養(yǎng)，以示恩意。兩者情事，大相逕庭。知其所出，決非一書。羅氏跋謂其即采自世說，真大誤也。兩書所言雖未知孰是？然允本司馬氏之黨，師特以疑而殺之，其罪狀原不甚明。否則當(dāng)已與李豐、夏侯玄等諸所連及者，同夷三族矣。觀允出鎮(zhèn)時(shí)，師所與書，其平日交情可知。允既死，師愧對(duì)其婦，感念舊勛，因思收養(yǎng)其孤，容或有之，不可謂事所必?zé)o。懿父子兄弟殺人之父，亦已多矣！除深仇如：曹爽、王凌、李豐等皆族滅外，其余亦未嘗因慮其子之報(bào)讎，而盡誅其童稚。后來昭殺嵇康，尋亦中悔，未嘗并誅嵇紹也。類書之言，故當(dāng)存之，以資參考矣。
〔四〕
嘉錫案：會(huì)蓋假吊問之名以來，故必涕泣。會(huì)止兒亦止，以示不知其父得禍之酷。又令兒少問及朝廷之事者，陽為愚不曉事，不知會(huì)之偵己，無所疑懼也。
〔五〕
政事篇“成帝在石頭”條引許氏譜曰“猛吏部郎”，與此不同。隋志云：“梁有太子中庶子許孟集三卷，錄一卷，亡?！蔽耐⑹窖a(bǔ)晉書藝文志六云：“許孟當(dāng)作許猛?！?br/>
?。埂 ⊥豕珳Y娶諸葛誕女。入室，言語始交，王謂婦曰：“新婦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婦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彥云，而令婦人比蹤英杰！”魏氏春秋曰：“王廣字公淵，王凌子也。有風(fēng)量才學(xué)，名重當(dāng)世。與傅嘏等論才性同異，行于世?！蔽褐驹唬骸皬V有志尚學(xué)行，凌誅，并死?！背贾^王廣名士，豈以妻父為戲，此言非也。
?。保啊⊥踅?jīng)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經(jīng)不能用。為尚書，助魏，不忠于晉〔一〕，被收。涕泣辭母曰：“不從母敕，以至今日！”母都無戚容，語之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fù)吾邪？”〔二〕世語曰：“經(jīng)字彥偉，〔三〕清河人。高貴鄉(xiāng)公之難，王沈、王業(yè)馳告文王，經(jīng)以正直不出。因沈、業(yè)申意，后誅經(jīng)及其母?！睍x諸公贊曰：“沈、業(yè)將出，呼經(jīng)，不從，曰：‘吾子行矣！’”漢晉春秋曰：“初，曹髦將自討司馬昭，經(jīng)諫曰：‘昔魯昭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quán)在其門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wèi)空闕，寸刃無有，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髦不聽。后殺經(jīng)，并及其母。將死，垂泣謝母。母顏色不變，笑而謂曰：‘人誰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干寶晉紀(jì)曰：“經(jīng)正直，不忠于我，故誅之?！卑锤禃场⒏蓪毸?，則是經(jīng)實(shí)忠貞于魏，而世語既謂其正直，〔四〕復(fù)云因沈、業(yè)申意，何其相反乎？故二家之言深得之。
【校文】
注“笑而謂曰” “笑”，景宋本及沈本作“哭”。
【箋疏】
〔一〕 孫志祖讀書脞錄續(xù)編三曰：“陳壽魏志不為王經(jīng)立傳，而附見于夏侯尚傳末。朱昭芑史糾譏之。志祖案：壽為司馬氏之臣，不能無所回避。其曲筆猶可諒也。宋臨川王義慶作世說時(shí)，晉室久移，乃于賢媛篇載經(jīng)母事而曰：‘經(jīng)助魏，不忠于晉。’此何言歟？夫司馬氏亦魏臣也。經(jīng)以身殉國，豈得謂之助魏不忠于晉乎？臨川此言，三綱壞矣?！薄〖五a案：世說雜采群書，此條出自裴啟語林，見御覽四百四十?！爸翰恢矣跁x”，亦用語林本文。裴啟晉人，其立言自不得不如此。然云助魏，正是許其以身殉國。云不忠于晉，則其忠于魏可知。微文見意，何損于經(jīng)？且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其稱經(jīng)亦至矣。孫氏此言，似正而實(shí)未達(dá)文義，殆不足取。
〔二〕
魏志夏侯玄傳注引晉武帝太始元年詔曰：“故尚書王經(jīng)，雖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門戶湮沒，意常愍之。其賜經(jīng)孫郎中。”〔三〕
文選四十七三國名臣序贊曰：“王經(jīng)字承宗，李注云：“裴松之曰：‘經(jīng)字彥緯’，今云承宗，蓋有二字也。” 嘉錫案：今本魏志夏侯尚傳注引世語作“字彥偉”，與此同。而文選集注九十四引陸善經(jīng)李善注皆作“字彥緯”，當(dāng)從之。
〔四〕
程炎震云：“魏志高貴鄉(xiāng)公紀(jì)注引重經(jīng)字是也。”又云：“此正直，謂以尚書在直，非忠貞之謂也。因沈、業(yè)申意，固是誣善之辭，然孝標(biāo)誤認(rèn)正直二字與干寶同解，肆其彈射，亦為失矣?！?br/>
１１ 山公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山妻韓氏，覺公與二人異于常交，問公。公曰：“我當(dāng)年可以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負(fù)羈之妻亦親觀狐、趙，意欲窺之，可乎？”他日，二人來，妻勸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視之，達(dá)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當(dāng)以識(shí)度相友耳?！惫唬骸耙凛呉喑Ｒ晕叶葹閯??！薄惨弧硶x陽秋曰：“濤雅素恢達(dá)，度量弘遠(yuǎn)，心存事外，而與時(shí)俛仰。嘗與阮籍、嵇康諸人箸忘言之契。至于群子，屯蹇于世，濤獨(dú)保浩然之度?！薄捕惩蹼[晉書曰：“韓氏有才識(shí)，濤未仕時(shí)，戲之曰：‘忍寒，我當(dāng)作三公，不知卿堪為夫人不耳？’”〔三〕
【校文】
“君才致”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才”字。
注“雅素” 景宋本作“雅量”。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此文全出于竹林七賢論，見全晉文一百三十七引御覽四九，又四百四十四?！薄捕?br/>
嘉錫案：嵇、阮雖以放誕鳴高，然皆狹中不能容物。如康之箕踞不禮鐘會(huì)（見簡傲篇），與山濤絕交書自言“不喜俗人，剛□疾惡，輕肆直言，遇事輒發(fā)”。又幽憤詩曰“惟此褊心，顯明臧否”。皆足見其剛直任性，不合時(shí)宜。籍雖至慎，口無臧否（見德行篇）。然能為青白眼，見凡俗之士，輒以白眼對(duì)之（見簡傲篇注）。則亦孤僻，好與俗忤。特因畏禍，能銜默不言耳?？底涠逇⑸碇湣＜鄡H為司馬昭之狎客，茍全性命而已。濤一見司馬師，便以呂望比之，尤見賞于昭，委以腹心之任，搖尾于奸雄之前，為之功狗。是固能以柔媚處世者，宜其自以為度量勝嵇、阮，必當(dāng)作三公也。嗚呼！觀于竹林諸人之事，則人之生當(dāng)亂世而欲身名俱泰，豈不難哉！然士茍能不以富貴為心，則固有辟人辟世，處進(jìn)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雖不為山濤，豈無自全之道也歟？
嘉錫又案：晉書濤本傳云：“與鐘會(huì)、裴秀并申款昵。以二人居勢爭權(quán)，濤平心處中，各得其所，而俱無恨焉。鐘會(huì)作亂于蜀，文帝將西征，時(shí)魏氏諸王公并在鄴。帝謂濤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员竟傩熊娝抉R，給親兵五百人鎮(zhèn)鄴?！狈蜱姇?huì)之為人，嵇康所不齒，而濤與之款昵，又處會(huì)與裴秀交哄之際，能并得其歡心，豈非以會(huì)為司馬氏之子房，而秀亦參謀略，皆昭之寵臣，故曲意交結(jié)，相與比周，以希詭遇之獲歟？至為昭居留守之任，以監(jiān)視魏之王公，儼然以鐘繇、華歆自命。身為人作伍伯，視宗室如囚徒，非權(quán)奸之私昵，誰肯任此？與時(shí)俯仰是矣。然實(shí)身入局中，未嘗心存事外也。通鑒八十四：“帝決意伐吳，賈充、荀勖、馮紞固爭之。帝大怒，充免冠謝罪。仆射山濤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寧必有內(nèi)憂。今釋吳為外懼，豈非筭乎？’”胡注曰：“山濤身為大臣，不昌言于朝，而退以告人，蓋求合于賈充者也?！焙洗搜裕畹脻眯?。蓋濤善揣摩時(shí)勢，故司馬氏權(quán)重，則攘臂以與其逆謀；賈充寵盛，則緘口以避其朋黨。進(jìn)不廷爭，以免帝怒；退有后言，以結(jié)充歡。首鼠兩端，所如輒合。此真所謂心存事外，與時(shí)俯仰也。傳言“濤再居選職，每一官缺，輒擬數(shù)人，視帝意所欲為先”。其迎合之術(shù)，可謂工矣。操是術(shù)以往，其取三公，直如俯拾地芥，豈但以度量勝嵇、阮而已乎？
〔三〕
嘉錫案：嵇、阮諸人，雖屯蹇于世，然如濤浩然之度，則固叔夜之所深羞，而嗣宗之所不屑也。
?。保病⊥鯗喥掮娛仙钍?，虞預(yù)晉書曰：“渾字玄沖，太原晉陽人，魏司徒昶子。仕至司徒?！蔽渥訛槊们蠛喢缹?duì)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王氏譜曰：“鐘夫人名琰之，太傅繇之孫。”〔一〕曰：“誠是才者，其地可遺，然要令我見。”武子乃令兵兒與群小雜處，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謂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擬者非邪？”武子曰：“是也?！蹦冈唬骸按瞬抛阋园屋?，然地寒，不有長年，不得申其才用。觀其形骨，必不壽，不可與婚?！蔽渥訌闹?。兵兒數(shù)年果亡。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云：‘字琰，繇曾孫。父徽，黃門郎?！聴l亦云曾孫?！?br/>
?。保场≠Z充前婦，是李豐女。豐被誅，離婚徙邊。婦人集曰：“充妻李氏，名婉字淑文?！惨弧池S誅，徙樂浪?！焙笥錾獾眠€，充先已取郭配女。賈氏譜曰：“郭氏名玉璜，即廣宣君也。”〔二〕武帝特聽置左右夫人。李氏別住外，不肯還充舍。晉諸公贊曰：“世祖踐阼，李氏赦還，而齊獻(xiàn)王妃欲令充遣郭氏，更納其母。充不許，為李氏筑宅，而不往來。充母柳氏將亡，充問所欲言者。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婦尚不肯，安問他事！’”郭氏語充：“欲就省李?！背湓唬骸氨藙偨橛胁艢?，卿往不如不去。”充別傳曰：“李氏有淑性令才也?！惫嫌谑鞘⑼x，多將侍婢。既至，入戶，李氏起迎，郭不覺腳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語充，充曰：“語卿道何物？”〔三〕按晉諸公贊曰：“世祖以李豐得罪晉室，又郭氏是太子妃母，無離絕之理，乃下詔□斷，不得往還?！倍蹼[晉書亦云：“充既與李絕婚，更取城陽太守郭配女，名槐。李禁錮解，詔充置左右夫人。充母柳亦□充迎李?；迸帘圬?zé)充曰：‘刊定律令，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與我并？’充乃架屋永年里中以安李?；蓖砟酥?。充出，輒使人尋充。〔四〕詔許充置左右夫人。充答詔以謙讓不敢當(dāng)盛禮?！睍x贊既云世祖下詔不遣李還，而王隱晉書及充別傳并言詔聽置立左右夫人。充憚郭氏，不敢迎李。三家之說并不同，未詳孰是。然李氏不還，別有余故，而世說云“自不肯還”，謬矣。且郭槐彊狠，豈能就李而為之拜乎？皆為虛也?！参濉?br/>
【校文】
注“彊狠” “狠”，景宋本作“很”。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隋書經(jīng)籍志：梁有晉太傅賈充妻李扶集一卷。是充妻之名扶也?！薄〖五a案：李氏名字，劉注引婦人集甚明。婉之與扶，無因致誤。隋志有司徒王渾妻鐘夫人集一卷，此之李扶，疑亦李夫人之誤。下條注“世稱李夫人訓(xùn)”，可以為證。
〔二〕
李慈銘云：“案郭氏先封廣城君，病篤改封宜城君。無廣宣之號(hào)?！薄踩?br/>
吳承仕曰：“‘語卿道何物’以今語譯之，當(dāng)云：‘我曾告訴你說的是什么？’何物即什么，么即物之聲轉(zhuǎn)?！薄菜摹?br/>
嘉錫案：注稱充別傳云云，而上文所引別傳，但有“李氏有淑性令才也”八字，并無此處所述之語。其引王隱晉書，乃兩言“詔充置左右夫人”，文義重復(fù)，知“使人尋充”之下，蓋脫去“充別傳曰”四字。然仍無充憚郭氏不敢迎李之事。疑其猶有脫文，或以所敘與王隱書同，故□括其詞，不復(fù)詳引耳。
〔五〕
嘉錫案：以注之所引合觀之，三家之言皆是也。晉諸公贊言世祖踐●，李氏赦還，當(dāng)是以泰始元年十二月遇赦。文館詞林六百六十八：西晉武帝即位，改元大赦，詔所謂“自謀反大逆不道已下，在今年十二月七日昧爽以前，皆赦除之”是也。其時(shí)充年四十八矣。齊王攸年已十九，李氏女必已為齊王妃。武帝素敬憚攸（見攸傳），故李自樂浪還后，帝以其王妃之母，不便令充離異。充又寵后妻而輕故劍，不肯聽其母之言，遣郭納李。帝亦不欲重違其意，乃調(diào)停其間，聽令兩妻并立。此王隱書及充別傳所以言“詔充置左右夫人”也。充既奉詔，其母亦□充迎李，而郭槐攘臂與之爭。充畏其悍，乃讬言“謙讓不敢當(dāng)盛禮”，為李氏別架屋而不與之同居，猶不敢令郭知之。諸公贊言其不相往來，然王隱書言“槐晚乃知之。充出，輒使人尋充”，則其初之不免密相往來可知也。其后乃奉□禁斷，不得往還。以為郭氏是太子妃之母，無離絕之理。晉書亦言“郭槐女為太子妃，帝乃下詔，斷如李比，皆不得還”。按之通鑒七十九及后妃傳：充之謀結(jié)婚太子，在泰始七年。而冊拜太子妃，則在八年二月，去李氏之還，已六年矣。此必郭氏疑充猶未與李氏絕，乃交通宮掖，求帝下詔，假王言以臨之。所謂李豐得罪晉室者，讬詞焉耳。否則此詔何以不下于李氏初還之時(shí)，而顧待至六年以后乎？王隱書及沖別傳所言“詔置左右夫人”，與晉諸公贊言“世祖下詔，□斷往還”，本非一時(shí)之事。傅暢與王隱等各記其所聞，雖不相通，而未嘗抵牾。孝標(biāo)未能細(xì)心推勘，乃疑三家之說不同耳。即李氏之不還，雖緣郭槐妒嫉，及有□禁斷，然二女同居，其志必不相得。當(dāng)“詔置左右夫人時(shí)”，郭固不愿與李并，李亦未必愿與郭為伍。孝標(biāo)必以世說云“李自不肯還”為謬，亦非也。今晉書充傳兼采三家及世說，得之矣。由斯以談，武帝感充能為晉為成濟(jì)之事，及己之得立為太子，充與有力，其待充乃如慈母之愛嬌子，務(wù)順適其意，惟恐不至。既為創(chuàng)匹嫡之制，又寵樹其后妻，斷其結(jié)發(fā)之恩，顛倒錯(cuò)謬，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晉書何曾傳言曾嘗告其子遵等曰：“國家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未嘗聞經(jīng)國遠(yuǎn)圖，惟說平生常事，非貽厥孫謀之道也?！苯裼^帝之于賈充，不惜以王言綸綍，屢與人床第之事，豈但非經(jīng)國遠(yuǎn)圖而已乎？開國之規(guī)模如此，有以知晉祚之不長矣。
?。保础≠Z充妻李氏作女訓(xùn)，行于世。李氏女，齊獻(xiàn)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經(jīng)年不決。賈后廢，李氏乃祔，葬遂定。晉諸公贊曰：“李氏有才德，世稱‘李夫人訓(xùn)’者。生女合，〔一〕亦才明，即齊王妃?！眿D人集曰：“李氏至樂浪，遺二女典式八篇?！薄捕惩蹼[晉書曰：“賈后字南風(fēng)，為趙王所誅。”【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九充傳云：‘李氏生二女：裒、裕。裒一名荃，裕一名浚?！撕献郑w即荃字之誤。”〔二〕
文廷式補(bǔ)晉書藝文志四曰：“初學(xué)記卷四：‘華勝起于晉代，見賈充妻李夫人典戒。云像瑞圖金勝之形，又取像西王母戴勝也?！駹T寶典卷一引賈充李夫人典誡云：“每見時(shí)人月旦，問信（文氏誤作訊）到戶，至花勝交相遺與，為之煩心勞倦。” 嘉錫案：兩書作“戒”或“誡”，而此作“式”，未知孰是？疑當(dāng)作“誡”。世說所言女訓(xùn)，蓋即此書，文氏分著于錄，非也。
１５ 王汝南少無婚，自求郝普女?！惨弧澈率献V曰：“普字道匡，太原襄城人。仕至洛陽太守?！薄捕乘究找云浒V，會(huì)無婚處，任其意，便許之。魏氏志曰：“王昶字文舒，仕至司空?！奔然椋辛钭耸绲隆Ｉ鷸|海，遂為王氏母儀。或問汝南何以知之？曰：“嘗見井上取水，舉動(dòng)容止不失常，未嘗忤觀。以此知之?！比昴蟿e傳曰：“襄城郝仲將，〔三〕門至孤陋，非其所偶也。君嘗見其女，便求聘焉。果高朗英邁，母儀冠族。其通識(shí)余裕，皆此類?！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王昶卒時(shí)，湛才十一歲，豈能自覓婦耶？”〔二〕
程炎震云：“襄城不屬太原，洛陽亦無太守，皆有誤字。御覽四百九十引此事，云出郭子，注云：‘郝氏，襄城人。父匡，字仲時(shí)，一名普，洛陽太守?！薄踩?br/>
嘉錫案：郝氏譜云“普字道匡”，而此稱郝仲將，郭子注又云“匡字仲時(shí)”?！皶r(shí)”、“將”二字，必有一誤，以其名匡推之，疑作“時(shí)”為是。
?。保丁⊥跛就綃D，鐘氏女，太傅曾孫，王氏譜曰：“夫人，黃門侍郎鐘琰女?！薄惨弧骋嘤锌〔排隆D人集曰：“夫人有文才，其詩賦頌誄行于世?！薄捕崇姟⒑聻殒锋?，雅相親重。鐘不以貴陵郝，郝亦不以賤下鐘。東海家內(nèi)，則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內(nèi)，范鐘夫人之禮?！踩?br/>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列女傳：琰父徽，黃門侍郎。三國志：繇孫名見者，曰豫，封列侯；曰駿，嗣為定陵侯；（毓七子，而毓弟會(huì)。傳又有兄子峻，蓋即一人。）曰邕；曰毅；曰辿。邕、毅皆隨鐘會(huì)死于蜀?；沼忠蝗艘?。琰是鐘夫人名，此注誤?！背萄渍鹪疲骸扮?dāng)作徽，說見前?！薄捕?br/>
文廷式晉書藝文志丁部曰：“初學(xué)記卷三引鐘夫人詩曰：‘冽冽季冬，素雪其霏?！惥劬攀戌姺蛉塌L賦?！薄踩?br/>
姚振宗隋志考證二十四云：“王汝南者，名湛，字處仲，仕至汝南太守。東海者，湛子承，字安期，東海內(nèi)史。王司徒名渾，襲父爵，京陵侯湛之兄也?！薄〖五a案：姚氏意謂京陵家內(nèi)，即指渾家也。然上文言“則郝夫人之法”，系舉其子承之家庭。此言“范鐘夫人之禮”，何以獨(dú)舉其夫？且渾之官以司徒為重，不應(yīng)忽稱其世爵。余謂此亦指其子孫襲封者言之也?？紩x書渾傳：渾子濟(jì)嗣，先渾卒。子卓，字文宣，嗣渾爵，拜給事中。卓名不顯，故世說但稱為京陵侯之家耳。
?。保贰±钇疥枺刂葑?，李重已見。永嘉流人名曰：“康字玄胄，〔一〕江夏人，魏秦州刺史。”中夏名士。于時(shí)以比王夷甫。孫秀初欲立威權(quán)，咸云：“樂令民望不可殺，減李重者又不足殺。”晉諸公贊曰：“孫秀字俊忠，瑯邪人。初，趙王倫封瑯邪，秀給為近職小吏。倫數(shù)使秀作書疏，文才稱倫意。倫封趙，秀徙戶為趙人，用為侍郎，信任之?！睍x陽秋曰：“倫篡位，秀為中書令，事皆決于秀。為齊王所誅?！彼毂浦刈圆?。初，重在家，有人走從門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動(dòng)，入內(nèi)示其女，女直叫“絕”。了其意，出則自裁?！捕嘲粗T書皆云：“重知趙王倫作亂，有疾不治，遂以致卒?！薄踩扯藭搜宰圆茫豕灾?。且倫、秀兇虐，動(dòng)加誅夷，欲立威權(quán)，自當(dāng)顯戮，何為逼令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康當(dāng)作秉，已見前?！薄捕?br/>
程炎震云：“李重之死，本傳云‘永康初’，永康止一年，故通鑒系之元年。”〔三〕
李慈銘云：“案前品藻篇亦有‘仰藥自裁’之言。則重之死，當(dāng)時(shí)固有異論?！薄〖五a案：品藻篇載李弘度答謝公曰：“趙王篡逆，亡伯雅正，恥處亂朝，遂至仰藥?！毙?biāo)于彼注但引晉諸公贊，言“重有疾不治，至于篤甚，卒。”而不言仰藥之是非，顧于此發(fā)之，何也？
?。保浮≈芸Ｗ靼矕|時(shí)，行獵，值暴雨，過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絡(luò)秀，聞外有貴人，與一婢于內(nèi)宰豬羊，作數(shù)十人飲食，事事精辦，不聞?dòng)腥寺?。密覘之，?dú)見一女子，狀貌非常，浚因求為妾。父兄不許。絡(luò)秀曰：“門戶殄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或大益?！备感謴闹?。八王故事曰：“浚字開林，汝南安城人。少有才名。太康初，平吳，自御史中丞出為揚(yáng)州刺史。元康初，加安東將軍?！彼焐市值??！惨弧辰j(luò)秀語伯仁等：“我所以屈節(jié)為汝家作妾，門戶計(jì)耳！按周氏譜：“浚取同郡李伯宗女。”此云為妾，妄耳。汝若不與吾家作親親者，吾亦不惜余年?！辈实认拿?。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伯仁死于永昌九年壬午，年五十四。則生于泰始五年己丑。開林若于元康初為安東始納絡(luò)秀，伯仁已二十余歲。此之誣妄，不辨可明。孝標(biāo)更以譜證之，尤為堅(jiān)據(jù)。晉書乃猶取入列女，誤矣?！薄捕?br/>
李慈銘云：“郝氏懿行云：‘方幅，當(dāng)時(shí)方言，猶今語云公然也?！勒Z曰：‘王以圍棋為手談。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來，方幅會(huì)戲?！螘淙趿x季傳云：‘本無馳驅(qū)中原，方幅爭鋒理。’吳喜傳云：‘不欲方幅露其罪惡?！c此皆同?！薄〖五a案：此郝氏晉宋書故之說也。其實(shí)出于意測，殊非確詁。如世說此條，若解作“由此李氏在世，得公然齒遇”，已不成語。又如周禮宰夫注：“若今時(shí)舉孝廉方正。”賈疏云：“方正者，人雖無別行，而有方幅正直者也。”真誥稽神樞第一敘大茅山事云：“至齊初，乃敕句容人王文清仍立此館，號(hào)為崇玄。開置堂宇廂廊，殊為方副。”皆不得解為公然也。蓋截木為方，裁帛為幅，皆整齊有度。故六朝人謂凡事之出于光明顯著者為方幅。此言“方幅齒遇”，猶言正當(dāng)禮遇之也。
?。保埂√展儆写笾?，家酷貧，與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舉孝廉，逵未詳。投侃宿。于時(shí)冰雪積日，侃室如懸磬，而逵馬仆甚多。侃母湛氏語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為計(jì)。”湛頭發(fā)委地，下為二髲，一作□。賣得數(shù)斛米，斫諸屋柱，悉割半為薪，銼諸薦以為馬草。日夕，遂設(shè)精食，從者皆無所乏。〔一〕逵既嘆其才辯，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許。逵曰：“路已遠(yuǎn)，君宜還。”侃猶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陽，當(dāng)相為美談?！辟┺暦怠ｅ蛹奥澹旆Q之于羊□、顧榮諸人，大獲美譽(yù)。晉陽秋曰：“侃父丹，娶新淦湛氏女，〔二〕生侃。湛虔恭有智算，以陶氏貧賤，紡績以資給侃，使交結(jié)勝己。侃少為尋陽吏，鄱陽孝廉范逵嘗過侃宿，時(shí)大雪，侃家無草，湛徹所臥薦銼給。陰截發(fā)，賣以供調(diào)?！踩冲勇勚畤@息。逵去，侃追送之。逵曰：‘豈欲仕乎？’侃曰：‘有仕郡意?！釉唬骸?dāng)相談致?！^廬江，向太守張夔稱之。召補(bǔ)吏，舉孝廉，除郎中。時(shí)豫章顧榮或責(zé)羊□曰：‘君奈何與小人同輿？’〔四〕□曰：‘此寒俊也?！蓖蹼[晉書曰：“侃母既截發(fā)供客，聞?wù)邍@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進(jìn)之于張夔。羊□亦簡之。后□為十郡中正，舉侃為鄱陽小中正，始得上品也。”【校文】
注“侃父丹”下，沈本有“吳揚(yáng)武將軍”五字。
【箋疏】
〔一〕 宋詩紀(jì)事五引詩律武庫云：“晉陶侃少時(shí)，家貧，有友人見訪，無以致誠。其鄰人頗賢，謂侃曰：‘子門有長者車，何不延之，以論當(dāng)世事？’侃曰：‘貧不能備酒醴。’鄰人密于墻頭度以濁酒只雞，遂成終日之樂。本朝王冀公欽若過其廟題詩云：‘九重天闕夢掉臂，黃雞白酒鄰舍恩?！么耸乱病！薄〖五a案：此不知出何書，疑即因陶母事而傅會(huì)。姑識(shí)于此，容俟再考。
〔二〕
李詳云：“詳案：晉書列女傳湛氏傳‘侃父丹娉為妾’，與晉陽秋異。然云娉，似非妾稱?！薄踩?br/>
輿地紀(jì)勝二十三云：“饒州延賓坊在蕭家巷，世傳為陶侃所居。陶侃傳：孝廉范逵嘗過侃，倉卒無以待。其母乃截發(fā)得雙□，以易酒炙。樂飲極歡。故后世以延賓坊名之。又云：陶侃字士行，鄱陽人，后徙居于潯陽。今城中有延賓坊，即其故居也?！薄菜摹?br/>
程炎震云：“晉書云：‘時(shí)豫章國郎中令楊□，侃州里士也，為鄉(xiāng)論所歸。侃詣之，□曰：“易稱‘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迸c同乘，見中書郎顧榮’，此注有脫文?！薄〖五a案：晉書侃傳云：“時(shí)豫章國郎中令楊□，侃州里也，為鄉(xiāng)論所歸。侃詣之，□曰：‘易稱“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c同乘，見中書郎顧榮。榮甚奇之。吏部郎溫雅謂□曰：‘奈何與小人共載?！踉唬骸巳朔欠财饕?。’”御覽二百六十五引晉書曰：“楊□、陶侃共載詣?lì)櫂s。州大中正溫雅責(zé)□與小人共載，□曰：‘江州名少風(fēng)俗，卿已不能養(yǎng)成寒俊，且可不毀之?！瘲睢醮艦榇笾姓?，舉侃為鄱陽小中正?！逼涫屡c今晉書同而文異。職官分紀(jì)四十引作王隱晉書，是也。此注所引晉陽秋，初不言羊□事，而忽云或責(zé)□與小人同載，語意突兀。且“豫章顧榮”四字，亦無著落。蓋由宋人妄刪，原文必不如此。
?。玻啊√展贂r(shí)，作魚梁吏，嘗以坩□餉母?！惨弧衬阜狻醺妒梗磿?zé)侃曰：“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辟﹦e傳曰：“母湛氏，賢明有法訓(xùn)。侃在武昌，與佐吏從容飲燕，常有飲限?；騽癃q可少進(jìn)，侃凄然良久曰：‘昔年少，曾有酒失，二親見約，故不敢逾限。’及侃丁母憂，在墓下，忽有二客來吊，不哭而退，儀服鮮異，知非常人。遣隨視之，但見雙鶴沖天而去?！庇拿麂浽唬骸疤展趯り栁髂弦蝗◆~，自謂其池曰鶴門?！卑磪撬就矫献跒槔壮乇O(jiān)，以□餉母，母不受。非侃也。疑后人因孟假為此說。〔二〕
【校文】
“□”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鲝”。
注“常有飲限” 沈本作“飲常有限”。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湛氏傳：‘以一坩鲝遺母?！袅x：‘坩，苦甘反。’玉篇：‘坩，口甘切，土器也?！瘡V韻二十三談：‘坩，坩甒，苦甘切?！庇衷疲骸罢f文：‘●，臧魚也。南方謂之●，北方謂之●。一曰大魚為●，小魚為●。從魚，差省聲?！衿骸?，仄下切，藏魚也。鲝?fù)?。’廣韻三十五馬：‘鲝，釋名曰：鲝菹也。以鹽米釀魚以為菹，側(cè)下切?！?br/>
御覽八百三十四謝玄與兄書：‘昨日疏成后出釣，手所獲魚，以為二坩鲝，今奉送?！职税倭c婦書略同。并據(jù)全晉文八十三?！?br/>
緯略一云：“謝玄與妹書曰：‘昨出釣獲魚，以為三坩鲝，今奉送?！嘤蜜嶙?。說文曰：‘鲝，藏魚也?！嵋酏悺Ｗ胛脑唬骸筵釣榉??！瘱|宮舊事曰：‘白坩五枚?！薄〖五a案：謝玄語見御覽八百六十二作與婦書。
〔二〕
程炎震云：“孟宗事見孝子傳，御覽六十五雷水部引之?！?br/>
類聚七十二引列女后傳曰：“吳光祿勛孟宗為監(jiān)魚池司馬。罷職，道作兩器鲝以歸奉母。母怒之曰：‘吾老，為母戒言，唯聽飲彼水，何吾言之不從也？’宗曰：‘于道作之，非池魚也。’母曰：‘汝為主魚吏，而獲鲝以歸，豈可家至戶告耶？’乃還鲝于宗。宗伏，謝罪，遂沈鲝于江?！薄〖五a案：此注作雷池監(jiān)，而列女后傳作監(jiān)魚池司馬，彼此不同。三國志孫皓傳：“建衡三年，司空孟仁卒。”注引吳錄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除為鹽池司馬。自能結(jié)網(wǎng)，手以捕魚，作鲝寄母。母因以還之曰：‘汝為魚官，而以鲝寄我，非遠(yuǎn)嫌也?！薄胞}”疑當(dāng)作“監(jiān)”，以形近致誤。
２１ 桓宣武平蜀，以李勢妹為妾，〔一〕甚有寵，常著齋后。主始不知，既聞，與數(shù)十婢拔白刃襲之。續(xù)晉陽秋曰：“溫尚明帝女南康長公主?！闭道钍犷^，發(fā)委藉地，膚色玉曜，不為動(dòng)容。徐曰：“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敝鲬M而退。妒記曰：“溫平蜀，以李勢女為妾，郡主兇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見李在窗梳頭，姿貌端麗，徐徐結(jié)發(fā)，斂手向主，神色閑正，辭甚凄惋。主于是擲刀前抱之曰：‘阿子，〔二〕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遂善之?！薄踩?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一百五十四引妹作女?！薄捕?br/>
宋書五行志二曰：“晉穆帝升平中，童子輩忽歌于道，曰阿子聞。曲終輒曰：‘阿子，汝聞不？’無幾，穆帝崩。太后哭曰：‘阿子，汝聞不？’” 嘉錫案：據(jù)此，則“阿子”乃晉人呼兒女之詞。蓋公主憐愛李勢妹，以兒女子畜之，呼為“阿子”者，親之也：類聚十八引妒記作“阿姊”者，非。
〔三〕
敦煌本殘類書第二種曰：“桓宣武平蜀以李勢女為妾，甚有寵，私置之后齋。公主初不知，既聞，領(lǐng)數(shù)十婢將棒襲之。正值李梳頭，發(fā)委藉地，姿貌絕麗，膚色玉曜，不為動(dòng)容。徐下地結(jié)發(fā)，斂手而言曰：‘國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無心以生。今日若能見殺，實(shí)愜本懷。’主乃擲刀杖，泣而前抱之曰：‘我見汝尚憐愛，心神凄愴，何況賊種老奴耶！’因厚禮相遇?！迸c此事同而加詳。羅叔言先生跋，疑其即采自世說。今本經(jīng)宋人改訂，自不能無差異。
嘉錫案：余嘗以唐寫本世說與宋本校，知宋人所刪者，劉孝標(biāo)注耳。其臨川正文，但偶有三數(shù)字不同，未有刊削如此者。類書蓋別有所本，非采自世說也。然其敘事詳贍，過于世說及妒記矣。
２２ 庾玉臺(tái)，希之弟也。希誅，將戮玉臺(tái)。希已見。玉臺(tái)，庾友小字。庾氏譜曰：“友字惠彥，司空冰第三子。歷中書郎、東陽太守。”玉臺(tái)子?jì)D，宣武弟桓豁女也。庾氏譜曰：“友字弘之，長子宣，娶宣武弟桓豁之女，〔一〕字女幼?！蓖锦星筮M(jìn)，閽禁不內(nèi)。女厲聲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門，不聽我前！”因突入，號(hào)泣請?jiān)唬骸扳子衽_(tái)常因人腳短三寸，當(dāng)復(fù)能作賊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二〕遂原玉臺(tái)一門。中興書曰：“桓溫殺庾希弟倩，希聞難而逃，希弟友當(dāng)伏誅。子?jì)D桓氏女，請溫，得宥?！薄拘Ｎ摹?br/>
注“請溫得宥” 沈本作“訴”。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晉書庾冰傳作桓秘女?！薄捕?br/>
嘉錫案：友若不獲赦，則宣亦當(dāng)從坐。故曰“婿故自急”。
?。玻场≈x公夫人幃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暫見，便下幃。太傅索更開，夫人云：“恐傷盛德。”〔一〕劉夫人已見。
【箋疏】
〔一〕 類聚三十五引妒記曰：“謝太傅劉夫人，不令公有別房。公既深好聲樂，后遂頗欲立妓妾。兄子外生等微達(dá)此旨，共問訊劉夫人，因方便稱關(guān)雎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諷己，乃問：‘誰撰此詩？’答云：‘周公?！蛉嗽唬骸芄悄凶?，相為爾，若使周姥撰詩，當(dāng)無此也。’” 嘉錫案：自古未聞?dòng)幸躁P(guān)雎螽斯為周公撰者。謝氏子弟不應(yīng)發(fā)此無稽之言。且夫人為真長之妹，孫綽就謝公宿，言至款雜，夫人謂“亡兄門未有此客”（見輕詆篇）。何至出辭鄙倍如此？疑是時(shí)人造作此言，以為戲笑耳。然亦可見其以妒得名，乃有此等傳說矣。
?。玻础』杠囼T不好箸新衣。浴后，婦故送新衣與?；甘献V曰：“沖娶瑯耶王恬女，字女宗。”〔一〕車騎大怒，催使持去。婦更持還，傳語云：“衣不經(jīng)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箋疏】
〔一〕 嘉錫案：仇隙篇注引桓氏譜又曰：“桓沖后娶潁川庾蔑女，字姚?！贝藯l所記之婦，不知是王是庾也。
?。玻怠⊥跤臆娵蛉酥^二弟司空、中郎曰：司空愔已見。郗曇別傳曰：“曇字重熙，鑒少子。性韻方質(zhì)，和正沈簡。累遷丹陽尹、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薄巴跫乙姸x，〔一〕傾筐倒●；二謝：安、萬。見汝輩來，平平爾。汝可無煩復(fù)往。 ”【校文】
“倒●” “●”，景宋本及沈本作“屣”。
【箋疏】
〔一〕 嘉錫案：此王家乃指其夫右軍。
?。玻丁⊥跄x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還謝家，意大不說。太傅慰釋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惡，汝何以恨乃爾？”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惨弧橙簭男值?，則有封、胡、遏、末?！捕撤夂?，謝韶小字。遏末，謝淵小字。韶字穆度，萬子，車騎司馬。淵字叔度，奕第二子，義興太守。時(shí)人稱其尤彥秀者?；蛟环狻⒑?、遏、末。封謂朗，〔三〕遏謂玄，末謂韶，朗玄淵，一作胡謂淵，遏謂玄，末謂韶也。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校文】
“乃” 景宋本作“迺”。
【箋疏】
〔一〕 程炎震云：“中郎，謝萬。阿大不知何指，當(dāng)即謂安。” 嘉錫案：道韞不應(yīng)面呼安為阿大，疑是謝尚耳。尚父鯤，只生尚一人，故稱阿大。安兄弟六人，見紕漏篇注。大兄奕，次兄據(jù)，均見言語篇及注。則安乃第三，非大也。其于叔父獨(dú)不及安者，尊者之前，不敢斥言之也。
〔二〕
李慈銘云：“案晉書謝萬傳作封、胡、羯、末。”〔三〕
李慈銘云：“案此處封謂下脫韶胡謂三字。韶玄朗三字誤衍，當(dāng)作‘封謂韶，胡謂朗，遏謂玄，末謂淵’。晉書謝萬傳可證。彼淵作川，唐人避高祖諱。又案一作下脫封謂朗三字，以文義推之可知。”程炎震云：“晉書七十九謝萬傳及九十六列女傳作‘封、胡、羯、末’。又云‘封謂謝韶，胡謂謝朗，羯謂謝玄，末謂謝川’。按川即淵，唐人避諱改?！?br/>
陸龜蒙甫里集八自注云：“羯，謝玄小字。末，謝川小字。”與晉書合。
嘉錫案：傷逝篇云：“王東亭聞謝喪，往哭，不執(zhí)末婢手而出?！弊⒃疲骸澳╂?，謝琰小字?！眲t末當(dāng)即謝琰。孝標(biāo)此注乃謂“遏末，謝淵小字”。晉書亦謂末是謝淵，淵與琰為從父兄弟，不應(yīng)小字同用末字，其誤必矣。
?。玻贰№n康伯母，隱古幾毀壞，卞鞠見幾惡，欲易之。鞠，卞范之。母之外孫也。答曰：“我若不隱此，汝何以得見古物？”〔一〕
【箋疏】
〔一〕 嘉錫案：晉書范之傳云：“玄僣位，以范之為侍中，封臨汝縣公。玄既奢侈無度，范之亦盛營館第，自以佐命元?jiǎng)祝顟疡娣?，以富貴驕人?！比粍t范之為人，蓋習(xí)于奢靡，平生服用，必力求新異，韓母言不因己不得見古物，蓋譏之也。
２８ 王江州夫人語謝遏曰：“汝何以都不復(fù)進(jìn)，夫人，玄之妹。為是塵務(wù)經(jīng)心，天分有限。”〔一〕
【箋疏】
〔一〕 嘉錫案：王江州即凝之，夫人即謝道韞。后條明云“謝遏絕重其姊”。御覽八百二十四引有謝玄與姊書，則道韞是姊，非妹。況其言為爾汝之辭，直相誡勵(lì)，亦非所以對(duì)兄。妹字決為傳寫之誤無疑。
?。玻埂≯钨e喪，婦兄弟欲迎妹還，終不肯歸。郗氏譜曰：“超娶汝南周閔女，名馬頭?！痹唬骸吧v不得與郗郎同室，死寧不同穴！”毛詩曰：“谷則異室，死則同穴?！编嵭⒃唬骸把ㄖ^壙中墟也?！?br/>
?。常啊≈x遏絕重其姊，張玄常稱其妹，欲以敵之。有濟(jì)尼者，并游張、謝二家。人問其優(yōu)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fēng)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薄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林下，謂竹林名士也。賞譽(yù)篇曰：“林下諸賢，各有俊才子”是其證。此言王夫人雖巾幗，而有名士之風(fēng)，言顧不如王。晉書列女傳所載道韞事跡，如施青綾步障為小郎解圍，嫠居后見劉柳與之談議，皆足見其神情之散朗，非復(fù)尋常閨房中人舉動(dòng)。類聚八十八引其擬嵇中散詩曰：“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愿想游下憩，瞻彼萬仞條。騰躍不能升，頓足俟王喬。時(shí)哉不我與，大運(yùn)所飄飖。”居然有論養(yǎng)生服石髓之意，此亦林下風(fēng)氣之一端也。道韞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風(fēng)氣，足見其為女中名士。至稱顧家婦為閨房之秀，不過婦人中之秀出者而已。不言其優(yōu)劣，而高下自見，此晉人措詞妙處。
３１ 王尚書惠嘗看王右軍夫人，〔一〕宋書曰：“惠字令明，瑯邪人。歷吏部尚書，贈(zèng)太常卿?！眴枺骸把鄱从X惡不？”婦人集載謝表曰：“妾年九十，孤骸獨(dú)存，愿蒙哀矜，賜其鞠養(yǎng)?！薄捕炒鹪唬骸鞍l(fā)白齒落，屬乎形??；至于眼耳，關(guān)于神明，那可便與人隔？”【箋疏】
〔一〕 程炎震云：“王惠，劭之孫，導(dǎo)之曾孫，右軍孫行也。”〔二〕
嘉錫案：真誥闡幽微篇注云：“逸少升平五年辛酉歲亡，年五十九。”夫人若與右軍年相上下，則其九十歲當(dāng)在太元十七年前后。然王凝之至隆安三年五月始為孫恩所害，夫人上此表時(shí)，若凝之猶在，則不應(yīng)云孤骸獨(dú)存。夫人為郗愔之姊，愔以太元九年卒，年七十二。夫人蓋較愔僅大二三歲，則其九十歲時(shí)，正當(dāng)隆安三四年間，其諸子死亡殆盡，朝廷憫凝之歿于王事，故賜其母以鞠養(yǎng)也。
３２ 韓康伯母殷，隨孫繪之之衡陽，韓氏譜曰：“繪之字季倫。父康伯，太常卿。繪之仕至衡陽太守?！庇陉H廬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孫，時(shí)來問訊。謂鞠曰：“我不死，見此豎二世作賊！”在衡陽數(shù)年，繪之遇桓景真之難也，〔一〕續(xù)晉陽秋曰：“桓亮字景真，大司馬溫之孫。父濟(jì)，給事中。叔父玄，篡逆見誅。亮聚眾于長沙，自號(hào)湘州刺史。殺太宰甄恭、衡陽前太守韓繪之等十余人。為劉毅軍人郭珍斬之?！薄捕骋髶崾拊唬骸叭旮肝袅T豫章，征書朝至夕發(fā)。汝去郡邑?cái)?shù)年，為物不得動(dòng)，遂及于難，夫復(fù)何言？”【箋疏】
〔一〕 程炎震云：“桓亮之難，在義熙元年乙巳，距永和十二年殷浩歿時(shí)，整五十年。浩卒年五十二。康伯之母如是浩姊，年當(dāng)百余；如是浩妹，亦九十余矣。” 嘉錫案：晉書韓伯傳第云母殷氏，舅殷浩，不言是浩姊或妹。建康實(shí)錄九云：“太元五年八月，太常韓伯卒。伯母殷浩姊，伯早孤，卒時(shí)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康伯當(dāng)生于咸和七年壬辰，下至義熙元年乙巳繪之死時(shí)，首尾七十四年。其母為殷浩之姊，生康伯時(shí)，年當(dāng)三十余，至此固已百余歲矣。又案：闔廬洲不知所在，遍考地理書未見。晉書安帝紀(jì)：隆安二年七月，王恭、庾楷、殷仲堪、桓玄、楊佺期等舉兵反。九月輔國將軍劉牢之擊敗恭，收送京師，斬之。玄等走尋陽。通鑒一百十云：“冬十月，仲堪自燕湖南歸，玄等狼狽西還，追仲堪，至尋陽及之。壬午，盟于尋陽。朝廷深憚之，以荊州還仲堪，優(yōu)詔慰諭，仲堪等乃受詔，各還所鎮(zhèn)。玄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濟(jì)陰卞范之以為謀主。”世說言康伯母隨孫繪之之衡陽，逢桓玄，必是由建康赴任，遇之于道中。又言卞鞠時(shí)來問訊，知在范之已為玄長史之后。然則闔廬洲必在大江之中，去夏口不遠(yuǎn)?？加八伪惧居钣浺话偈唬骸芭d國軍永興縣闔閭山，在州東四百七十里，（興國軍本屬鄂州，故言在州東。）在縣之北。史記云：“闔閭九年，子胥伐楚?！眳窃酱呵镌疲骸白玉銓⒈瞥?，掘平王之墓，屯軍城于此山?！庇[四十八地部有闔閭山，引武昌記曰：“ 昔闔閭與伍子胥屯眾于此山為城，故曰闔閭山?！陛浀貜V記二十五云：“永興縣有闔閭山，吳王闔閭與楚相持屯此。”此雖皆只言闔閭山而不言洲，然宋之興國軍即晉之陽新縣，其東北濱大江。夏口在武昌郡，自尋陽溯江至武昌，中途必過陽新。闔廬洲蓋即在闔閭山下。玄方由尋陽退屯夏口，故康伯母遇之于此。此洲所以不見紀(jì)載者，殆已沈沒，或變?yōu)殛懙?，與岸相連矣。范之事見寵禮篇注。晉書附桓玄傳云：“范之為始安太守，桓玄少與之游。及玄為江州，引為長史，委以心膂之任，潛謀密計(jì)，莫不決之。后玄將為篡亂，范之與殷仲文陰撰策命。玄平，斬于江陵。”方康伯母遇之江中時(shí)，范之正從玄作亂，而韓母乃面斥玄為賊，蓋欲以訓(xùn)戒之也。惜乎范之不能從其外祖母之言，終與逆賊同死，負(fù)母意矣。晉之士大夫感溫之恩，多黨附桓氏。母以一婦人獨(dú)名其父子作賊，雖是銜其兄浩被廢之讎，然詞嚴(yán)義正，能明于順逆，可不謂賢歟？
〔二〕
李慈銘云：“案太宰下當(dāng)有脫字。”又云：“案郭珍，桓玄傳作郭彌?！?br/>
術(shù)解第二十
?。薄 ≤髹蒙平庖袈?，時(shí)論謂之闇解。遂調(diào)律呂，正雅樂。每至正會(huì)，殿庭作樂，自調(diào)宮商，無不諧韻。阮咸妙賞，時(shí)謂神解?！惨弧趁抗珪?huì)作樂，而心謂之不調(diào)。既無一言直勖，意忌之，〔二〕遂出阮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時(shí)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試以校己所治鐘鼓、金石、絲竹，皆覺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識(shí)?！踩硶x后略曰：“鐘律之器，自周之未廢，而漢成、哀之間，諸儒修而治之。至后漢末，復(fù)隳矣?！菜摹澄菏鲜箙f(xié)律知音者杜夔造之，不能考之典禮，徒依于時(shí)絲管之聲、時(shí)之尺寸而制之，甚乖失禮度。于是世祖命中書監(jiān)荀勖依典制，定鐘律。既鑄律管，募求古器，得周時(shí)玉律數(shù)枚，比之不差。又諸郡舍倉庫，或有漢時(shí)故鐘，以律命之，皆不叩而應(yīng)，聲響韻合，又若俱成?！睍x諸公贊曰：“律成，散騎侍郎阮咸謂‘勖所造聲高、高則悲。夫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今聲不合雅，懼非德政中和之音，必是古今尺有長短所致。然今鐘磬是魏時(shí)杜夔所造，不與勖律相應(yīng)，音聲舒雅，而久不知夔所造，〔五〕時(shí)人為之，不足改易?！眯宰择?，乃因事左遷咸為始平太守，而病卒。后得地中古銅尺，校度勖今尺，短四分，方明咸果解音，然無能正者?！备蓪殨x紀(jì)曰：“荀勖始造正德大象之舞，以魏杜夔所制律呂，校大樂本音不和?！擦澈鬂h至魏，尺長于古四分有余，而夔據(jù)之，是以失韻。乃依周禮，積粟以起度量，以度古器，符于本銘，遂以為式，用之郊廟?！薄竟{疏】
〔一〕 通典一百四十四曰：“阮咸，亦秦琵琶也，而項(xiàng)長過于今制，列十有三柱。武太后時(shí)，蜀人蒯朗于古墓中得之。晉竹林七賢圖阮咸所彈與此類同，因謂之‘阮咸’。咸世實(shí)以善琵琶知音律稱?！庇肿宰⒃唬骸柏崂食醯勉~者，時(shí)莫有識(shí)之。太常少卿元行沖曰：‘此阮咸所造。’乃令匠人改以木為之，聲甚清雅。”〔二〕
李慈銘云：“案直下疑當(dāng)重一勖字。謂咸無一言直勖，故勖忌之也。又案直同值，遇也。謂咸遭勖意忌也。”〔三〕
程炎震云：“晉書樂志云‘出咸為始平相’，誤。又云：‘于此伏咸之妙，復(fù)征咸歸。’”又云：“晉書律歷志云：‘后始平掘地得古銅尺，歲久欲腐，不知何代所出，果長勖尺四分?！质烦及冈疲骸譂h章帝時(shí)，零陵文學(xué)史奚景于泠道舜祠下得玉律，度以為尺，相傳謂之漢官尺。以校荀勖尺，勖尺短四分。漢官、始平兩尺度同。’又云：‘文選注引晉諸公贊作“中護(hù)軍長史阮咸”?！薄菜摹?br/>
李慈銘云：“案墮，有徒規(guī)徒可二反。作隳者俗謬。”〔五〕
李慈銘云：“案不知疑當(dāng)作不如，謂勖所造不如夔也。”又“案此當(dāng)以舒雅讀句，其聲舒雅，而人不知是夔所造。蓋勖未曾制鐘磬，猶是夔所為也?！薄擦?br/>
李慈銘云：“案本音當(dāng)作八音。晉書律歷志、宋書律志俱作八音。”
?。病 ≤髹脟L在晉武帝坐上食筍進(jìn)飯，謂在坐人曰：“此是勞薪炊也?！弊呶粗?，密遣問之，實(shí)用故車腳。〔一〕
【箋疏】
〔一〕 隋書王劭傳劭上表請變火曰：“昔師曠食飯，云是勞薪所爨。晉平公使視之，果然車輞?！?br/>
?。场 ∪擞邢嘌蜢锔改梗髴?yīng)出受命君。祜惡其言，遂掘斷墓后，以壞其勢。相者立視之曰：“猶應(yīng)出折臂三公?！倍矶飰嬹R折臂，位果至公。幽明錄曰：“羊祜工騎乘。有一兒五六歲，端明可喜。掘墓之后，兒即亡。羊時(shí)為襄陽都督，因盤馬落地，遂折臂。于時(shí)士林咸嘆其忠誠。”
?。础 ⊥跷渥由平怦R性。嘗乘一馬，箸連錢障泥。前有水，終日不肯渡?！惨弧惩踉疲骸按吮厥窍д夏唷！笔谷私馊?，便徑渡。語林曰：“武子性愛馬，亦甚別之。故杜預(yù)道‘王武子有馬癖，和長輿有錢癖?！涞蹎柖蓬A(yù)：‘卿有何癖？’對(duì)曰：‘臣有左傳癖?！薄拘Ｎ摹?br/>
注“武帝問杜預(yù)” 景宋本及沈本無“杜”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連錢，晉書濟(jì)傳作連干。御覽三百五十九引同?！庇衷疲骸敖K日不肯渡，御覽引無日字，是也?！?br/>
?。怠 ￡愂鰹榇髮④娹?，甚見愛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將軍作亂，如其所言。陳氏譜曰：“述字嗣祖，潁川許昌人。有美名。”
６ 晉明帝解占冢宅，聞郭璞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問主人：“何以葬龍角？此法當(dāng)滅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龍耳，不出三年，當(dāng)致天子。’”帝問：“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問耳?！薄惨弧城帏B子相冢書曰：“葬龍之角，暴富貴，后當(dāng)滅門?！薄拘Ｎ摹?br/>
注“青鳥子相冢書” “鳥”，宋本作“烏”。
７ 郭景純過江，居于暨陽，〔一〕墓去水不盈百步，時(shí)人以為近水。景純曰：“將當(dāng)為陸。”璞別傳曰：“璞少好經(jīng)術(shù)，明解卜筮。永嘉中，海內(nèi)將亂，璞投策嘆曰：‘黔黎將同異類矣！’便結(jié)親昵十余家，南渡江，居于暨陽?！苯裆碀q，去墓數(shù)十里皆為桑田。其詩曰：“北阜烈烈，巨?；旎?；壘壘三墳，唯母與昆。”【校文】
注“永嘉中” “中”，沈本作“末”。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暨陽，晉屬毗陵郡，即今常州府江陰縣。”
寰宇記九十二江陰縣條下曰：“郭璞宅在黃山北長廣村，去縣七里，吳時(shí)烽火之所也?！?br/>
日知錄三十一曰：“晉書郭璞傳：‘璞以母憂去職，卜葬地于暨陽，去水百步許。人以近水為言，璞曰：“當(dāng)即為陸矣。”其后沙漲，去墓數(shù)十里皆為桑田。’王惲集乃云：‘金山西北大江中，亂石閑有叢薄，鴉鵲棲集，為郭璞墓?！词肺脑^去水百步許，不在大江之中。且當(dāng)時(shí)即已沙漲為田，而暨陽在今江陰縣界，不在京口，又所葬者璞之母，而非璞也。世之所傳皆誤?！鳖櫴献宰⒃疲骸笆勒f載璞詩曰：‘壘壘三墳，惟母與昆?！瘎t璞又有二兄同葬?！薄〖五a案：王象之輿地紀(jì)勝九江陰軍古跡條下曰：“今父老云：申港八里許，有郭璞母墓?！毕笾苏f，尚與史合。而其卷七鎮(zhèn)江府景物條云：“金山前有三島，號(hào)‘石牌’，稱郭璞墓。”則又與俗傳相合。周必大奏事錄曰：“金山龍游寺山門，借石門山為案，乃焦山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樹木，而鳥雀不棲者，世傳為郭璞墓。”又二老堂雜志五記鎮(zhèn)江府金山曰：“山在京口江心，號(hào)龍游寺，南朝謂之浮玉山。別有小島，相傳為郭璞墓，大水不能沒，下元水府亦在此?！北卮蟠硕l皆不免惑于世俗訛傳。然亦可見其說已盛傳于宋，不始于王惲也。
?。浮 ⊥踟┫嗔罟痹囎饕回?，〔一〕卦成，郭意色甚惡，云：“公有震厄！”王問：“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駕西出數(shù)里，得一柏樹，截?cái)嗳绻L，置床上常寢處，災(zāi)可消矣?！蓖鯊钠湔Z。數(shù)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稱慶。王隱晉書曰：“璞消災(zāi)轉(zhuǎn)禍，扶厄擇勝，時(shí)人咸言京、管不及。”大將軍云：“君乃復(fù)委罪于樹木。”〔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璞傳云：‘時(shí)參王導(dǎo)軍事?！薄捕?br/>
南史張?jiān)髟唬骸俺踉Ｔ娉萎?dāng)葬父，郭璞為占墓地曰：‘葬某處，年過百歲，位至三司，而子孫不蕃。某處，年幾減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貴顯。’澄乃葬其劣處。位光祿，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孫遂昌云?！薄〖五a案：合世說所載上二事觀之，則璞在當(dāng)時(shí)，必以卜葬相冢墓著盛名，故有此等傳說。后世以葬書讬之于璞，非無因也。
又案：御覽九百五十四引幽明錄，與此略同，惟無王大將軍語。幽明錄亦義慶所著也。
９ 桓公有主簿善別酒，有酒輒令先嘗。好者謂“青州從事”，惡者謂“平原督郵”。青州有齊郡，平原有鬲縣?！皬氖隆毖浴暗侥殹?，〔一〕“督郵”言在“鬲上住”?！捕?br/>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臍古亦作齊，莊子達(dá)生篇：‘與齊俱入?！屛模骸抉R云：“齊，回水，如磨齊也?！薄酚浄舛U書：‘祠天齊淵?！麟[：‘臨淄城南有天齊泉，言如天之腹齊也?！薄捕?br/>
任淵山谷內(nèi)集注一引至“平原督郵”止。以下作注云“青州有齊郡”云云?！把缘侥殹弊鳌爸^到齊下”，“言在鬲上住”作“謂到鬲上住也”。今本誤作大字，混入正文。
１０ 郗愔信道甚精勤，〔一〕?；几箖?nèi)惡，諸醫(yī)不可療。聞?dòng)诜ㄩ_有名，〔二〕往迎之。既來，便脈云：“君侯所患，正是精進(jìn)太過所致耳?！焙弦粍c之。一服，即大下，去數(shù)段許紙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三〕晉書曰：“法開善醫(yī)術(shù)，嘗行，莫投主人，妻產(chǎn)，〔四〕而兒積日不墮。法開曰：‘此易治耳?！瘹⒁环恃?，食十余臠而針之。須臾兒下，羊膋裹兒出。其精妙如此。”【箋疏】
〔一〕 程炎震云：“郗愔奉天師道，見后排調(diào)篇‘二郗奉道’條?！?
御覽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經(jīng)曰：“郗愔字方回，高平金鄉(xiāng)人。為晉鎮(zhèn)軍將軍。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隸書，與右軍相埒。手自起寫道經(jīng)，將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排調(diào)篇注引中興書曰：“ 郗愔及弟曇，奉天師道。”晉書愔附父鑒傳云：“與姊夫王羲之、高士許恂并有邁世之風(fēng)。俱棲心絕谷，修黃、老之術(shù)?！?〔二〕
隋書經(jīng)籍志有議論備豫方一卷，于法開撰。高僧傳四于法開傳曰：“晉升平五年，孝宗有疾，開視脈，知不起，不肯復(fù)入?？但I(xiàn)后令曰：‘帝小不佳，昨呼于公視脈，但到門不前，種種辭憚，宜收付廷尉。’俄而帝崩，獲免?！薄〖五a案：此可見法開視脈之精。
文廷式純常子枝語卷十四云：“魏、晉沙門皆依師為姓。余以僧傳考之：于法蘭高陽人。于道邃燉煌人。于法開不知何許人，然事蘭公為弟子，則從師姓也。其姓于，未知何本。竊意其師必于闐國人，以國為姓，文不具耳。”〔三〕
真誥運(yùn)象篇有九月六日夕紫微夫人喻作示許長史并與同學(xué)詩，注云：“同學(xué)，謂郗方回也。”又有九月九日紫微夫人喻作因許示郗詩注云：“郗猶是方回也。” 嘉錫案：許長史名謐，一名穆，即道士許邁之弟。邁事附見晉書王羲之傳。真誥稱愔為同學(xué)，是愔已入道受箓，同于道士。而許穆又示以神仙之詩，將謂飛升可望，固宜其信道精勤矣。
嘉錫又案：魏志張魯傳注引典略，謂太平道及五斗米道皆教病人叩頭思過，因以符水飲之。甄命授亦云：“若翻然奉張陵道者，我當(dāng)與其一符使服之。如此，必愈而豁矣?！笔欠钐鞄煹勒?，皆以符水治病。然亦有無病服符者。真誥協(xié)昌期篇有“明堂內(nèi)經(jīng)開心辟妄符”：用開日旦朱書，再拜服之，一月三服。郗愔所服，蓋此類也。 〔四〕
李慈銘云：“案投下有脫字。嘉泰會(huì)稽志作‘嘗旅行，莫投主人，其家妻產(chǎn)’?！?br/>
１１ 殷中軍妙解經(jīng)脈，〔一〕中年都廢。有常所給使，忽叩頭流血。浩問其故？云：“有死事，終不可說?！痹憜柫季茫嗽疲骸靶∪四改甏拱贇q，抱疾來久，若蒙官一脈，便有活理。訖就屠戮無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來，為診脈處方。始服一劑湯，便愈。于是悉焚經(jīng)方。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八十四仲堪傳云：‘躬學(xué)醫(yī)術(shù)，究其精妙?！鍟?jīng)籍志：梁有殷荊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不聞殷浩，蓋傳寫之失也?！薄〖五a案：諸書并不言殷浩通醫(yī)術(shù)，余初亦疑為仲堪之誤。既而考之唐寫本陶弘景本草集注序錄云“自晉世已來，其貴勝阮德如、張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謨、殷淵源諸名人等，并亦研精藥術(shù)。凡此諸人，各有所撰用方”云云，乃知殷中軍果妙解經(jīng)脈，非多讀古書見古本，不能知也。大觀本草所錄陶隱居序，殷淵源作商仲堪，蓋宋人所妄改。文廷式純常子枝語卷三十三曰：“圖書集成藝術(shù)典醫(yī)部名醫(yī)別傳引醫(yī)學(xué)入門云：‘殷浩精通經(jīng)脈，著方書?！?br/>
巧蓺第二十一
?。薄 椘迨甲晕簩m內(nèi)，用妝□戲。〔一〕傅玄彈棋賦敘曰：“漢成帝好蹴踘，劉向以謂勞人體，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體作彈棋。今觀其道，蹴踘道也?！薄捕嘲葱搜裕瑒t彈棋之戲，其來久矣。且梁冀傳云：“冀善彈棋，格五?！倍嗽破鹞菏?，謬矣。文帝于此戲特妙，用手巾角拂之，無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為之?？腕绺鸾斫牵皖^拂棋，妙逾于帝。〔三〕典論常自敘曰：〔四〕“戲弄之事，少所喜，唯彈棋略盡其妙。少時(shí)嘗為之賦?！参濉澄艟熒俟び卸桑骸擦澈相l(xiāng)侯東方世安、張公子，〔七〕常恨不得與之對(duì)也?！辈┪镏驹唬骸暗凵茝椘?，能用手巾角。時(shí)有一書生，又能低頭以所冠葛巾角撇棋也?！薄拘Ｎ摹?br/>
注“常自敘曰” “?！?，景宋本及沈本作“帝”。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御覽七百五十五引此作‘彈碁始自魏文帝宮內(nèi)裝器戲也’。”沈濤交翠軒筆記一曰：“老學(xué)庵筆記‘大名龍興寺佛殿有魏宮玉石彈棋局’云云（詳見前）。案呂頤浩燕魏雜記：‘北京隆興寺佛殿兩楹檐下有魏宮彈碁局，魏文帝時(shí)款識(shí)存焉。王欽臣賦詩云：“鄴城臺(tái)榭付塵埃，玉局依然獨(dú)未灰。妙手一彈那復(fù)得，寶奩當(dāng)日為誰開。飄零久已拋紅子，埋沒惟斯近紫苔。此藝不傳真可惜，摩挲聊記再看來。”此局因沈積中為朔漕，進(jìn)入禁中，不復(fù)見矣?！螘r(shí)以大名府為北京，今隆興寺遺址猶存。仲至此詩，宋詩紀(jì)事亦失采。”
李詳云：“御覽又引彈棋經(jīng)后序曰：‘自后漢沖、質(zhì)已后，此蓺中絕。至獻(xiàn)帝建安中，曹公執(zhí)政，禁闌幽密，至于博弈之具，皆不得妄置宮中，宮人因以金釵玉梳戲于妝奩之上，即取類于彈棋也。及魏文帝受禪，宮人所為，更習(xí)彈碁焉?！薄〖五a案：彈棋經(jīng)后序，此下尚有“故帝與吳季重曰‘彈棋閑設(shè)’者也。”二句。考魏志王粲傳注引魏略曰：“大將軍西征，太子南在孟津小城，與質(zhì)書曰‘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誠不可忘。彈棋閑設(shè)，終以博弈’”云云。“大將軍西征”，文選四十二與朝歌令吳質(zhì)書注引典略作“大軍西征”，是也。案魏志武帝紀(jì)：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公至孟津。二十年三月，公西征張魯。曹丕與質(zhì)書當(dāng)在此時(shí)。南皮之游，又在其前。而后序乃謂“文帝受禪，宮人更習(xí)彈棋，故帝與質(zhì)書”云云，蓋徒欲附會(huì)世說彈棋始自魏宮之說，而不知其歲月之不合也。后序有“唐順宗在春宮日”及“長慶末”之語，蓋唐末人所作，其敘漢、魏事絕不可信?？肿x者誤信其說，以為可以調(diào)停世說及劉孝標(biāo)注，故因?qū)徰运g之如此。
御覽引藝經(jīng)曰：“彈棋二人對(duì)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當(dāng)，下呼上擊之?！薄〖五a案：黑白棋各六枚者，一人之棋也。兩人則二十四枚?；食聦?shí)類苑卷五十二引贊寧要言云：“彈棋或云妝奩戲，不知造者。故有□背局，似香奩蓋故也?！辟潓幹?，蓋謂棋局有似香奩者，后人因造為起于魏宮妝奩戲之說，其實(shí)非也。
〔二〕
嘉錫案：葛洪作西京雜記，讬之劉歆云：“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為勞體，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擇似而不勞者奏之?！揖鲝椘逡垣I(xiàn)。帝大悅，賜青羔裘、紫絲履，服以朝覲?！迸c玄敘小異，余疑其說或出于七略蹴踘新書條下。
〔三〕
周亮工書影五曰：“古技藝中所不傳者，彈棋。友人有言秦中一好古家藏有古彈碁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皆與古所傳合，予未之見。然彈碁之法不傳，局即存，無庸也?！崩蠈W(xué)庵筆記十曰：“呂進(jìn)伯作考古圖云：‘古彈棋局，狀如香爐。蓋謂其中隆起也。李義山詩云：“玉作彈棋局，中心亦不平?！苯袢硕嗖荒芙?。’以進(jìn)伯之說觀之，則粗可見，但恨其藝之不傳也。大名龍興寺佛殿有魏宮玉石彈棋局，上有黃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薄〖五a案：詩話總龜二十八引古今詩話曰：“彈棋，今人罕為之。有譜一卷，蓋唐賢所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巔為小壺，四角微起。李商隱詩云‘玉作彈棋局，中心最不平’，謂其中高也。樂天詩云‘彈棋局上事，最妙是長斜’，謂抹角長斜，一發(fā)過半局。今譜中具有此法。柳子厚敘：用二十四棋者，即此謂也?！逼湔f較之放翁尤為詳盡。文帝用手巾角拂之，書生以葛巾角撇棋者，蓋時(shí)人皆以手彈之使起，二人獨(dú)不用手，所以為巧。
〔四〕
李慈銘云：“案常當(dāng)是帝字之誤?！薄参濉?br/>
藝文類聚七十四、御覽七百五十五均引有魏文帝彈棋賦。
〔六〕
“少工”，魏志注作“先工”，當(dāng)據(jù)改。“焉”，魏志注作“馬”。
〔七〕
“世安”，魏志作“安世”。
２ 陵云臺(tái)樓觀精巧，〔一〕先稱平眾木輕重，然后造構(gòu)，乃無錙銖相負(fù)揭。臺(tái)雖高峻，常隨風(fēng)搖動(dòng)，而終無傾倒之理。魏明帝登臺(tái)，懼其勢危，別以大材扶持之，樓即頹壞。論者謂輕重力偏故也。洛陽宮殿簿曰：“陵云臺(tái)上壁方十三丈，高九尺。樓方四丈，高五丈。棟去地十三丈五尺七寸五分也?！薄捕?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水經(jīng)注十六谷水篇引洛陽記曰：‘陵云臺(tái)東有金市。金市北對(duì)洛陽壘?！[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記曰：‘陵云臺(tái)在明光殿西，高八丈，累磚作道，通至臺(tái)上?！瘎t陵云臺(tái)永嘉后猶存。”
御覽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記曰：“陵云臺(tái)在光明殿西，高八丈，累磚作道，通至臺(tái)上。登回迥眺，究觀洛邑，暨南望少室，亦山丘之秀極也?！薄〖五a案：臺(tái)高八丈，未為極峻，不稱“陵云”之名。蓋亦字有脫誤也。洛陽伽藍(lán)記一曰：“千秋門內(nèi)道北有西游園，園中有凌云臺(tái)，即是魏文帝所筑者。臺(tái)上有八角井。高祖于井北造涼風(fēng)觀。觀東有靈芝釣臺(tái)，累木為之，出于海中，去地二十丈。風(fēng)生戶牖，云起梁棟。丹楹刻桷，圖寫列仙。刻石為鯨魚，背負(fù)釣臺(tái)。既如從地踴出，又似空中飛下?！卑复怂^靈芝釣臺(tái)，亦是累木為之。蓋即規(guī)仿陵云臺(tái)。但此釣臺(tái)當(dāng)是北魏高祖所造，非魏文所筑。聊并錄之，以相參證耳。
〔二〕
藝文類聚六十二引楊龍?bào)J洛陽記曰：“陵云臺(tái)高二十三丈，登之見孟津?！贝俗⒅小笆伞鄙弦擅摗岸弊帧＞幹槎尻栍浽唬骸傲柙婆_(tái)高十三丈，鑄五龍飛鳳凰焉。”
?。场 №f仲將能書?！惨弧澄好鞯燮鸬睿捕秤舶?，使仲將登梯題之。既下，頭鬢皓然，因敕兒孫：“勿復(fù)學(xué)書?！薄踩澄恼聰浽唬骸绊f誕字仲將，京兆杜陵人，太仆端子。有文學(xué)，善屬辭。以光祿大夫卒。”〔四〕衛(wèi)恒四體書勢曰：“誕善楷書，魏宮觀多誕所題。明帝立陵霄觀，誤先釘榜，乃籠盛誕，轆轤長□引上，使就題之。去地二十五丈，誕甚危懼。乃戒子孫，絕此楷法，箸之家令?！薄参濉?br/>
【箋疏】
〔一〕 御覽七百四十七引三輔決錄曰：“韋誕字仲將，除武都太守。以書不得之郡，轉(zhuǎn)侍中。洛陽、鄴、許三都宮觀始就，命誕銘題，以為永制。以御筆、墨皆不任用，因奏曰：‘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張芝筆、左伯紙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逞徑丈之勢，方寸千言?！薄捕?br/>
水經(jīng)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極，于洛陽南宮起太極殿于漢崇德殿之故處。南宮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韋誕以古篆書之?！薄踩?br/>
李治敬齋古今黈六云：“晉書：王獻(xiàn)之為謝安長史，太極殿新修成，欲使獻(xiàn)之題其榜，難言之。試謂曰：‘魏時(shí)凌云殿榜未題而匠者誤釘之，乃使韋仲將懸橙書之。比訖，須發(fā)盡白，裁余氣息。還語子弟，宜絕此法?！I(xiàn)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將，魏之大臣，寧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長也?！瘯ㄤ浽疲骸好鞯哿柙婆_(tái)初成，令韋誕題榜，高下異好，就點(diǎn)正之。因危懼，以戒子孫，無為大字楷法?！跎麜浽疲骸好鞯燮鹆柙婆_(tái)，誤先釘榜，而未之題。籠盛韋誕，鹿盧引上書之。去地二十五丈，誕甚危懼，乃戒子孫，絕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興工造事，必不孟浪。況凌云殿非小小營構(gòu)，其為匠氏者，必極天下之工；其為將作者，必欲當(dāng)時(shí)之選。樓觀題榜，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豈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輩遽掛白榜哉？誤釘后書之說，萬無此理。而名書錄載之，晉史又載之，是皆好事者之過也。名書錄又謂去地二十五丈，以籠盛誕，鹿盧引上書之，果可信耶？書法錄言高下異好，令就點(diǎn)定。誕因危懼，以戒子孫。則此說其或有之。晉書又稱誕比書訖，須發(fā)盡白。此尤不可信者。前人記周興嗣：一夕次千文成，須發(fā)盡白，已屬繆妄。而誕之書榜，特茶頃耳，危懼雖甚，安能遽白乎？” 嘉錫案：晉書王獻(xiàn)之傳載謝安欲令獻(xiàn)之題榜事，與本書方正篇注所引宋明帝文章志全同，非唐之史臣所能杜撰也。至于魏時(shí)起凌云臺(tái)誤先釘榜，乃以鹿盧引韋誕上使書，則不獨(dú)晉書言之，法書要錄所載王僧虔啟上古來能書人名，（與李治所引不同）即世說此條及注引衛(wèi)恒四體書勢，亦已先言之矣。但或以為殿，或以為臺(tái)為觀，互有不同耳。夫陵云臺(tái)觀，萬人屬目，乃竟釘未書之榜，誠非情理所有。然衛(wèi)恒去韋誕時(shí)不遠(yuǎn)，又與王僧虔皆世代書家，縱所言不能無少誤，然父師相傳，豈得全無所本乎？李氏竟似未見世說者，可怪也。李所引書法錄，不知出何書，其文乃與張懷瓘書斷全同。據(jù)其所言，此榜仍是在平地書就，及懸之臺(tái)上，方覺其不佳。榜既高大，又已釘牢，取之甚難，故懸誕使上，令就加描潤耳。高下異好，書畫之常。懷瓘此說，必別有所據(jù)，足以正從來相傳之失矣。又知誕之戒子孫，乃專令絕大字楷法，并非禁使永不學(xué)書也。若夫須發(fā)盡白，乃是后來形容過甚之詞，衛(wèi)恒、王僧虔及廣記所引書法錄皆無此說，分別觀之可矣。
〔四〕
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劉劭傳注引文章敘錄云：‘誕太仆瑞之子。建安中為郡上計(jì)吏，特拜郎中。稍遷侍中、中書監(jiān)。以光祿大夫遜位。年七十五，卒于家。’”〔五〕
程炎震云：“晉書三十六恒傳、四體書勢無此文。惟篆書篇云：‘韋誕師淳而不及。太和中，誕為武都太守，以能書留補(bǔ)侍中。魏氏寶器銘題，皆誕書也。’三國志劉劭傳注引同。詳其文意，謂誕善篆書，非謂楷隸也?！?br/>
?。础 ＄姇?huì)是荀濟(jì)北從舅，〔一〕二人情好不協(xié)。荀有寶劍，可直百萬，常在母鐘夫人許?？资现竟衷唬骸佰靡詫殑Ω镀??！睍?huì)善書，學(xué)荀手跡，作書與母取劍，仍竊去不還。世語曰：“會(huì)善學(xué)人書，伐蜀之役，于劍閣要鄧艾章表，皆約其言。令詞旨倨傲，多自矜伐。艾由此被收也?！避髹弥晴姸鵁o由得也，思所以報(bào)之。后鐘兄弟以千萬起一宅，始成，甚精麗，未得移住。荀極善畫，乃潛往畫鐘門堂，作太傅形象，〔二〕衣冠狀貌如平生。二鐘入門，便大感慟，宅遂空廢?？资现竟衷唬骸坝跁r(shí)咸謂勖之報(bào)會(huì)，過于所失數(shù)十倍。彼此書畫，巧妙之極。”【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三十九勖傳：‘武帝受禪，改封濟(jì)北郡公，固辭為侯?！薄捕?br/>
程炎震云：“勖，御覽一百八十又三百四十三引并作深，是也。門堂下有并字是也。余同不悉出?！?br/>
５ 羊長和博學(xué)工書，文字志曰：“忱性能草書，亦善行隸，有稱于一時(shí)?！蹦茯T射，善圍棋。諸羊后多知書，而射、奕余蓺莫逮。
?。丁 〈靼驳谰头缎麑W(xué)，中興書曰：“逵不遠(yuǎn)千里，往豫章詣范宣，宣見逵，異之，以兄女妻焉。”視范所為：范讀書亦讀書，范鈔書亦鈔書。唯獨(dú)好畫，范以為無用，不宜勞思于此。戴乃畫南都賦圖；范看畢咨嗟，甚以為有益，始重畫。
?。贰 ≈x太傅云：“顧長康畫，有蒼生來所無。”〔一〕續(xù)晉陽秋曰：“愷之尤好丹青，妙絕于時(shí)。曾以一廚畫寄桓玄，皆其絕者，深所珍惜，悉糊題其前?；改税l(fā)廚后取之，好加理。后愷之見封題如初，而畫并不存，直云：‘妙畫通靈，變化而去，如人之登仙矣?！薄竟{疏】
〔一〕 歷代名畫記五引劉義慶世說云：“謝安謂長康曰：‘卿畫自生人以來未有也。’又云：‘卿畫蒼頡，古來未有也?！辈⑴c今本不合。又引云：“桓大司馬每請長康與羊欣論書畫，竟夕忘疲?！苯癖疽酂o此語。名畫記一云：“桓玄性貪好奇，天下法書名畫，必使歸己。及玄篡逆，晉府名跡，玄盡得之。玄敗，宋高祖先使臧喜入宮載焉。”
?。浮 〈靼驳乐心戤嬓邢裆蹙睢ｂ椎兰究粗?，語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盡?！贝髟疲骸拔▌?wù)光當(dāng)免卿此語耳?！绷邢蓚髟唬骸皠?wù)光，夏時(shí)人也。耳長七寸，好鼓琴，服菖蒲韭根。湯將伐桀，謀于光，光曰：‘非吾事也?！瘻唬骸烈稳?？’務(wù)光曰：‘彊力忍詬，不知其它?！瘻颂煜?，讓于光，光曰：‘吾聞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讓我乎？’負(fù)石自沈于盧水?！薄惨弧?br/>
【箋疏】
〔一〕 “韭”，名畫記五引作“薤”?！氨R水”引作“瀘水”。
?。埂 ☆欓L康畫裴叔則，頰上益三毛。人問其故？顧曰：“裴楷俊朗有識(shí)具，正此是其識(shí)具。”看畫者尋之，定覺益三毛如有神明，殊勝未安時(shí)。愷之歷畫古賢，皆為之贊也。
?。保啊⊥踔欣梢試迨亲[，支公以圍棋為手談?！惨弧巢┪镏驹唬骸皥蜃鲊澹越痰ぶ?。”語林曰：“王以圍棋為手談，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來，方幅會(huì)戲?！薄捕?br/>
【箋疏】
〔一〕 水經(jīng)注二十二渠水注引語林曰：“王中郎以圍棋為坐隱，或亦謂之手談，又謂之為棋圣?！薄捕?br/>
隋書音樂志引沈約奏曰：“檀弓叢雜，又非方幅典誥之書也?！绷簳烀銈鳎骸皣L為書誡子崧曰：‘前割西邊，施宣武寺。既失西廂，不復(fù)方幅?！标悤Σ靷鳎骸把a(bǔ)東宮學(xué)士，宮內(nèi)所須，方幅手筆，皆付察立草。”南史蕭坦之傳：“帝夜遣內(nèi)左右，密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坦之曰：‘官若詔敕出賜，令舍人主書送往，文季寧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又豫章王綜傳：“普通四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于事，而不見賓客。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輿。每云：‘惡人識(shí)其面也?！薄〖五a案：詳此諸證，則方幅之言，謂事物之正當(dāng)者耳。另參賢媛篇“周浚作安東時(shí)”條。
?。保薄☆欓L康好寫起人形。續(xù)晉陽秋曰：“愷之圖寫特妙?！庇麍D殷荊州，殷曰：“我形惡，不煩耳。”顧曰：“明府正為眼爾。仲堪□目故也。但明點(diǎn)童子，飛白拂其上，使如輕云之蔽日?！薄惨弧橙?，一作月?！捕?br/>
【箋疏】
〔一〕 歷代名畫記一顧愷之曰：“畫人最難，次山水狗馬，其臺(tái)閣，一定器耳，差易為也?！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九十二愷之傳亦作月。”
?。保病☆欓L康畫謝幼輿在巖石里。人問其所以？顧曰：“謝云：‘一丘一壑，自謂過之。’此子宜置丘壑中?！?br/>
１３ 顧長康畫人，或數(shù)年不點(diǎn)目精。人問其故？顧曰：“四體妍蚩，本無關(guān)于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薄惨弧?br/>
【箋疏】
〔一〕 書鈔一百五十四引俗說云：“顧虎頭為人畫扇，作嵇、阮，都不點(diǎn)眼睛，便送還扇主，曰：‘點(diǎn)睛便能語也?！?br/>
?。保础☆欓L康道畫：“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薄惨弧?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愷之每重嵇康四言詩，因?yàn)橹畧D?！薄〖五a案：晉書愷之傳云“愷之每重嵇康四言詩，因?yàn)橹畧D”云云。世說不言作圖，語意不明。文選二十四嵇叔夜贈(zèng)秀才入軍詩云：“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玄?！卑椿茨献觽m真訓(xùn)云：“夫目視鴻鵠之飛，耳聽琴瑟之聲，而心在雁門之閑?！笔逡怪?，蓋出于此。李善注未引。
寵禮第二十二
?。薄 ≡壅龝?huì)，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辭，中宗引之彌苦。王公曰：“使太陽與萬物同暉，臣下何以瞻仰？”中興書曰：“元帝登尊號(hào)，百官陪位，詔王導(dǎo)升御坐，固辭然后止?！?br/>
２ 桓宣武嘗請參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蒞名府中，復(fù)有袁參軍，彥伯疑焉，令傳教更質(zhì)。傳教曰：“參軍是袁、伏之袁，復(fù)何所疑？”
?。场 ⊥醌?、郗超并有奇才，為大司馬所眷拔。珣為主簿，超為記室參軍。超為人多須，珣狀短小。于時(shí)荊州為之語曰：〔一〕“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薄捕忱m(xù)晉陽秋曰：“超有才能，珣有器望，并為溫所昵?！薄拘Ｎ摹?br/>
“多須，珣狀短小” “須”，景宋本作“髯”?！矮憽毕戮八斡小靶小弊?，非。沈本有“形”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超傳作‘府中語曰’。此荊州字誤。珣弱冠從溫，已移鎮(zhèn)姑熟，不在荊州矣?！薄捕?br/>
嘉錫案：此出晉陽秋，見書鈔六十九引。
?。础 ≡S玄度停都一月，劉尹無日不往，乃嘆曰：“卿復(fù)少時(shí)不去，我成輕薄京尹！”語林曰：“玄度出都，真長九日十一詣之，曰：‘卿尚不去，使我成薄德二千石?！?br/>
?。怠 ⌒⑽湓谖魈脮?huì)，伏滔預(yù)坐。還，下車呼其兒，兒，即系也。丘淵之文章錄曰：“系字敬魯，仕至光祿大夫?！薄惨弧痴Z之曰：“百人高會(huì)，臨坐未得他語，先問‘伏滔何在？在此不？’〔二〕此故未易得。為人作父如此，何如？”【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九十二滔傳系作系之?！?br/>
李詳云：“詳案：晉書伏滔傳載滔子系之，與劉注異。”〔二〕
李慈銘云：“案臨上當(dāng)有脫字。晉書伏滔傳作‘百人高會(huì)，天子先問伏滔在坐不？’”
?。丁 ”宸吨疄榈り栆?，羊孚南州暫還，往卞許，云：“下官疾動(dòng)不堪坐?！北灞汩_帳拂褥，羊徑上大床，入被須枕。卞回坐傾睞，移晨達(dá)莫。羊去，卞語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負(fù)我?！鼻饻Y之文章錄曰：“范之字敬祖，濟(jì)陰冤句人。祖□，下邳太守。父循，尚書郎?；感o政，范之遷丹陽尹。玄敗，伏誅。”
任誕第二十三〔一〕
【箋疏】
〔一〕 嘉錫案：國于天地，必有興立。管子曰：“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弊怨盼从袩o禮義，去廉恥，而能保國長世者。自曹操求不仁不孝之人，而節(jié)義衰；自司馬昭保持阮籍，而禮法廢。波靡不返，舉國成風(fēng)，紀(jì)綱名教，蕩焉無存。以馴致五胡之亂，不惟亡國，且?guī)淄龇N族矣。君子見微而知著，讀世說任誕之篇，亦千古之殷鑒也。文選四十九干寶晉紀(jì)總論曰：“風(fēng)俗淫僻，恥尚失所，學(xué)者以老、莊為宗，而黜六經(jīng)；談?wù)咭蕴摫檗q，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jié)信。”又曰：“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由?！庇衷唬骸懊耧L(fēng)國勢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見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聲樂，范燮必為之請死，賈誼必為之痛哭。又況我惠帝以蕩蕩之德臨之哉？”李善注引王隱晉書曰：“貴游子弟，多祖述于阮籍，同禽獸為通?！北阕油馄舔溒唬骸笆廊寺劥魇妍[、阮嗣宗傲俗自放，見謂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而慕學(xué)之?；騺y項(xiàng)科頭，或裸袒蹲夷，或濯腳于稠眾，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獨(dú)食，或行酒而止所親。此蓋左衽之所為，非諸夏之快事也。昔辛有見被發(fā)而祭者，知戎之將熾。余觀懷、愍之世，俗尚驕褻，夷、虜自遇，其后□胡、猾夏，侵掠上京，及悟斯事，乃先著之妖怪也?！贝魇妍[即后漢逸民傳之戴良，見后“阮籍當(dāng)葬母”條。
全晉文三十五應(yīng)詹上疏陳便宜曰：“元康以來，賤經(jīng)尚道。以玄虛宏放為夷達(dá)，以儒術(shù)清儉為鄙俗。望白署空，顯以臺(tái)衡之望；尋文謹(jǐn)案，目以蘭薰之器。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br/>
?。薄 ￡惲羧罴?，譙國嵇康，河內(nèi)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yù)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nèi)向秀，瑯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一〕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薄捕硶x陽秋曰：“于時(shí)風(fēng)譽(yù)扇于海內(nèi)，至于今詠之。”【箋疏】
〔一〕 程炎震云：“阮以漢建安十五年庚寅生，山以建安二十年乙未生，少阮五歲。嵇以魏黃初四年癸卯生，少阮十三歲。王戎以魏青龍二年甲寅生，蓋于七人中最后死也。沈約七賢論曰：‘仲容年齒不懸，風(fēng)力粗可?！薄捕?br/>
程炎震云：“文選卷二十一五君詠?zhàn)⒁菏洗呵镌唬骸翟⒕雍觾?nèi)之山陽縣，與河內(nèi)向秀友善，游于竹林?！?jīng)注卷九清水篇曰：‘長泉水出白鹿山，東南伏流，逕十三里，重源浚發(fā)于鄧城西北，世亦謂之重泉也。又逕七賢祠東，左右筠篁列植，冬夏不變貞萋，向子期所謂“山陽舊居”也。后人立廟于其處。廟南又有一泉，東南流注于長泉水。郭緣生述征記所云“嵇公故居，時(shí)有遺竹”也。’御覽一百八十引述征記曰：‘山陽縣城東北二十里，魏中散大夫嵇康園宅，今悉為田墟，而父老猶謂嵇公竹林，時(shí)有遺竹也?！?br/>
?。病 ∪罴饽竼?，〔一〕在晉文王坐進(jìn)酒肉。司隸何曾亦在坐，晉諸公贊曰：“何曾字穎考，陳郡陽夏人。父夔，魏太仆。曾以高雅稱，加性仁孝，累遷司隸校尉。用心甚正，朝廷師之。仕晉至太宰?！薄捕吃唬骸懊鞴揭孕⒅翁煜?，而阮籍以重喪，顯于公坐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風(fēng)教?！蔽耐踉唬骸八米跉ьD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籍飲啖不輟，神色自若?！踩掣蓪殨x紀(jì)曰：“何曾嘗謂阮籍曰：‘卿恣情任性，敗俗之人也。今忠賢執(zhí)政，綜核名實(shí)，若卿之徒，何可長也！’復(fù)言之于太祖，籍飲啖不輟。故魏、晉之閑，有被發(fā)夷傲之事，背死忘生之人，反謂行禮者，籍為之也?！蔽菏洗呵镌唬骸凹灾列ⅲ訂孰m不率常禮，而毀幾滅性。然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讎疾。大將軍司馬昭愛其通偉，而不加害也。”【校文】
注“加性仁孝” “加”，沈本作“天”。
注“師之” “師”，景宋本作“憚”?！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三十三曾傳：‘嘉平中為司隸校尉，積年遷尚書。正元中為鎮(zhèn)北將軍?！瘎t嗣宗喪母，亦當(dāng)在嘉平中，時(shí)年四十余，昭未輔政。籍傳敘于文帝讓九錫后，誤。”〔二〕
晉書曾傳言“曹爽專權(quán)，宣帝稱疾，曾亦謝病。爽誅，乃起視事。魏帝之廢也，曾預(yù)其謀焉。”是曾乃司馬氏之死黨。
〔三〕
避暑錄話上云：“阮籍既為司馬昭大將軍從事，聞步兵廚酒美，復(fù)求為校尉。史言雖去職常游府內(nèi)，朝宴必與。以能遺落世事為美談。以吾觀之，此正其詭譎，佯欲遠(yuǎn)昭而陰實(shí)附之。故示戀戀之意，以重相諧結(jié)。不然，籍與嵇康當(dāng)時(shí)一流人物也，何禮法之士疾籍如仇，昭則每為保護(hù)，康乃遂至于殺身？籍何以獨(dú)得于昭如是耶？至勸進(jìn)之文，真情乃見。籍著大人論，比禮法士如群虱之處□中。吾謂籍附昭乃裈中之虱，但偶不遭火焚耳。使王凌、毌丘儉等一得志，籍尚有□類哉？” 嘉錫案：觀阮籍詠懷詩，則籍之附昭，或非其本心。然既已懼死而畏勢，自昵于昭，為昭所親愛。又見高貴鄉(xiāng)公之英明，大臣諸葛誕等之不服，鑒于何晏等之以附曹爽而被殺，恐一旦司馬氏事敗，以逆黨見誅。故沈湎于酒，陽狂放誕，外示疏遠(yuǎn)，以避禍耳。后人謂籍之自放禮法之外，端為免司馬昭之猜忌及鐘會(huì)輩之讒毀，非也。使籍果不附昭，以昭之奸雄，豈不能燭其隱而遽為所瞞，從而保護(hù)之，且贊其至慎，憂其毀頓也哉？觀其于高貴鄉(xiāng)公時(shí)，一醉六十日以拒司馬昭之求婚。逮高貴鄉(xiāng)公已被弒，諸葛誕已死，昭之篡形已成，遂為之草勸進(jìn)文，籍之情可以見矣。世之論籍者，惟葉氏為得之。然王凌、毌丘儉之死，在懿及師時(shí)，非昭所殺。葉說亦有誤?！∮职福捍顺鐾蹼[晉書，見書鈔六十一。亦出干寶晉紀(jì)，見文選集注八十八嵇叔夜與山巨源絕交書注。
３ 劉伶病酒，渴甚，從婦求酒。婦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飲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當(dāng)祝鬼神，自誓斷之耳！便可具酒肉?！眿D曰：“敬聞命?！惫┚迫庥谏袂?，請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一飲一斛，五斗解酲。毛公注曰：“酒病曰酲?！眿D人之言，慎不可聽?！北阋七M(jìn)肉，隗然已醉矣。見竹林七賢論。
【箋疏】
〔一〕 黃生義府下曰：“世說：‘天生劉伶，以酒為名。’古名、命二字通用，謂以酒為命也。孟子：‘其閑必有名世者?！瘽h楚元王傳作‘命世’。此二字通用之證?！?br/>
?。础 ⒐珮s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惫式K日共飲而醉。劉氏譜曰：“昶字公榮，沛國人?！睍x陽秋曰：“昶為人通達(dá)，仕至兗州刺史?！?br/>
５ 步兵校尉缺，廚中有貯酒數(shù)百斛，阮籍乃求為步兵校尉。文士傳曰：“籍放誕有傲世情，不樂仕宦。晉文帝親愛籍，恒與談戲，任其所欲，不迫以職事。籍常從容曰：‘平生曾游東平，樂其土風(fēng)，愿得為東平太守?！牡壅f，從其意。籍便騎驢徑到郡，皆壞府舍諸壁障，使內(nèi)外相望，然后教令清寧。十余日，便復(fù)騎驢去。后聞步兵廚中有酒三百石，忻然求為校尉。于是入府舍，與劉伶酣飲?！敝窳制哔t論又云：“籍與伶共飲步兵廚中，并醉而死?！贝撕檬抡邽橹?。籍景元中卒，而劉伶太始中猶在?！惨弧?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伶?zhèn)髟疲骸┦汲?，?duì)策罷，以壽終?！?br/>
６ 劉伶恒縱酒放達(dá)，或脫衣裸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伶曰：“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衣，諸君何為入我□中？”鄧粲晉紀(jì)曰：“客有詣伶，值其裸袒，伶笑曰：‘吾以天地為宅舍，以屋宇為□衣，諸君自不當(dāng)入我□中，又何惡乎？’其自任若是?！?br/>
?。贰 ∪罴﹪L還家，籍見與別?；蜃I之。曲禮：“嫂叔不通問?！惫首I之。籍曰：“禮豈為我輩設(shè)也？”
８ 阮公鄰家婦有美色，當(dāng)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cè)。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王隱晉書曰：“籍鄰家處子有才色，未嫁而卒。籍與無親，生不相識(shí)，往哭，盡哀而去。其達(dá)而無檢，皆此類也?！薄拘Ｎ摹?br/>
注“往哭” “哭”下沈本有“之”字。
?。埂 ∪罴?dāng)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斗，然后臨訣，〔一〕直言“窮矣”！都得一號(hào)，因吐血，廢頓良久。〔二〕鄧粲晉紀(jì)曰：“籍母將死，與人圍棋如故，對(duì)者求止，籍不肯，留與決賭。既而飲酒三斗，舉聲一號(hào)，嘔血數(shù)升，廢頓久之?！薄拘Ｎ摹?br/>
“直言” “言”沈本作“云”。
【箋疏】
〔一〕 嘉錫案：居喪而飲酒食肉，起于后漢之戴良。故抱樸子以良與嗣宗并論。良事已見德行篇“王戎、和嶠條”下。
〔二〕
李慈銘云：“案父母之喪，茍非禽獸，無不變動(dòng)失據(jù)。阮籍雖曰放誕，然有至慎之稱。文藻斐然，性當(dāng)不遠(yuǎn)。且仲容喪服追婢，遂為清議所貶，沈淪不調(diào)。阮簡居喪偶黍臛，亦至廢頓，幾三十年。嗣宗晦跡尚通，或者居喪不能守禮，何至聞母死而留棋決賭，臨葬母而飲酒烹豚？天地不容，古所未有。此皆元康之后，八達(dá)之徒，沈溺下流，妄誣先達(dá)，造為悖行，崇飾惡言，以籍風(fēng)流之宗，遂加荒唐之論。爭為梟獍，坐致羯胡率獸食人，掃地都盡。鄧粲所紀(jì)，世說所販，深為害理，貽誤后人。有志名教者，亟當(dāng)辭而辟之也。” 嘉錫案：以空言翻案，吾所不取。籍之不顧名教如此，而不為清議所廢棄者，賴司馬昭保持之也。觀何曾事自見。
?。保啊∪钪偃荨⑾桃?。步兵居道南，〔一〕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貧。七月七日，北阮盛曬衣，〔二〕皆紗羅錦綺。仲容以竿掛大布犢鼻□于中庭。〔三〕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復(fù)爾耳！”竹林七賢論曰：“諸阮前世皆儒學(xué)，善居室，唯咸一家尚道棄事，好酒而貧。舊俗：七月七日，法當(dāng)曬衣，諸阮庭中，爛然錦綺。咸時(shí)總角，乃豎長竿，掛犢鼻□也?！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阮籍為步兵校尉，阮咸未嘗為此官。此條阮仲容下‘步兵’二字蓋衍。后人或疑仲容、步兵連文，是并舉咸、籍二人故晉書阮咸傳遂云：‘咸與籍居道南?！w即本世說之文。然臨川如果并舉咸、籍，則籍當(dāng)先咸，而云‘仲容步兵’，成何文理？且下但言掛□，何須連及嗣宗？注引七賢論，亦無籍事。又孝標(biāo)于下條注曰：‘籍也’，而于此無注。則原本無此二字可知。唐修晉書，多本世說，而咸傳載此，乃有咸與籍之文。則爾時(shí)世說已誤也?！薄捕?br/>
御覽卷三十一引韋氏月錄曰：“七月七日曬曝革裘，無蟲。”又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暴經(jīng)書及衣裳，習(xí)俗然也?！比圃娚騺缙谄呦ζ匾缕宰⒁踝雨枅@苑疏云：“太液池邊有武帝閣，帝至七月七日夜，宮女出后衣曝之?！?〔三〕
養(yǎng)新錄四曰：“史記司馬相如傳：‘相如自著犢鼻裈?！f昭曰：‘今三尺布作，形如犢鼻矣?！笍V雅：‘●襣，□也?！鯚o襠者謂之●?！?，度沒反?！f文無●字，當(dāng)為突，即犢鼻也。突、犢聲相近，重言為犢鼻，單言為突。后人又加衣旁耳?！?br/>
１１ 阮步兵籍也。喪母，裴令公楷也。往吊之。〔一〕阮方醉，散發(fā)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畢，便去?！捕郴騿柵幔骸胺驳酰魅丝?，客乃為禮。阮既不哭，君何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禮制；我輩俗中人，故以儀軌自居?！睍r(shí)人嘆為兩得其中。名士傳曰：“阮籍喪親，不率常禮，裴楷往吊之，遇籍方醉，散發(fā)箕踞，旁若無人?？奁M哀而退，了無異色，其安同異如此?！贝麇诱撝唬骸叭襞峁频?，欲冥外以護(hù)內(nèi)，有達(dá)意也，有弘防也?！?【校文】
注“制吊” “制”，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致”。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阮長于裴且三十歲，宜裴以儀軌自居。然阮喪母在嘉平中，楷時(shí)未弱冠，似未必有此事?！庇衷疲骸坝[五百六十一引裴楷別傳云：‘初陳留阮籍遭母喪，楷弱冠往吊。’”〔二〕
書鈔八十五引裴楷別傳云：“阮籍遭母喪，楷往吊。籍乃離喪位，神氣晏然，縱情嘯詠，旁若無人?？懵是楠?dú)哭，哭畢而退?！?br/>
?。保病≈T阮皆能飲酒，仲容至宗人閑共集，不復(fù)用常杯斟酌，以大甕盛酒，〔一〕圍坐，相向大酌。時(shí)有群豬來飲，直接去上，〔二〕便共飲之。
【箋疏】
〔一〕 “甕”，山谷外集注七引作“盆”。
〔二〕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九阮咸傳云：‘咸直接去其上?！?br/>
?。保场∪顪嗛L成，風(fēng)氣韻度似父，亦欲作達(dá)。步兵曰：“仲容已預(yù)之，卿不得復(fù)爾。”竹林七賢論曰：“籍之抑渾，蓋以渾未識(shí)己之所以為達(dá)也。后咸兄子簡，亦以曠達(dá)自居。父喪，行遇大雪，寒凍，遂詣浚儀令，令為它賓設(shè)黍臛，簡食之，以致清議，廢頓幾三十年。是時(shí)竹林諸賢之風(fēng)雖高，而禮教尚峻，迨元康中，遂至放蕩越禮。樂廣譏之曰：‘名教中自有樂地，何至于此？’樂令之言有旨哉！謂彼非玄心，徒利其縱恣而已?！?br/>
１４ 裴成公婦，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許，不通徑前。裴從床南下，女從北下，相對(duì)作賓主，了無異色。裴氏家傳曰：“頠取戎長女。”
?。保怠∪钪偃菹刃夜眉阴r卑婢。及居母喪，姑當(dāng)遠(yuǎn)移，初云當(dāng)留婢，既發(fā)，定將去。仲容借客驢箸重服自追之，累騎而返。曰：“人種不可失！”即遙集之母也。竹林七賢論曰：“咸既追婢，于是世議紛然。自魏末沈淪閭巷，逮晉咸寧中，始登王途?！惨弧场比铈趧e傳曰：“咸與姑書曰：‘胡婢遂生胡兒?！么饡唬骸旍`光殿賦曰：“胡人遙集于上楹”，可字曰遙集也?！舒谧诌b集?！薄拘Ｎ摹?br/>
“定將去” “定”，沈本作“迺”。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咸云人種，則孚在孕矣。孚傳云：‘年四十九卒’，以蘇峻作逆推之，知是咸和二年。則生于咸寧五年。泰始五年荀勖正樂時(shí)，咸已為中護(hù)軍長史、散騎侍郎，而云‘咸寧中始登王途’，非也?！?br/>
?。保丁∪螑鸺仁?quán)勢，不復(fù)自檢括?；蛑^和嶠曰：“卿何以坐視元裒敗而不救？”〔一〕和曰：“元裒如北夏門，拉□自欲壞，非一木所能支?！薄捕硶x諸公贊曰：“愷字元裒，樂安博昌人。有雅識(shí)國干，萬機(jī)大小多綜之。與賈充不平，充乃啟愷掌吏部，又使有司奏愷用御食器，坐免官，世祖情遂薄焉?！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愷傳云：‘賈充遣尚書右仆射高陽王珪奏愷，遂免官。’考武紀(jì)，珪為仆射在太始七年，至十年薨。愷之免官，當(dāng)在此數(shù)年中。和嶠時(shí)為中書令，故人責(zé)以不救也?！薄捕?br/>
程炎震云：“北夏門蓋即大夏門?！薄〖五a案：晉書地理志：“洛陽北有大夏、廣莫二門?！甭尻栙に{(lán)記序曰：“北面西頭，漢曰夏門，魏、晉曰大夏門。嘗造三層樓，去地二十丈。洛陽城門樓皆兩重，惟大夏門甍棟干云?！焙蛵诼尻柺T獨(dú)舉北夏門者，蓋以其最壯麗繁盛也。說文：“拉，摧也?！薄啊酢弊质家娂嵃烁昙邦惼显疲骸傲己吻校瑨??！表崟?huì)舉要二十哿云：“朗可切，裂也?！本c拉□之義不相近。此乃六朝俗字，其義則推物使動(dòng)也。今通作挪。玉篇云：“挪，奴多切，搓挪也?！庇忠娡跞熟闱许嵓白`萬象名義。蓋搓挪則物自移動(dòng)，二字不知孰為后起。任愷為侍中，總門下樞要，管綜既繁，權(quán)勢日重，自為人所側(cè)目。加以與賈充不平，充朋黨甚盛，浸潤多端，毀言日至，雖慈母猶不免投杼，況人主乎？嶠與愷親善，武帝所素知。若復(fù)以口舌相救，將益為帝所疑，于事終無所益。蓋愷之必?cái)。绯情T之自壞，非一朝一夕之故矣。故其言如此。
?。保贰⒌勒嫔贂r(shí)，常漁草澤，善歌嘯，聞?wù)吣涣暨B。有一老嫗，識(shí)其非常人，甚樂其歌嘯，乃殺豚進(jìn)之。道真食豚盡，了不謝。嫗見不飽，又進(jìn)一豚，食半余半，迺還之。后為吏部郎，嫗兒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問母；母告之。于是齎牛酒詣道真，道真曰：“去！去！無可復(fù)用相報(bào)。”劉寶已見。
１８ 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dú)酣暢。雖當(dāng)世貴盛，不肯詣也。名士傳曰：“脩性簡任?！?br/>
?。保埂∩郊緜悶榍G州，〔一〕時(shí)出酣暢。人為之歌曰：“山公時(shí)一醉，徑造高陽池?！捕橙漳馆d歸，茗艼無所知?！踩硰?fù)能乘駿馬，倒箸白接籬?！菜摹撑e手問葛彊，何如并州兒？”高陽池在襄陽。彊是其愛將，并州人也。襄陽記曰：“漢侍中習(xí)郁于峴山南，依范蠡養(yǎng)魚法作魚池，池邊有高堤，種竹及長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燕名處也。山簡每臨此池，未嘗不大醉而還，曰：‘此是我高陽池也！’襄陽小兒歌之?！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本傳：永嘉三年，簡鎮(zhèn)襄陽?！薄捕?br/>
水經(jīng)注二十八沔水注曰：“沔水逕蔡洲，又與襄陽湖水合。水上承鴨湖，東南流逕峴山西。又東南流，注白馬陂水。又東，入侍中襄陽侯習(xí)郁漁池。郁依范蠡養(yǎng)法作大陂，陂長六十丈，廣四十步。池中起釣臺(tái)。池北亭，郁墓所在也。列植松篁于池側(cè)。沔水上，郁所居也。又作石洑，逗引大池水，于宅北作小魚池。池長七十步，廣二十步，西枕大道，東北二邊，限以高堤，楸竹夾植，蓮芡覆水，是游宴之名處也。山季倫之鎮(zhèn)襄陽，每臨此池，未嘗不大醉而還。”元和郡縣志二十一曰：“襄陽縣習(xí)郁池在縣南十四里?！碧藉居钣浺话偎氖逶唬骸傲?xí)郁池在襄陽東十五里?！?br/>
雞肋編上曰：“余嘗守官襄陽，今州城在峴、萬兩山之間。峴山在東，萬山在西。習(xí)池在鳳林寺。山北岸為漢江所嚙，甚邇。數(shù)十年之后，當(dāng)不復(fù)見矣?！蓖跏镭懲鹞嗑幇嗽唬骸坝噙^襄陽，城之十余里為習(xí)家池，不能二畝許，乃是流泉匯而為池耳。前半里許，俯大江。按水經(jīng)注：‘沔水逕蔡洲，與襄陽湖水合’云云，然則今之習(xí)池，非復(fù)昔之舊矣。又其地高，不可引湖水。”〔三〕
茗艼，水經(jīng)沔水注及類聚九引襄陽記作“酩酊”。黃生義府下云：“酩酊二字古所無。世說‘茗艼無所知’，蓋借用字。今俗云懵懂，即茗艼之轉(zhuǎn)也。又列子‘眠娗諈諉’，張湛注：‘眠娗，不開通貌。’詳注義，則眠娗當(dāng)即讀茗艼。”〔四〕
張淏云谷雜記二曰：“杜子美詩云：‘醉把青荷葉，狂遺白接□。’王洙注引世說山簡倒著白接□事，且云：‘接□，衫也。’予按郭璞爾雅注云：‘白鷺頭翅背上皆有長翰毛，今江東人取以為睫攡?！謴V韻云：‘接□，白帽?！嵱肿鳌窦啊瘢嘣啤酌薄?。李白答人贈(zèng)烏紗帽云：‘領(lǐng)得烏紗帽，全勝白接□?！瘎t接□為帽明甚，非衫也。洙誤矣?！?br/>
爾雅釋鳥郭注曰：“白鷺頭翅背上皆有長翰毛，今江東人取以為睫攡，名之曰白鷺缞?！焙萝残惺柙唬骸肮啤瓥|人取以為睫攡’者，廣韻云：‘接□，白帽，即睫攡也?！[引此注，正作接攡。” 嘉錫案：景宋本御覽六百八十七引郭注及世說實(shí)作接離，不作攡及籬也。元李治敬齋古今黈卷十曰：“晉書山簡傳：襄陽人歌曰：‘日暮倒載歸?！苏f倒載甚多，俱不灑脫。吾以為倒身于車中，無疑也。言倒即倒臥，言載即其車。可知倒載來歸，既而復(fù)能騎駿馬也。蓋歸時(shí)以茗艼之故，倒臥車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騎馬。雖能騎馬，終被酒困，故倒著白接離也。上倒上聲，下倒去聲，著入聲?！?br/>
?。玻啊埣菌椏v任不拘，時(shí)人號(hào)為江東步兵?；蛑^之曰：“卿乃可縱適一時(shí)，獨(dú)不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shí)一杯酒！”〔一〕文士傳曰：“翰任性自適，無求當(dāng)世，時(shí)人貴其曠達(dá)?！薄拘Ｎ摹?br/>
“獨(dú)不為” 景宋本及沈本無“獨(dú)”字。
【箋疏】
〔一〕 明陸樹聲長水日抄曰：“張季鷹因秋風(fēng)起，思吳中莼菜鱸魚，幡然曰：‘人生貴適志，安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要名爵？’觀其語顧榮曰：‘天下紛紛，禍難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志山林，無望于時(shí)?！首櫻砸匀ィ蛘吣酥^之曰：‘子獨(dú)不為身后名？’不知翰方逃名當(dāng)世，何暇計(jì)身后名耶？”
２１ 畢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睍x中興書曰：“畢卓字茂世，新蔡人。〔一〕少傲達(dá)為胡毋輔之所知。太興末，為吏部郎，嘗飲酒廢職。比舍郎釀酒熟，卓因醉，夜至其□間取飲之。主者謂是盜，執(zhí)而縛之，知為吏部也，釋之。卓遂引主人燕□側(cè)，取醉而去。溫嶠素知愛卓，請為平南長史，卒?！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卓傳云：新蔡●陽人?！?br/>
２２ 賀司空入洛赴命，為太孫舍人?！惨弧辰?jīng)吳閶門，在船中彈琴。張季鷹本不相識(shí)，先在金閶亭，聞弦甚清，下船就賀，因共語。便大相知說。問賀：“卿欲何之？”賀曰：“入洛赴命，正爾進(jìn)路?！睆?jiān)唬骸拔嵋嘤惺卤本?。”因路寄載，便與賀同發(fā)。初不告家，家追問迺知。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六十八循傳作‘太子舍人’，是愍懷太子也。永康元年，愍懷廢死，后立其子為皇太孫，太子官屬即轉(zhuǎn)為太孫官屬?！?br/>
２３ 祖車騎過江時(shí)，公私儉薄，無好服玩。王、庾諸公共就祖，忽見裘袍重疊，珍飾盈列，諸公怪問之。祖曰：“昨夜復(fù)南塘一出?！弊嬗跁r(shí)恒自使健兒鼓行劫鈔，在事之人，亦容而不問?！惨弧硶x陽秋曰：“逖性通濟(jì)，不拘小節(jié)。又賓從多是桀黠勇士，逖待之皆如子弟。永嘉中，流民以萬數(shù)，揚(yáng)土大饑，賓客攻剽，逖輒擁護(hù)全衛(wèi)，〔二〕談?wù)咭源松僦踩彻示貌坏谜{(diào)。”【箋疏】
〔一〕 此條有敬胤注。
〔二〕
程炎震云：“晉書逖傳：‘逖撫慰之曰：“比復(fù)南塘一出不？”或?yàn)槔羲K，逖輒擁護(hù)救解之?！w用晉陽秋語而較詳，于事為合。如世說所云，則士雅自行劫矣。”〔三〕
嘉錫案：賓客攻剽，而逖擁護(hù)之者，此古人使貪使詐之術(shù)也。孟嘗君以雞鳴狗盜之徒為食客，亦是此意。談?wù)呱僦?，遂歸罪于逖，以為自使健兒劫鈔矣。
?。玻础▲櫯F卿孔群好飲酒。王丞相語云：“卿何為恒飲酒？不見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爛？”〔一〕群曰：“不爾，不見糟肉，乃更堪久?！比簢L書與親舊：“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糱事?！比阂岩娚稀?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群傳：日月下有久字。”
?。玻怠∮腥俗I周仆射：“與親友言戲，穢雜無檢節(jié)。”鄧粲晉紀(jì)曰：“王導(dǎo)與周顗及朝士詣尚書紀(jì)瞻觀伎。瞻有愛妾，能為新聲。顗于眾中欲通其妾，露其丑穢，顏無怍色。有司奏免顗官，詔特原之?！敝茉唬骸拔崛羧f里長江，何能不千里一曲?！薄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伯仁名德，似不宜有此。然魏、晉之間，蔑棄禮法，放蕩無檢，似此者多矣。御覽八百四十五引典論曰：“孝靈末，常侍張讓子奉為太醫(yī)令，與人飲，輒去衣露形，為戲樂也?！笨梢姶孙L(fēng)起于漢末。本書德行篇曰：“王平子、胡毋彥國諸人皆以任放為達(dá)，或有裸體者。”注引王隱晉書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頭散發(fā)，裸袒箕踞。其后貴游子弟阮瞻、王澄、謝鯤、胡毋輔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謂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幘，脫衣服，露丑惡，同禽獸。甚者名之為通，次者名之為達(dá)也。”伯仁與瞻等同時(shí)，不免名士習(xí)氣，故其舉動(dòng)相同。特因其死在瞻等之后，晚年名德日重，故不與諸人同科耳?；蛑^諸人雖裸袒，不過朋友作達(dá)，何至眾中欲通人妾？不知王隱謂瞻等露丑惡，同禽獸，則亦何所不至？且此自是當(dāng)時(shí)風(fēng)氣。亦不獨(dú)瞻等為然也。抱樸子疾謬篇曰：“輕薄之人，跡廁高深。交成財(cái)贍，名位粗會(huì)，便背禮叛教，讬云率任。才不逸倫，強(qiáng)為放達(dá)。以傲兀無檢者為大度，以惜護(hù)節(jié)操為澀少。于是臘鼓垂，無賴之子，白醉耳熱之后，結(jié)黨合群，游不擇類，攜手連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觀人婦女，指玷修短，評(píng)論美丑。或有不通主人，便共突前，嚴(yán)飾未辦，不復(fù)窺聽。犯門折關(guān)，逾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索隱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然落拓之子，無骨鯁而好隨俗者，以通此者為親密，距此者為不恭。于是要呼憒雜，入室視妻，促膝之狹坐，交杯觴于咫尺。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誂文君之動(dòng)心。載號(hào)載呶，謔戲丑褻。窮鄙極黷，爾乃笑（此句疑脫一字）。亂男女之大節(jié)，蹈相鼠之無儀。然而俗習(xí)行慣，皆曰此乃京城上國公子王孫貴人所共為也。”沈約宋書五行志一亦曰：“晉惠帝元康中，貴游子弟相與為散發(fā)□身之飲，對(duì)弄婢妾。逆之者傷好，非之者負(fù)譏。希世之士，恥不與焉。蓋胡翟侵中國之萌也。豈徒伊川之民，一被發(fā)而祭者乎？”二書之言，雖詳略不同，而曲折相合，知當(dāng)時(shí)之風(fēng)氣如此。伯仁大節(jié)無虧而言戲穢雜，蓋習(xí)俗移人，賢者不免。以彼任率之性，又好飲狂藥，昏醉之后，亦復(fù)何所不至？固不可以一眚掩其大德，亦不必曲為之辯，以為必?zé)o此事也。
２６ 溫太真位未高時(shí)，屢與揚(yáng)州、淮中估客樗蒱，與輒不競。嘗一過，大輸物，戲屈，無因得反。與庾亮善，于舫中大喚亮曰：“卿可贖我！”庾即送直，然后得還。經(jīng)此數(shù)四。中興書曰：“嶠有俊朗之目，而不拘細(xì)行。”
?。玻贰毓猜Z，卞令禮法自居。卞壺別傳曰：“壺正色立朝，百寮嚴(yán)憚，貴游子弟，莫不祗肅?！敝菱坠S，大相剖擊。溫發(fā)口鄙穢，庾公徐曰：“太真終日無鄙言。”重其達(dá)也。
２８ 周伯仁風(fēng)德雅重，深達(dá)危亂。過江積年，恒大飲酒。嘗經(jīng)三日不醒，時(shí)人謂之“三日仆射”?！惨弧硶x陽秋曰：“初，顗以雅望，獲海內(nèi)盛名，后屢以酒失。庾亮曰：‘周侯末年，可謂鳳德之衰也?！闭Z林曰：“伯仁正有姊喪，三日醉，姑喪，二日醉，大損資望。每醉，諸公常共屯守?！薄拘Ｎ摹?br/>
“雅重” 北堂書鈔五十九引作“雅凝”。
【箋疏】
〔一〕 晏殊類要二十八引作“顗常醉，及渡江，三日醒?！?br/>
馬國翰語林輯本注曰：“御覽四百九十七引‘周伯仁過江恒醉，止有姊喪三日醒，姑喪三日醒也’。案劉（孝標(biāo)）引當(dāng)與御覽同。后人以世說有三日不醒語，遂改兩醒字為兩醉字。止訛為正，三訛為二耳。” 嘉錫案：御覽所引，于文理事情，皆較世說注為協(xié)。馬說是也。南史陳慶之傳載慶之子暄與兄子秀書云“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為少”云云。正是用語林，可以為證。
?。玻埂⌒l(wèi)君長為溫公長史，溫公甚善之。每率爾提酒脯就衛(wèi)，箕踞相對(duì)彌日。衛(wèi)往溫許，亦爾。衛(wèi)永已見。
?。常啊√K峻亂，諸庾逃散。庾冰時(shí)為吳郡，單身奔亡，〔一〕民吏皆去。唯郡卒獨(dú)以小船載冰出錢塘口，蘧篨覆之?！捕硶r(shí)峻賞募覓冰，屬所在搜檢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飲酒醉還，舞桌向船曰：“何處覓庾吳郡？此中便是?！北蠡滩?，然不敢動(dòng)。監(jiān)司見船小裝狹，謂卒狂醉，都不復(fù)疑。自送過浙江，寄山陰魏家，得免。中興書曰：“冰為吳郡，蘇峻作逆，遣軍伐冰，冰棄郡奔會(huì)稽?！焙笫缕剑麍?bào)卒，適其所愿。卒曰：“出自廝下，不愿名器。少苦執(zhí)鞭，恒患不得快飲酒。使其酒足余年畢矣，無所復(fù)須?！北鶠槠鸫笊?，市奴婢，使門內(nèi)有百斛酒，終其身。時(shí)謂此卒非唯有智，且亦達(dá)生。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咸和二年二月，庾冰奔會(huì)稽?！薄捕?br/>
李詳云：“詳案：說文：‘籧篨，粗竹席也?！ㄨb九十四作蘧蒢。胡注：‘從草者，今蘆□也。’案古人從艸從竹之字互用，胡氏亦望文生義耳。其實(shí)竹席、蘆席，皆可覆之?！薄〖五a案：方言五曰：“簟，宋、魏之閑謂之笙，或謂之籧●。自關(guān)而西，或謂之簟，或謂之●，其粗者謂之籧篨。自關(guān)而東，或謂之篕掞?！惫⒃唬骸敖瓥|呼籧篨為□，音廢?！?br/>
３１ 殷洪喬作豫章郡，〔一〕殷氏譜曰：“羨字洪喬，陳郡人?！捕掣缸R(shí)，鎮(zhèn)東司馬。羨仕至豫章太守?！迸R去，都下人因附百許函書。既至石頭，〔三〕悉擲水中，因祝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喬不能作致書郵?！薄菜摹?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羨于咸康中為長沙，見庾翼傳。作豫章未知何時(shí)？蓋亦成帝時(shí)。”〔二〕
書鈔一百三引語林作“郡下人”。御覽五百九十五作“郡人”。
〔三〕
能改齋漫錄九曰：“汪藻彥章為江西提學(xué)，作石頭驛記云：‘自豫章絕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西出，曰石頭渚。世以為殷洪喬投書之地。今且千載，而洪喬之名與此山俱傳?！粍t石頭之名，汪彥章徇流俗之失，竟以為洪喬投書之地，失之矣。予嘗考之，蓋江南有兩石頭：鐘山龍?bào)矗^虎踞，與夫王敦、蘇峻之所據(jù)者，此隸乎金陵者也。余孝頃與蕭勃即石頭作兩城，二子各據(jù)其一，此豫章之石頭也。洪喬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書百余函，次石頭皆投之。蓋金陵晉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羨出守，故因書以附之。投之石頭，謂羨出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羨嘗守豫章，而豫章適有石頭，故因石頭之名號(hào)投書渚矣?！薄〖五a案：此事原有二說。世說及今晉書殷浩傳均作都下人附書。羨既不肯為人作致書郵，則不必?cái)y至豫章而后擲之水中。吳曾以為是金陵之石頭，固自有理。然御覽七十一引晉書曰：“殷羨建元中為豫章太守。去郡，郡人多附書一百余封。行至江西石頭渚岸，以書擲水中，故時(shí)人號(hào)為投書渚。”是附書者，乃豫章郡人，而非都下人士。且明明指為江西石頭渚矣。寰宇記一百六載其事于洪州南昌縣石頭渚條下，并不始于汪彥章。吳曾之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世說此條本之語林。書鈔、御覽引語林，均作“郡人附書”。疑世說都字為傳寫之訛。唐史臣不覺其誤，反據(jù)以改舊晉書，所謂郢書而燕說之也。景定建康志十九云：“投書渚，今在城西?！笔且嘁詾榻鹆曛^。而所引晉史，仍作“殷羨去郡，人多附書”。則又兩失之矣。
說郛卷五十引豫章古今記曰：“石頭津在郡江之西岸，亦名沈書浦。晉殷羨字洪喬，為豫章太守，臨去，因附書百封。羨將至石頭，沈之，內(nèi)有囑托事，擲于水中曰：‘有事者沈，無事者浮?！拭伞！薄菜摹?br/>
嘉錫案：此出語林，見御覽五百九十五引。
?。常病⊥蹰L史、謝仁祖同為王公掾。王濛別傳曰：“丞相王導(dǎo)辟名士時(shí)賢，協(xié)贊中興。旌命所加，必延俊乂，辟濛為掾?！遍L史云：“謝掾能作異舞?！敝x便起舞，神意甚暇。晉陽秋曰：“尚性通任，善音樂。”語林曰：“謝鎮(zhèn)西酒后，于槃案閑，為洛市肆工鴝鵒舞，甚佳?！蓖豕煲暎^客曰：“使人思安豐?！比中酝ㄈ?，尚類之。
?。常场⊥?、劉共在杭南，〔一〕酣宴于桓子野家。伊已見。謝鎮(zhèn)西往尚書墓還，葬后三日反哭。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猶未許，然已停車。重要，便回駕。諸人門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脫幘箸帽。酣宴半坐，乃覺未脫衰。尚書，謝裒，尚叔也。已見。宋明帝文章志曰：“尚性輕率，不拘細(xì)行。兄葬后，往墓還，王濛、劉惔共游新亭，濛欲招尚，先以問惔曰：‘計(jì)仁祖正當(dāng)不為異同耳。 ’惔曰：‘仁祖韻中自應(yīng)來?！饲惨Ｉ谐蹀o，然已無歸意。及再請，即回軒焉。其率如此?！?【校文】
注“尚初辭”下，沈本有“不往”二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杭，朱雀桁也。”
?。常础』感渖偌邑?，戲大輸，債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陳郡袁耽，俊邁多能。袁氏家傳曰：“耽字彥道，陳郡陽夏人，魏中郎令渙曾孫也?？嗨?，高風(fēng)振邁，少倜儻不羈，有異才，士人多歸之。仕至司徒從事中郎?！毙溆缶扔诘?，耽時(shí)居艱，恐致疑，試以告焉。應(yīng)聲便許，略無慊吝。遂變服懷布帽隨溫去，與債主戲。耽素有蓺名，債主就局曰：“汝故當(dāng)不辦作袁彥道邪？”遂共戲。十萬一擲，直上百萬數(shù)。投馬絕叫，〔一〕傍若無人，探布帽擲對(duì)人曰：“汝竟識(shí)袁彥道不？”〔二〕郭子曰：“桓公樗蒱，失數(shù)百斛米，求救于袁耽。耽在艱中，便云：‘大快。我必作采，卿但大喚?！疵撈渌?，共出門去。覺頭上有布帽，擲去，箸小帽。既戲，袁形勢呼袒，擲必盧雉，二人齊叫，敵家頃刻失數(shù)百萬也。”〔三〕
【校文】
“慊吝” 景宋本作“嫌恪”。“慊”，沈本作“嫌”。
注“少倜儻不羈，有異才” 沈本作“少有異才，倜儻不羈”。
【箋疏】
〔一〕 吳承仕曰：“投馬之馬，當(dāng)即今所謂籌馬歟？”〔二〕
程炎震云：“晉書八十三耽傳云：‘其通脫若此?！薄踩?br/>
嘉錫案：御覽七百五十四引郭子曰：“桓公年少至貧，嘗樗蒱，失數(shù)百斛米。齒既惡，意亦沮，自審不復(fù)振，乃請救于袁彥道。桓具以情告，袁欣然無忤，便即俱去門，云‘我不但拔卿、要為卿破之，我必作快齒，卿但快喚’云云。”較此注所引，互有詳略。
?。常怠⊥豕獾撛疲骸熬?，正使人人自遠(yuǎn)?！惫獾?，王蘊(yùn)也。續(xù)晉陽秋曰：“蘊(yùn)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會(huì)稽，略少醒日。”
?。常丁⒁疲骸皩O承公狂士，每至一處，賞玩累日，或回至半路卻返。”中興書曰：“承公少誕任不羈，家于會(huì)稽，性好山水。及求鄞縣，遺心細(xì)務(wù)，縱意游肆，名阜盛川，靡不歷覽?！?br/>
?。常贰≡瑥┑烙卸茫阂贿m殷淵源，一適謝仁祖。袁氏譜曰：“耽大妹名女皇，適殷浩。小妹名女正，適謝尚?！闭Z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br/>
?。常浮』杠囼T在荊州，張玄為侍中，使至江陵，路經(jīng)陽岐村〔一〕，村臨江，去荊州二百里。俄見一人，持半小籠生魚，徑來造船云：“有魚，欲寄作膾?！睆埬司S舟而納之。問其姓字，稱是劉遺民?！捕持信d書曰：“劉驎之，一字遺民?！币岩?。張素聞其名，大相忻待。劉既知張銜命，問：“謝安、王文度并佳不？”張甚欲話言，劉了無停意。既進(jìn)膾，便去，云：“向得此魚，觀君船上當(dāng)有膾具，是故來耳?！庇谑潜闳?。張乃追至劉家，為設(shè)酒，殊不清旨。張高其人，不得已而飲之。方共對(duì)飲，劉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廢?！睆堃酂o以留之。
【校文】
“無停意” “?！?，渚宮舊事引作“留”。
“方共對(duì)飲” “共”，渚宮舊事引作“欲”。
【箋疏】
〔一〕 水經(jīng)注三十五云：“江水又右逕陽岐山北，山沈大江?！卞居钣浺话偎氖疲骸瓣栣皆谑卓h西一百步?！背萄渍鹪疲骸芭f唐書地理志：‘石首縣顯慶元年移治陽岐山下?！[四十九引荊南記云：‘石首縣陽岐山，山無所出，不足可書。本屬南平界?！忠对暧浽疲骸世舷喑性疲汉家员究h境無山，此山上計(jì)偕簿。’按此山當(dāng)有脫文，今姑仍之?！薄捕?br/>
李慈銘云：“案史通雜說上史記篇注云：‘劉遺民、曹纘皆于檀氏春秋有傳?！駮x書則了無其名。宋書周續(xù)之傳言彭城劉遺民遁跡廬山，與續(xù)之及陶淵明稱潯陽三隱。白居易宿西林寺詩注有柴桑令劉遺民。郎锳七修類槁謂劉遺民名程之。據(jù)此注引何法盛書，則遺民是驎之別字，豈柴桑令又一人歟？今晉書劉驎之傳，不言一字遺民。” 嘉錫案：此條自“名程之”以上，皆孫志祖之說，見讀書脞錄卷三。渚宮舊事五作“問其姓氏，稱劉道岷”。注云：“一云字道民。”案道民、遺民，自是兩人。隋書經(jīng)籍志云：“梁有老子玄譜一卷，晉柴桑令劉遺民撰，亡。”又云：“梁有柴桑令劉遺民集五卷，錄一卷，亡?！苯?jīng)典釋文序錄有劉遺民玄譜一卷，注云：“字遺民，彭城人，東晉柴桑令?！睆V弘明集三十二有釋慧遠(yuǎn)與隱士劉遺民等書，道宣注云：“彭城劉遺民，以晉太元中除宜昌、柴桑二縣令。值廬山靈邃，足以往而不返。丁母憂，去職入山。于西林澗北，別立禪坊，養(yǎng)志閑處。在山一十五年，年五十七?！鄙徤绺哔t傳云：“劉程之字仲思，彭城人。劉裕以其不屈，乃旌其號(hào)曰遺民。”據(jù)此，則其人雖與劉驎之同時(shí)，同號(hào)遺民，而其名字、里貫、仕履以及平生事跡，乃無一同者。其非一人，了然易見。棲逸篇注言驎之居陽岐，去道斥近。晉書驎之傳亦言居于陽岐，在官道之側(cè)。與此條張玄往江陵，而道經(jīng)陽岐村者合。然則與玄遇者，自是驎之，與白蓮社中之劉遺民固絕不相干也。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劉驎之字子驥，一字道民?！迸c此注引作一字遺民者不同?？妓?jīng)注四十引有劉道民詩。蓋驎之自字道民，后人校世說者但知有廬山之劉遺民，遂妄改為“遺”耳。
又案：蓮社高賢傳，乃宋大觀間沙門懷語據(jù)陳舜俞本重修。舜俞原書，見宋本廬山記卷三，題為十八賢傳。其劉遺民傳云：“劉程之字仲思，彭城聚里人。解褐府參軍。程之既慕遠(yuǎn)公名德，欲白首同社，乃錄尋陽、柴桑，以為入山之資。歲滿棄去，結(jié)廬西林，蔽以榛莽。義熙閑，公侯復(fù)辟之，皆不應(yīng)。后易名遺民。義熙六年庚戌終，春秋五十七?！睙o劉裕以其不屈，旌其號(hào)曰遺民之說。高賢傳之言，疑出傅會(huì)。佛祖通載八亦云：“司徒王謐、丞相桓玄、侍中謝混、太尉劉裕咸嘉其賢，欲相推薦。程之力辭。太尉亦以其志不屈，與群公議遺民之號(hào)旌焉?！迸c高賢傳同一不可據(jù)。
?。常埂⊥踝娱嘣勠褐?，中興書曰：“郗恢字道胤，高平人。父曇，北中郎將?；珠L八尺，美□□，風(fēng)神魁梧。烈宗器之，以為蕃伯之望。自太子左率，擢為雍州刺史?！庇褐菰趦?nèi)，見有□□，〔一〕云：“阿乞那得此物？”阿乞、恢小字。令左右送還家。郗出見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負(fù)之而趨?！鼻f子曰：“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然有大力者負(fù)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臂瓱o忤色。
【校文】
“□□” “□”，沈本作“毾” 。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當(dāng)作毾□。一切經(jīng)音義引通俗文：‘ 織毛褥曰□毹，細(xì)者謂之毾□?！?后漢書西域傳注引埤倉：‘毾□，毛席也?！碧脮n引通俗文：‘氍毹之細(xì)者曰毾□?！衿骸畾稀?，席也?！崳骸畾稀酰Y也?！謺?、韻書，并無□字?！?br/>
程炎震云：“□即毾字。玉篇：‘毾，他臘切，毾□席。□，都能切，毾□也?！?廣韻二十八盍：‘毾，吐盍切，毾□?！质叩牵骸?□，都滕切，毾□?！鬂h書百十八西域傳：‘天竺國有細(xì)布好毾□’，注：‘毾，它盍反?！?，音登。’埤蒼：‘白毛席也?！屆唬骸┲写蟠睬埃￠缴?，以登床也?！卑唇癖踞屆砹鏖降?，賢注所引亦小異。”吳承仕曰：“據(jù)此，是□□尚希有，故時(shí)人珍之?！?
?。矗啊≈x安始出西戲，失車牛，便杖策步歸。道逢劉尹，語曰：“安石將無傷？”謝乃同載而歸。
?。矗薄∠尻柫_友有大韻，少時(shí)多謂之癡。嘗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門未開。主人迎神出見，問以非時(shí)，何得在此？答曰：“聞卿祠，欲乞一頓食耳?！薄惨弧乘祀[門側(cè)。至?xí)?，得食便退，了無怍容。為人有記功，從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闕觀宇，內(nèi)外道陌廣狹，植種果竹多少，皆默記之。后宣武漂洲與簡文集，〔二〕友亦預(yù)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遺忘，友皆名列，曾無錯(cuò)漏。宣武驗(yàn)以蜀城闕簿，皆如其言。坐者嘆服。謝公云：“羅友詎減魏陽元！”〔三〕后為廣州刺史，當(dāng)之鎮(zhèn)，刺史桓豁語令莫來宿?！菜摹炒鹪唬骸懊褚延星捌?。主人貧，或有酒饌之費(fèi)，見與甚有舊，請別日奉命?！闭魑髅芮踩瞬熘?。至日，乃往荊州門下書佐家，處之怡然，不異勝達(dá)。在益州語兒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奔抑写篌@。其由來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烏樏。〔五〕晉陽秋曰：“友字它仁，襄陽人。少好學(xué)，不持節(jié)檢。性嗜酒，當(dāng)其所遇，不擇士庶。又好伺人祠，往乞余食，雖復(fù)營署壚肆，不以為羞?；笢爻Ｘ?zé)之云：‘君太不逮！須食，何不就身求？乃至于此！’友傲然不屑，答曰：‘就公乞食，今乃可得，明日已復(fù)無?！瘻卮笮χ?。始仕荊州，后在溫府。以家貧乞祿，溫雖以才學(xué)遇之，而謂其誕肆，非治民才，許而不用。后同府人有得郡者，溫為席起別，友至尤晚。問之，友答曰：‘民性飲道嗜味，昨奉教旨，乃是首旦出門，于中路逢一鬼，大見揶揄，云：“我只見汝送人作郡，何以不見人送汝作郡？”民始怖終慚，回還以解，不覺成淹緩之罪?！瘻仉m笑其滑稽，而心頗愧焉。后以為襄陽太守，累遷廣、益二州刺史。在藩舉其宏綱，不存小察，甚為吏民所安說。薨于益州?！薄擦?【校文】
“至日” “日”，景宋本及沈本作“夕”。
注“字它仁” “它”，沈本作“宅”。
注“以才學(xué)遇之” 沈本“才”作“文”。
注“起別” “起”，景宋本及沈本作“赴”。
注“始怖終慚” “怖”，景宋本及沈本作“□”。
【箋疏】
〔一〕 錢大昕恒言錄二曰：“世說羅友曰：‘聞君祠，欲乞一頓食耳?！鲜沸煺恐畟鳎骸袢沼幸活D飽食，欲殘害我兒子?！抛用涝姡骸D頓食黃魚?！f唐書食貨志：‘宜付所司決，痛杖一頓。’阮常生注曰：‘常生案：水經(jīng)注：“爾雅曰：‘山一成謂之頓丘?！屆^‘一頓而成丘，無高下小大之殺也’?！薄薄捕?br/>
李慈銘云：“案漂洲，當(dāng)作溧洲，本作烈洲，亦作洌洲。在今江南江寧縣西南七十里，以旁有烈山得名。此因烈誤洌，因洌誤溧，遂訛為漂耳。晉書桓溫傳作洌洲?；笡_傳亦誤作漂州。”程炎震云：“御覽六十九引丹陽記曰：‘烈洲在縣西南。’輿地志云：‘吳舊津所也。內(nèi)有小水，堪泊船，商客多停以避烈風(fēng)，故以名焉。王浚伐吳宿于此。簡文為相時(shí)，會(huì)桓元子之所也。亦曰漂洲。洲上有山，山形似栗。伏滔北征賦謂之烈洲。’又曰：‘江寧縣二十五里有洌洲?！雌蕻?dāng)作溧洲，即洌洲也。簡文會(huì)溫于洌洲，通鑒在哀帝興寧三年二月。胡三省曰：‘今姑孰江中有洌山，即其地。又會(huì)桓元子之所也。’子字原脫，今補(bǔ)?！薄踩?br/>
程炎震云：“桓溫以永和三年丁未平蜀，至興寧三年乙丑，凡十九年，是真強(qiáng)記者矣。”晉書：“魏舒字陽元，任城樊人也。官至司徒，謚曰康?！眰鞑谎云鋸?qiáng)記，其事未詳。
〔四〕
程炎震云：“興寧三年，桓豁為荊州?！薄参濉?br/>
李慈銘云：“案沓，重也。樏已見卷中之上雅量篇。其器似盤中有隔，猶唐之牙盤，今之手盒。一器中攢聚數(shù)十隔。故友二百五十重烏樏者，每隔之下必有其托，遂成五百食器矣。友家清貧，蓋用黑漆此器，故曰烏樏?！背萄渍鹪疲骸坝衿骸?，重疊也。’廣韻：‘沓，重也，合也?！瘶卯?dāng)為有蓋之器，故一樏可為兩人食器也?！薄〖五a案：廣韻：“ 樏，力委切，似盤，中有隔也?！苯庖娧帕科巴跻母L屬族人事”條。御覽七百五十九引東宮舊事曰：“漆三十五子方樏二沓，蓋二枚?！迸c此可以互證。樏之為器，其形似盤而有蓋，又似盒，中分?jǐn)?shù)隔。一隔之中，別置小盤以盛菜，如今之碟子，為其便于洗滌也，故謂之樏。樏之為言累也。盒為母，而碟為子，幾隔則為幾子。故杜蘭香傳有七子樏，而祖臺(tái)之志怪謂之七子盒盤也。盒與碟合為一副，則謂之沓。沓者，疊也。言隔之上又有碟，其形疊疊然也。但東宮舊事之與世說，又自不同。舊事之所謂沓，舉盒言之，故三十五子而為一沓。則樏一而碟三十五也。此所謂沓者，舉碟言之，欲其數(shù)之多，故以一碟一隔為一沓。蓋取出其碟，隔中亦可以盛菜，故二百五十沓，而可為五百人食器也。第不知凡為幾樏？樏有幾子耳？程氏以樏與蓋，為兩人食器，非也。樏必有隔，無隔則不得謂之樏。三十五子之樏，而止有一蓋，則碟多而蓋少。一沓惡能分食兩人乎？烏樏者，涂之使 黑，而不用漆，極言其清貧耳。后人或去盒，獨(dú)用其碟。古無碟子，既不可名樏，又似盤而小，復(fù)不可名盤，遂謂之疊。酉陽雜俎十五云：“劉錄事食鲙數(shù)疊，咯出一骨珠子，乃置于茶甌中，以疊覆之?！庇衷疲骸坝写笪r蟆如疊?！苯鹗途幰话偃茲?jì)瀆廟北海壇祭器碑，有□二百個(gè)，疊子五十只，盤子五十只。王氏跋云：“疊子廁于□后，即今俗名碟子。疊有重累之義。碟音舌，集韻云‘治皮也’，不與碗同類。今俗作碟，非也。”其說是矣。以余考之：碟字，宋人本作楪。歸田錄四云：“呂文穆公為宰相，有一朝士家藏古鑒，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獻(xiàn)以求知。公笑曰：‘吾面不過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東京夢華錄四云：“都人風(fēng)俗奢侈，凡酒店中兩人對(duì)坐飲酒，亦須用注碗一副，盤盞兩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蔽淞峙f事六記酒樓云：“酒未至，則先設(shè)看菜數(shù)楪。及舉杯，則又換細(xì)菜。”又卷九記高宗幸張俊府，俊所進(jìn)奉寶器，有玉椽頭楪兒一，玉圓臨安樣楪兒一。凡所謂楪子楪兒，皆即疊也。不知何時(shí)又轉(zhuǎn)為碟。碟固俗字，然玉篇云：“楪，余涉切，牖也?！庇帧皹G榆，縣名”。以楪為疊，亦非其本義也。今人知碟子之出于樏者，鮮矣。故牽連并考之如此。通鑒長編卷一百四十三范仲淹言滕宗諒在邠州，聲樂數(shù)日，樂人弟子得銀楪子三二十片。案三二十片，蓋即三二十只也。以其小而淺，故謂之片。
又案：類聚八十二引杜蘭香傳，有七子樏。詳見雅量篇“王夷甫嘗屬族人事 ”條。
〔六〕
渚宮舊事五云：“友墓在公安縣南?！?br/>
４２ 桓子野每聞清歌，輒喚“奈何！”謝公聞之曰：“子野可謂一往有深情?！?br/>
４３ 張湛好于齋前種松柏。晉東宮官名曰：“湛字處度，高平人?！睆埵献V曰：“湛祖嶷，正員郎。父曠，鎮(zhèn)軍司馬。湛仕至中書郎?！薄惨弧硶r(shí)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山松別見。續(xù)晉陽秋曰：“袁山松善音樂，北人舊歌有行路難曲，辭頗疏質(zhì)，山松好之，乃為文其章句，婉其節(jié)制，每因酒酣，從而歌之。聽者莫不流涕。初，羊曇善唱樂，桓尹能挽歌，及山松以行路難繼之，時(shí)人謂之三絕?！苯裨仆旄?，未詳?！捕硶r(shí)人謂“張屋下陳尸，袁道上行殯”。裴啟語林曰：“張湛好于齋前種松，養(yǎng)鴝鵒。袁山松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時(shí)人云云?！薄竟{疏】
〔一〕 隋書經(jīng)籍志曰：“列子八卷，東晉光祿勛張湛注?！彼螘祭敉蹯е畟髟唬骸案咂綇堄?，以吏材見知。佑祖湛，晉孝武時(shí)以才學(xué)為中書侍郎、光祿勛?！薄捕?br/>
程炎震云：“御覽四百九十七酣醉門引俗語曰：‘宋祎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對(duì)瑯玡郡門。袁山松為瑯邪太守，每醉，輒乘輿上宋祎冢，作行路難歌?！瘯x書八十三山松傳并取兩說?！庇[四百九十七引俗說曰：“袁山松為瑯玡太守，每醉，輒乘輿上宋祎冢，作行路難歌?！痹斠娖吩迤八蔚t曾為王大將軍妾”條。
讀書脞錄續(xù)編四曰：“志祖案：山松既歌行路難曲，復(fù)于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也。自是二事，不當(dāng)牽合，晉書本傳兩載之?！?br/>
４４ 羅友作荊州從事，〔一〕桓宣武為王車騎集別。車騎，王洽，別見。友進(jìn)坐良久，辭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聞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無事可咨。今已飽，不復(fù)須駐。”了無慚色。
【箋疏】
〔一〕 渚宮舊事五云：“友與兄崇及甥習(xí)鑿齒同為溫從事?！?br/>
４５ 張驎酒后挽歌甚凄苦，〔一〕桓車騎曰：“卿非田橫門人，何乃頓爾至致？”驎，張湛小字也。譙子法訓(xùn)云：“有喪而歌者?；蛟唬骸藶闃穯室?，有不可乎？’譙子曰：‘書云：“四海遏密八音?！焙螛穯手?？’曰：‘今喪有挽歌者，何以哉？’譙子曰：‘周聞之：蓋高帝召齊田橫至于戶鄉(xiāng)亭，自刎奉首，從者挽至于宮，不敢哭而不勝哀，故為歌以寄哀音。彼則一時(shí)之為也。鄰有喪，舂不相引，挽人銜枚，孰樂喪者邪？’”按莊子曰：“紼謳所生，必于斥苦?！彼抉R彪注曰：“紼，引柩索也。斥，疏緩也。苦，用力也。引紼所以有謳歌者，為人有用力不齊，故促急之也。”春秋左氏傳曰：“魯哀公會(huì)吳伐齊，其將公孫夏命歌虞殯?！倍蓬A(yù)曰：“虞殯，送葬歌，示必死也?！笔酚浗{侯世家曰：“周勃以吹簫樂喪?！比粍t挽歌之來久矣，非始起于田橫也。然譙氏引禮之文，頗有明據(jù)，非固陋者所能詳聞。疑以傳疑，以俟通博。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卷二十禮志曰：‘漢、魏故事，大喪及大臣之喪，執(zhí)紼者挽歌。新禮以為挽歌出于漢武帝役人之勞□，聲哀切，遂以為送終之禮。雖音曲摧愴，非經(jīng)典所制，違禮設(shè)銜枚之義。方在號(hào)慕，不宜以歌為名，除（不）挽歌。摯虞以為：挽歌因倡和而為摧愴之聲，銜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眾。雖非經(jīng)典所載，是歷代故事。詩稱“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為名，亦無所嫌。宜定新禮如舊，詔從之?！?br/>
?。矗丁⊥踝娱鄧L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騿枺骸皶鹤『螣?？”王嘯詠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中興書曰：“徽之卓犖不羈，欲為傲達(dá)，放肆聲色頗過度。時(shí)人欽其才，穢其行也。”
?。矗贰⊥踝娱嗑由疥帲勾笱?，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詠?zhàn)笏颊须[詩。中興書曰：“徽之任性放達(dá)，棄官東歸，居山陰也。”左詩曰：“杖策招隱士，荒涂橫古今。巖穴無結(jié)構(gòu)，丘中有鳴琴。白雪停陰岡，丹葩曜陽林?！焙鰬洿靼驳溃瑫r(shí)戴在剡，〔一〕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jīng)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山陰剡，即揚(yáng)州會(huì)稽縣?！?br/>
４８ 王衛(wèi)軍云：“酒正自引人箸勝地。”王●已見。
【校文】
注“●” 景宋本及沈本俱“薈”，是。
?。矗埂⊥踝娱喑龆?，尚在渚下。〔一〕舊聞桓子野善吹笛，續(xù)晉陽秋曰：“左將軍桓伊善音樂，孝武飲燕，謝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無忤，既吹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箏乃不如笛，然自足以韻合歌管。臣有一奴，善吹笛，且相便串，請進(jìn)之?！圪p其放率，聽召奴。奴既至，吹笛，伊撫箏而歌怨詩，因以為諫也?！薄捕扯幌嘧R(shí)。遇桓于岸上過，王在船中，客有識(shí)之者云：“是桓子野?！蓖醣懔钊伺c相聞云：“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桓時(shí)已貴顯，素聞王名，即便回下車，踞胡床，〔三〕為作三調(diào)。弄畢，便上車去?？椭鞑唤灰谎?。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八十一伊傳云：‘王徽之赴召京師，泊舟青溪側(cè)?！薄捕?br/>
類聚四十四引語林曰：“桓野王善解音，晉孝武祖宴西堂，樂闋酒闌，將詔野王箏歌。野王辭以須笛。于是詔其常吹奴碩，賜姓曰張，加四品將軍，引使上殿。張碩意氣激揚(yáng)，吹破三笛。末取睹腳笛，然后乃理調(diào)成曲?！币巴跎w子野之誤。書鈔一百十引語林云：“晉孝武祖宴西堂，詔桓子野彈箏，桓乃撫箏而歌怨詩，悲厲之響，一堂流涕?！薄〖五a案：事詳晉書八十一桓宣傳。
〔三〕
演繁露十四云：“今之交床，制本虜來，始名胡床?；敢料埋R據(jù)胡床，取笛三弄，是也。隋以讖有胡，改名交床?！奔五a案：御覽卷六百九十九引風(fēng)俗通曰：“靈帝好胡服帳，京師皆競為之。”又卷七百六引云：“靈帝好胡床。”晉書五行志曰：“泰始之后，中國相尚用胡床?！?br/>
５０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馬，玄別傳曰：“玄初拜太子洗馬，時(shí)朝廷以溫有不臣之跡，故抑玄為素官?！贝摧朵尽！惨弧惩醮蠓⒑笠研∽?，往看桓?；笧樵O(shè)酒，不能冷飲，頻語左右：“令溫酒來！”桓乃流涕嗚咽，王便欲去?；敢允纸硌跍I，因謂王曰：“犯我家諱，何預(yù)卿事？”〔二〕晉安帝紀(jì)曰：“玄哀樂過人，每歡戚之發(fā)，未嘗不至嗚咽?！蓖鯂@曰：“靈寶故自達(dá)?！膘`寶，玄小字也。異苑曰：“玄生而有光照室，善占者云：‘此兒生有奇耀，宜目為天人?！湎悠淙?，〔三〕復(fù)言為‘神靈寶’，猶復(fù)用三。既難重前，卻減‘神’一字，名曰‘靈寶’。”語林曰：“玄不立忌日，止立忌時(shí)，其達(dá)而不拘，皆此類。”【校文】
注“宜目為天人” “目”，景宋本作“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玄傳云：‘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馬?！瘎t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為荊州。此荻渚當(dāng)在江陵?！薄捕?br/>
嘉錫案：顏氏家訓(xùn)風(fēng)操篇曰：“禮云：‘見似目瞿，聞名心瞿。’有所感觸，惻愴心眼。若在從容平常之地，幸須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當(dāng)忍之，不必期于顛沛而走也。梁世謝舉甚有聲譽(yù)，聞諱必哭，為世所譏。又有臧逢世，臧嚴(yán)之子，篤學(xué)修行，不墜門風(fēng)。孝元經(jīng)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縣民庶，競修箋書。有稱嚴(yán)寒者，必對(duì)之流涕。不省取記，多廢公事。”由顏氏之言觀之，知聞諱而哭，乃六朝之舊俗。故雖兇悖如桓玄，不敢不謹(jǐn)守此禮也。御覽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說曰：“桓玄呼人溫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苯袷勒f既無其語，且正與此相反，不知本出何書?？质切?biāo)之注，蓋引他書，以明與世說不同。今本為宋人所削耳。
〔三〕
吳承仕曰：“嫌有三文，‘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奪誤?！薄〖五a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為天人，則止二文。蓋天人下脫一字。今本異苑亦誤作“目為天人”。
?。担薄⊥跣⒉畣柾醮螅骸叭罴稳缢抉R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壘塊，故須酒澆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飲酒異耳。
?。担病⊥醴鸫髧@言：“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fù)相親?！睍x安帝紀(jì)曰：“忱少慕達(dá)，好酒，在荊州轉(zhuǎn)甚，一飲或至連日不醒，遂以此死?！薄惨弧乘蚊鞯畚恼轮驹唬骸俺朗染?，醉輒經(jīng)日，自號(hào)上頓。世喭以大飲為‘上頓’，起自忱也。”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北堂書鈔一百四十八引祖臺(tái)之與王荊州忱書曰：‘君須復(fù)飲，不廢止之，將不獲已耶？通人識(shí)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毀榼?！敢刈钟姓`。御覽四百五十七引作卮。” 嘉錫案：竇革酒譜誡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為戒，愿君屏爵棄卮，焚罍毀榼。殛儀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離必有贈(zèng)言，仆之與君，其能已乎？”合此兩書觀之，知臺(tái)之嘗勸忱戒酒，而忱不從，故卒死于酒。書鈔所引，無“殛儀狄”以下六句，且有脫誤。嚴(yán)可均未檢酒譜，故全晉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輯其文不全，今為補(bǔ)之如此。宋書范泰傳曰：“荊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輒累旬。及醒，則儼然端肅?！?br/>
５３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薄惨弧?br/>
【箋疏】
〔一〕 “便”，山谷內(nèi)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
嘉錫案：賞譽(yù)篇云：“王恭有清辭簡旨，而讀書少。”此言不必須奇才，但讀離騷，皆所以自飾其短也。恭之?dāng)?，正坐不讀書。故雖有憂國之心，而卒為禍國之首，由其不學(xué)無術(shù)也。自恭有此說，而世之輕薄少年，略識(shí)之無，附庸風(fēng)雅者，皆高自位置，紛紛自稱名士。政使此輩車載斗量，亦復(fù)何益于天下哉？
?。担础⊥蹰L史登茅山，大慟哭曰：“瑯邪王伯輿，終當(dāng)為情死?！蓖跏献V曰：“廞字伯輿，瑯邪人。父薈，衛(wèi)將軍。廞歷司徒長史。”周祗隆安記曰：“初，王恭將唱義，使喻三吳，廞居喪，拔以為吳國內(nèi)史。國寶既死，恭罷兵，令廞反喪服。廞大怒，即日據(jù)吳都以叛。恭使司馬劉牢之討廞，廞敗，不知所在。”〔一〕
【箋疏】
〔一〕 宋書王華傳云：“父廞，司徒左長史。晉隆安初，王恭起兵討王國寶，時(shí)廞丁母憂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眾應(yīng)之。以女為貞烈將軍，以女人為官屬。國寶既死，恭檄廞罷兵。廞起兵之際，多所誅戮。至是，不復(fù)得已。因舉兵以討恭為名。恭遣劉牢之擊廞，廞敗走，不知所在?！薄〖五a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晉書王薈傳謂“廞墨绖合眾，誅殺異己。自謂義兵一動(dòng)，勢必未寧，可乘閑而取富貴。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職，遂大怒，回眾討恭”。與宋書互有詳略。要之，皆狂奴故態(tài)耳。其以女為將軍，亦任誕之一端也。
簡傲第二十四
?。薄 x文王功德盛大，坐席嚴(yán)敬，擬于王者。漢晉春秋曰：“文王進(jìn)爵為王，司徒何曾與朝臣皆盡禮，唯王祥長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嘯歌，酣放自若。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進(jìn)爵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br/>
?。病 ⊥跞秩豕谠勅罴?，時(shí)劉公榮在坐。阮謂王曰：“偶有二斗美酒，當(dāng)與君共飲。彼公榮者，無預(yù)焉?！倍私挥x酬酢，公榮遂不得一杯。而言語談戲，三人無異。或有問之者，阮荅曰：“勝公榮者，不得不與飲酒；不如公榮者，不可不與飲酒；唯公榮，可不與飲酒?！睍x陽秋曰：“戎年十五，隨父渾在郎舍，阮籍見而說焉。每適渾俄頃，輒在戎室久之。乃謂渾：‘浚沖清尚，非卿倫也?！謬L詣籍共飲，而劉昶在坐不與焉。昶無恨色。既而戎問籍曰：‘彼為誰也？’曰：‘劉公榮也?！_曰：‘勝公榮，故與酒；不如公榮，不可不與酒；唯公榮者，可不與酒?！薄惨弧持窳制哔t論曰：“初，籍與戎父渾俱為尚書郎，每造渾，坐未安，輒曰：‘與卿語，不如與阿戎語?！腿?，必日夕而返。籍長戎二十歲，〔二〕相得如時(shí)輩。劉公榮通士，性尤好酒。籍與戎酬酢終日，而公榮不蒙一杯，三人各自得也。戎為物論所先，皆此類?！薄拘Ｎ摹?br/>
“一杯” “杯”，景宋本作“●”。
注“酬酢” “酬”，景宋本及沈本作“□”。
【箋疏】
〔一〕 容齋隨筆卷十二云：“此事見戎傳，而世說為詳。又一事云：‘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惫式K日共飲而醉?！ò匆娙握Q篇）二者稍不同。公榮待客如此，費(fèi)酒多矣。顧不蒙一杯于人乎？” 嘉錫案：余以為此即一事，而傳聞異辭耳。又晉陽秋所載浚沖語，世說以為籍語，亦為小異。晉書從世說。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戎傳作戎問籍答。”〔二〕
程炎震云：“籍長戎實(shí)二十四歲?！?br/>
?。场 ＄娛考揪胁爬恚炔蛔R(shí)嵇康。鐘要于時(shí)賢俊之士，俱往尋康?？捣酱髽湎洛?，〔一〕向子期為佐鼓排?！捕晨祿P(yáng)槌不輟，傍若無人，移時(shí)不交一言。鐘起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薄踩澄氖總髟唬骸翱敌越^巧，能鍛鐵。家有盛柳樹，〔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涼，恒居其下傲戲，乃身自鍛。家雖貧，有人說鍛者，康不受直。唯親舊以雞酒往與共飲啖，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鐘會(huì)為大將軍兄弟所昵，聞康名而造焉。會(huì)名公子，以才能貴幸，乘肥衣輕，賓從如云。康方箕踞而鍛，會(huì)至不為之禮，〔五〕會(huì)深銜之。后因呂安事，而遂譖康焉?！薄拘Ｎ摹?br/>
注“有人說鍛者” “說”，景宋本及沈本作“就”。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說文：‘鍛，小冶也?！本推骸戣T鉛錫鐙錠鐎。’顏師古注：‘凡金鐵之屬，椎打而成器者，謂之鍛。銷冶而成者，謂之鑄?！鯌?yīng)麟補(bǔ)注引蒼頡篇曰：‘鍛，椎也?！薄捕?br/>
程炎震云：“后漢書杜詩傳：‘遷南陽太守，造作水排，鑄為農(nóng)器?！t注：‘排音蒲拜反，冶鑄者為排以吹炭。排當(dāng)作□，古字通用?！簳n暨傳：‘徙監(jiān)治謁者，舊時(shí)治作馬排，每一熟石，用馬百匹。更作人排，又費(fèi)工力。暨乃因長流為水排?！嶙⒃唬骸牛寻莘?，為排以吹炭?！瘯x書杜須傳：‘又作人排新器?！袅x曰：‘排，蒲界反?！衿骸?，皮拜切，韋橐也?？梢源祷鹆顭?，亦作□?！瘡V韻十六怪：‘□，韋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w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選二十一五君詠?zhàn)⒁蛐銊e傳曰：‘秀嘗與嵇康偶鍛于洛邑，故鐘得見之。’又十六思舊賦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內(nèi)之山陽，鐘會(huì)為大將軍所昵’云云。蓋中有刪節(jié)，故并兩處為一?！崩钤斣疲骸霸敯福盒?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卷一云：‘□囊，埤蒼作□。東觀漢記作排。王弼注書作□。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熾者也。’后漢書杜詩傳：‘造作水排，鑄為農(nóng)器。’章懷注：‘排，音蒲拜反，冶鑄者為排以吹炭。排當(dāng)作□，古字通用也?！浮跻允炫Ｆ橹?，故字從韋。吾鄉(xiāng)冶銅者尚有此制。□、□同字?！薄〖五a案：審言箋引音義有刪改，且誤以“作排”以下均為埤蒼語。今據(jù)原書改正。冶家，音義作治家，審言改作“鍛家”，并非?；哿找袅x四十二誤亦同。
〔三〕
嘉錫案：嵇、鐘問答之語，亦出魏氏春秋。見三國志王粲傳注引。
〔四〕
崔豹古今注曰：“合歡樹似梧桐，枝葉繁，互相交結(jié)。每風(fēng)來輒自解，了不相牽綴。樹之階庭，使人不忿。嵇康種之舍前。”〔五〕
魏志王粲傳注、文選思舊賦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內(nèi)之山陽，鐘會(huì)聞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鍛”云云。嘉錫案：晉之河內(nèi)郡山陽縣，在今河南修武縣西北。嘗疑會(huì)以貴公子居京師，賓從如云，未必走數(shù)百里，遠(yuǎn)至山陽訪康?？加[四百九引向秀別傳曰：“秀字子期，少為同郡山濤所知。又與譙國嵇康、東平呂安友善。其趍舍進(jìn)止，無不必同。造事營生，業(yè)亦不異。常與康偶鍛于洛邑，與呂安灌園于山陽。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費(fèi)?；蚵薁栂鄶y，觀原野，極游浪之勢，亦不計(jì)遠(yuǎn)近?；蚪?jīng)日乃歸，復(fù)常業(yè)?！睋?jù)此，是嵇、向偶鍛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陽。故會(huì)得與一時(shí)賢俊俱往尋康。魏氏春秋所謂康居山陽，特記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則未及分析言之耳。
?。础 ★蹬c呂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駕。晉陽秋曰：“安字中悌，東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惨弧持玖块_曠，有拔俗風(fēng)氣。”干寶晉紀(jì)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則率爾命駕?！卑埠髞?，值康不在，喜出戶延之，不入。晉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歷揚(yáng)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喪，往吊之。籍能為青白眼，見凡俗之士，以白眼對(duì)之。及喜往，籍不哭，見其白眼，喜不懌而退?？德勚?，乃齎酒挾琴而造之，遂相與善。”干寶晉紀(jì)曰：“安嘗從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顧，獨(dú)坐車中?？的妇驮O(shè)酒食，求康兒共與戲。良久則去，其輕貴如此?！鳖}門上作“鳳”字而去。喜不覺，猶以為欣，故作。“鳳”字，凡鳥也。許慎說文曰：“鳳，神鳥也。從鳥，凡聲。”【校文】
注“中悌” “中”，景宋及沈本作“仲”。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傳：‘鎮(zhèn)北將軍呂昭，又領(lǐng)冀州牧?！⒁勒Z曰：‘昭字子展。長子巽，字長悌，為相國掾，有寵于司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凑褳榧街?，蓋在太和中?！?br/>
５ 陸士衡初入洛，咨張公所宜詣；劉道真是其一。陸既往，劉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禮畢，初無他言，唯問：“東吳有長柄壺盧，卿得種來不？”〔一〕陸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箋疏】
〔一〕 嘉錫案：通典八十八孫為祖持重議載劉寶以為孫為祖不三年，引據(jù)經(jīng)典甚詳。則寶亦治喪服之學(xué)者，而其居喪乃如此！違其實(shí)而習(xí)其文，此魏、晉之經(jīng)學(xué)，所為有名無實(shí)也。
〔二〕
抱樸子外篇譏惑論東晉初江表風(fēng)俗之失曰：“又聞貴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數(shù)食宣藥勢，以飲酒為性命。疾患危篤，不堪風(fēng)冷，幃帳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瑣小人之有財(cái)力者，了不復(fù)居于喪位，常在別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飲?；蚺c密客，引滿投空，至于沈醉。曰：‘此京、洛之法也?！灰嘞г?！余之鄉(xiāng)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難，或并在衰老，于禮唯應(yīng)缞麻在身，不成喪致毀者，皆過哀啜粥，口不經(jīng)甘。時(shí)人雖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遼緬乎？” 嘉錫案：據(jù)抱樸之言，則居喪飲酒，自是京、洛閑之習(xí)俗。蓋自阮籍居母喪，飲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達(dá)，相習(xí)成風(fēng)。劉道真任誕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禮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樸吳人，言其鄉(xiāng)先德居喪，莫不守禮。士衡兄弟，吳中舊族，習(xí)于禮法，故乍聞道真之語，為之駭然失望。當(dāng)時(shí)因風(fēng)尚不同，南北相輕，此亦其一事。及五馬南浮，名士過江如鲗。三吳子弟，仰其風(fēng)流，群相仿效，雖凡瑣小人，亦從風(fēng)而靡矣。
?。丁 ⊥跗阶映鰹榍G州，晉陽秋曰：“惠帝時(shí)，太尉王夷甫言于選者，以弟澄為荊州刺史，從弟敦為青州刺史。澄、敦俱詣太尉辭?！惨弧程局^曰：‘今王室將卑，故使弟等居齊、楚之地，外可以建霸業(yè)，內(nèi)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時(shí)賢送者傾路。時(shí)庭中有大樹，上有鵲巢。平子脫衣巾，徑上樹取鵲子。涼衣拘閡樹枝，便復(fù)脫去。得鵲子還，下弄，神色自若，傍若無人?！捕赤圁訒x紀(jì)曰：“澄放蕩不拘，時(shí)謂之達(dá)?！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澄傳作‘惠帝末’是也。通鑒八十六以澄刺荊，系之永嘉元年。蓋光熙元年劉弘卒，即議代者，明年澄乃之鎮(zhèn)耳。通鑒考異引晉春秋，青州作揚(yáng)州。溫公駁之，蓋所見本偶誤耳?！庇衷疲骸肮馕踉?，王衍為司空。明年十一月，為司徒。”〔二〕
李慈銘云：“案王澄一生，絕無可取?？袂沂奄F，輕侻喪身。既無當(dāng)世之才，亦絕片言之善。虛叨疆寄，致亂逃歸。徒以王衍、王戎，紛紜標(biāo)榜。一自私其同氣，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慚，厚相封殖。觀于此舉，脫衣上樹，裸體探雛，直是無賴妄人，風(fēng)狂乞相。以為簡傲，何啻寱言？晉代風(fēng)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儀，作驅(qū)烏之兒戲，而委以重任，鎮(zhèn)扼上流。夷甫之流，謀國如是。晉之不競，亦可識(shí)矣?！?br/>
?。贰 「咦廊擞谪┫嘧?，恒偃臥其側(cè)。見卞令，肅然改容云：“彼是禮法人。”高坐傳曰：“王公曾詣和上，和上解帶偃伏，悟言神解。見尚書令卞望之，便斂衿飾容。時(shí)嘆皆得其所?！?br/>
?。浮 』感渥餍熘荩瑫r(shí)謝奕為晉陵。中興書曰：“奕自吏部郎，出為晉陵太守?！毕却纸?jīng)虛懷，而乃無異常。及桓還荊州，〔一〕將西之間，意氣甚篤，奕弗之疑。唯謝虎子?jì)D王悟其旨。虎子，謝據(jù)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見。每曰：“桓荊州用意殊異，必與晉陵俱西矣！”俄而引奕為司馬。奕既上，猶推布衣交。在溫坐，岸幘嘯詠，無異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馬?！彼煲蚓?，轉(zhuǎn)無朝夕禮?！捕郴干崛雰?nèi)，奕輒復(fù)隨去。后至奕醉，溫往主許避之。主曰：“君無狂司馬，我何由得相見？”【箋疏】
〔一〕 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溫為徐州。永和元年，遷荊州。此還字當(dāng)作遷?！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七十九奕傳，朝夕作朝廷?！薄〖五a案：“遂因酒，轉(zhuǎn)無朝夕禮”，書鈔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縱誕”。
?。埂 ≈x萬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時(shí)阮思曠在坐曰：“新出門戶，篤而無禮?！?br/>
１０ 謝中郎是王藍(lán)田女婿，謝氏譜曰：“萬取太原王述女，名荃?！眹L箸白綸巾，肩輿徑至揚(yáng)州聽事見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癡，君侯信自癡?！彼{(lán)田曰：“非無此論，但晚令耳?！笔鰟e傳曰：“述少真獨(dú)退靜，人未嘗知，故有晚令之言?！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萬以升平三年敗廢。五年起為散騎常侍。述時(shí)皆為揚(yáng)州?！庇衷疲骸拔倪x十六閑居賦注引周遷輿服雜事記曰：‘步輿方四尺，素木為之，以皮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br/>
?。保薄⊥踝娱嘧骰杠囼T騎兵參軍，桓問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時(shí)見牽馬來，似是馬曹。”中興書曰：“桓沖引徽之為參軍，蓬首散帶，不綜知其府事?！被赣謫枺骸肮儆袔遵R？”答曰：“不問馬，何由知其數(shù)？”論語曰：“廄焚，孔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弊ⅲ骸百F人賤畜，故不問也?！庇謫枺骸榜R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論語曰：“子路問死?？鬃釉唬骸粗?，焉知死？’”馬融注曰：“死事難明，語之無益，故不答?！?br/>
?。保病≈x公嘗與謝萬共出西，過吳郡。阿萬欲相與共萃王恬許，恬已見。時(shí)為吳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爾！”萬猶苦要，太傅堅(jiān)不回，萬乃獨(dú)往。坐少時(shí)，王便入門內(nèi)，謝殊有欣色，以為厚待已。良久，乃沐頭散發(fā)而出，亦不坐，仍據(jù)胡床，在中庭曬頭，神氣傲邁，了無相酬對(duì)意。謝于是乃還。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爾！”〔一〕王恬，小字螭虎。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作當(dāng)作足，此仍述安石語。‘不足爾’，言不足往也?！薄〖五a案：江左王、謝齊名，實(shí)在安立功名以后。此時(shí)謝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譏為新興門戶。王恬貴游子弟，宜其不禮謝萬也。
?。保场⊥踝娱嘧骰杠囼T參軍?！惨弧郴钢^王曰：“卿在府久，比當(dāng)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視，以手版拄頰云：“西山朝來，致有爽氣?！薄竟{疏】
〔一〕 渚宮舊事五作“王子猷為桓溫參軍”，誤也。
?。保础≈x萬北征，常以嘯詠?zhàn)愿撸磭L撫慰眾士。〔一〕謝公甚器愛萬，而審其必?cái)?，乃俱行。從容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shù)喚諸將宴會(huì)，以說眾心?！比f從之。因召集諸將，都無所說，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君皆是勁卒?！敝T將甚忿恨之?！捕持x公欲深箸恩信，自隊(duì)主將帥以下，無不身造，厚相遜謝。及萬事敗，軍中因欲除之。復(fù)云：“當(dāng)為隱士。”故幸而得免。萬敗事已見上。
【箋疏】
〔一〕 嘉錫案：晉書王羲之傳：“萬為豫州都督，羲之遺萬書誡之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辟，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shí)，正自當(dāng)隨事行藏，乃為遠(yuǎn)耳。愿君每與士之下者同，則盡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復(fù)何有？而古人以為美談。濟(jì)否所由，實(shí)在積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萬不能用。”觀此章所敘，萬之輕傲諸將，正所謂邁往不屑之氣也。右軍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討之任，其敗固宜。
〔二〕
通鑒一百胡注曰：“如意，鐵如意也。凡奮身行伍者，以兵與卒為諱。既為將矣，而稱之為卒，所以益恨也?！?br/>
?。保怠⊥踝泳葱值芤娵?，躡履問訊，甚修外生禮。及嘉賓死，皆箸高屐，儀容輕慢?！惨弧趁?，皆云“有事，不暇坐?！奔热?，郗公慨然曰：“使嘉賓不死，鼠輩敢爾！”愔子超，有盛名，且獲寵于桓溫，故為超敬愔?！捕?【箋疏】
〔一〕 程炎震云：“龍城札記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著之，謝安之履齒折，是也。紈□少年喜著高齒屐，見顏氏家訓(xùn)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長之為中書郎，直省，應(yīng)往鄰省，誤著屐出合。依事，自列門下。事見南史。蓋宮省謹(jǐn)嚴(yán)之地，宜著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則必不可以褻，此其所以自劾也?！薄捕?br/>
惜抱軒筆記五曰：“晉書郗超傳言王獻(xiàn)之兄弟于超死后簡敬于郗愔，此本世說，吾謂其誣也。子敬佳士，豈慢舅若此？且超權(quán)重，為人所畏，乃簡文時(shí)。乃孝武時(shí)，桓溫喪，超失勢矣。豈存沒尚足輕重于其父哉？”
?。保丁⊥踝娱鄧L行過吳中，見一士大夫家，極有好竹。主已知子猷當(dāng)往，乃灑埽施設(shè)，在聽事坐相待。王肩輿徑造竹下，諷嘯良久。主已失望，猶冀還當(dāng)通，遂直欲出門。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閉門不聽出。王更以此賞主人，乃留坐，盡歡而去。
?。保贰⊥踝泳醋詴?huì)稽經(jīng)吳，聞?lì)櫛俳櫴献V曰：“辟疆，吳郡人。歷郡功曹、平北參軍?！庇忻麍@?！惨弧诚炔蛔R(shí)主人，徑往其家，值顧方集賓友酣燕。而王游歷既畢，指麾好惡，傍若無人。顧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禮也；以貴驕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齒人，傖耳！”便驅(qū)其左右出門。王獨(dú)在輿上回轉(zhuǎn)，〔二〕顧望左右移時(shí)不至，然后令送箸門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齒人” “人”，沈本作“之”。
【箋疏】
〔一〕 吳郡志十四云：“晉辟疆園，自西晉以來傳之，池館林泉之盛，號(hào)吳中第一。晉、唐人題詠甚多，今莫知遺跡所在?？箭斆芍?，則在唐為任晦園亭。今任園亦不可考矣?！薄〖五a案：顧辟疆東晉人，志云“西晉以來傳之”，誤也。
〔二〕
李慈銘云：“晉書作‘不足齒之傖耳，便驅(qū)出門’。此處人字疑是之字形誤。惟晉書言‘便驅(qū)出門’，蓋采世說之文而誤。子敬固為無禮，亦安得遽摽之門外？依臨川所說，乃是驅(qū)其左右，斯為近理云。王獨(dú)在輿上者，六朝貴游 登臨游歷，多以肩輿。如陶淵明門生舁竹輿，上條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輿徑造竹下’也?！背萄渍鹪疲骸叭?，宋本作之。晉書八十獻(xiàn)之傳亦作之?！薄〖五a案：顏氏家訓(xùn)涉務(wù)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帶，大冠高履。出則車輿，入則扶侍。郊郭之內(nèi)，無乘馬者?！苯褚詴x人之事觀之，則出必車輿，自是江南習(xí)俗。之推指為梁事，特就身所親歷言之耳。
?。薄 ∥何鋵⒁娦倥?，自以形陋，不足雄遠(yuǎn)國，魏氏春秋曰：“武王姿貌短小，而神明英發(fā)?！笔勾藜精暣惨弧车圩宰降读⒋差^。既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魏志曰：“崔琰字季珪，清河?xùn)|武城人。聲姿高暢，眉目疏朗，須長四尺，甚有威重?！比淮差^捉刀人，此乃英雄也?！蔽何渎勚?，追殺此使。〔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操進(jìn)爵為魏王。其時(shí)代郡烏丸行單于普富盧與侯王來朝。七月，匈奴南單于呼廚泉將其名王來朝。殆此時(shí)事。然其年琰即誅死，恐非實(shí)也?！薄捕?br/>
李詳云：“詳案：史通暗惑篇曰：‘昔孟陽臥床，詐稱齊后；紀(jì)信乘纛，矯號(hào)漢王。或主遘屯蒙，或朝罹兵革，故權(quán)以取濟(jì)，事非獲已。如崔琰本無此急，何得以臣代君？況魏武經(jīng)綸霸業(yè)，南面受朝，而使臣居君坐，君處臣位，將何以使萬國具瞻，百寮僉矚也？又漢代之于匈奴，雖復(fù)賂以金帛，結(jié)以姻親，猶恐虺毒不悛，狼心易擾。如輒殺其使者，不顯罪名，何以懷四夷于外蕃，建五利于中國？’” 嘉錫案：此事近于兒戲，頗類委巷之言，不可盡信。然劉子玄之持論，亦復(fù)過當(dāng)?？己鬂h書南匈奴傳：自光武建武二十五年以后，南單于奉藩稱臣，入居西河，已夷為屬國，事漢甚謹(jǐn)。順帝時(shí)，中郎將陳龜迫單于休利自殺。靈帝時(shí)，中郎將張脩遂擅斬單于呼征。其君長且俯首受屠割，縱殺一使者，曾何足言？且終東漢之世，未嘗與匈奴結(jié)姻，北單于亦屢求和親。雖復(fù)時(shí)有侵軼，輒為漢所擊破。子玄張大其詞，漫持西京之已事，例之建安之朝，不亦傎乎？
２ 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zhuǎn)皎然。魏略曰：“晏性自喜，動(dòng)靜粉帛不去手，行步顧影?！卑矗捍搜裕瑒t晏之妖麗，本資外飾。且晏養(yǎng)自宮中，與帝相長，豈復(fù)疑其形姿，待□而明也?！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晉書五行志曰：“尚書何晏，好服婦人之服。傅玄曰：‘此服妖也?！标讨袆?dòng)妖麗，于此可見。
嘉錫又案：古之男子，固有傅粉者。漢書佞幸傳云：“孝惠時(shí)，郎侍中皆傅脂粉?！焙鬂h書李固傳曰“梁冀猜專，每相忌疾。初，順帝時(shí)，諸所除官，多不以次，固奏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飛章，虛誣固罪曰：‘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dú)胡粉飾貌，搔頭弄姿’”云云。此雖誣善之詞，然必當(dāng)時(shí)有此風(fēng)俗矣。魏志王粲傳附邯鄲淳注引魏略曰“臨災(zāi)侯植得淳甚喜，延入坐。時(shí)天暑熱，植因呼常從取水，自澡訖，傅粉，遂科頭拍袒胡舞”云云。何晏之粉白不去手，蓋漢末貴公子習(xí)氣如此，不足怪也。
３ 魏明帝使后弟毛曾與夏侯玄共坐，〔一〕時(shí)人謂“蒹葭倚玉樹”。魏志曰：“玄為黃門侍郎，與毛曾并坐。玄甚恥之，曾說形于色。明帝恨之，左遷玄為羽林監(jiān)?！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后妃傳：‘毛后，河內(nèi)人?！€馬都尉，遷散騎侍郎。又玄傳作‘散騎黃門侍郎’?！?br/>
?。础 r(shí)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李安國頹唐如玉山之將崩”。魏略曰：“李豐字安國，衛(wèi)尉李義子也。識(shí)別人物，海內(nèi)注意。明帝得吳降人，問江東聞中國名士為誰？以安國對(duì)之。是時(shí)豐為黃門郎，改名宣。上問安國所在？左右公卿即具以豐對(duì)。上曰：‘豐名乃被于吳、越邪？’仕至中書令，為晉王所誅?！?br/>
?。怠 ★瞪黹L七尺八寸，風(fēng)姿特秀?？祫e傳曰：“康長七尺八寸，偉容色，土木形骸，〔一〕不加飾厲，而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正爾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被蛟疲骸懊C肅如松下風(fēng)，高而徐引?！鄙焦唬骸帮逡怪疄槿艘?，巖巖若孤松之獨(dú)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薄竟{疏】
〔一〕 文選五君詠?zhàn)⒁祫e傳曰：“康美音氣，好容色?！薄巴聊拘魏 ?，解見后。
?。丁 ∨崃罟浚骸巴醢藏S眼爛爛如巖下電?！薄惨弧惩跞中螤疃绦。可跚逭?，視日不眩。〔二〕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下裴令公疾，夷甫謂其‘雙目閃閃，若巖下電’，此云裴以稱王戎。臨川雜采諸書，故有重互?！薄捕?br/>
程炎震云：“藝文類聚十七引竹林七賢論云：‘王戎眸子洞徹，視日而眼明不虧?！?br/>
?。贰 ∨嗽烂钣凶巳荩蒙袂?。岳別傳曰：“岳姿容甚美，風(fēng)儀閑暢?！鄙贂r(shí)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一〕左太沖絕丑，續(xù)文章志曰：“思貌丑悴，不持儀飾?！币鄰?fù)效岳游遨，于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語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嫗以果擲之，滿車。張孟陽至丑，每行，小兒以瓦石投之，亦滿車?！倍f不同?！捕?br/>
【箋疏】
〔一〕 盧文弨鐘山札記三云：“晉書潘岳傳云：‘岳美姿儀，婦人遇之者，皆連手縈繞，投之以果?！松w岳小年時(shí)，婦人愛其秀異，縈手贈(zèng)果。今人亦何嘗無此風(fēng)？要必非成童以上也。婦人亦不定是少艾，在大道上，亦斷不頓起他念。至岳更無用以此為譏議。乃史臣作論，以挾彈盈果與望塵趨貴相提并論，無乃不倫？” 嘉錫案：文選藉田賦注引臧榮緒晉書曰：“潘岳總角辨惠，摛藻清艷，鄉(xiāng)里稱為奇童?！币源送浦?，則挾彈擲果，亦必總角時(shí)事。盧氏之辯甚確。然惜其未考世說注，不知擲果者之本是老嫗也。夫老年婦人愛憐小兒，乃其常情，了不足異。既令年在 成童，亦不過以兒孫輩相視，復(fù)何嫌疑之有乎？
〔二〕
程炎震云：“晉書潘岳傳作張載，蓋用語林?！?br/>
?。浮 ⊥跻母θ菝舱?，妙于談玄，〔一〕恒捉白玉柄麈尾〔二〕，與手都無分別。
【箋疏】
〔一〕 文選四十九晉紀(jì)總論注引王隱晉書曰：“王衍不治經(jīng)史，唯以莊、老虛談惑世?！薄捕?br/>
能改齋漫錄二引釋藏音義指歸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隨之，皆看麈所往，隨麈尾所轉(zhuǎn)為準(zhǔn)。今講僧執(zhí)麈尾拂子，蓋象彼有所指麾故耳?！薄〖五a案：漢、魏以前，不聞?dòng)绪嫖?，固?dāng)起于魏、晉談玄之士。然未必為講僧之所創(chuàng)有也。通鑒八十九注曰：“麈，麋屬。尾能生風(fēng)，辟蠅蚋。晉王公貴人多執(zhí)麈尾，以玉為柄。”
?。埂 ∨税踩?、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一〕時(shí)人謂之“連璧”。〔二〕八王故事曰：“岳與湛著契，故好同游?！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湛傳云：‘每行止，同輿接茵?！薄捕?br/>
文選集注百十三上夏侯常侍誄注引臧榮緒晉書曰：“湛美容觀，才章富盛，早有名譽(yù)。與潘安仁友善，每行止，同輿接茵，京師謂之連璧?！?br/>
１０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臥，聞王使至，強(qiáng)回視之。王出語人曰：“雙目閃閃，若巖下電，精神挺動(dòng)，〔一〕體中故小惡?！泵總髟唬骸翱±Вt遣黃門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屬夷甫云：‘竟未相識(shí)?！母€，亦嘆其神俊?！薄竟{疏】
〔一〕 李詳云：“詳案：枚乘七發(fā)：‘筋骨挺解’與上下文‘四支委隨，手足墮窳’相廁，則‘挺解’亦是倦●之貌。挺動(dòng)義并相同?！?br/>
１１ 有人語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鶴之在雞群。”〔一〕答曰：“君未見其父耳！”康已見上。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紹傳云：起家為秘書丞，始入洛?！?br/>
?。保病∨崃罟锌∪輧x，脫冠冕，粗服亂頭皆好。時(shí)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br/>
?。保场⒘嫔黹L六尺，貌甚丑悴，〔一〕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捕沉红裎簢y(tǒng)曰：“劉伶，字伯倫，形貌丑陋，身長六尺；然肆意放蕩，悠焉獨(dú)暢。自得一時(shí)，常以宇宙為狹。”【校文】
“悴” 景宋本作“悴”。
【箋疏】
〔一〕 文選集注九十三酒德頌注引臧榮緒晉書曰：“劉靈父為太祖大將軍掾，有寵，早亡。靈長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氣曠放，以宇宙為挾也?！便膊蛔縻玻c宋本合。
〔二〕
漢書東方朔傳曰：“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罽。”類聚二十四引應(yīng)璩百一詩曰：“奈何季世人，侈靡及宮墻。飾巧無窮極，土木被朱光?！薄〖五a案：此皆言土木之質(zhì)，不宜被以華采也。土木形骸者，謂亂頭粗服，不加修飾，視其形骸，如土木然。
１４ 驃騎王武子是衛(wèi)玠之舅，俊爽有風(fēng)姿，見玠輒嘆曰：“珠玉在側(cè)，覺我形穢！”玠別傳曰：“驃騎王濟(jì)，玠之舅也。嘗與同游，語人曰：‘昨日吾與外生共坐，若明珠之在側(cè)，朗然來照人。’”
１５ 有人詣王太尉，遇安豐、大將軍、丞相在坐；往別屋見季胤、平子。石崇金谷詩敘曰：“王詡字季胤，瑯邪人。”王氏譜曰：“詡，夷甫弟也，仕至脩武令?！边€，語人曰：“今日之行，觸目見琳瑯珠玉。”
?。保丁⊥踟┫嘁娦l(wèi)洗馬曰：“居然有羸形，雖復(fù)終日調(diào)暢，若不堪羅綺。”玠別傳曰：“玠素抱羸疾?！蔽骶┵x曰：“始徐進(jìn)而羸形，似不勝乎羅綺。”
?。保贰⊥醮髮④姺Q太尉：〔一〕“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閑。”【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衍傳，王敦過江，嘗稱之?！?br/>
１８ 庾子嵩長不滿七尺，腰帶十圍，頹然自放。
?。保埂⌒l(wèi)玠從豫章至下都，人久聞其名，觀者如堵墻?！惨弧倡d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shí)人謂“看殺衛(wèi)玠”。玠別傳曰：“玠在群伍之中，寔有異人之望。齠齔時(shí)，乘白羊車于洛陽市上，咸曰：‘誰家璧人？’于是家門州黨號(hào)為‘璧人’。”按永嘉流人名曰：“玠以永嘉六年五月六日至豫章，其年六月二十日卒。”此則玠之南度豫章四十五日，豈暇至下都而亡乎？且諸書皆云玠亡在豫章，而不云在下都也。
【箋疏】
〔一〕 禮記射義：“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觀者如堵墻?！?br/>
２０ 周伯仁道桓茂倫：〔一〕“嵚崎歷落可笑人?！薄捕郴蛟浦x幼輿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彝傳亦謂是周顗語?！薄捕?br/>
李治敬齋古今黈四曰：“周顗嘆重桓彝云：‘茂倫嵚崎歷落，可笑人也?！忌侠先艘詾楣湃苏Z倒，治以為不然。蓋顗謂彝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見笑于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語倒也。”
２１ 周侯說王長史父：王氏譜曰：“訥字文開，〔一〕太原人。祖默，〔二〕尚書。父祜，〔三〕散騎常侍。訥始過江，仕至新淦令。”形貌既偉，雅懷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諸許物也。
【校文】
注“開” 景宋本作“淵”。
注“祜” 景宋本作“佑”。
【箋疏】
〔一〕 言語篇注引王長史別傳云：“父訥，葉令?！苯祵?shí)錄八云：“濛，安西司馬訥之子?！?〔二〕
魏志王昶傳云：“兄子默，字處靜?！薄踩?br/>
程炎震云：“祜當(dāng)作佑，各本皆誤。” 嘉錫案：祜，言語篇注作佐，晉書楊駿、王湛、王濟(jì)、王濛等傳并作佑。湛傳云“嶠，字開山。父佑，位至北軍中侯。嶠永嘉末攜其二弟渡江，元帝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胄，并有操行’”云云。則佑子三人齊名，訥蓋嶠之弟也。
?。玻病∽媸可僖娦l(wèi)君長云：“此人有旄仗下形?！薄拘Ｎ摹?br/>
“仗” 景宋本作“杖”。
?。玻场∈^事故，朝廷傾覆。晉陽秋曰：“蘇峻自姑孰至于石頭，逼遷天子。峻以倉屋為宮，使人守衛(wèi)?！膘`鬼志謠征曰：“明帝末有謠歌：‘側(cè)側(cè)力，放馬出山側(cè)?！惨弧炒篑R死，小馬餓?！缶w帝于石頭，御膳不具?！睖刂椅渑c庾文康投陶公求救，〔二〕陶公云：“肅祖顧命不見及，且蘇峻作亂，釁由諸庾，誅其兄弟，不足以謝天下。”徐廣晉紀(jì)曰：“肅祖遺詔，庾亮、王導(dǎo)輔幼主而進(jìn)大臣官，陶侃、祖約不在其例。侃、約疑亮●遺詔也?！敝信d書曰：“初，庾亮欲征蘇峻，卞壺不許。溫嶠及三吳欲起兵衛(wèi)帝室，亮不聽，下制曰：‘妄起兵者誅！’故峻得作亂京邑也?！庇跁r(shí)庾在溫船后聞之，憂怖無計(jì)。別日，溫勸庾見陶，庾猶豫未能往，溫曰：“溪狗我所悉，〔三〕卿但見之，必?zé)o憂也！”庾風(fēng)姿神貌，陶一見便改觀。談宴竟日，愛重頓至。
【校文】
“投陶公求救”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陶公求救”四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五行志作‘明帝太寧初’，又重力字，無出字。”〔二〕
程炎震云：“以晉書陶侃、溫嶠、庾亮諸傳參考之，亮奔溫嶠于尋陽。侃后自江陵至，溫、庾未嘗投陶也?！薄踩?br/>
程炎震云：“溪狗之溪，當(dāng)從□。傒狗字亦見南史胡諧之傳。陶，豫章人，故云傒狗。李莼客孟學(xué)齋日記以明人呼江西人為雞，是傒之誤?！薄跋贰?，孝標(biāo)無注。案“溪”當(dāng)作“傒”。李慈銘越縵堂日記第五冊云：“前代人呼江西人為雞。高新鄭見嚴(yán)介溪，有‘ 大雞小雞’之謔，常不解所謂。按南史胡諧之傳：‘諧之，豫章南昌人。齊武帝欲獎(jiǎng)以貴族盛姻，以諧之家人語傒音不正，乃遣宮內(nèi)四五人往諧之家教子女語。二年后，帝問諧之曰：“卿家人語音正未？”答曰：“宮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宮人頓成傒語。”帝大笑。’又范柏年云：‘胡諧是何傒狗’，乃知江西人曰傒，因傒誤為雞也?！薄〖五a案：吾鄉(xiāng)人至今猶呼江西人為雞?；茨献颖窘?jīng)訓(xùn)云： “傒人之子女?！弊⒃疲骸皞?，系囚之系，讀若雞。” 是傒可轉(zhuǎn)為雞之證。南朝士夫呼江右人為傒狗，猶之呼北人為傖父，皆輕詆之辭。陶侃本鄱陽人，家于尋陽，皆江右地，故得此稱。然溫太真不應(yīng)詆侃，蓋庾亮與侃不協(xié)，必其平日與人言 及侃，不曰士行，而曰傒狗。太真因順其旨言之耳。高拱謔嚴(yán)嵩語見王肯堂郁岡齋筆麈二。梁書楊公則傳云：“公則所領(lǐng)，是湘溪人，性怯懦，城內(nèi)輕之，以為易與?！蹦鲜纷鳎骸肮珓t所領(lǐng)，多是湘人，溪性懦怯?！笔驱R、梁之時(shí)，并呼湘州人為溪矣。
?。玻础♀滋驹谖洳?，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惨弧骋粽{(diào)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二〕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云：“諸君少住，老子于此處興復(fù)不淺！”〔三〕因便據(jù)胡床，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后王逸少下，與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規(guī)爾時(shí)風(fēng)范，不得不小頹?！庇臆姶鹪唬骸拔ㄇ疔知?dú)存。”孫綽庾亮碑文曰：“公雅好所讬，常在塵垢之外。雖柔心應(yīng)世，蠖屈其跡，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對(duì)山水?！薄拘Ｎ摹?br/>
“使吏” “使”，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佐”。
“因便” “因”，沈本作“自”。
“小頹” “頹”，景宋本作“頹”。
【箋疏】
〔一〕 程炎震云：“‘使’字宋本及晉書亮傳均作‘佐’?！薄捕?br/>
宋吳聿觀林詩話云：“‘函道’，今所謂‘胡梯’是也?！薄踩?br/>
翟灝通俗篇十八曰：“老學(xué)庵筆記：‘南鄭俚俗謂父曰老子，雖年十七八，有子亦稱老子。乃悟西人所謂大范老子，蓋尊之以為父也?！次魅瞬⒉灰岳献訛樽穑ㄓ凶苑Q。然后漢書韓康傳：‘亭長使奪其牛，康即與之。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康乃京兆霸陵人，正可為的證者。三國志甘寧傳注：‘夜入魏軍，軍皆鼓噪舉火。還見權(quán)，權(quán)曰：“足驚駭老子否？”’此老子似指曹操。權(quán)豈欲尊操而云然乎？晉書陶侃傳：‘顧謂王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薄瘧?yīng)詹傳：‘鎮(zhèn)南大將軍劉弘謂曰：“君器識(shí)宏深，后當(dāng)代老子于荊南矣?！薄琢羵鳎骸T君少住，老子于此興復(fù)不淺?！T人不皆西產(chǎn)，而其自稱如此，必當(dāng)時(shí)無以稱父者，故得通行不為嫌。若五代史馮道傳：‘耶律德光誚之曰：“汝是何等老子？”對(duì)曰：“無材無德，癡頑老子?！薄@見其稱之不尊矣?！薄〖五a案：曲禮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謝，則必賜之幾杖，行役以婦人，適四方，乘安車，自稱曰老夫?！弊⒃唬骸袄戏颍先朔Q也?！弊笫想[四年傳曰：“石碏使告于陳曰：‘衛(wèi)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弊⒃唬骸胺Q國小己老，自謙以委陳?！睗h、晉人之自稱老子，猶老夫也，有自謙之意焉。至宋時(shí)，流俗乃稱為人父者為老子。陸游言西人稱大范老子，事見朱子三朝名臣錄七引名臣傳云：“仲淹領(lǐng)延安，養(yǎng)兵畜銳，夏人聞之，相戒曰：‘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人呼知州為老子，大范謂雍也。”是則西夏人之稱大范，固非尊敬其人，然呼知州為老子，正是以其為父母官而尊之，猶后人之稱官為老爺也。翟氏據(jù)漢、晉人之所以自稱者以駁陸游，是不知古今之異也。但宋人仍有用古人之意入文詞者，如老學(xué)庵筆記二載黃魯直在戎州作樂府曰：“老子江南、江北，愛聽臨風(fēng)笛?！贝擞址钱?dāng)時(shí)流俗人之所謂老子，不可以一概而論也。
?。玻怠⊥蹙丛ビ忻佬?，問訊王公。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一〕又云：〔二〕“敬豫事事似王公?！闭Z林曰：“謝公云：‘小時(shí)在殿廷會(huì)見丞相，便覺清風(fēng)來拂人?！薄踩?br/>
【箋疏】
〔一〕 德行篇云：“丞相見長豫輒喜，見敬豫輒嗔?！弊⒁淖种驹唬骸巴跆褡志丛?，少卓犖不羈，疾學(xué)尚武，不為導(dǎo)所重?！奔五a案：此恨其才不稱貌，亦嗔之也。
〔二〕
李慈銘云：“案‘又云’字有誤，上文乃導(dǎo)自謂其子之語。下不得作‘又云’也。當(dāng)是他人品目之語?！薄踩?br/>
程炎震云：“王導(dǎo)卒時(shí)，謝安才二十歲，何由于殿廷見導(dǎo)乎？蓋從其父裒官京師，故得見耳?！?br/>
２６ 王右軍見杜弘治，嘆曰：“面如凝脂，眼如點(diǎn)漆，此神仙中人?！苯竺總髟唬骸坝篮椭?，劉真長、謝仁祖共商略中朝人士。或曰：‘杜弘治清標(biāo)令上，為后來之美，又面如凝脂，眼如點(diǎn)漆，粗可得方諸衛(wèi)玠。’”時(shí)人有稱王長史形者，蔡公曰：“恨諸人不見杜弘治耳！”
?。玻贰⒁阑腹呼W如反●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孫仲謀、司馬宣王一流人?！惨弧乘蚊鞯畚恼轮驹唬骸皽貫闇貚p，故名溫?！眳侵驹唬骸皩O權(quán)字仲謀，策弟也。漢使者劉琬語人曰：‘吾觀孫氏兄弟，雖并有才秀明達(dá)，皆祿胙不終。唯中弟孝廉，形貌魁偉，骨體不恒，有大貴之表?！睍x陽秋曰：“宣王天姿杰邁，有英雄之略。”【校文】
注“祿胙” “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祚”。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溫傳作‘眼如紫石棱，須作猬毛磔，孫仲謀、晉宣王之流亞也’。御覽三百六十六引‘眉’亦作‘眼’。”御覽三百九十六引語林曰：“桓溫自以雄姿風(fēng)氣是司馬宣王、劉越石一輩器。有以比王大將軍者，意大不平。征苻健還，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是劉越石妓女。一見溫入，潸然而泣。溫問其故，答曰：‘官家甚似劉司空?！瘻卮髳偅患闯鐾饷懻鹿?，又入呼問‘我何處似司空？’婢答曰：‘眼甚似，恨??；面甚似，恨?。豁毶跛?，恨赤；形甚似，恨短；聲甚似，恨雌。’宣武于是□冠解帶，不覺惛然而睡，不怡者數(shù)日?！薄〖五a案：唐人修晉書采入溫本傳。余謂溫太真識(shí)溫于襁褓之中，聞其啼聲，稱為英物，則其聲必不雌。劉真長許為孫仲謀、司馬宣王一流人，則其雄姿可想。亦何至眼小面薄，如語林所云者？此蓋東晉末人憤溫之自命梟雄，覬覦神器，造為此言，以丑詆之耳。晉書信為實(shí)錄，非也。
?。玻浮⊥蹙磦愶L(fēng)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一〕公服從大門入?；腹?，曰：“大奴固自有鳳毛?！薄捕炒笈踣恳?。已見。中興書曰：“劭美姿容，持儀操也?！薄拘Ｎ摹?br/>
注“儀操也”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操”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二百七引晉中興書曰：‘桓溫授侍中太尉，固讓不受。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軺軒相望于道。溫遂親職?！磿x書穆紀(jì)：‘永和八年七月丁酉，以征西大將軍桓溫為太尉。’溫傳則云‘固讓不拜’，據(jù)此知溫終就職也。晉書哀紀(jì)：‘興寧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萍邮讨性诤蟆Ｈ皇讨袨殚T下省之長官，溫既為太尉，必加侍中。其后自尉轉(zhuǎn)馬，則加官如故，晉書不及析言也。劭之授溫，蓋即永和八年事。至?xí)x書劭傳不言其為侍中，此作‘侍中’，字恐有誤，文或應(yīng)在‘加授桓公’下?！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劭傳云：‘雖家人近習(xí)，未嘗見其有墮替之容。’”又云：“雅量篇‘王劭王薈共詣宣武’條注引劭、薈別傳曰：‘桓溫稱劭為鳳雛?！粍t有鳳毛者，猶鳳雛耳?！蹦淆R書謝超宗曰：“新安王子鸞，孝武帝寵子。超宗以選補(bǔ)王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曰：‘超宗殊有鳳毛，恐靈運(yùn)復(fù)出?！苯饦亲与s記篇上曰：“世人相與呼父為鳳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當(dāng)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 嘉錫案：金樓子梁元帝所撰。據(jù)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稱人子才似其父者為鳳毛。元帝已不能知其出處矣。劭、薈別傳言桓溫稱劭為鳳雛，彼自用龐士元事，與此意同而語異，不必即出于一時(shí)。雖可取以互證，然不得謂鳳毛即鳳雛也。若云“大奴固自有鳳雛”，則不成語矣。
２９ 林公道王長史：“斂衿作一來，何其軒軒韶舉！”語林曰：“王仲祖有好儀形，每覽鏡自照，曰：‘王文開那生如馨兒！’時(shí)人謂之達(dá)也?！?br/>
?。常啊r(shí)人目王右軍：“飄如游云，矯若驚龍。”〔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羲之傳，論者稱其筆勢是也，今乃列于容止篇?！?br/>
?。常薄⊥蹰L史嘗病，親疏不通。林公來，守門人遽啟之曰：“一異人在門，不敢不啟?！蓖跣υ唬骸按吮亓止??！卑凑Z林曰：“諸人嘗要阮光祿共詣林公。阮曰：‘欲聞其言，惡見其面?！贝藙t林公之形，信當(dāng)丑異。
３２ 或以方謝仁祖不乃重者。〔一〕桓大司馬曰：“諸君莫輕道，仁祖企腳北□下彈琵琶，〔二〕故自有天際真人想?！薄踩硶x陽秋曰：“尚善音樂?！迸嶙釉疲骸柏┫鄧L曰：‘堅(jiān)石挈腳枕琵琶，有天際想?！眻?jiān)石，尚小名。
【箋疏】
〔一〕 嘉錫案：言有比人為謝尚者，其意乃實(shí)輕之。若曰“某不過謝仁祖之流耳”。
〔二〕
李慈銘云：“案‘企’同‘跂’，企亦舉也。”樂府詩集七十五載謝尚大道曲曰：“青陽二三月，柳青桃復(fù)紅。車馬不相識(shí)，音落黃埃中?！辈⒁龢犯畯V題曰：“謝尚為鎮(zhèn)西將軍，嘗著紫羅襦，據(jù)胡床，在市中佛國門樓上彈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其三公也?！薄踩?br/>
類聚四十四引俗說曰：“謝仁祖為豫州主簿，在桓溫閣下?；嘎勂渖茝椆~，便呼之。既至，取箏令彈，謝即理弦撫箏，因歌秋風(fēng)，意氣甚遒。桓大以此知之?！?br/>
?。常场⊥蹰L史為中書郎，〔一〕往敬和許。敬和，王洽已見。爾時(shí)積雪，長史從門外下車，步入尚書，著公服。敬和遙望，嘆曰：“此不復(fù)似世中人！”【校文】
“著公服” 景宋本及沈本“著”作“省”，又無“公服”二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王濛為中書郎，當(dāng)在康帝時(shí)。王洽傳不言為尚書省何官，蓋略之。”
?。常础『單淖飨嗤鯐r(shí)，與謝公共詣桓宣武?！惨弧惩醌懴仍趦?nèi)，桓語王：“卿嘗欲見相王，可住帳里?！倍图热ィ钢^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輔，自然湛若神君，續(xù)晉陽秋曰：“帝美風(fēng)姿，舉止端詳?！惫嗳f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沒？”仆射，謝安。
【校文】
注“端詳” “端”，景宋本及沈本作“安”。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桓溫自徐移荊，迄于廢立，與簡文會(huì)者二：前在興寧三年乙丑洌洲，后在太和四年己巳涂中。此是會(huì)涂中事。據(jù)排調(diào)篇‘君拜于前，臣立于后’語，知太和六年謝安猶為侍中。則太和四年，安亦以侍中從行，非仆射也。尋其時(shí)日，仆射乃王彪之。檢彪之傳，三為仆射：初以病不拜。次在穆帝升平二年戊午謝奕卒時(shí)，其年當(dāng)出為會(huì)稽內(nèi)史，居郡八年，至興寧三年為桓溫劾免下吏，會(huì)赦免，左降為尚書。頃之，復(fù)為仆射?？紡U紀(jì)：興寧三年，即位有赦。十二月以會(huì)稽內(nèi)史王彪之為尚書仆射。紀(jì)傳皆合。自此至孝武寧康元年桓溫死后，乃自仆射遷尚書令。珣為彪之子侄行?！蜕浜蔚米詻]’者，正以彪之不從行，巽言以解其被劾之前嫌耳。注以仆射為安，不知安為仆射在孝武寧康元年桓溫死后。且安嘗事溫，珣即謝婿，何為辭費(fèi)乎？此等似非劉注，孝標(biāo)不至若是。知非洌洲會(huì)者。王珣以隆安四年卒，年五十二，則生于穆帝永和五年己酉。傳云‘弱冠為桓溫掾’，則洌洲會(huì)時(shí)，珣年十七，未入溫幕。簡文以太和元年始為丞相，前此不得稱相王也?！?br/>
?。常怠『Ｎ鲿r(shí)，諸公每朝，朝堂猶暗；唯會(huì)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常丁≈x車騎道謝公：“游肆復(fù)無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顧睞，便自有●處山澤閑儀?！?br/>
?。常贰≈x公云：“見林公雙眼，黯黯明黑?！睂O興公見林公〔一〕：“棱棱露其爽?！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孫興公’下當(dāng)有‘亦云’二字?！?br/>
?。常浮♀组L仁與諸弟入?yún)牵⊥ぶ兴蕖ＶT弟先上，見群小滿屋，都無相避意。長仁曰：“我試觀之。”乃策杖將一小兒，始入門，諸客望其神姿，一時(shí)退匿。長仁已見，一說是庾亮。
?。常埂∮腥藝@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br/>
自新第十五
?。薄 ≈芴幠晟贂r(shí)，兇彊俠氣，〔一〕為鄉(xiāng)里所患。處別傳曰：“處字子隱，吳郡陽羨人?！捕掣隔櫍瑓芹蛾柼?。處少孤，不治細(xì)行。”晉陽秋曰：“處輕果薄行，州郡所棄?！庇至x興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跡一作白額。虎，并皆暴犯百姓，義興人謂為三橫，而處尤劇?；蛘f處殺虎斬蛟，實(shí)冀三橫唯余其一。處即刺殺虎，又入水擊蛟，蛟或浮或沒，行數(shù)十里，處與之俱。經(jīng)三日三夜，鄉(xiāng)里皆謂已死，更相慶，竟殺蛟而出。聞里人相慶，始知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三〕?？资现竟衷唬骸傲x興有邪足虎，溪渚長橋有蒼蛟，并大啖人，郭西周，時(shí)謂郡中三害。”周即處也。乃自吳尋二陸，平原不在，正見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終無所成?！鼻搴釉唬骸肮湃速F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憂令名不彰邪？”處遂改勵(lì)，終為忠臣孝子。〔四〕晉陽秋曰：“處仕晉為御史中丞，多所彈糾。氐人齊萬年反，乃令處距萬年。伏波孫秀欲表處母老，處曰：‘忠孝之道，何當(dāng)?shù)脙扇?？’乃進(jìn)戰(zhàn)。斬首萬計(jì)。弦絕矢盡，左右勸退，處曰：‘此是吾授命之日?！鞈?zhàn)而沒?！薄拘Ｎ摹?br/>
“乃自吳尋二陸” “自”，景宋本及沈本作“入”。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八十六引俠作使?！薄捕?br/>
嘉錫案：陽羨漢屬吳郡，吳寶鼎元年分屬吳興郡，見吳志孫皓傳注。晉惠帝永興元年分屬義興郡，見晉書地理志。此作吳郡，乃吳興之誤。
〔三〕
初學(xué)記七引祖臺(tái)之志怪曰：“義興郡溪渚長橋下有蒼蛟，吞啖人。周處執(zhí)劍橋側(cè)伺，久之，遇出，于是懸自橋上投下蛟背，而刺蛟數(shù)創(chuàng)，流血滿溪。自郡渚至太湖句浦乃死?！薄菜摹?br/>
嘉錫案：晉書周處傳亦有殺猛獸斬蛟入?yún)菍ざ懯拢c此略同。勞格讀書雜識(shí)五晉書?？庇浽唬骸鞍复瞬勺允勒f，予以處傳及陸機(jī)傳覈之，知系小說妄傳，非實(shí)事也。案處沒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當(dāng)在吳大帝之赤烏元年。陸機(jī)沒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當(dāng)在吳景帝之永安五年。赤烏與永安相距二十余載，則處弱冠之年，陸機(jī)尚未生也。此云入?yún)菍ざ?，未免近誣。又考陸機(jī)傳：年二十而吳滅，退居舊里。是吳未亡之前，機(jī)未嘗還吳也?；蛞詾樘帉ざ?，當(dāng)在吳亡之后，亦非也。考吳亡之歲，處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據(jù)本傳：處仕吳為東觀左丞、無難督。故王渾之登建鄴宮，處有對(duì)渾之言。如使吳亡之后，處方厲志好學(xué)，則為東觀左丞、無難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說所云盡屬謬妄。晉書不加考核，遽采入本傳，可謂無識(shí)。劉子玄譏其好采小說，誠非過也。又案處碑，世傳陸機(jī)所撰，亦有‘來吳事余厥弟’之語。此碑系唐劉從諫所重樹，竄改舊文，事跡錯(cuò)互，不可盡據(jù)以為信?！?br/>
?。病 〈鳒Y少時(shí)，游俠不治行檢，嘗在江、淮間攻掠商旅。陸機(jī)赴假還洛，輜重甚盛。淵使少年掠劫，淵在岸上，據(jù)胡床，〔一〕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淵既神姿峰穎，〔二〕雖處鄙事，神氣猶異。機(jī)于船屋上遙謂之曰：“卿才如此，亦復(fù)作劫邪？”淵便泣涕，投劍歸機(jī)，辭厲非常?！踩硻C(jī)彌重之，定交，作筆薦焉?！菜摹秤蓊A(yù)晉書曰：“機(jī)薦淵于趙王倫曰：‘蓋聞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顯；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見處士戴淵，砥節(jié)立行，有井渫之潔；安窮樂志，無風(fēng)塵之慕。誠東南之遺寶，朝廷之貴璞也。若得寄跡康衢，必能結(jié)軌驥騄；耀質(zhì)廊廟，必能垂光瑜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輸珠；潤山之客，烈于貢玉。蓋明暗呈形，則庸識(shí)所甄也?！瘋惣幢贉Y。”過江，仕至征西將軍。
【箋疏】
〔一〕 嘉錫案：“胡床”即“交床”，解在任誕篇“王子猷出都”條。
〔二〕
“峰穎”，御覽四百九作“鋒穎”。
〔三〕
“辭厲非?！?，御覽四百九作“辭屬非?！?。
〔四〕
程炎震云：“晉書若思傳云：‘遂與定交，后舉孝廉，機(jī)薦于趙王倫?！?br/>
企羨第十六
?。薄 ⊥踟┫喟菟究?，〔一〕桓廷尉作兩髻、葛□、策杖，路邊窺之，嘆曰：“人言阿龍超，〔二〕阿龍故自超。”〔三〕阿龍，丞相小字。〔四〕不覺至臺(tái)門?！参濉?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元紀(jì)太興四年七月，王導(dǎo)為司空?！薄捕?br/>
李詳云：“詳案：日知錄卷三十二：‘阿者，助語之辭，古人以為漫應(yīng)聲。老子：“唯之與阿，相去幾何？”今南人呼為入聲，非?！职鸽`釋漢殽阮碑陰云：‘其閑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劉興阿興，潘京阿京之類。必編戶民未有表德書石者，欲其整齊而強(qiáng)加之。此見阿字讬始之義?！薄踩?br/>
程炎震云：“導(dǎo)、彝同年生，彝蓋差長，故李闡為顏含碑云：‘王公雖重，故是吾家阿龍。君是王親丈人，故呼王小字。’碑見續(xù)古文苑卷十五。晉人自言呼小字之例如此。洪容齋隨筆卷七以為晉人浮虛之習(xí)，似未考也。” 嘉錫案：彝與導(dǎo)長幼不可知。晉人于相與親狎者，亦得呼其小字，不必皆丈人行也。程氏因此遂謂彝長于導(dǎo)，未免過泥。
容齋隨筆卷七曰：“顏魯公書遠(yuǎn)祖西平靖侯顏含碑，晉李闡之文也。云：‘含為光祿大夫，馮懷欲為王導(dǎo)降禮，君不從曰：“王公雖重，故是吾家阿龍?！本峭跤H丈人，故呼王小字?！瘯x書亦載此事，而不書小字。世說：‘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嘆曰：“人言阿龍超，阿龍故自超?！薄羧∽?，晉人浮虛之習(xí)如此?！薄菜摹?br/>
御覽引郭子注云：“導(dǎo)小名赤龍。”〔五〕
此事出郭子，見御覽三百九十四。
?。病 ⊥踟┫噙^江，自說昔在洛水邊，數(shù)與裴成公、阮千里諸賢共談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許卿，何須復(fù)爾？”王曰：“亦不言我須此，但欲爾時(shí)不可得耳！”欲，一作嘆。
?。场 ⊥跤臆姷萌艘蕴m亭集序方金谷詩序，〔一〕又以已敵石崇，〔二〕甚有欣色。〔三〕王羲之臨河敘曰：“永和九年，歲在癸丑，〔四〕莫春之初，會(huì)于會(huì)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参濉炒说赜谐缟骄X，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娛目騁懷，信可樂也。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矣。故列序時(shí)人，錄其所述。右將軍司馬太原孫丞公等二十六人，賦詩如左，前余姚令會(huì)稽謝勝等十五人，不能賦詩，罰酒各三斗?！擦场薄竟{疏】
〔一〕 寰宇記九十六：“越州山陰縣蘭亭在縣西南二十七里。輿地志云：‘山陰郭西有蘭渚，渚有蘭亭，王羲之所謂曲水之勝境。制序于此?！?br/>
水經(jīng)注四十漸江水注云：“湖水下注浙江，又逕會(huì)稽山陰縣，浙江又東與蘭溪水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號(hào)曰蘭亭，亦曰蘭上里。太守王羲之、謝安兄弟數(shù)往造焉。太守王廙之移亭水中。晉司空何無忌之臨郡也，起亭于山椒，極高盡眺矣。亭宇雖壞，基陛尚存?！薄捕?br/>
嘉錫案：此以金谷詩序與石崇分言之者，蓋時(shí)人不獨(dú)謂兩序文詞足以相敵，且以逸少為蘭亭宴集主人，猶石崇之在金谷也。今晉書羲之傳乃云：“或以潘岳金谷詩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聞而甚喜?！迸c此不同?？贾T書引用金谷詩序，無題為潘岳者，其文已略見品藻篇“金谷中蘇紹最勝”條注中。觀其波瀾意度，知逸少臨河敘實(shí)有意仿之。故時(shí)人以為比。潘岳金谷集詩在文選內(nèi)，不聞?dòng)行??？v安仁嘗別為之序，亦必非逸少所仿也。桂馥札樸六據(jù)羲之傳遂謂石崇金石詩敘即安仁代作，實(shí)非崇文。夫石季倫非不能文者，何須安仁捉刀？況他書并無此言，晉書單文孤證，恐系紀(jì)載之誤，未可便以為據(jù)也。
〔三〕
程炎震云：“晉書取此，東坡譏之?！薄菜摹?br/>
太平廣記二百七引羊欣筆陣圖曰：“王羲之三十三書蘭亭序?！彼紊Ｊ啦m亭考八引同。
嘉錫案：晉書羲之本傳但云年五十九卒，不著年月。陶弘景真誥十六闡幽微注云：“逸少為會(huì)稽太守，永和十一年去郡，告靈不復(fù)仕。至升平五年辛酉歲亡，年五十九?！闭嬲a雖不可信，而隱居之注，考證不茍，必有所據(jù)。張懷瓘書斷卷中亦云：“升平五年卒，年五十九。”后來如黃伯思東觀余論卷下跋瘞鶴銘后，謂王逸少以晉惠帝大安二年癸亥歲生，至穆帝升平五年辛酉歲卒。蘭亭考載李兼跋，與伯思同，因以推知右軍蘭亭之游，年五十有一。大抵皆據(jù)書斷為說也。至錢大昕疑年錄一獨(dú)移下十八年，謂生大興四年辛巳，卒太元四年己卯。且以東觀余論為誤，而不言其何所本。遍檢晉書考異、諸史拾遺、及養(yǎng)新錄諸書亦并無一言。第以其說推之，則永和九年正得年三十有三，疑即本之羊欣筆陣圖耳?？急緯奁唬骸巴跤臆娚贂r(shí)，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啖之，于此改觀?！北緜饕嘣唬骸澳晔瑖L謁周顗，顗察而異之。時(shí)重牛心炙，坐客未啖，顗先割啖羲之，由是始知名?！卑丛鄞笈d紀(jì)元盡四年，改元永昌。周顗即以其年四月為王敦所害。若如錢氏之說，則當(dāng)顗之死，右軍方在襁褓之中，安能與其末座啖牛心炙耶？蓋所謂羊欣筆陣圖者，本不可信，遠(yuǎn)不如真誥書斷之足據(jù)也。
〔五〕
御覽一百九十四引王隱晉書曰：“王羲之初渡江，會(huì)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與孫綽、許詢、謝尚、支遁等宴集于山陰之蘭亭?！薄〖五a案：蘭亭考一載蘭亭詩及云谷雜記一載蘭亭石刻，皆無許詢、謝尚、支遁等三人。然考法書要錄三所載唐何延之蘭亭記，僅略舉主賓十一人姓名，其中乃有支遁。不審何以不在石刻四十二人之內(nèi)，又不審當(dāng)修禊賦詩之時(shí)，許詢、謝尚果在座中與否也。古事難考，如此類者多矣。
〔六〕
嚴(yán)可均錄此序入全晉文卷二十六。自注云：“此與帖本不同，又多篇末一段，蓋劉孝標(biāo)從本集節(jié)錄者。” 嘉錫案：今本世說注經(jīng)宋人晏殊、董弅等妄有刪節(jié)，以唐本第六卷證之，幾無一條不遭涂抹。況于人人習(xí)見之蘭亭序哉。然則此序所刪除之字句，未必盡出于孝標(biāo)之節(jié)錄也。
?。础 ⊥跛局菹葹殁坠浭覅④?，后取殷浩為長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啟求住曰：“下官希見盛德，淵源始至，猶貪與少日周旋。”
?。怠 ≯钨e得人以己比符堅(jiān)，大喜。
【校文】
“符堅(jiān)” 景宋本作“苻堅(jiān)”，是。
?。丁 ∶详莆催_(dá)時(shí)，家在京口?！惨弧硶x安帝紀(jì)曰：“昶字彥達(dá)，平昌人。父馥，中護(hù)軍。昶矜嚴(yán)有志局，少為王恭所知。豫義旗之勛，遷丹陽尹。盧循既下，昶慮事不濟(jì)，仰藥而死?！眹L見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于時(shí)微雪，昶于籬間窺之，嘆曰：“此真神仙中人！”〔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二月，王恭為青、兗二州刺史，鎮(zhèn)京口?！薄捕?br/>
李慈銘云：“案顏氏家訓(xùn)勉學(xué)篇云：‘梁朝全盛之時(shí)，貴游子弟無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駕長檐車，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憑斑絲隱囊，從容出入，望若神仙?！浦^，正此類也。王恭憑藉戚畹，早據(jù)高資，學(xué)術(shù)全無，驕淫自恣。及荷孝武之重委，任北府之屏藩，首創(chuàng)亂謀，妄清君側(cè)。要求既遂，跋扈益張，再動(dòng)干戈，連橫群小。昧于擇將，還以自焚。坐使諸桓得志，晉社遽移。金行之亡，實(shí)為罪首。梟首滅族，未抵厥辜。孟昶寒人，奴顏乞相，驚其炫麗，望若天人，鄙識(shí)瑣談，何足稱述？而當(dāng)時(shí)嘆為名士，后世載其風(fēng)流，六代陵遲，職由于此。昶得遭時(shí)會(huì)，緣藉侯封，其子靈休，遂移志愿。臨汝之飾，貽穢千秋。其父報(bào)仇殺人，其子必將行劫，此之謂矣！” 嘉錫案：矜飾容止，固是南朝士大夫一病。然名士風(fēng)流，儀形俊美者，自易為人所企羨，此亦常情。晉書王恭傳載此事云：“恭美姿儀，人多愛悅，或目之云‘濯濯如春月柳。’嘗被鶴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窺見之，嘆曰：‘此真神仙中人也！’”然則昶之贊恭，乃美其姿容，非第羨其高輿鶴氅裘而已。莼客乃鄙昶為寒人，詆為奴顏乞相，不知本書所載，若此者多矣！即如上篇王長史于積雪中著公服入尚書，王敬和嘆為不復(fù)似世中人，此與昶之贊恭何異？敬和宰相之子，豈亦寒人奴顏乞相耶？莼客此評(píng)，深為無謂。若移家訓(xùn)語入容止篇下，以見風(fēng)氣之弊，則善矣。
傷逝第十七
?。薄 ⊥踔傩皿H鳴。魏志曰：“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曾祖龔、父暢，〔一〕皆為漢三公。粲至長安見蔡邕，邕奇之，倒屣迎之曰：‘此王公孫，有異才，吾不及也！吾家書籍，盡當(dāng)與之。’避亂荊州，依劉表，以粲貌●通脫，不甚重之。太祖以從征吳，道中卒。”〔二〕既葬，文帝臨其喪，顧語同游曰：“王好驢鳴，可各作一聲以送之?！备翱徒砸蛔黧H鳴。按戴叔鸞母好驢鳴，叔鸞每為驢鳴以說其母。人之所好，儻亦同之。〔三〕
【箋疏】
〔一〕 “父暢”，當(dāng)從三國志本傳作“祖父暢”。王粲父名謙，為何進(jìn)長史。
〔二〕
程炎震云：“‘太祖’以下，當(dāng)有脫文?！庇衷疲骸拔褐爵觽鳎航ò捕荒?，從征吳。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時(shí)年四十一?！薄踩?br/>
嘉錫案：叔鸞名良，事見后漢書逸民傳。此可見一代風(fēng)氣，有開必先。雖一驢鳴之微，而魏、晉名士之嗜好，亦襲自后漢也。況名教禮法，大于此者乎？
２ 王浚沖為尚書令，著公服，乘軺車，經(jīng)黃公酒壚下過，韋昭漢書注曰：“壚，酒肆也。以土為墮，四邊高似壚也。”顧謂后車客：“吾昔與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飲于此壚，竹林之游，亦預(yù)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來，便為時(shí)所羈紲。今日視此雖近，邈若山河?！薄惨弧持窳制哔t論曰：“俗傳若此。潁川庾爰之嘗以問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聞，江左忽有此論，皆好事者為之也?！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王戎為尚書令，在惠帝永寧二年，去嵇、阮之亡，且四十年矣。此語殊闊于世情。晉書取此而不云為尚書令時(shí)，蓋亦知戴逵之說而不能割愛也。” 嘉錫案：此事蓋出裴啟語林。輕詆篇注引續(xù)晉陽秋曰：“晉隆和中，河?xùn)|裴啟撰語林，時(shí)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說太傅事不實(shí)，而有人于謝坐敘其黃公酒壚，司徒王珣為之賦。謝公加以與王不平，乃云：‘君遂復(fù)作裴郎學(xué)?！允潜娤瘫善涫乱印！笨膳c此注所引七賢論互證。臨川既載謝安語入輕詆，而仍敘黃公酒壚于此，其不能割愛，與晉書同。
又案：淮南覽冥訓(xùn)云：“考其功烈，上際九天，下契黃壚?！弊⒃疲骸包S泉下壚土也。”文選曹子建責(zé)躬詩云：“昊天罔極，生命不圖。嘗懼顛沛，抱罪黃壚?！蔽褐就豸觽髯⒁齾琴|(zhì)別傳曰：“文帝崩，質(zhì)思慕作詩曰：‘何意中見棄，棄我歸黃壚?！比粍t黃壚所以喻人死后歸土，猶之九京黃泉之類也。此疑王戎追念嵇、阮云亡，生死永隔，故有黃壚之嘆。傳者不解其義，遂附會(huì)為黃公酒壚耳。
３ 孫子荊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喪時(shí)〔一〕，名士無不至者。子荊后來，臨尸慟哭，賓客莫不垂涕?？蕻叄蜢`床曰：“卿常好我作驢鳴，今我為卿作?！斌w似真聲，〔二〕賓客皆笑。孫舉頭曰：“使君輩存，令此人死！”語林曰：“王武子葬，孫子荊哭之甚悲，賓客莫不垂涕。既作驢鳴，賓客皆笑。孫曰：‘諸君不死，而令武子死乎？’賓客皆怒?！薄拘Ｎ摹?br/>
注“孫曰” 景宋本及沈本“孫”下俱有“聞之”二字。
注“而令武子死乎” 景宋本及沈本“令”下有“王”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濟(jì)傳：年四十六，先渾卒，不著何年?！薄捕?br/>
李慈銘云：“案‘真聲’誤倒。晉書王濟(jì)傳作‘體似聲真’，今據(jù)改。李本亦誤?！?br/>
?。础 ⊥跞謫蕛喝f子，〔一〕山簡往省之，王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蓖蹼[晉書曰：“戎子綏，欲取裴遁女。綏既蚤亡，戎過傷痛，不許人求之，遂至老無敢取者?！焙喎溲裕鼮橹畱Q。一說是王夷甫喪子，山簡吊之?！捕?br/>
【箋疏】
〔一〕 賞譽(yù)篇注引晉諸公贊曰：“王綏字萬子，年十九卒?！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王衍傳取此，云衍嘗喪幼子。蓋以萬年十九卒，不得云孩抱中物也?！薄〖五a案：今晉書王衍傳作“衍嘗喪幼子，山簡吊之”。即注所載一說也。吳士鑒注曰：“王戎喪子，年已十九，不得云孩抱中物。世說誤衍作戎，合為一事。注引王綏事以實(shí)之，亦誤也?！?br/>
５ 有人哭和長輿曰：“峨峨若千丈松崩。”〔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五和嶠傳云：‘元康二年卒，永平初策謚曰簡?！鼙＞w晉略列傳五曰：‘元康在永平后，嶠非先卒，必豫于衛(wèi)瓘之禍，何謚之有？’清殿本考證曰：‘永平定屬永康之誤，今改正?！从揽翟晁脑?，賈后廢后，追復(fù)故皇太子位號(hào)，嶠得策謚，事或有之。然晉初追謚者少，衛(wèi)瓘受禍，僅乃得之。張華且不得謚，恐嶠非其比也。疑永平字不誤。嶠自永熙元年卒，誤為元康二年耳。永熙元年之明年，即永平元年。”
?。丁 ⌒l(wèi)洗馬以永嘉六年喪，謝鯤哭之，感動(dòng)路人。永嘉流人名曰：“玠以六年六月二十日亡，葬南昌城許征墓東。玠之薨，謝幼輿發(fā)哀于武昌，感慟不自勝。人問：‘子何恤而致哀如是？’答曰：‘棟梁折矣，何得不哀？’”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衛(wèi)洗馬當(dāng)改葬?！惨弧炒司L(fēng)流名士，海內(nèi)所瞻，可脩薄祭，以敦舊好?！鲍d別傳曰：“玠咸和中改遷于江寧。丞相王公教曰：‘洗馬明當(dāng)改葬。此君風(fēng)流名士，海內(nèi)所瞻，可脩三牲之祭，以敦舊好?！薄竟{疏】
〔一〕 建康實(shí)錄五曰：“玠卒，葬新亭東，今在縣南十里。”自注曰：“按地志：咸和中王導(dǎo)為揚(yáng)州刺史，下令云云，改葬即此地也。未悉本葬何處？” 嘉錫案：許嵩未考世說注，故不知其本葬南昌城。
?。贰 ☆檹┫绕缴们?，及喪，〔一〕家人常以琴置靈床上。張季鷹往哭之，不勝其慟，遂徑上床，鼓琴，作數(shù)曲竟，撫琴曰：“顧彥先頗復(fù)賞此不？”因又大慟，遂不執(zhí)孝子手而出?！捕?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永嘉六年，顧榮卒。晉書榮傳：子毗?！薄捕?br/>
嘉錫案：顏氏家訓(xùn)風(fēng)操篇曰“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識(shí)者不執(zhí)手”云云。然則凡吊者，皆須執(zhí)主人之手。此條言不執(zhí)孝子手，后王東亭條言不執(zhí)末婢手，皆著其獨(dú)于死者悼慟至深，本不為生者吊，故不執(zhí)手，非常禮也。
?。浮 ♀琢羶涸馓K峻難遇害。諸葛道明女為庾兒婦，既寡，將改適，亮子會(huì)，會(huì)妻父彪，〔一〕并已見上。與亮?xí)爸?。亮答曰：“賢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兒，若在初沒?！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父當(dāng)作文。會(huì)妻名文彪也。見卷中方正篇注?！背萄渍鹪疲骸按烁缸之?dāng)作文。文彪，會(huì)妻名也。見方正篇注。”
?。埂 ♀孜目低?，何揚(yáng)州臨葬云：〔一〕“埋玉樹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搜神記曰：“初，庾亮病，術(shù)士戴洋曰：‘昔蘇峻事，公于白石祠中許賽車下牛，從來未解。為此鬼所考，不可救也。’明年，亮果亡?！薄捕踌`鬼志謠征曰：“文康初鎮(zhèn)武昌，出石頭，百姓看者于岸歌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飛鳥；庾公還揚(yáng)州，白馬牽旒旐。’又曰：‘庾公初上時(shí)，翩翩如飛□；庾公還揚(yáng)州，白馬牽旐車?！?后連征不入，尋薨，下都葬焉?！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何充時(shí)為護(hù)軍將軍、參錄尚書事。”〔二〕
還冤志曰：“晉時(shí)庾亮誅陶稱。后咸康五年冬節(jié)會(huì)，文武數(shù)十人忽然悉起向階拜揖。庾驚問故？并云：‘陶公來。’陶公是稱父侃也。庾亦起迎。陶公扶兩人，悉是舊怨，傳詔左右數(shù)十人皆操伏戈。陶公謂庾曰：‘老仆舉君自代，不圖此恩；反戮其孤，故來相問。陶稱何罪？身已得訴于帝矣。’庾不得一言，遂寢疾。八年一月死。” 嘉錫案：此與搜神記不同，雖荒誕之言，無足深論，然使世無鬼神則已，如猶姑存其說，則與其謂亮死于白石之鬼，不如謂亮死于陶侃。使知嫉功妒能，背恩負(fù)義之不可為，亦以見人心世道之公也。亮以咸康五年殺陶稱，六年正月卒。還冤記作八年，傳寫之誤耳。
１０ 王長史病篤，寢臥鐙下，轉(zhuǎn)麈尾視之，嘆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一〕及亡，劉尹臨殯，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慟絕?！捕碀鲃e傳曰：“濛以永和初卒，年三十九。沛國劉惔與濛至交，及卒，惔深悼之。雖友于之愛，不能過也。”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法書要錄卷九載張懷瓘書斷稱：‘濛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二〕
高僧傳八釋道慧傳云：“慧以齊建元二年卒，春秋三十有一。臨終呼取麈尾授友人智順，順慟曰：‘如此之人，年不至四十，惜矣！’因以麈尾納棺中而葬焉?！薄〖五a案：智順此言，正□王濛耳。
?。保薄≈У懒謫史?，精神霣喪，風(fēng)味轉(zhuǎn)墜。支遁傳曰：“法虔，道林同學(xué)也?？±视欣砹x，遁甚重之?！背Ｖ^人曰：“昔匠石廢斤于郢人，莊子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運(yùn)斤斫之，堊盡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毖郎z弦于鐘子，韓詩外傳曰：“伯牙鼓琴，鐘子期聽之，方鼓琴，志在太山，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莫景之閑，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鐘子期死，伯牙擗琴絕弦；終身不復(fù)鼓之，以為在者無足為之鼓琴也。”推己外求，良不虛也！冥契既逝，發(fā)言莫賞，中心蘊(yùn)結(jié)，余其亡矣！”卻后一年，支遂殞。〔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傳卷四云：‘乃著切晤章，臨亡成之，落筆而卒?！庇衷疲骸啊馇蟆呱畟髯鳌笕恕！备呱畟魉脑疲骸岸萦型瑢W(xué)法虔，精理入神，先遁亡。遁嘆曰云云，乃著切悟章。臨亡成之，落筆而卒?！?br/>
?。保病≯钨e喪，左右白郗公“郎喪”，既聞，不悲，因語左右：“殯時(shí)可道?！惫R殯，一慟幾絕。中興書曰：“超年四十一，先愔卒?！惨弧吵挥眩砸粫r(shí)俊乂。及死之日，貴賤為誄者四十余人。”續(xù)晉陽秋曰：“超黨戴桓氏，為其謀主，以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將亡，出一小書箱付門生，云：‘本欲焚此，恐官年尊，必以傷愍為斃?！捕澄彝龊?，若大損眠食，則呈此箱?！瘣趾蠊麘Q悼成疾，門生乃如超旨，則與桓溫往反密計(jì)。愔見即大怒曰：‘ 小子死恨晚！’后不復(fù)哭?！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超傳不著卒年。通鑒系之太元二年十二月，當(dāng)必有據(jù)?！庇衷疲骸八伪咀鳌瑫x書亦云‘四十二’。”〔二〕
“斃”晉書作“弊”，是。
?。保场〈鞴娏址◣熌?，支遁傳曰：“遁太和元年終于剡之石城山，因葬焉?！痹唬骸暗乱粑催h(yuǎn)，而拱木已積。冀神理綿綿，不與氣運(yùn)俱盡耳！”王珣法師墓下詩序曰：“余以寧康二年，命駕之剡石城山，即法師之丘也。高墳郁為荒楚，丘隴化為宿莽，遺跡未滅，而其人已遠(yuǎn)。感想平昔，觸物凄懷?！逼錇闀r(shí)賢所惜如此。
?。保础⊥踝泳磁c羊綏善。綏清淳簡貴，為中書郎，少亡。綏已見。王深相痛悼，語東亭云：“是國家可惜人！”
?。保怠⊥鯑|亭與謝公交惡。中興書曰：“珣兄弟皆婿謝氏，以猜嫌離婚。太傅既與珣絕婚，又離妻，〔一〕由是二族遂成仇釁?！蓖踉跂|聞謝喪，〔二〕便出都詣子敬道：“欲哭謝公。”子敬始臥，聞其言，便驚起曰：“所望于法護(hù)。”〔三〕法護(hù)，珣小字。王于是往哭。督帥刁約不聽前，曰：“官平生在時(shí)，不見此客。”王亦不與語，直前，哭甚慟，不執(zhí)末婢手而退。末婢，謝琰小字。琰字瑗度，安少子。開率有大度，為孫恩所害。贈(zèng)侍中司空。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離下脫□字。” 嘉錫案：“又離□妻”，事見晉書王珣傳。
〔二〕
嘉泰吳興志四云：“三鵝岡，在長興縣西南六十五里，有晉謝安墓。岡中有斷處，梁朝有童謠：‘鳥山出天子’，故鑿焉?！庇质疲骸爸x太傅廟，在縣南三□岡，廟前即其墓?！卑础叭Z”“三□”，必有一誤。元和郡縣志二十五云：“上元縣謝安墓在縣東南十里石子崗北。”景定建康志四十三云：“謝安墓在城南九里梅嶺崗?！蹦咸茣骸懊奉U崗相接處，即謝安墓?！陛浀丶o(jì)勝十七云：“謝安墓在上元縣東十里石子岡北?！标愂寂d王叔陵傳：“晉世王公貴人，多葬梅嶺。及叔陵所生母彭氏卒，啟求梅嶺，乃發(fā)故太傅謝安舊墓，棄去安柩，以藏其母。” 嘉錫案：安石墓本在建康，而嘉泰吳興志乃云墓在長興者，錢泳履園叢話卷十九云：“謝安墓在長興縣西南六十里，地名三□岡。今尚有子孫守墓者。陳叔陵發(fā)冢以葬其母，裔孫夷吾適為長興令，徙葬于此?！薄踩?br/>
程炎震云：“子敬長元琳五歲，故得斥其小字。晉書珣傳云‘詣族弟獻(xiàn)之’，誤矣。”
?。保丁⊥踝娱?、子敬俱病篤，而子敬先亡。獻(xiàn)之以泰元十三年卒，年四十五。〔一〕子猷問左右：“何以都不聞消息？此已喪矣！”語時(shí)了不悲。便索輿來奔喪，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徑入坐靈床上，取子敬琴彈，弦既不調(diào)，擲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币驊Q絕良久，月余亦卒。幽明錄曰：“泰元中，有一師從遠(yuǎn)來，莫知所出。云：‘人命應(yīng)終，有生樂代者，則死者可生。若逼人求代，亦復(fù)不過少時(shí)?！寺劥?，咸怪其虛誕。王子猷、子敬兄弟，特相和睦。子敬疾屬纊，子猷謂之曰：‘吾才不如弟，位亦通塞，請以余年代弟?！瘞熢唬骸蛏勒?，以己年限有余，得以足亡者耳。今賢弟命既應(yīng)終，君侯算亦當(dāng)盡，復(fù)何所代？’子猷先有背疾，子敬疾篤，恒禁來往。聞亡，便撫心悲惋，都不得一聲，背即潰裂。推師之言，信而有實(shí)。”〔二〕
【校文】
“子敬子敬” 景宋本及沈本無下“子敬”二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法書要錄九載張懷瓘書斷曰：“子敬為中書令，太元十一年卒于官，年四十三。族弟□代居之，至十三年而卒，年三十八?！卑杆d□年，與晉書合，知所稱子敬之年，亦當(dāng)不誤。此注或傳寫之訛耳?！薄捕?br/>
嘉錫案：據(jù)世說：子敬亡時(shí)，子猷尚能奔喪，且有人琴俱亡之嘆。其不哭也，蓋強(qiáng)自抑止，以示其曠達(dá)，猶原壤之登木，莊生之鼓缶耳！非不能哭也。安得謂之都不得一聲乎？當(dāng)時(shí)雖復(fù)慟絕，然月余乃卒，若其背疾即時(shí)潰裂，恐不能活至月余矣。世說、幽明錄均劉義慶所著，而其敘事不同如此，當(dāng)由雜采諸書，不出一源故也。持矛刺盾，兩相乖謬，其為虛誕，不攻自破。蓋為天師道者，欲自神其術(shù)，造此妄說，以惑庸愚。以子敬兄弟名高，又家世奉道，故讬之以取信耳。孝標(biāo)取以作注，以為實(shí)有此事，不免為其所欺矣。
?。保贰⌒⑽渖搅晗?，王孝伯入臨，〔一〕告其諸弟曰：“雖榱桷惟新，便自有黍離之哀！”中興書曰：“烈宗喪，會(huì)稽王道子執(zhí)政，寵幸王國寶，委以機(jī)任。王恭入赴山陵，故有此嘆?！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安紀(jì)：‘太元二十一年十月，葬孝武帝于隆平陵。王恭自京口入赴?！?br/>
?。保浮⊙蜴谀耆蛔?，〔一〕桓玄與羊欣書曰：“賢從情所信寄，暴疾而殞，孚已見。宋書曰：“欣字敬元，太山南城人。少懷靜默，秉操無競。美姿容，善笑言，長于草隸?！毖蚴献V曰：“孚即欣從祖?！薄捕匙Ｓ柚畤@，如何可言！”公羊傳曰：“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子路亡，子曰：‘噫！天祝予！’”何休曰：“祝者，斷也。天將亡夫子耳?！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卷上言語篇注引羊氏譜，稱孚卒年四十六?！?br/>
程炎震云：“言語篇‘桓玄問羊孚’條注引羊氏譜，作‘年四十六’。”〔二〕
李慈銘云：“案孚與欣為從祖兄弟，皆徐州刺史忱之曾孫。孚祖楷，父綏。欣祖權(quán)，父不疑。以年論之，孚當(dāng)為欣之兄。此注從祖下脫一兄字，各本皆誤?！?br/>
?。保埂』感?dāng)篡位，語卞鞠云：卞范已見?！拔粞蜃拥篮憬岽艘?。今腹心喪羊孚，爪牙失索元，索氏譜曰：“元字天保，燉煌人。父緒，散騎常侍。元?dú)v征虜將軍、歷陽太守。”幽明錄曰：“元在歷陽，疾病，西界一年少女子姓某，自言為神所降，來與元相聞，許為治護(hù)。元性剛直，以為妖惑，收以付獄，戮之于市中。女臨死曰：‘卻后十七日，當(dāng)令索元知其罪?！缙?，元果亡?！倍酢踝鞔嗽g突，詎允天心？”
棲逸第十八
１ 阮步兵嘯，聞數(shù)百步。蘇門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傳說。阮籍往觀，見其人擁□巖側(cè)。籍登嶺就之，箕踞相對(duì)。籍商略終古，上陳黃、農(nóng)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問之，仡然不應(yīng)。復(fù)敘有為之教，棲神導(dǎo)氣之術(shù)以觀之，彼猶如前，凝矚不轉(zhuǎn)。籍因?qū)χL嘯。良久，乃笑曰：“可更作?！奔畯?fù)嘯。意盡，退，還半嶺許，聞上●然有聲，如數(shù)部鼓吹，林谷傳響。顧看，迺向人嘯也〔一〕。魏氏春秋曰：“阮籍常率意獨(dú)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嘗游蘇門山，有隱者莫知姓名，〔二〕有竹實(shí)數(shù)斛，杵臼而已。籍聞而從之，談太古無為之道，論五帝三王之義，蘇門先生脩然曾不眄之?！踩臣藝E然長嘯，韻響寥亮。蘇門先生乃逌爾而笑。籍既降，先生喟然高嘯，有如鳳音。籍素知音，乃假蘇門先生之論，以寄所懷。其歌曰：‘日沒不周西，月出丹淵中。陽精晦不見，陰光代為雄。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fù)隆。富貴俛仰閑，貧賤何必終?！薄菜摹持窳制哔t論曰：“籍歸，遂著大人先生論，〔五〕所言皆胸懷閑本趣，大意謂先生與己不異也。觀其長嘯相和，亦近乎目擊道存矣?！薄拘Ｎ摹?br/>
注“三王之義” “王”，景宋本及沈本作“皇”。
【箋疏】
〔一〕 嘉錫案：此出戴逵竹林七賢論，見類聚十九、御覽三百九十二引，較世說稍略。
〔二〕
文選集注四十二引公孫羅文選鈔曰：“隱有三種：一者求于道術(shù)，絕棄喧囂，以居山林。二者無被征召，廢于業(yè)行，真隱人。三者求名譽(yù)，詐在山林，望大官職，召即出仕，非隱人也，徼名而已?！薄踩?br/>
御覽五百十引袁淑真隱傳曰：“蘇門先生嘗行，見采薪于阜者。先生嘆曰：‘汝將以是終乎？哀哉！’薪者曰：‘以是終者，我也；不以是終者，我也。且圣人無懷，何其為哀？圣人以道德為心，不以富貴為志?！蚋瓒拢K?！薄〖五a案：袁淑所言，略本之阮籍大人先生傳。然此特籍之寓言耳，未必真有是采薪者，乃能與先生相應(yīng)答也。
〔四〕
嘉錫案：此歌即大人先生傳中采薪者所歌二章之一。
〔五〕
阮嗣宗集大人先生傳云：“大人先生，蓋老人也，不知姓字。陳天地之始，言神農(nóng)、黃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dāng)?shù)，嘗居蘇門之山，故世咸謂之閑。養(yǎng)性延壽，與自然齊光。其視堯、舜之所事，若手中耳。先生□為中區(qū)之在天下，曾不若蠅蚊之著帷，故終不□為事，而極意乎異方奇域。游覽觀樂，非世所見，徘徊無所終極，遺其書于蘇門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病 ★涤斡诩晨ど街?，遇道士孫登，遂與之游?？蹬R去，登曰：“君才則高矣，保身之道不足?！笨导蛟唬骸皩O登者，不知何許人。無家，于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發(fā)自覆。好讀易，鼓一弦琴，見者皆親樂之。”魏氏春秋曰：“登性無喜怒，或沒諸水，出而觀之，登復(fù)大笑。時(shí)時(shí)出入人間，所經(jīng)家設(shè)衣食者，一無所辭，去皆舍去?！蔽氖總髟唬骸凹纹街?，汲縣民共入山中，見一人，所居懸?guī)r百仞，叢林郁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孫姓，登名，字公和’?？德?，乃從游三年。問其所圖，終不荅。然神謀所存良妙，康每薾然嘆息。將別，謂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識(shí)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于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識(shí)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shí)寡，難乎免于今之世矣！子無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呂安事，在獄為詩自責(zé)云：‘昔慚下惠，今愧孫登！’”王隱晉書曰：“孫登即阮籍所見者也。嵇康執(zhí)弟子禮而師焉。魏、晉去就，易生嫌疑，貴賤并沒，故登或默也?！薄惨弧?br/>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水經(jīng)洛水篇注曰：‘臧榮緒晉書稱：孫登嘗經(jīng)宜陽山，作炭人見之，與語，登不應(yīng)。作炭者覺其精神非常，咸共傳說。太祖聞之，使阮籍往觀，與語，亦不應(yīng)。籍因大嘯。登笑曰：“復(fù)作向聲。”又為嘯。求與俱出，登不肯，籍因別去。登上峰，行且嘯，如簫韶笙簧之音，聲振山谷。籍怪而問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聲。”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問久之，乃知姓名?！喟磳O綽敘高士傳言在蘇門山。又別作登傳。孫盛魏氏春秋亦言在蘇門山，又不列姓名。阮嗣宗感著大人先生論，言‘吾不知其人。既神游自得，不與物交’。阮氏尚不能動(dòng)其英操，復(fù)不識(shí)何人而能得其姓名。案酈氏之論甚覈。蘇門長嘯者與汲郡山中孫登，自是二人。王隱蓋以時(shí)地相同，牽而合之。榮緒推問二語，即承隱書而附會(huì)。唐修晉書復(fù)沿臧說，不足信也?！薄〖五a案：葛洪神仙傳六孫登傳敘事與嵇康集序及文士傳略同，只多太傅楊駿遺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駿給棺埋之，而登復(fù)活二事。并無一字及于阮籍者。蓋洪為西晉末人，去登時(shí)不遠(yuǎn)，故其書雖怪誕，猶能知登與蘇門先生之為二人也。水經(jīng)清水注云：“百門陂方五百步，在共縣故城西，即共和之故國也。共伯既歸帝政，逍遙于共山之上。山在國北，所謂共北山也，仙者孫登之所處。袁彥伯竹林七賢傳：‘嵇叔夜嘗采藥山澤，遇之于山，冬以被發(fā)自覆，夏則編草為裳，彈一弦琴，而五聲和。’”御覽五百二引王隱晉書曰：“魏末有孫登，字公和，汲郡人。無家屬，時(shí)人于汲郡北山上土窟中得之。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發(fā)覆面，對(duì)人無言。好讀易，鼓琴。初，宜陽山中作炭者忽見有人不語，精神不似常人。帝使阮籍往視，與語，亦不應(yīng)。籍因大嘯，野人乃笑曰：‘爾復(fù)作向聲?！譃閲[。籍將求出，野人不聽而去。登山并嘯，如簫韶笙簧之音，聲震山谷。而還問，炭人曰：‘故是向人耳?！瘜ぶ螅ù司渲杏忻撜`），不知所止。推問久之，乃知姓名?！薄〖五a案：大人先生傳及魏氏春秋并言蘇門先生，不知姓名，而王隱以為即嵇康所師事之孫登，與嵇、阮本集皆不合，顯出附會(huì)。劉孝標(biāo)引以為注，失于考覈矣。今試以王隱之言與水經(jīng)注所引臧榮緒書互較，知榮緒所述，全出于隱，并“推問久之”二句，亦隱之原文。如此，榮緒直錄之耳。李□客以為榮緒即承隱書而附會(huì)，非也。
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曰：“初，康采藥于汲郡共北山中，見隱者孫登。康欲與之言，登默然不對(duì)。逾時(shí)將去，康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識(shí)寡，難乎免于今之世?！霸鈪伟彩?，為詩自責(zé)曰：‘欲寡其過，謗議沸騰。性不傷物，頻致怨憎。昔慚柳下，今愧孫登。內(nèi)負(fù)宿心，外赧良朋?！庇謺x陽秋云：“康見孫登，登對(duì)之長嘯，逾時(shí)不言?？缔o還曰：‘先生竟無言乎？’登曰：‘惜哉！’” 嘉錫案：魏、晉兩春秋皆孫盛所撰，其敘康之見登，一則曰逾時(shí)將去；再則曰逾時(shí)不言。然則康、登相見，不過一炊許時(shí)耳，而張騭文士傳謂康從游三年。久暫不同，顯然乖異。盛與騭雖不知孰先孰后，然裴松之嘗譏騭虛偽妄作，不可勝紀(jì)，則其書疑未可信。
３ 山公將去選曹，欲舉嵇康；康與書告絕?！惨弧晨祫e傳曰：“山巨源為吏部郎，遷散騎常侍，舉康，康辭之，并與山絕。豈不識(shí)山之不以一官遇己情邪？亦欲標(biāo)不屈之節(jié)，以杜舉者之口耳！乃荅濤書，自說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大將軍聞而惡之?！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嵇康傳注曰：‘案濤行狀，濤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蓋當(dāng)年即遷，故康書云：‘女年十三，男年八歲?！霸哪昕当徽D時(shí)，嵇紹十歲也。晉書康傳亦云：‘濤去選官，舉康自代。’惟文選注引魏氏春秋云：‘山濤為選曹郎，舉康自代?！崴芍蛑?，蓋漏去濤之遷官一節(jié)耳?！背萄渍鹪疲骸翱禃啤勛阆逻w’，是濤已遷官之證。又云：‘前年從河?xùn)|還，顯宗、阿都說足下議以吾自代。’則別是一事，不必定是代為吏部郎?！?br/>
４ 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貞有遠(yuǎn)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臨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禮之，故辟為府掾。廞得箋命，〔一〕笑曰：“茂弘乃復(fù)以一爵假人！”〔二〕文字志曰：“廞字宗子，江夏鐘武人。祖康，〔三〕秦州刺史。父重，平陽太守。世有名望。廞好學(xué)，善草隸，與兄式齊名。躄疾不能行坐，常仰臥，彈琴、讀誦不輟。河閑王辟太尉掾，以疾不赴。后避難，隨兄南渡，司徒王導(dǎo)復(fù)辟之。廞曰：‘茂弘乃復(fù)以一爵加人！’永和中卒。廞嘗為二府辟，故號(hào)李公府也。式字景則，廞長兄也。思理儒隱，有平素之譽(yù)。渡江，累遷臨海太守、侍中。年五十四而卒?！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三百八十六引箋命作板命，是也。”〔二〕
嘉錫案：廞本不肯婚宦，兼素有高名，恥復(fù)屈身掾史，故其言如此。漢書朱云傳曰：“薛宣為丞相，云往見之，宣從容謂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東閣，可□觀四方奇士。’云曰：‘小生迺欲相吏耶？’”李廞之意，亦若此而已。
〔三〕
程炎震云：“祖康當(dāng)作祖秉，見德行篇?！?br/>
?。怠 『悟婒T弟以高情避世，而驃騎勸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減驃騎？”中興書曰：“何準(zhǔn)字幼道，廬江灊人。驃騎將軍充第五弟也。雅好高尚，征聘一無所就。充位居宰相，權(quán)傾人主，而準(zhǔn)散帶衡門，不及世事。于時(shí)名德皆稱之。年四十七卒。有女，為穆帝皇后。贈(zèng)光祿大夫。子恢，〔一〕讓不受?！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恢，晉書準(zhǔn)傳作惔?！?
?。丁 ∪罟獾撛跂|山，蕭然無事，常內(nèi)足于懷。阮裕別傳曰：“裕居會(huì)稽剡山，志存肥遁。”有人以問王右軍，右軍曰：“此君近不驚寵辱，老子曰：“寵辱若驚，得之若驚，失之若驚?！彪m古之沈冥，何以過此？”楊子曰：“蜀、莊沈冥?！崩钴壸⒃唬骸吧蜈?，猶玄寂，泯然無跡之貌?！?br/>
?。贰 】总囼T少有嘉遁意，年四十余，始應(yīng)安東命。未仕宦時(shí)，常獨(dú)●，歌吹自箴誨，自稱孔郎，游散名山?？子鋭e傳曰：“永嘉大亂，愉入臨海山中，不求聞達(dá)，中宗命為參軍?！卑傩罩^有道術(shù)，為生立廟。今猶有孔郎廟?！惨弧?br/>
【校文】
“歌吹” 景宋本無“吹”字。
“名山”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山石”。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歌吹自箴誨’句有誤。晉書孔愉傳云：‘東還會(huì)稽，入新安山中，改姓孫氏。以稼穡讀書為務(wù)，信著鄉(xiāng)里。后忽舍去，皆謂為神人，而為之立祠?！?br/>
程炎震云：“晉書七十八愉傳云：‘永嘉中，元帝以安東將軍鎮(zhèn)揚(yáng)土，命為參軍。邦族尋求，莫知所在。建興初，始出應(yīng)召?！謺x書云：‘入新安山中?！?br/>
水經(jīng)注四十漸江水注云：“湖水又逕會(huì)稽山陰縣?？h南九里有侯山，山孤立長湖中，晉車騎將軍孔敬康少時(shí)遯世，棲跡此山?！奔翁?huì)稽志九：“會(huì)稽縣侯山在縣西四里。舊經(jīng)云：‘南湖侯山，回在湖中，俗名九里山。蓋昔時(shí)去縣之?dāng)?shù)也?！子渖贄松健！卞居钣浺话偎脑唬骸办h孔靈村，在縣南二十五里。按晉書云：‘孔愉字敬康，會(huì)稽人。永嘉之亂，避地入新安山谷中，以稼穡讀書為業(yè)，信著鄰里。后忽舍去，皆以為神人，為之立廟?！此又乖诖?，故謂之孔靈山。祀其上?！绷_愿新安志三歙縣古跡云：“孔靈村在縣南三十里。孔愉東還會(huì)稽，入新安山中，事見晉書本傳。而世說亦云：‘自稱孔郎，游散名山，百姓為生立廟?！瞧涫乱病＝翊舜宥\賽猶及孔愉先生云。”自注曰：“愉別傳云‘愉入臨海山中’，而晉書又以為會(huì)稽有新安山，然世說既稱游散名山，明非一處。今此地以孔名，而寰宇志、祥符經(jīng)皆言是愉隱處，不可沒也?！薄〖五a案：晉書言歸會(huì)稽，后入新安山中耳。非謂會(huì)稽有新安山也。
?。浮 ∧详杽Ⅱ曋呗噬剖穫?，隱于陽岐?！惨弧秤跁r(shí)符堅(jiān)臨江，荊州刺史桓沖將盡訏謨之益，征為長史，遣人船往迎，贈(zèng)貺甚厚。驎之聞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餉，〔二〕緣道以乞窮乏，〔三〕比至上明亦盡?！菜摹骋灰姏_，因陳無用，翛然而退。居陽岐積年，衣食有無常與村人共。值己匱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五〕為鄉(xiāng)閭所安。鄧粲晉紀(jì)曰：“驎之字子驥，南陽安眾人。少尚質(zhì)素，虛退寡欲。好游山澤閑，志存遁逸?；笡_嘗至其家，驎之方條桑，謂沖：‘使君既枉駕光臨，宜先詣家君。’沖遂詣其父。父命驎之，然后乃還，拂短褐與沖言。父使驎之自持濁酒菹菜供賓，沖敕人代之。父辭曰：‘若使官人，則非野人之意也。’沖為慨然，至昏乃退。因請為長史，固辭。居陽岐，去道斥近，人士往來，必投其家。驎之身自供給，贈(zèng)致無所受。去家百里，有孤嫗疾，將死，謂人曰：‘唯有劉長史當(dāng)埋我耳！’驎之身往候之疾終，為治棺殯。其仁愛皆如此。以壽卒。”〔六〕
【校文】
“符堅(jiān)臨江” 北堂書鈔六十八引作“苻永固臨江上。”
“桓沖” 北堂書鈔引作“桓車騎”。
“翛然” 北堂書鈔引作“蕭然”。嘉錫案：書鈔所引與今本不同處，皆義得兩通，未詳孰是。
注“拂短褐” “短”，景宋本作“裋”。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陽岐，村名，去荊州二百里。見后任誕篇注?！背萄渍鹪疲骸瓣栣⒁娙握Q篇‘桓車騎在荊州’條。”〔二〕
李慈銘云：“案當(dāng)作‘悉受所餉’，‘不’字衍?！薄踩?br/>
李詳云：“乞，與也?！薄菜摹?br/>
程炎震云：“晉書七十四桓沖傳‘孱陵縣界，地名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峽。于是移鎮(zhèn)上明?！?jīng)注三十四江水篇：‘江水又東經(jīng)上明城北。晉太元中苻堅(jiān)之寇荊州也。刺史桓沖徙渡江南，使劉波筑之，徙州治此城。其地夷敞，北據(jù)大江’。通典一百八十三‘江陵郡松滋縣西有廢上明城，即沖所筑’。通鑒一百四‘桓沖自江陵移鎮(zhèn)上明’，在太元二年?！?br/>
通鑒地理通釋十三引郡縣志云：“三明故城，亦謂之桓城，在江陵府松滋縣西一里，居上明之地，而桓沖所筑，故兼二名。苻堅(jiān)南侵，沖為荊州刺史。渡江南上明，筑城以御之。上明在縣東三十步，明猶渠也。晉末朱齡石開三明，引江水以灌稻田，后堤壞，遂廢?！薄〖五a案：郡縣志即元和郡縣圖志也。今本殘闕，故無此條。輿地紀(jì)勝六十四亦引之，不如此詳。宋書朱齡石傳：“義熙八年，高祖西伐劉毅，齡石從至江陵。九年始自江陵伐蜀。”其開三明，當(dāng)在此時(shí)。事在桓沖之后。然沖時(shí)既有上明，則當(dāng)已有此三渠。其后淤廢，齡石重開之耳。
〔五〕
李慈銘云：“案‘厚’字疑衍?！薄擦?br/>
御覽五百三引王隱晉書曰：“鄧粲，長沙人也。少以高潔著名，與南陽劉驎之、南郡劉尚公同志友善，并不應(yīng)州郡辟命。荊州刺史桓公卑辭厚禮，請粲為別駕。粲嘉其好賢，乃起應(yīng)召。驎之、尚公謂粲曰：‘卿道學(xué)深，眾所推服，忽然改節(jié)，誠失所望?！薄〖五a案：據(jù)史通古今正史篇，王隱以咸康六年奏上其書，不應(yīng)下及太元時(shí)為鄧粲立傳。御覽所引，不知為何書之誤。然由此可見粲所紀(jì)驎之事，乃親所見聞，皆實(shí)錄也。今晉書八十二粲傳，與御覽略同。
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劉驎之字子驥，一字道民。好游于山澤，志在存道，常采藥至名山，深入忘返。見有一澗水，南有二石囷，一囷開，一囷閉，或說囷中皆仙方秘藥，驎之欲更尋索，終不能知?；笡_請為長史，固辭，居于陽岐。人士往來，無不投止，驎之自供給，人人豐足。凡人致贈(zèng)，一無所受?！薄〖五a案：初學(xué)記五引臧榮緒晉書略同。惟名山作衡山，今晉書隱逸傳從之。案此敘驎之所見，頗類桃花源，蓋即一事而傳聞異辭。陶淵明集五桃花源記，正太元中事，其末曰：“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睋?jù)記，驎之蓋即卒于太元閑。晉書謂驎之為光祿大夫耽之族。而淵明作其外祖父孟嘉傳，言耽與嘉同在桓溫府，淵明從父太常夔嘗問嘉于耽，則淵明與耽世通家，宜得識(shí)驎之，故知其有欲往桃源事，惟不知與晉中興書所記，孰得其真耳。
嘉錫又案：搜神后記卷一兼載桃源及衡山二事，其書即讬名陶潛。但易桃花源記中之南陽劉子驥為太守劉歆，作偽之跡顯然。然亦梁以前書也。
?。埂 ∧详柕缘罍Y〔一〕與汝南周子南少相友，〔二〕共隱于尋陽。庾太尉說周以當(dāng)世之務(wù)，周遂仕，翟秉志彌固。其后周詣翟，翟不與語。晉陽秋曰：“翟湯字道淵，南陽人，漢方進(jìn)之后也。篤行任素，義讓廉潔，饋贈(zèng)一無所受。值亂多寇，聞湯名德，皆不敢犯。”尋陽記曰：“初，庾亮臨江州，聞翟湯之風(fēng)，束帶躡屐而詣焉。亮禮甚恭。湯曰：‘使君直敬其枯木朽株耳?！练Q其能言，表薦之。征國子博士，不赴?！踩持鞑緩埿唬骸司P龍，不可動(dòng)也?！K于家。”【箋疏】
〔一〕 程炎震云：“道淵，晉書九十四湯傳作道深，唐人避諱改也。南陽晉書作尋陽，帝紀(jì)兩見。前云尋陽，后云南陽，當(dāng)兩存之?！?br/>
御覽五百三引晉中興書曰：“翟湯字長淵，尋陽人。耕而后食。凡有饋贈(zèng)，一無所受。庾亮薦湯，以國子博士征，不起?！薄〖五a案：湯為方進(jìn)之后，則其先本南陽翟氏，過江后僑居尋陽。長淵之與道淵，不知孰是。
〔二〕
程炎震云：“子南別見尤悔篇‘庾公欲起周子南’條?！薄踩?br/>
程炎震云：“晉書成紀(jì)：咸和八年四月，以束帛征。康紀(jì)：建元元年六月，又以束帛征。”
?。保啊∶先f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陽新縣。萬年游宦，有盛名當(dāng)世，少孤未嘗出，京邑人士思欲見之，乃遣信報(bào)少孤，云“兄病篤”。狼狽至都。時(shí)賢見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謂曰：“少孤如此，萬年可死?！痹昝咸幨裤懺唬骸疤幨棵?，字少孤，武昌陽新人，吳司空孟宗后也。少而希古，布衣蔬食，棲遲蓬蓽之下，絕人閑之事，親族慕其孝。大將軍命會(huì)稽王辟之，稱疾不至，相府歷年虛位，而澹然無悶，卒不降志，時(shí)人奇之。”〔一〕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云‘以壽終’。此銘仍稱會(huì)稽王，則在簡文未立時(shí)?！?br/>
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孟陋字少孤，少而貞潔，清操絕倫，口不言世事。時(shí)或漁弋，雖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輔政，以為參軍，不起。桓溫躬往造焉?；蛑^溫宜引在府，溫嘆曰：‘會(huì)稽王不能屈，非敢擬議也?！勚唬骸畠|兆之人，無官者十居八九，豈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忝相王之命，非敢為高也?！苯駮x書隱逸傳同。
?。保薄】瞪疁Y在豫章，去郭數(shù)十里，立精舍。旁連嶺，帶長川，芳林列于軒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閑居研講，希心理味，庾公諸人多往看之。觀其運(yùn)用吐納，風(fēng)流轉(zhuǎn)佳。加已處之怡然，亦有以自得，聲名乃興。后不堪，遂出?！惨弧成疁Y已見。
【校文】
“加已處之怡然”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已”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傳云：‘后卒于寺?！?br/>
１２ 戴安道既厲操東山，續(xù)晉陽秋曰：“逵不樂當(dāng)世，以琴書自娛，隱會(huì)稽剡山，國子博士征，不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戴氏譜曰：“逯字安丘，譙國人。祖碩，父綏，有名位。逯以武勇顯，有功，封廣陵侯，仕至大司農(nóng)?！敝x太傅曰：“卿兄弟志業(yè)，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憂’，家弟‘不改其樂’?！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逯’晉書作‘□’，附見謝玄傳。言是逵之弟，封廣信侯?！业堋鳌倚帧?。”
?。保场≡S玄度隱在永興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諸侯之遺。或謂許曰：“嘗聞箕山人，似不爾耳！”許曰：“筐篚苞苴，故當(dāng)輕于天下之寶耳！”〔一〕鄭玄禮記注云：“苞苴，裹肉也?；蛞匀?，或以茅?！贝搜栽S由尚致堯帝之讓，筐篚之遺，豈非輕邪？
【箋疏】
〔一〕 嘉錫案：易系辭傳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寶曰位?！贝搜蕴煜轮畬?，謂堯讓許由以天子之位耳。
?。保础》缎磭L入公門。韓康伯與同載，遂誘俱入郡。范便于車后趨下。〔一〕續(xù)晉陽秋曰：“宣少尚隱遁，家于豫章，以清潔自立?！薄竟{疏】
〔一〕 吳承仕曰：“據(jù)此，是晉時(shí)車制與周制略同。據(jù)考工記，皆從車后登降也?！?br/>
?。保怠≯柯?dòng)呱须[退者，輒為辦百萬資，并為造立居宇。在剡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舊居，與所親書曰：“近至剡，如官舍。”郗為傅約亦辦百萬資，傅隱事差互，故不果遺。約，瓊小字?！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劉注但稱約為傅瓊小字，而不言瓊為何如人，似有脫文。本書識(shí)鑒篇言“郗超與傅瑗周旋”，南史傅亮傳云：“亮，晉司隸校尉咸之玄孫也。父瑗，與郗超善?！杯傄梢嘞讨鴮O，瑗之兄弟行，故得與超相識(shí)。其隱事差互，事不可考。
?。保丁≡S掾好游山水，而體便登陟。時(shí)人云：“許非徒有勝情，實(shí)有濟(jì)勝之具。”〔一〕
【箋疏】
〔一〕 “許”，后山詩集注引作“卿”。
?。保贰≯袝c謝居士善。常稱：“謝慶緒識(shí)見雖不絕人，可以累心處都盡。”尚書，郗恢也。別見。檀道鸞續(xù)晉陽秋曰：“謝敷字慶緒，會(huì)稽人，崇信釋氏。初入太平山中十余年，以長齋供養(yǎng)為業(yè)，招引同事，化納不倦。以母老還南山若邪中。內(nèi)史郗愔表薦之，征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一名處士星?！惨弧彻旁疲骸蕴幨慨?dāng)之?！?時(shí)戴逵居剡，既美才藝而交游貴盛，先敷著名，時(shí)人憂之。俄而敷死，會(huì)稽人士以嘲吳人云：‘吳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箋疏】
〔一〕 程炎震云：“初學(xué)記一御覽七引此，‘一名處士星’上有‘少微’二字?！?br/>
賢媛第十九〔一〕
【箋疏】
〔一〕 嘉錫案：本篇凡三十二條，其前十條皆兩漢、三國事。有晉一代，唯陶母能教子，為有母儀，余多以才智著，于婦德鮮可稱者。題為賢媛，殊覺不稱其名。唐修晉書，列女傳才三十四人，而五人出于外族。其晉人行義足尚者，不過十余人耳?？贾畟饔?，晉之婦教，最為衰敝。夫君子之道，造端夫婦。故關(guān)雎以為風(fēng)始，未有家不齊而國能治者。婦職不修，風(fēng)俗陵夷，晉之為外族所侵?jǐn)_，其端未必不由于此也。故具列當(dāng)時(shí)有識(shí)之言，以為世戒。干寶晉紀(jì)總論曰：“其婦女莊櫛織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嘗知女工絲枲之業(yè)，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shí)而婚，任情而動(dòng)，故皆不恥淫逸之過，不拘妒忌之惡。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剛?cè)幔袣⒙炬?，有黷亂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況責(zé)之聞四教于古，修貞順于今，以輔佐君子者哉？”抱樸子外篇疾謬篇曰：“今俗婦女，休其蠶織之業(yè)，廢其玄紞之務(wù)。不績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饋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從詣，之適親戚。承星舉火，不己于行。多將侍從，暐曄盈路。婢使吏卒，錯(cuò)雜如市。尋道褻謔，可憎可惡。或宿于他門，或冒夜而返。游戲佛寺，觀視畋漁。登高臨水，去境慶吊。開車褰幃，周章城邑。杯觴路酌，弦歌行奏。轉(zhuǎn)相高尚，習(xí)非成俗。生致因緣，無所不肯。誨淫之源，不急之甚。刑于寡妻，邦家乃正。愿諸君子，少可禁絕。婦無外事，所以防微矣?！?
１ 陳嬰者，東陽人?！惨弧成倜懙滦?，箸稱鄉(xiāng)黨。秦末大亂，東陽人欲奉嬰為主，母曰：〔二〕“不可！自我為汝家婦，少見貧賤，一旦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禍有所歸?！薄踩呈酚浽唬骸皨牍蕱|陽令史，居縣素信，為長者。東陽人欲立長，乃請嬰。嬰母見之?！菜摹衬艘员鴮夙?xiàng)梁，梁以嬰為上柱國?！薄拘Ｎ摹?br/>
注“嬰母見之” “見”，景宋本及沈本作“諫”。
【箋疏】
〔一〕 史記正義引括地志云：“東陽故城，在楚州盱眙縣東七十里，秦東陽縣城也，在淮水南。”〔二〕
史記集解引張晏曰：“陳嬰母，潘旌人。墓在潘旌。”索隱曰：“潘旌是邑聚之名，后為縣，屬臨淮。”〔三〕
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曰：“東陽少年殺其令，欲置長，無適用，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彊立嬰為長?？h中從者，得二萬人。少年欲立嬰，便為王異軍蒼頭特起。陳嬰母謂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古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瘚肽瞬桓覟橥?，以兵屬項(xiàng)梁?！绷信畟靼岁悑肽競髀酝?。世說此條事同而辭異，未知其所本。
〔四〕
嘉錫案：史記東陽人之請嬰，乃請為東陽長耳，未嘗請見嬰母。嬰母云云，自以告嬰，非見東陽人而語之也。此注所引過求省略，遂失本意。
２ 漢元帝宮人既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明君姿容甚麗，志不茍求，工遂毀為其狀?！惨弧澈笮倥珌砗停竺琅跐h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見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漢書匈奴傳曰：“竟寧元年，呼韓邪單于求朝，自言愿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嬙字明君賜之。單于歡喜，上書愿保塞?！蔽姆f曰：“昭君本蜀郡秭歸人也?！鼻俨僭唬骸巴跽丫撸R國王穣女也。年十七，儀形絕麗，以節(jié)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xiàn)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別房帷，昭君恚怒之。會(huì)單于遣使，帝令宮人裝出，使者請一女。帝乃謂宮中曰：‘欲至單于者起?！丫叭辉较?。帝視之，大驚悔。是時(shí)使者并見，不得止，乃賜單于。〔二〕單于大說，獻(xiàn)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違。單于死，世違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違曰：‘欲為胡耳?！丫送趟幾詺?。”〔三〕石季倫曰：“昭以觸文帝諱，故改為明?！薄拘Ｎ摹?br/>
注“單于求朝” “求”，景宋本及沈本作“來”。
注“昭君恚怒之” “之”，景宋本及沈本作“久”。
【箋疏】
〔一〕 李詳云：“御覽三百八十一作‘志不茍求，工遂毀為甚丑’，當(dāng)從御覽，否則今本必去為字，方令人解?！薄〖五a案：此以求字絕句。為者，作也。謂工人于作畫時(shí)故意毀其容貌。無不可解者，不必從御覽也。
〔二〕
西京雜記二敘昭君事，與此略同。然其事實(shí)不可信。宋王觀國學(xué)林四曰：“前漢元帝紀(jì)‘竟寧元年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賜單于待詔掖庭王嬙為閼氏’。匈奴傳曰‘王昭君號(hào)寧胡閼氏’。后漢南匈奴傳曰‘王昭君字嬙，南郡人。漢元帝時(shí)，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shí)呼韓邪來朝，帝敕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huì)，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dòng)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小說西京雜記曰：‘漢元帝嘗令畫工圖宮人，欲呼者，披圖以召。故宮人多行賂于畫工。王昭君姿容甚麗，無所茍求，工遂毀其狀。后匈奴求美女，帝以昭君充行。既召見，帝悅之，而名字已去，遂不復(fù)留。帝怒，殺畫工毛延壽’。觀國案：前漢元帝紀(jì)曰：‘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詔賜單于待詔掖廷王嬙為閼氏?！w單于請婚，當(dāng)時(shí)朝議許與單于和親。則漢之君臣講之素定矣。及單于來朝，而以待詔掖廷王嬙為閼氏，豫選定也。其禮儀恩數(shù)，皆已素定，非臨事而為之也。而后漢匈奴傳乃謂‘以宮女五人賜之’，又謂‘昭君自求行’，又謂‘呼韓邪臨朝辭，帝召五女以示之，而昭君豐容靚飾，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此皆誤也。蓋王嬙為閼氏者，行婚禮也。若以宮女五人賜之，則何人為閼氏耶？漢既許婚矣，必待單于臨辭，然后以五女示之耶？后漢匈奴傳所言王昭君一節(jié)，首尾皆乖謬之甚。殺畫工毛延壽之事，尤不可信。按匈奴和親，乃漢家大事。若以宮女妻之，而未嘗簡閱其人，憑圖畫以定大事，恐當(dāng)時(shí)君臣，不如此之鹵莽。漢賜單于閼氏，乃披畫圖擇貌陋者賜之，又非和親之意。蓋小說多出于傳聞，不可全信。” 嘉錫案：觀國所引西京雜記與今本字句多不合，而反與世說相同。但多殺毛延壽一事，未詳其故。至其駁后漢書及雜記，則甚有理。漢書明言呼韓邪愿婿漢氏以自親，則其意在求尚漢公主，非如雜記以世說所言，但求美女而已。漢以呼韓邪已為藩臣，與漢高和親時(shí)強(qiáng)弱不侔，不欲以宗室女妻之，而賜之以后宮良家子。故昭君之為閼氏，漢所命也。豈泛賜以宮女?dāng)?shù)人，而使之自擇者哉？且如后漢書之說，則昭君之下嫁匈奴，乃出于其所自請，初非因畫工毀其容貌，元帝案圖而遣之也。雜記之說，真顏師古所謂“其書淺俗，出于里巷，多有妄說”者矣。世說從而述之，孝標(biāo)亦未加以辨正，皆惑也。
〔三〕
嘉錫案：漢書匈奴傳云：“王昭君號(hào)寧胡閼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大閼氏生四子：長曰雕陶莫皋。呼韓邪死，雕陶莫皋立，為復(fù)株絫若鞮單于。復(fù)株絫單于復(fù)妻王昭君，生二女?！焙鬂h書南匈奴傳曰：“初，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師以次當(dāng)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chǔ)副，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此單于輿時(shí)事，輿亦呼韓邪庶子。）知牙師者，王昭君子也。昭君生二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敕令從胡俗，遂復(fù)為后單于閼氏焉。”據(jù)兩漢書所言，則昭君子不名世違，且未立為單于，昭君亦未自殺。琴操之言，與正史不合。孝標(biāo)不引兩漢書而引琴操，豈欲曲成昭君之美耶？
?。场 h成帝幸趙飛燕，飛燕讒班婕妤祝詛，于是考問。辭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脩善尚不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一〕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訴；〔二〕若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睗h書外戚傳曰：“成帝趙皇后，本長安宮人。初生，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yǎng)之。及壯，屬河陽主家學(xué)歌舞，號(hào)曰飛燕。帝微行過主，見而說之，召入宮，大得幸，立為后。班婕妤者，雁門人〔三〕。成帝初，選入宮，大得幸，為婕妤。帝游后庭，嘗欲與同輦，婕妤辭之。趙飛燕譖許皇后及婕妤，婕妤對(duì)有辭致，〔四〕上憐之，賜黃金百斤。飛燕嬌妒，〔五〕婕妤恐見危，中求供養(yǎng)太后于長信宮。〔六〕帝崩，婕妤充奉園陵。薨，葬園中?！薄竟{疏】
〔一〕 嘉錫案：漢書外戚傳作“修正尚不蒙?！保c邪對(duì)，所以辨祝詛之無益，此改為脩善，非也。
〔二〕
漢書作“不受不臣之訴”。
嘉錫案：趙飛燕譖告許皇后、班倢□挾媚道祝詛后宮，詈及主上，故曰“不臣之訴”。改為“邪佞”，則其語泛而不切。
〔三〕
陳漢章列女傳斠注曰：“今本漢書外戚傳無雁門人三字?！?〔四〕
嘉錫案：“有辭致”三字，乃□括之詞，非原文。
〔五〕
漢書作“趙氏姊弟驕妒”。
〔六〕
李慈銘云：“案中字當(dāng)衍。今本漢書作‘恐久見危，求共養(yǎng)太后長信宮’，無中字?！?br/>
?。础 ∥何涞郾?，文帝悉取武帝宮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戶，見直侍并是昔日所愛幸者。太后問：“何時(shí)來邪？”云：“正伏魄時(shí)過?！币虿粡?fù)前而嘆曰：“狗鼠不食汝余，〔一〕死故應(yīng)爾！”至山陵，亦竟不臨。魏書曰：“武宣卞皇后，瑯邪開陽人。以漢延熹三年生齊郡白亭，有黃氣滿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問卜者王越。越曰：〔二〕‘此吉祥也?！甓?，太祖納于譙。性約儉，不尚華麗，有母儀德行?！薄竟{疏】
〔一〕 左氏莊六年傳曰：“楚文王伐申過鄧。鄧祁侯曰：‘吾甥也?！苟碇?。騅甥、聃甥、養(yǎng)甥請殺楚子，鄧侯弗許曰：‘人將不食吾余?！倍抛⒃唬骸把宰院ζ渖?，必為人所賤。” 嘉錫案：卞后言此，斥丕之所為，禽獸不如也。
〔二〕
程炎震云：“魏志后妃傳注引兩越字均作旦?！?br/>
?。怠 ≮w母嫁女，女臨去，敕之曰：“慎勿為好！”女曰：“不為好，可為惡邪？”母曰：“好尚不可為，其況惡乎？”列女傳曰：〔一〕“趙姬者，桐鄉(xiāng)令東郡虞韙妻，潁川趙氏女也。才敏多覽。韙既沒，文皇帝敬其文才，〔二〕詔入宮省。上欲自征公孫淵，姬上疏以諫。作列女傳解，號(hào)趙母注?！踩迟x數(shù)十萬言。赤烏六年卒?！被茨献釉唬骸叭擞屑奁渑讨撸唬骸疇枮樯?，善人疾之?！瘜?duì)曰：‘然則當(dāng)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為，而況不善乎？’”〔四〕景獻(xiàn)羊皇后曰：“此言雖鄙，可以命世人?！薄参濉?br/>
【校文】
“其況惡乎” 沈本無“其”字。
注“姬上書以諫” 沈本無“以”字。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隋書經(jīng)籍志，自劉向撰列女傳后，有高氏列女傳八卷，項(xiàng)原列女后傳十卷，皇甫謐列女傳六卷，綦母邃列女傳七卷。此所引當(dāng)是項(xiàng)原列女傳。”〔二〕
李慈銘云：“案文皇帝當(dāng)作大皇帝，謂孫權(quán)也。”〔三〕
李慈銘云：“孫氏志祖曰：‘后漢書皇后紀(jì)論、文選李善注言列女傳有虞貞節(jié)注，蓋即趙母注也?！薄菜摹?br/>
淮南說山訓(xùn)曰：“人有嫁其子而教之曰：‘爾行矣，慎無為善！’曰：‘不為善，將為不善邪？’應(yīng)之曰：‘善且由弗為，況不善乎？’”孝標(biāo)所引與今本不同。
〔五〕
嘉錫案：敦煌本古類書殘本第二種貞烈部首引獻(xiàn)皇后語二條，羊皇后語一條。羅振玉跋謂即晉景獻(xiàn)羊后是也。其第四條曰：“昔人有女將嫁，其父誡之曰：‘慎勿立善名?！唬骸?dāng)作惡，可乎？’父曰：‘善名尚不可立，而況于惡乎？’后聞之曰：‘善哉！訓(xùn)言“鳥惡網(wǎng)羅，人惡勝己”，豈虛也哉？’”意與此同而文異。其語較趙母及淮南子尤為明晰。蓋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為善也。其所謂后聞之者，亦即羊皇后，與孝標(biāo)所引，當(dāng)是同出一篇，而去取各異，故不同耳。
６ 許允婦是阮衛(wèi)尉女，德如妹，魏略曰：“允字士宗，高陽人。少與清河崔贊，俱發(fā)名于冀州。仕至領(lǐng)軍將軍?！标惲糁久唬骸叭罟沧植畯?，尉氏人。清真守道，動(dòng)以禮讓。仕魏，至衛(wèi)尉卿。少子侃，字德如，有俊才，而飭以名理。風(fēng)儀雅潤，與嵇康為友。仕至河內(nèi)太守?！逼娉??！惨弧辰欢Y竟，允無復(fù)入理，家人深以為憂。會(huì)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被咐烧撸阜兑?。魏略曰：“范字允明，沛郡人。仕至大司農(nóng)，為宣王所誅。”婦云：“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云：“阮家既嫁丑女與卿，故當(dāng)有意，〔二〕卿宜察之?！痹S便回入內(nèi)。既見婦，即欲出。婦料其此出，無復(fù)入理，便捉裾停之?！薄踩吃S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周禮：“九嬪掌婦學(xué)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编嵶⒃唬骸暗轮^貞順，言謂辭令，容謂婉娩，功謂絲枲?！眿D曰：“新婦所乏唯容爾?！菜摹橙皇坑邪傩?，君有幾？”許云：“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五〕允有慚色，遂相敬重?！擦?br/>
【箋疏】
〔一〕 “奇丑”下殘類書多“有德藝”三字。
〔二〕
“故當(dāng)有意”下，殘類書有“門承儒胄，必有德藝”二句。
〔三〕
“便捉裾停之”，殘類書作“捉衫裙停之”。
〔四〕
黃生義府下曰：“漢以還呼子?jì)D為新婦。后漢何進(jìn)傳：‘張讓向子?jì)D叩頭云：“老臣得罪，當(dāng)與新婦俱歸私門?！薄勒f王渾妻鐘氏云云，此自稱新婦。涼張駿時(shí)童謠云：‘劉新婦簸，石新婦炊?！饼R時(shí)童謠云：‘寄書與婦母，好看新婦子。’蓋必當(dāng)時(shí)謂婦初來者為新婦，習(xí)之既久，遂不復(fù)改耳?！薄〖五a案：后漢書列女傳周郁妻阿傳曰：“郁父偉謂阿曰：‘新婦賢者女，當(dāng)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婦過也。’”此呼其子?jì)D也。本書文學(xué)篇王夫人云：“新婦少遭家難，一生所寄，唯在此兒?！庇直酒緱l許允婦曰：“新婦所乏，唯容爾！”此自稱也。其他類此者尚多，姑舉其顯著者耳。
〔五〕
“何謂皆備”，殘類書此下作“放衫，允不敢去，甚有愧慚，乃謝過”。
〔六〕
嘉錫案：此事見初學(xué)記十九引郭子及魏志夏侯玄傳注引魏氏春秋。
殘類書貞烈部于引羊皇后語四條之次引列女傳魯女師一事，即母儀傳中之魯母師。復(fù)次引鐘、郝兩夫人、李勢女、諸葛誕女各一事，許允婦阮三事，周宣王姜后一事，五言詩一首，列女傳魯漆室女一事。其鐘、郝夫人以下至姜后凡七事，均不出書名。而六事見于世說，惟鐘、郝夫人及諸葛誕女兩事與世說合。其余文字皆有異同。羅振玉跋疑其即采自世說。今本經(jīng)宋人改訂，自不能無差異。余考之，殊不然。試以唐寫本及諸類書所引用者，與今本校，其于孝標(biāo)之注固多所刊落，而正文則但有訛奪，絕無刪改。何以此數(shù)條為例獨(dú)殊？不惟有溢出之句，乃至文詞事跡亦頗不同，其非采自世說亦明矣?？贾苄笫鲁鰟⑾蛸t明傳，余初以鐘夫人等六事既雜廁于魯母師及姜后之閑，頗疑其亦是六朝人列女續(xù)傳之文，繼思此等兔園策子，恐不可以體例求之。其為果出何書，蓋無可考。要之文辭爾雅，其必采自古書，則可斷言也。
?。贰 ≡S允為吏部郎，多用其鄉(xiāng)里，魏明帝遣虎賁收之。其婦出誡允曰：〔一〕“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奔戎?，帝覈問之。允對(duì)曰：〔二〕“‘舉爾所知?！贾l(xiāng)人，臣所知也。陛下檢校為稱職與不？若不稱職，臣受其罪。”既檢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釋。允衣服敗壞，詔賜新衣。初，允被收，舉家號(hào)哭。阮新婦自若云：“勿憂，尋還?！弊魉谥啻?，頃之允至。魏氏春秋曰：“初，允為吏部，選遷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將加其罪。允妻阮氏跣出，謂曰：‘明主可以理奪，不可以情求。’允頷之而入。帝怒詰之，允對(duì)曰：‘某郡太守雖限滿，文書先至，年限在后，日限在前?！矍叭∈乱曋?，乃釋然。遣出，望其衣敗，曰：‘清吏也?！薄踩场竟{疏】
〔一〕 “其婦出誡允”，殘類書作“有人告明帝，明帝收之。其婦出合，隔紗帳誡允”。
〔二〕
“允對(duì)曰”下殘類書作“臣比奉詔，各令‘舉爾所知’”。
〔三〕
嘉錫案：此事見類聚四十八引郭子，與魏氏春秋不同，世說則采自郭子也。
?。浮 ≡S允為晉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jī)中，神色不變，曰：“蚤知爾耳！”魏志曰：“初，領(lǐng)軍與夏侯玄、李豐親善，有詐作尺一詔書，以玄為大將軍，允為太尉，共錄尚書事。無何，有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曰：‘有詔?！虮泸?qū)走。允投書燒之，不以關(guān)呈景王。”魏略曰：“明年，李豐被收，允欲往見大將軍。已出門，允回遑不定，中道還取蔥。大將軍聞而怪之曰：‘我自收李豐，士大夫何為□□乎？’會(huì)鎮(zhèn)北將軍劉靜卒，以允代靜。大將軍與允書曰：‘鎮(zhèn)北雖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華鼓，建朱節(jié)，歷本州，此所謂著繡晝行也。’會(huì)有司奏允前擅以廚錢谷，乞諸俳及其官屬。減死徙邊，道死?！蔽菏洗呵镌唬骸霸手疄殒?zhèn)北，喜謂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禍見于此，何免之有？’”〔一〕晉諸公贊曰：“允有正情，與文帝不平，遂幽殺之?！眿D人集載阮氏與允書，陳允禍患所起，辭甚酸愴，文多不錄。〔二〕門人欲藏其兒，婦曰：“無豫諸兒事?！焙筢憔幽顾巴跚茬姇?huì)看之，若才流及父，當(dāng)收?！踩硟阂宰赡?。母曰：“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語，便無所憂。不須極哀，會(huì)止便止。又可少問朝事?！薄菜摹硟簭闹?。會(huì)反以狀對(duì)，卒免。世語曰：“允二子：奇，字子太。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晉諸公贊曰：“奇，泰始中為太常丞，世祖嘗祠廟，奇應(yīng)行事，朝廷以奇受害之門，不令接近，出為長史。世祖下詔，述允宿望，又稱奇才，擢為尚書祠部郎。猛禮學(xué)儒博，加有才識(shí)，為幽州刺史?！薄参濉?br/>
【校文】
注“取蔥”，“蔥”，景宋本作“□”。
注“允有正情”，沈本作“主”。
【箋疏】
〔一〕 魏志夏侯玄傳曰：“后豐等事覺，徙允為鎮(zhèn)北將軍，假節(jié)督河北軍事。未發(fā)，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樂浪。道死?！弊⒁郝裕c此同?！皽p死徙邊”下，作“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隨，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
嘉錫案：師欲殺允而先遷其官，且與書通殷勤者，蓋師雖因允與夏侯玄、李豐親善而疑之，然無實(shí)狀可指。所謂詐作尺一詔書走馬付允，事殊恍惚，有無不可知。即令有之，而其人不知誰何，無從質(zhì)證。故師雖疑允，亦無可發(fā)怒，乃令出鎮(zhèn)河北，慰諭使去，欲以軍法誅之耳。阮氏明智，知其將然。故曰：“禍見于此也。”師既念念欲殺允，于其未行，適有放散官物事，因摭以為罪，便收付獄，不復(fù)待其至河北矣。
〔二〕
嘉錫案：魏志魏略均言允徙邊道死，而此云文帝幽殺之。允實(shí)死于司馬師為大將軍時(shí)。文帝當(dāng)是景帝之誤。道死之與幽殺，亦自不同?？嘉褐練饍€傳注引儉及文欽等表曰：“近者領(lǐng)軍許允，當(dāng)為鎮(zhèn)北，以廚錢給賜，而師舉奏加辟，雖云流徙，道路餓殺。天下聞之，莫不哀傷?！眲t允實(shí)為師所殺，非僅死于道路而已?；蛞蓛€等之表，出于仇口，欲著師之罪，未必不故甚其辭。然世說此條本之孫盛魏氏春秋，亦云“允為景王所誅”。裴松之齊王紀(jì)注據(jù)夏侯玄傳及魏略以考允之事，而云：“允收付廷尉，徙樂狼，追殺之?！辈挥玫浪乐f。夫豈無所見而云然？蓋師以允與李豐交結(jié)，事出曖昧，所坐放散官物，又罪不至死，故使人暗害之，讬云道卒。魚豢、陳壽，多為時(shí)諱，亦不敢著其實(shí)。傅暢書著于胡中（見魏志傅嘏傳注）。無所避忌。孫盛書則作于東晉，為時(shí)已遠(yuǎn)，故皆得存其直筆耳。當(dāng)司馬懿勒兵閉城門，奏廢曹爽時(shí)，使允及陳泰解語爽，允與泰因說爽，使早自歸罪（見爽傳及注）。則允本黨于司馬氏，而卒死于師手，允之所不及料也。惜乎不見阮氏與允書，莫能知其禍患所由起矣。
〔三〕
嘉錫案：此事亦見魏志注引魏氏春秋。疑郭子中或亦有之。殘類書載此事，首數(shù)語與世說同。神色不變下作“嘆曰：‘故知耳爾。’（當(dāng)作爾耳）織仍不止。門生欲抱其兒藏之，婦曰：‘無預(yù)君事。’后提子徙居墓側(cè)，積年露宿，晨夕哭臨。景帝聞之，使大將軍鐘會(huì)看之，（大將軍下有脫字，會(huì)后在司馬昭大將軍府管記室事，疑此處所脫亦是記室二字。）并視□□，若子神彩及父，當(dāng)收養(yǎng)之，所司供給。帝慚其婦，悔之不已。”以上許允婦三事，殘類書所引，均與世說不盡同。而此一事，尤為文情俱異。世說言“才流及父當(dāng)收”者，慮其長大后不可制，或?yàn)闀x室之害，故欲收殺之，以除后患耳。而類書所引，則是師聞阮氏之哀毀，內(nèi)愧于心，乃使鐘會(huì)視其子，若人材似父，有可造就，當(dāng)令官為收養(yǎng)，以示恩意。兩者情事，大相逕庭。知其所出，決非一書。羅氏跋謂其即采自世說，真大誤也。兩書所言雖未知孰是？然允本司馬氏之黨，師特以疑而殺之，其罪狀原不甚明。否則當(dāng)已與李豐、夏侯玄等諸所連及者，同夷三族矣。觀允出鎮(zhèn)時(shí)，師所與書，其平日交情可知。允既死，師愧對(duì)其婦，感念舊勛，因思收養(yǎng)其孤，容或有之，不可謂事所必?zé)o。懿父子兄弟殺人之父，亦已多矣！除深仇如：曹爽、王凌、李豐等皆族滅外，其余亦未嘗因慮其子之報(bào)讎，而盡誅其童稚。后來昭殺嵇康，尋亦中悔，未嘗并誅嵇紹也。類書之言，故當(dāng)存之，以資參考矣。
〔四〕
嘉錫案：會(huì)蓋假吊問之名以來，故必涕泣。會(huì)止兒亦止，以示不知其父得禍之酷。又令兒少問及朝廷之事者，陽為愚不曉事，不知會(huì)之偵己，無所疑懼也。
〔五〕
政事篇“成帝在石頭”條引許氏譜曰“猛吏部郎”，與此不同。隋志云：“梁有太子中庶子許孟集三卷，錄一卷，亡?！蔽耐⑹窖a(bǔ)晉書藝文志六云：“許孟當(dāng)作許猛?！?br/>
?。埂 ⊥豕珳Y娶諸葛誕女。入室，言語始交，王謂婦曰：“新婦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婦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彥云，而令婦人比蹤英杰！”魏氏春秋曰：“王廣字公淵，王凌子也。有風(fēng)量才學(xué)，名重當(dāng)世。與傅嘏等論才性同異，行于世?！蔽褐驹唬骸皬V有志尚學(xué)行，凌誅，并死?！背贾^王廣名士，豈以妻父為戲，此言非也。
?。保啊⊥踅?jīng)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經(jīng)不能用。為尚書，助魏，不忠于晉〔一〕，被收。涕泣辭母曰：“不從母敕，以至今日！”母都無戚容，語之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fù)吾邪？”〔二〕世語曰：“經(jīng)字彥偉，〔三〕清河人。高貴鄉(xiāng)公之難，王沈、王業(yè)馳告文王，經(jīng)以正直不出。因沈、業(yè)申意，后誅經(jīng)及其母?！睍x諸公贊曰：“沈、業(yè)將出，呼經(jīng)，不從，曰：‘吾子行矣！’”漢晉春秋曰：“初，曹髦將自討司馬昭，經(jīng)諫曰：‘昔魯昭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quán)在其門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wèi)空闕，寸刃無有，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髦不聽。后殺經(jīng)，并及其母。將死，垂泣謝母。母顏色不變，笑而謂曰：‘人誰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干寶晉紀(jì)曰：“經(jīng)正直，不忠于我，故誅之?！卑锤禃场⒏蓪毸?，則是經(jīng)實(shí)忠貞于魏，而世語既謂其正直，〔四〕復(fù)云因沈、業(yè)申意，何其相反乎？故二家之言深得之。
【校文】
注“笑而謂曰” “笑”，景宋本及沈本作“哭”。
【箋疏】
〔一〕 孫志祖讀書脞錄續(xù)編三曰：“陳壽魏志不為王經(jīng)立傳，而附見于夏侯尚傳末。朱昭芑史糾譏之。志祖案：壽為司馬氏之臣，不能無所回避。其曲筆猶可諒也。宋臨川王義慶作世說時(shí)，晉室久移，乃于賢媛篇載經(jīng)母事而曰：‘經(jīng)助魏，不忠于晉。’此何言歟？夫司馬氏亦魏臣也。經(jīng)以身殉國，豈得謂之助魏不忠于晉乎？臨川此言，三綱壞矣?！薄〖五a案：世說雜采群書，此條出自裴啟語林，見御覽四百四十?！爸翰恢矣跁x”，亦用語林本文。裴啟晉人，其立言自不得不如此。然云助魏，正是許其以身殉國。云不忠于晉，則其忠于魏可知。微文見意，何損于經(jīng)？且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其稱經(jīng)亦至矣。孫氏此言，似正而實(shí)未達(dá)文義，殆不足取。
〔二〕
魏志夏侯玄傳注引晉武帝太始元年詔曰：“故尚書王經(jīng)，雖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門戶湮沒，意常愍之。其賜經(jīng)孫郎中。”〔三〕
文選四十七三國名臣序贊曰：“王經(jīng)字承宗，李注云：“裴松之曰：‘經(jīng)字彥緯’，今云承宗，蓋有二字也。” 嘉錫案：今本魏志夏侯尚傳注引世語作“字彥偉”，與此同。而文選集注九十四引陸善經(jīng)李善注皆作“字彥緯”，當(dāng)從之。
〔四〕
程炎震云：“魏志高貴鄉(xiāng)公紀(jì)注引重經(jīng)字是也。”又云：“此正直，謂以尚書在直，非忠貞之謂也。因沈、業(yè)申意，固是誣善之辭，然孝標(biāo)誤認(rèn)正直二字與干寶同解，肆其彈射，亦為失矣?！?br/>
１１ 山公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山妻韓氏，覺公與二人異于常交，問公。公曰：“我當(dāng)年可以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負(fù)羈之妻亦親觀狐、趙，意欲窺之，可乎？”他日，二人來，妻勸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視之，達(dá)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當(dāng)以識(shí)度相友耳?！惫唬骸耙凛呉喑Ｒ晕叶葹閯??！薄惨弧硶x陽秋曰：“濤雅素恢達(dá)，度量弘遠(yuǎn)，心存事外，而與時(shí)俛仰。嘗與阮籍、嵇康諸人箸忘言之契。至于群子，屯蹇于世，濤獨(dú)保浩然之度?！薄捕惩蹼[晉書曰：“韓氏有才識(shí)，濤未仕時(shí)，戲之曰：‘忍寒，我當(dāng)作三公，不知卿堪為夫人不耳？’”〔三〕
【校文】
“君才致” 景宋本及沈本俱無“才”字。
注“雅素” 景宋本作“雅量”。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此文全出于竹林七賢論，見全晉文一百三十七引御覽四九，又四百四十四?！薄捕?br/>
嘉錫案：嵇、阮雖以放誕鳴高，然皆狹中不能容物。如康之箕踞不禮鐘會(huì)（見簡傲篇），與山濤絕交書自言“不喜俗人，剛□疾惡，輕肆直言，遇事輒發(fā)”。又幽憤詩曰“惟此褊心，顯明臧否”。皆足見其剛直任性，不合時(shí)宜。籍雖至慎，口無臧否（見德行篇）。然能為青白眼，見凡俗之士，輒以白眼對(duì)之（見簡傲篇注）。則亦孤僻，好與俗忤。特因畏禍，能銜默不言耳?？底涠逇⑸碇湣＜鄡H為司馬昭之狎客，茍全性命而已。濤一見司馬師，便以呂望比之，尤見賞于昭，委以腹心之任，搖尾于奸雄之前，為之功狗。是固能以柔媚處世者，宜其自以為度量勝嵇、阮，必當(dāng)作三公也。嗚呼！觀于竹林諸人之事，則人之生當(dāng)亂世而欲身名俱泰，豈不難哉！然士茍能不以富貴為心，則固有辟人辟世，處進(jìn)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雖不為山濤，豈無自全之道也歟？
嘉錫又案：晉書濤本傳云：“與鐘會(huì)、裴秀并申款昵。以二人居勢爭權(quán)，濤平心處中，各得其所，而俱無恨焉。鐘會(huì)作亂于蜀，文帝將西征，時(shí)魏氏諸王公并在鄴。帝謂濤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员竟傩熊娝抉R，給親兵五百人鎮(zhèn)鄴?！狈蜱姇?huì)之為人，嵇康所不齒，而濤與之款昵，又處會(huì)與裴秀交哄之際，能并得其歡心，豈非以會(huì)為司馬氏之子房，而秀亦參謀略，皆昭之寵臣，故曲意交結(jié)，相與比周，以希詭遇之獲歟？至為昭居留守之任，以監(jiān)視魏之王公，儼然以鐘繇、華歆自命。身為人作伍伯，視宗室如囚徒，非權(quán)奸之私昵，誰肯任此？與時(shí)俯仰是矣。然實(shí)身入局中，未嘗心存事外也。通鑒八十四：“帝決意伐吳，賈充、荀勖、馮紞固爭之。帝大怒，充免冠謝罪。仆射山濤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寧必有內(nèi)憂。今釋吳為外懼，豈非筭乎？’”胡注曰：“山濤身為大臣，不昌言于朝，而退以告人，蓋求合于賈充者也?！焙洗搜裕畹脻眯?。蓋濤善揣摩時(shí)勢，故司馬氏權(quán)重，則攘臂以與其逆謀；賈充寵盛，則緘口以避其朋黨。進(jìn)不廷爭，以免帝怒；退有后言，以結(jié)充歡。首鼠兩端，所如輒合。此真所謂心存事外，與時(shí)俯仰也。傳言“濤再居選職，每一官缺，輒擬數(shù)人，視帝意所欲為先”。其迎合之術(shù)，可謂工矣。操是術(shù)以往，其取三公，直如俯拾地芥，豈但以度量勝嵇、阮而已乎？
〔三〕
嘉錫案：嵇、阮諸人，雖屯蹇于世，然如濤浩然之度，則固叔夜之所深羞，而嗣宗之所不屑也。
?。保病⊥鯗喥掮娛仙钍?，虞預(yù)晉書曰：“渾字玄沖，太原晉陽人，魏司徒昶子。仕至司徒?！蔽渥訛槊们蠛喢缹?duì)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王氏譜曰：“鐘夫人名琰之，太傅繇之孫。”〔一〕曰：“誠是才者，其地可遺，然要令我見。”武子乃令兵兒與群小雜處，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謂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擬者非邪？”武子曰：“是也?！蹦冈唬骸按瞬抛阋园屋?，然地寒，不有長年，不得申其才用。觀其形骨，必不壽，不可與婚?！蔽渥訌闹?。兵兒數(shù)年果亡。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云：‘字琰，繇曾孫。父徽，黃門郎?！聴l亦云曾孫?！?br/>
?。保场≠Z充前婦，是李豐女。豐被誅，離婚徙邊。婦人集曰：“充妻李氏，名婉字淑文?！惨弧池S誅，徙樂浪?！焙笥錾獾眠€，充先已取郭配女。賈氏譜曰：“郭氏名玉璜，即廣宣君也。”〔二〕武帝特聽置左右夫人。李氏別住外，不肯還充舍。晉諸公贊曰：“世祖踐阼，李氏赦還，而齊獻(xiàn)王妃欲令充遣郭氏，更納其母。充不許，為李氏筑宅，而不往來。充母柳氏將亡，充問所欲言者。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婦尚不肯，安問他事！’”郭氏語充：“欲就省李?！背湓唬骸氨藙偨橛胁艢?，卿往不如不去。”充別傳曰：“李氏有淑性令才也?！惫嫌谑鞘⑼x，多將侍婢。既至，入戶，李氏起迎，郭不覺腳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語充，充曰：“語卿道何物？”〔三〕按晉諸公贊曰：“世祖以李豐得罪晉室，又郭氏是太子妃母，無離絕之理，乃下詔□斷，不得往還?！倍蹼[晉書亦云：“充既與李絕婚，更取城陽太守郭配女，名槐。李禁錮解，詔充置左右夫人。充母柳亦□充迎李?；迸帘圬?zé)充曰：‘刊定律令，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與我并？’充乃架屋永年里中以安李?；蓖砟酥?。充出，輒使人尋充。〔四〕詔許充置左右夫人。充答詔以謙讓不敢當(dāng)盛禮?！睍x贊既云世祖下詔不遣李還，而王隱晉書及充別傳并言詔聽置立左右夫人。充憚郭氏，不敢迎李。三家之說并不同，未詳孰是。然李氏不還，別有余故，而世說云“自不肯還”，謬矣。且郭槐彊狠，豈能就李而為之拜乎？皆為虛也?！参濉?br/>
【校文】
注“彊狠” “狠”，景宋本作“很”。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隋書經(jīng)籍志：梁有晉太傅賈充妻李扶集一卷。是充妻之名扶也?！薄〖五a案：李氏名字，劉注引婦人集甚明。婉之與扶，無因致誤。隋志有司徒王渾妻鐘夫人集一卷，此之李扶，疑亦李夫人之誤。下條注“世稱李夫人訓(xùn)”，可以為證。
〔二〕
李慈銘云：“案郭氏先封廣城君，病篤改封宜城君。無廣宣之號(hào)?！薄踩?br/>
吳承仕曰：“‘語卿道何物’以今語譯之，當(dāng)云：‘我曾告訴你說的是什么？’何物即什么，么即物之聲轉(zhuǎn)?！薄菜摹?br/>
嘉錫案：注稱充別傳云云，而上文所引別傳，但有“李氏有淑性令才也”八字，并無此處所述之語。其引王隱晉書，乃兩言“詔充置左右夫人”，文義重復(fù)，知“使人尋充”之下，蓋脫去“充別傳曰”四字。然仍無充憚郭氏不敢迎李之事。疑其猶有脫文，或以所敘與王隱書同，故□括其詞，不復(fù)詳引耳。
〔五〕
嘉錫案：以注之所引合觀之，三家之言皆是也。晉諸公贊言世祖踐●，李氏赦還，當(dāng)是以泰始元年十二月遇赦。文館詞林六百六十八：西晉武帝即位，改元大赦，詔所謂“自謀反大逆不道已下，在今年十二月七日昧爽以前，皆赦除之”是也。其時(shí)充年四十八矣。齊王攸年已十九，李氏女必已為齊王妃。武帝素敬憚攸（見攸傳），故李自樂浪還后，帝以其王妃之母，不便令充離異。充又寵后妻而輕故劍，不肯聽其母之言，遣郭納李。帝亦不欲重違其意，乃調(diào)停其間，聽令兩妻并立。此王隱書及充別傳所以言“詔充置左右夫人”也。充既奉詔，其母亦□充迎李，而郭槐攘臂與之爭。充畏其悍，乃讬言“謙讓不敢當(dāng)盛禮”，為李氏別架屋而不與之同居，猶不敢令郭知之。諸公贊言其不相往來，然王隱書言“槐晚乃知之。充出，輒使人尋充”，則其初之不免密相往來可知也。其后乃奉□禁斷，不得往還。以為郭氏是太子妃之母，無離絕之理。晉書亦言“郭槐女為太子妃，帝乃下詔，斷如李比，皆不得還”。按之通鑒七十九及后妃傳：充之謀結(jié)婚太子，在泰始七年。而冊拜太子妃，則在八年二月，去李氏之還，已六年矣。此必郭氏疑充猶未與李氏絕，乃交通宮掖，求帝下詔，假王言以臨之。所謂李豐得罪晉室者，讬詞焉耳。否則此詔何以不下于李氏初還之時(shí)，而顧待至六年以后乎？王隱書及沖別傳所言“詔置左右夫人”，與晉諸公贊言“世祖下詔，□斷往還”，本非一時(shí)之事。傅暢與王隱等各記其所聞，雖不相通，而未嘗抵牾。孝標(biāo)未能細(xì)心推勘，乃疑三家之說不同耳。即李氏之不還，雖緣郭槐妒嫉，及有□禁斷，然二女同居，其志必不相得。當(dāng)“詔置左右夫人時(shí)”，郭固不愿與李并，李亦未必愿與郭為伍。孝標(biāo)必以世說云“李自不肯還”為謬，亦非也。今晉書充傳兼采三家及世說，得之矣。由斯以談，武帝感充能為晉為成濟(jì)之事，及己之得立為太子，充與有力，其待充乃如慈母之愛嬌子，務(wù)順適其意，惟恐不至。既為創(chuàng)匹嫡之制，又寵樹其后妻，斷其結(jié)發(fā)之恩，顛倒錯(cuò)謬，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晉書何曾傳言曾嘗告其子遵等曰：“國家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未嘗聞經(jīng)國遠(yuǎn)圖，惟說平生常事，非貽厥孫謀之道也?！苯裼^帝之于賈充，不惜以王言綸綍，屢與人床第之事，豈但非經(jīng)國遠(yuǎn)圖而已乎？開國之規(guī)模如此，有以知晉祚之不長矣。
?。保础≠Z充妻李氏作女訓(xùn)，行于世。李氏女，齊獻(xiàn)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經(jīng)年不決。賈后廢，李氏乃祔，葬遂定。晉諸公贊曰：“李氏有才德，世稱‘李夫人訓(xùn)’者。生女合，〔一〕亦才明，即齊王妃?！眿D人集曰：“李氏至樂浪，遺二女典式八篇?！薄捕惩蹼[晉書曰：“賈后字南風(fēng)，為趙王所誅。”【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九充傳云：‘李氏生二女：裒、裕。裒一名荃，裕一名浚?！撕献郑w即荃字之誤。”〔二〕
文廷式補(bǔ)晉書藝文志四曰：“初學(xué)記卷四：‘華勝起于晉代，見賈充妻李夫人典戒。云像瑞圖金勝之形，又取像西王母戴勝也?！駹T寶典卷一引賈充李夫人典誡云：“每見時(shí)人月旦，問信（文氏誤作訊）到戶，至花勝交相遺與，為之煩心勞倦。” 嘉錫案：兩書作“戒”或“誡”，而此作“式”，未知孰是？疑當(dāng)作“誡”。世說所言女訓(xùn)，蓋即此書，文氏分著于錄，非也。
１５ 王汝南少無婚，自求郝普女?！惨弧澈率献V曰：“普字道匡，太原襄城人。仕至洛陽太守?！薄捕乘究找云浒V，會(huì)無婚處，任其意，便許之。魏氏志曰：“王昶字文舒，仕至司空?！奔然椋辛钭耸绲隆Ｉ鷸|海，遂為王氏母儀。或問汝南何以知之？曰：“嘗見井上取水，舉動(dòng)容止不失常，未嘗忤觀。以此知之?！比昴蟿e傳曰：“襄城郝仲將，〔三〕門至孤陋，非其所偶也。君嘗見其女，便求聘焉。果高朗英邁，母儀冠族。其通識(shí)余裕，皆此類?！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王昶卒時(shí)，湛才十一歲，豈能自覓婦耶？”〔二〕
程炎震云：“襄城不屬太原，洛陽亦無太守，皆有誤字。御覽四百九十引此事，云出郭子，注云：‘郝氏，襄城人。父匡，字仲時(shí)，一名普，洛陽太守?！薄踩?br/>
嘉錫案：郝氏譜云“普字道匡”，而此稱郝仲將，郭子注又云“匡字仲時(shí)”?！皶r(shí)”、“將”二字，必有一誤，以其名匡推之，疑作“時(shí)”為是。
?。保丁⊥跛就綃D，鐘氏女，太傅曾孫，王氏譜曰：“夫人，黃門侍郎鐘琰女?！薄惨弧骋嘤锌〔排隆D人集曰：“夫人有文才，其詩賦頌誄行于世?！薄捕崇姟⒑聻殒锋?，雅相親重。鐘不以貴陵郝，郝亦不以賤下鐘。東海家內(nèi)，則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內(nèi)，范鐘夫人之禮?！踩?br/>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晉書列女傳：琰父徽，黃門侍郎。三國志：繇孫名見者，曰豫，封列侯；曰駿，嗣為定陵侯；（毓七子，而毓弟會(huì)。傳又有兄子峻，蓋即一人。）曰邕；曰毅；曰辿。邕、毅皆隨鐘會(huì)死于蜀?；沼忠蝗艘?。琰是鐘夫人名，此注誤?！背萄渍鹪疲骸扮?dāng)作徽，說見前?！薄捕?br/>
文廷式晉書藝文志丁部曰：“初學(xué)記卷三引鐘夫人詩曰：‘冽冽季冬，素雪其霏?！惥劬攀戌姺蛉塌L賦?！薄踩?br/>
姚振宗隋志考證二十四云：“王汝南者，名湛，字處仲，仕至汝南太守。東海者，湛子承，字安期，東海內(nèi)史。王司徒名渾，襲父爵，京陵侯湛之兄也?！薄〖五a案：姚氏意謂京陵家內(nèi)，即指渾家也。然上文言“則郝夫人之法”，系舉其子承之家庭。此言“范鐘夫人之禮”，何以獨(dú)舉其夫？且渾之官以司徒為重，不應(yīng)忽稱其世爵。余謂此亦指其子孫襲封者言之也?？紩x書渾傳：渾子濟(jì)嗣，先渾卒。子卓，字文宣，嗣渾爵，拜給事中。卓名不顯，故世說但稱為京陵侯之家耳。
?。保贰±钇疥枺刂葑?，李重已見。永嘉流人名曰：“康字玄胄，〔一〕江夏人，魏秦州刺史。”中夏名士。于時(shí)以比王夷甫。孫秀初欲立威權(quán)，咸云：“樂令民望不可殺，減李重者又不足殺。”晉諸公贊曰：“孫秀字俊忠，瑯邪人。初，趙王倫封瑯邪，秀給為近職小吏。倫數(shù)使秀作書疏，文才稱倫意。倫封趙，秀徙戶為趙人，用為侍郎，信任之?！睍x陽秋曰：“倫篡位，秀為中書令，事皆決于秀。為齊王所誅?！彼毂浦刈圆?。初，重在家，有人走從門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動(dòng)，入內(nèi)示其女，女直叫“絕”。了其意，出則自裁?！捕嘲粗T書皆云：“重知趙王倫作亂，有疾不治，遂以致卒?！薄踩扯藭搜宰圆茫豕灾?。且倫、秀兇虐，動(dòng)加誅夷，欲立威權(quán)，自當(dāng)顯戮，何為逼令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康當(dāng)作秉，已見前?！薄捕?br/>
程炎震云：“李重之死，本傳云‘永康初’，永康止一年，故通鑒系之元年。”〔三〕
李慈銘云：“案前品藻篇亦有‘仰藥自裁’之言。則重之死，當(dāng)時(shí)固有異論?！薄〖五a案：品藻篇載李弘度答謝公曰：“趙王篡逆，亡伯雅正，恥處亂朝，遂至仰藥?！毙?biāo)于彼注但引晉諸公贊，言“重有疾不治，至于篤甚，卒。”而不言仰藥之是非，顧于此發(fā)之，何也？
?。保浮≈芸Ｗ靼矕|時(shí)，行獵，值暴雨，過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絡(luò)秀，聞外有貴人，與一婢于內(nèi)宰豬羊，作數(shù)十人飲食，事事精辦，不聞?dòng)腥寺?。密覘之，?dú)見一女子，狀貌非常，浚因求為妾。父兄不許。絡(luò)秀曰：“門戶殄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或大益?！备感謴闹?。八王故事曰：“浚字開林，汝南安城人。少有才名。太康初，平吳，自御史中丞出為揚(yáng)州刺史。元康初，加安東將軍?！彼焐市值??！惨弧辰j(luò)秀語伯仁等：“我所以屈節(jié)為汝家作妾，門戶計(jì)耳！按周氏譜：“浚取同郡李伯宗女。”此云為妾，妄耳。汝若不與吾家作親親者，吾亦不惜余年?！辈实认拿?。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伯仁死于永昌九年壬午，年五十四。則生于泰始五年己丑。開林若于元康初為安東始納絡(luò)秀，伯仁已二十余歲。此之誣妄，不辨可明。孝標(biāo)更以譜證之，尤為堅(jiān)據(jù)。晉書乃猶取入列女，誤矣?！薄捕?br/>
李慈銘云：“郝氏懿行云：‘方幅，當(dāng)時(shí)方言，猶今語云公然也?！勒Z曰：‘王以圍棋為手談。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來，方幅會(huì)戲?！螘淙趿x季傳云：‘本無馳驅(qū)中原，方幅爭鋒理。’吳喜傳云：‘不欲方幅露其罪惡?！c此皆同?！薄〖五a案：此郝氏晉宋書故之說也。其實(shí)出于意測，殊非確詁。如世說此條，若解作“由此李氏在世，得公然齒遇”，已不成語。又如周禮宰夫注：“若今時(shí)舉孝廉方正。”賈疏云：“方正者，人雖無別行，而有方幅正直者也。”真誥稽神樞第一敘大茅山事云：“至齊初，乃敕句容人王文清仍立此館，號(hào)為崇玄。開置堂宇廂廊，殊為方副。”皆不得解為公然也。蓋截木為方，裁帛為幅，皆整齊有度。故六朝人謂凡事之出于光明顯著者為方幅。此言“方幅齒遇”，猶言正當(dāng)禮遇之也。
?。保埂√展儆写笾?，家酷貧，與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舉孝廉，逵未詳。投侃宿。于時(shí)冰雪積日，侃室如懸磬，而逵馬仆甚多。侃母湛氏語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為計(jì)。”湛頭發(fā)委地，下為二髲，一作□。賣得數(shù)斛米，斫諸屋柱，悉割半為薪，銼諸薦以為馬草。日夕，遂設(shè)精食，從者皆無所乏。〔一〕逵既嘆其才辯，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許。逵曰：“路已遠(yuǎn)，君宜還。”侃猶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陽，當(dāng)相為美談?！辟┺暦怠ｅ蛹奥澹旆Q之于羊□、顧榮諸人，大獲美譽(yù)。晉陽秋曰：“侃父丹，娶新淦湛氏女，〔二〕生侃。湛虔恭有智算，以陶氏貧賤，紡績以資給侃，使交結(jié)勝己。侃少為尋陽吏，鄱陽孝廉范逵嘗過侃宿，時(shí)大雪，侃家無草，湛徹所臥薦銼給。陰截發(fā)，賣以供調(diào)?！踩冲勇勚畤@息。逵去，侃追送之。逵曰：‘豈欲仕乎？’侃曰：‘有仕郡意?！釉唬骸?dāng)相談致?！^廬江，向太守張夔稱之。召補(bǔ)吏，舉孝廉，除郎中。時(shí)豫章顧榮或責(zé)羊□曰：‘君奈何與小人同輿？’〔四〕□曰：‘此寒俊也?！蓖蹼[晉書曰：“侃母既截發(fā)供客，聞?wù)邍@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進(jìn)之于張夔。羊□亦簡之。后□為十郡中正，舉侃為鄱陽小中正，始得上品也。”【校文】
注“侃父丹”下，沈本有“吳揚(yáng)武將軍”五字。
【箋疏】
〔一〕 宋詩紀(jì)事五引詩律武庫云：“晉陶侃少時(shí)，家貧，有友人見訪，無以致誠。其鄰人頗賢，謂侃曰：‘子門有長者車，何不延之，以論當(dāng)世事？’侃曰：‘貧不能備酒醴。’鄰人密于墻頭度以濁酒只雞，遂成終日之樂。本朝王冀公欽若過其廟題詩云：‘九重天闕夢掉臂，黃雞白酒鄰舍恩?！么耸乱病！薄〖五a案：此不知出何書，疑即因陶母事而傅會(huì)。姑識(shí)于此，容俟再考。
〔二〕
李詳云：“詳案：晉書列女傳湛氏傳‘侃父丹娉為妾’，與晉陽秋異。然云娉，似非妾稱?！薄踩?br/>
輿地紀(jì)勝二十三云：“饒州延賓坊在蕭家巷，世傳為陶侃所居。陶侃傳：孝廉范逵嘗過侃，倉卒無以待。其母乃截發(fā)得雙□，以易酒炙。樂飲極歡。故后世以延賓坊名之。又云：陶侃字士行，鄱陽人，后徙居于潯陽。今城中有延賓坊，即其故居也?！薄菜摹?br/>
程炎震云：“晉書云：‘時(shí)豫章國郎中令楊□，侃州里士也，為鄉(xiāng)論所歸。侃詣之，□曰：“易稱‘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迸c同乘，見中書郎顧榮’，此注有脫文?！薄〖五a案：晉書侃傳云：“時(shí)豫章國郎中令楊□，侃州里也，為鄉(xiāng)論所歸。侃詣之，□曰：‘易稱“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c同乘，見中書郎顧榮。榮甚奇之。吏部郎溫雅謂□曰：‘奈何與小人共載?！踉唬骸巳朔欠财饕?。’”御覽二百六十五引晉書曰：“楊□、陶侃共載詣?lì)櫂s。州大中正溫雅責(zé)□與小人共載，□曰：‘江州名少風(fēng)俗，卿已不能養(yǎng)成寒俊，且可不毀之?！瘲睢醮艦榇笾姓?，舉侃為鄱陽小中正?！逼涫屡c今晉書同而文異。職官分紀(jì)四十引作王隱晉書，是也。此注所引晉陽秋，初不言羊□事，而忽云或責(zé)□與小人同載，語意突兀。且“豫章顧榮”四字，亦無著落。蓋由宋人妄刪，原文必不如此。
?。玻啊√展贂r(shí)，作魚梁吏，嘗以坩□餉母?！惨弧衬阜狻醺妒梗磿?zé)侃曰：“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辟﹦e傳曰：“母湛氏，賢明有法訓(xùn)。侃在武昌，與佐吏從容飲燕，常有飲限?；騽癃q可少進(jìn)，侃凄然良久曰：‘昔年少，曾有酒失，二親見約，故不敢逾限。’及侃丁母憂，在墓下，忽有二客來吊，不哭而退，儀服鮮異，知非常人。遣隨視之，但見雙鶴沖天而去?！庇拿麂浽唬骸疤展趯り栁髂弦蝗◆~，自謂其池曰鶴門?！卑磪撬就矫献跒槔壮乇O(jiān)，以□餉母，母不受。非侃也。疑后人因孟假為此說。〔二〕
【校文】
“□”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鲝”。
注“常有飲限” 沈本作“飲常有限”。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湛氏傳：‘以一坩鲝遺母?！袅x：‘坩，苦甘反。’玉篇：‘坩，口甘切，土器也?！瘡V韻二十三談：‘坩，坩甒，苦甘切?！庇衷疲骸罢f文：‘●，臧魚也。南方謂之●，北方謂之●。一曰大魚為●，小魚為●。從魚，差省聲?！衿骸?，仄下切，藏魚也。鲝?fù)?。’廣韻三十五馬：‘鲝，釋名曰：鲝菹也。以鹽米釀魚以為菹，側(cè)下切?！?br/>
御覽八百三十四謝玄與兄書：‘昨日疏成后出釣，手所獲魚，以為二坩鲝，今奉送?！职税倭c婦書略同。并據(jù)全晉文八十三?！?br/>
緯略一云：“謝玄與妹書曰：‘昨出釣獲魚，以為三坩鲝，今奉送?！嘤蜜嶙?。說文曰：‘鲝，藏魚也?！嵋酏悺Ｗ胛脑唬骸筵釣榉??！瘱|宮舊事曰：‘白坩五枚?！薄〖五a案：謝玄語見御覽八百六十二作與婦書。
〔二〕
程炎震云：“孟宗事見孝子傳，御覽六十五雷水部引之?！?br/>
類聚七十二引列女后傳曰：“吳光祿勛孟宗為監(jiān)魚池司馬。罷職，道作兩器鲝以歸奉母。母怒之曰：‘吾老，為母戒言，唯聽飲彼水，何吾言之不從也？’宗曰：‘于道作之，非池魚也。’母曰：‘汝為主魚吏，而獲鲝以歸，豈可家至戶告耶？’乃還鲝于宗。宗伏，謝罪，遂沈鲝于江?！薄〖五a案：此注作雷池監(jiān)，而列女后傳作監(jiān)魚池司馬，彼此不同。三國志孫皓傳：“建衡三年，司空孟仁卒。”注引吳錄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除為鹽池司馬。自能結(jié)網(wǎng)，手以捕魚，作鲝寄母。母因以還之曰：‘汝為魚官，而以鲝寄我，非遠(yuǎn)嫌也?！薄胞}”疑當(dāng)作“監(jiān)”，以形近致誤。
２１ 桓宣武平蜀，以李勢妹為妾，〔一〕甚有寵，常著齋后。主始不知，既聞，與數(shù)十婢拔白刃襲之。續(xù)晉陽秋曰：“溫尚明帝女南康長公主?！闭道钍犷^，發(fā)委藉地，膚色玉曜，不為動(dòng)容。徐曰：“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敝鲬M而退。妒記曰：“溫平蜀，以李勢女為妾，郡主兇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見李在窗梳頭，姿貌端麗，徐徐結(jié)發(fā)，斂手向主，神色閑正，辭甚凄惋。主于是擲刀前抱之曰：‘阿子，〔二〕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遂善之?！薄踩?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御覽一百五十四引妹作女?！薄捕?br/>
宋書五行志二曰：“晉穆帝升平中，童子輩忽歌于道，曰阿子聞。曲終輒曰：‘阿子，汝聞不？’無幾，穆帝崩。太后哭曰：‘阿子，汝聞不？’” 嘉錫案：據(jù)此，則“阿子”乃晉人呼兒女之詞。蓋公主憐愛李勢妹，以兒女子畜之，呼為“阿子”者，親之也：類聚十八引妒記作“阿姊”者，非。
〔三〕
敦煌本殘類書第二種曰：“桓宣武平蜀以李勢女為妾，甚有寵，私置之后齋。公主初不知，既聞，領(lǐng)數(shù)十婢將棒襲之。正值李梳頭，發(fā)委藉地，姿貌絕麗，膚色玉曜，不為動(dòng)容。徐下地結(jié)發(fā)，斂手而言曰：‘國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無心以生。今日若能見殺，實(shí)愜本懷。’主乃擲刀杖，泣而前抱之曰：‘我見汝尚憐愛，心神凄愴，何況賊種老奴耶！’因厚禮相遇?！迸c此事同而加詳。羅叔言先生跋，疑其即采自世說。今本經(jīng)宋人改訂，自不能無差異。
嘉錫案：余嘗以唐寫本世說與宋本校，知宋人所刪者，劉孝標(biāo)注耳。其臨川正文，但偶有三數(shù)字不同，未有刊削如此者。類書蓋別有所本，非采自世說也。然其敘事詳贍，過于世說及妒記矣。
２２ 庾玉臺(tái)，希之弟也。希誅，將戮玉臺(tái)。希已見。玉臺(tái)，庾友小字。庾氏譜曰：“友字惠彥，司空冰第三子。歷中書郎、東陽太守。”玉臺(tái)子?jì)D，宣武弟桓豁女也。庾氏譜曰：“友字弘之，長子宣，娶宣武弟桓豁之女，〔一〕字女幼?！蓖锦星筮M(jìn)，閽禁不內(nèi)。女厲聲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門，不聽我前！”因突入，號(hào)泣請?jiān)唬骸扳子衽_(tái)常因人腳短三寸，當(dāng)復(fù)能作賊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二〕遂原玉臺(tái)一門。中興書曰：“桓溫殺庾希弟倩，希聞難而逃，希弟友當(dāng)伏誅。子?jì)D桓氏女，請溫，得宥?！薄拘Ｎ摹?br/>
注“請溫得宥” 沈本作“訴”。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晉書庾冰傳作桓秘女?！薄捕?br/>
嘉錫案：友若不獲赦，則宣亦當(dāng)從坐。故曰“婿故自急”。
?。玻场≈x公夫人幃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暫見，便下幃。太傅索更開，夫人云：“恐傷盛德。”〔一〕劉夫人已見。
【箋疏】
〔一〕 類聚三十五引妒記曰：“謝太傅劉夫人，不令公有別房。公既深好聲樂，后遂頗欲立妓妾。兄子外生等微達(dá)此旨，共問訊劉夫人，因方便稱關(guān)雎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諷己，乃問：‘誰撰此詩？’答云：‘周公?！蛉嗽唬骸芄悄凶?，相為爾，若使周姥撰詩，當(dāng)無此也。’” 嘉錫案：自古未聞?dòng)幸躁P(guān)雎螽斯為周公撰者。謝氏子弟不應(yīng)發(fā)此無稽之言。且夫人為真長之妹，孫綽就謝公宿，言至款雜，夫人謂“亡兄門未有此客”（見輕詆篇）。何至出辭鄙倍如此？疑是時(shí)人造作此言，以為戲笑耳。然亦可見其以妒得名，乃有此等傳說矣。
?。玻础』杠囼T不好箸新衣。浴后，婦故送新衣與?；甘献V曰：“沖娶瑯耶王恬女，字女宗。”〔一〕車騎大怒，催使持去。婦更持還，傳語云：“衣不經(jīng)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箋疏】
〔一〕 嘉錫案：仇隙篇注引桓氏譜又曰：“桓沖后娶潁川庾蔑女，字姚?！贝藯l所記之婦，不知是王是庾也。
?。玻怠⊥跤臆娵蛉酥^二弟司空、中郎曰：司空愔已見。郗曇別傳曰：“曇字重熙，鑒少子。性韻方質(zhì)，和正沈簡。累遷丹陽尹、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薄巴跫乙姸x，〔一〕傾筐倒●；二謝：安、萬。見汝輩來，平平爾。汝可無煩復(fù)往。 ”【校文】
“倒●” “●”，景宋本及沈本作“屣”。
【箋疏】
〔一〕 嘉錫案：此王家乃指其夫右軍。
?。玻丁⊥跄x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還謝家，意大不說。太傅慰釋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惡，汝何以恨乃爾？”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惨弧橙簭男值?，則有封、胡、遏、末?！捕撤夂?，謝韶小字。遏末，謝淵小字。韶字穆度，萬子，車騎司馬。淵字叔度，奕第二子，義興太守。時(shí)人稱其尤彥秀者?；蛟环狻⒑?、遏、末。封謂朗，〔三〕遏謂玄，末謂韶，朗玄淵，一作胡謂淵，遏謂玄，末謂韶也。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校文】
“乃” 景宋本作“迺”。
【箋疏】
〔一〕 程炎震云：“中郎，謝萬。阿大不知何指，當(dāng)即謂安。” 嘉錫案：道韞不應(yīng)面呼安為阿大，疑是謝尚耳。尚父鯤，只生尚一人，故稱阿大。安兄弟六人，見紕漏篇注。大兄奕，次兄據(jù)，均見言語篇及注。則安乃第三，非大也。其于叔父獨(dú)不及安者，尊者之前，不敢斥言之也。
〔二〕
李慈銘云：“案晉書謝萬傳作封、胡、羯、末。”〔三〕
李慈銘云：“案此處封謂下脫韶胡謂三字。韶玄朗三字誤衍，當(dāng)作‘封謂韶，胡謂朗，遏謂玄，末謂淵’。晉書謝萬傳可證。彼淵作川，唐人避高祖諱。又案一作下脫封謂朗三字，以文義推之可知。”程炎震云：“晉書七十九謝萬傳及九十六列女傳作‘封、胡、羯、末’。又云‘封謂謝韶，胡謂謝朗，羯謂謝玄，末謂謝川’。按川即淵，唐人避諱改?！?br/>
陸龜蒙甫里集八自注云：“羯，謝玄小字。末，謝川小字。”與晉書合。
嘉錫案：傷逝篇云：“王東亭聞謝喪，往哭，不執(zhí)末婢手而出?！弊⒃疲骸澳╂?，謝琰小字?！眲t末當(dāng)即謝琰。孝標(biāo)此注乃謂“遏末，謝淵小字”。晉書亦謂末是謝淵，淵與琰為從父兄弟，不應(yīng)小字同用末字，其誤必矣。
?。玻贰№n康伯母，隱古幾毀壞，卞鞠見幾惡，欲易之。鞠，卞范之。母之外孫也。答曰：“我若不隱此，汝何以得見古物？”〔一〕
【箋疏】
〔一〕 嘉錫案：晉書范之傳云：“玄僣位，以范之為侍中，封臨汝縣公。玄既奢侈無度，范之亦盛營館第，自以佐命元?jiǎng)祝顟疡娣?，以富貴驕人?！比粍t范之為人，蓋習(xí)于奢靡，平生服用，必力求新異，韓母言不因己不得見古物，蓋譏之也。
２８ 王江州夫人語謝遏曰：“汝何以都不復(fù)進(jìn)，夫人，玄之妹。為是塵務(wù)經(jīng)心，天分有限。”〔一〕
【箋疏】
〔一〕 嘉錫案：王江州即凝之，夫人即謝道韞。后條明云“謝遏絕重其姊”。御覽八百二十四引有謝玄與姊書，則道韞是姊，非妹。況其言為爾汝之辭，直相誡勵(lì)，亦非所以對(duì)兄。妹字決為傳寫之誤無疑。
?。玻埂≯钨e喪，婦兄弟欲迎妹還，終不肯歸。郗氏譜曰：“超娶汝南周閔女，名馬頭?！痹唬骸吧v不得與郗郎同室，死寧不同穴！”毛詩曰：“谷則異室，死則同穴?！编嵭⒃唬骸把ㄖ^壙中墟也?！?br/>
?。常啊≈x遏絕重其姊，張玄常稱其妹，欲以敵之。有濟(jì)尼者，并游張、謝二家。人問其優(yōu)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fēng)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薄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林下，謂竹林名士也。賞譽(yù)篇曰：“林下諸賢，各有俊才子”是其證。此言王夫人雖巾幗，而有名士之風(fēng)，言顧不如王。晉書列女傳所載道韞事跡，如施青綾步障為小郎解圍，嫠居后見劉柳與之談議，皆足見其神情之散朗，非復(fù)尋常閨房中人舉動(dòng)。類聚八十八引其擬嵇中散詩曰：“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愿想游下憩，瞻彼萬仞條。騰躍不能升，頓足俟王喬。時(shí)哉不我與，大運(yùn)所飄飖。”居然有論養(yǎng)生服石髓之意，此亦林下風(fēng)氣之一端也。道韞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風(fēng)氣，足見其為女中名士。至稱顧家婦為閨房之秀，不過婦人中之秀出者而已。不言其優(yōu)劣，而高下自見，此晉人措詞妙處。
３１ 王尚書惠嘗看王右軍夫人，〔一〕宋書曰：“惠字令明，瑯邪人。歷吏部尚書，贈(zèng)太常卿?！眴枺骸把鄱从X惡不？”婦人集載謝表曰：“妾年九十，孤骸獨(dú)存，愿蒙哀矜，賜其鞠養(yǎng)?！薄捕炒鹪唬骸鞍l(fā)白齒落，屬乎形??；至于眼耳，關(guān)于神明，那可便與人隔？”【箋疏】
〔一〕 程炎震云：“王惠，劭之孫，導(dǎo)之曾孫，右軍孫行也。”〔二〕
嘉錫案：真誥闡幽微篇注云：“逸少升平五年辛酉歲亡，年五十九。”夫人若與右軍年相上下，則其九十歲當(dāng)在太元十七年前后。然王凝之至隆安三年五月始為孫恩所害，夫人上此表時(shí)，若凝之猶在，則不應(yīng)云孤骸獨(dú)存。夫人為郗愔之姊，愔以太元九年卒，年七十二。夫人蓋較愔僅大二三歲，則其九十歲時(shí)，正當(dāng)隆安三四年間，其諸子死亡殆盡，朝廷憫凝之歿于王事，故賜其母以鞠養(yǎng)也。
３２ 韓康伯母殷，隨孫繪之之衡陽，韓氏譜曰：“繪之字季倫。父康伯，太常卿。繪之仕至衡陽太守?！庇陉H廬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孫，時(shí)來問訊。謂鞠曰：“我不死，見此豎二世作賊！”在衡陽數(shù)年，繪之遇桓景真之難也，〔一〕續(xù)晉陽秋曰：“桓亮字景真，大司馬溫之孫。父濟(jì)，給事中。叔父玄，篡逆見誅。亮聚眾于長沙，自號(hào)湘州刺史。殺太宰甄恭、衡陽前太守韓繪之等十余人。為劉毅軍人郭珍斬之?！薄捕骋髶崾拊唬骸叭旮肝袅T豫章，征書朝至夕發(fā)。汝去郡邑?cái)?shù)年，為物不得動(dòng)，遂及于難，夫復(fù)何言？”【箋疏】
〔一〕 程炎震云：“桓亮之難，在義熙元年乙巳，距永和十二年殷浩歿時(shí)，整五十年。浩卒年五十二。康伯之母如是浩姊，年當(dāng)百余；如是浩妹，亦九十余矣。” 嘉錫案：晉書韓伯傳第云母殷氏，舅殷浩，不言是浩姊或妹。建康實(shí)錄九云：“太元五年八月，太常韓伯卒。伯母殷浩姊，伯早孤，卒時(shí)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康伯當(dāng)生于咸和七年壬辰，下至義熙元年乙巳繪之死時(shí)，首尾七十四年。其母為殷浩之姊，生康伯時(shí)，年當(dāng)三十余，至此固已百余歲矣。又案：闔廬洲不知所在，遍考地理書未見。晉書安帝紀(jì)：隆安二年七月，王恭、庾楷、殷仲堪、桓玄、楊佺期等舉兵反。九月輔國將軍劉牢之擊敗恭，收送京師，斬之。玄等走尋陽。通鑒一百十云：“冬十月，仲堪自燕湖南歸，玄等狼狽西還，追仲堪，至尋陽及之。壬午，盟于尋陽。朝廷深憚之，以荊州還仲堪，優(yōu)詔慰諭，仲堪等乃受詔，各還所鎮(zhèn)。玄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濟(jì)陰卞范之以為謀主。”世說言康伯母隨孫繪之之衡陽，逢桓玄，必是由建康赴任，遇之于道中。又言卞鞠時(shí)來問訊，知在范之已為玄長史之后。然則闔廬洲必在大江之中，去夏口不遠(yuǎn)?？加八伪惧居钣浺话偈唬骸芭d國軍永興縣闔閭山，在州東四百七十里，（興國軍本屬鄂州，故言在州東。）在縣之北。史記云：“闔閭九年，子胥伐楚?！眳窃酱呵镌疲骸白玉銓⒈瞥?，掘平王之墓，屯軍城于此山?！庇[四十八地部有闔閭山，引武昌記曰：“ 昔闔閭與伍子胥屯眾于此山為城，故曰闔閭山?！陛浀貜V記二十五云：“永興縣有闔閭山，吳王闔閭與楚相持屯此。”此雖皆只言闔閭山而不言洲，然宋之興國軍即晉之陽新縣，其東北濱大江。夏口在武昌郡，自尋陽溯江至武昌，中途必過陽新。闔廬洲蓋即在闔閭山下。玄方由尋陽退屯夏口，故康伯母遇之于此。此洲所以不見紀(jì)載者，殆已沈沒，或變?yōu)殛懙?，與岸相連矣。范之事見寵禮篇注。晉書附桓玄傳云：“范之為始安太守，桓玄少與之游。及玄為江州，引為長史，委以心膂之任，潛謀密計(jì)，莫不決之。后玄將為篡亂，范之與殷仲文陰撰策命。玄平，斬于江陵。”方康伯母遇之江中時(shí)，范之正從玄作亂，而韓母乃面斥玄為賊，蓋欲以訓(xùn)戒之也。惜乎范之不能從其外祖母之言，終與逆賊同死，負(fù)母意矣。晉之士大夫感溫之恩，多黨附桓氏。母以一婦人獨(dú)名其父子作賊，雖是銜其兄浩被廢之讎，然詞嚴(yán)義正，能明于順逆，可不謂賢歟？
〔二〕
李慈銘云：“案太宰下當(dāng)有脫字。”又云：“案郭珍，桓玄傳作郭彌?！?br/>
術(shù)解第二十
?。薄 ≤髹蒙平庖袈?，時(shí)論謂之闇解。遂調(diào)律呂，正雅樂。每至正會(huì)，殿庭作樂，自調(diào)宮商，無不諧韻。阮咸妙賞，時(shí)謂神解?！惨弧趁抗珪?huì)作樂，而心謂之不調(diào)。既無一言直勖，意忌之，〔二〕遂出阮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時(shí)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試以校己所治鐘鼓、金石、絲竹，皆覺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識(shí)?！踩硶x后略曰：“鐘律之器，自周之未廢，而漢成、哀之間，諸儒修而治之。至后漢末，復(fù)隳矣?！菜摹澄菏鲜箙f(xié)律知音者杜夔造之，不能考之典禮，徒依于時(shí)絲管之聲、時(shí)之尺寸而制之，甚乖失禮度。于是世祖命中書監(jiān)荀勖依典制，定鐘律。既鑄律管，募求古器，得周時(shí)玉律數(shù)枚，比之不差。又諸郡舍倉庫，或有漢時(shí)故鐘，以律命之，皆不叩而應(yīng)，聲響韻合，又若俱成?！睍x諸公贊曰：“律成，散騎侍郎阮咸謂‘勖所造聲高、高則悲。夫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今聲不合雅，懼非德政中和之音，必是古今尺有長短所致。然今鐘磬是魏時(shí)杜夔所造，不與勖律相應(yīng)，音聲舒雅，而久不知夔所造，〔五〕時(shí)人為之，不足改易?！眯宰择?，乃因事左遷咸為始平太守，而病卒。后得地中古銅尺，校度勖今尺，短四分，方明咸果解音，然無能正者?！备蓪殨x紀(jì)曰：“荀勖始造正德大象之舞，以魏杜夔所制律呂，校大樂本音不和?！擦澈鬂h至魏，尺長于古四分有余，而夔據(jù)之，是以失韻。乃依周禮，積粟以起度量，以度古器，符于本銘，遂以為式，用之郊廟?！薄竟{疏】
〔一〕 通典一百四十四曰：“阮咸，亦秦琵琶也，而項(xiàng)長過于今制，列十有三柱。武太后時(shí)，蜀人蒯朗于古墓中得之。晉竹林七賢圖阮咸所彈與此類同，因謂之‘阮咸’。咸世實(shí)以善琵琶知音律稱?！庇肿宰⒃唬骸柏崂食醯勉~者，時(shí)莫有識(shí)之。太常少卿元行沖曰：‘此阮咸所造。’乃令匠人改以木為之，聲甚清雅。”〔二〕
李慈銘云：“案直下疑當(dāng)重一勖字。謂咸無一言直勖，故勖忌之也。又案直同值，遇也。謂咸遭勖意忌也。”〔三〕
程炎震云：“晉書樂志云‘出咸為始平相’，誤。又云：‘于此伏咸之妙，復(fù)征咸歸。’”又云：“晉書律歷志云：‘后始平掘地得古銅尺，歲久欲腐，不知何代所出，果長勖尺四分?！质烦及冈疲骸譂h章帝時(shí)，零陵文學(xué)史奚景于泠道舜祠下得玉律，度以為尺，相傳謂之漢官尺。以校荀勖尺，勖尺短四分。漢官、始平兩尺度同。’又云：‘文選注引晉諸公贊作“中護(hù)軍長史阮咸”?！薄菜摹?br/>
李慈銘云：“案墮，有徒規(guī)徒可二反。作隳者俗謬。”〔五〕
李慈銘云：“案不知疑當(dāng)作不如，謂勖所造不如夔也。”又“案此當(dāng)以舒雅讀句，其聲舒雅，而人不知是夔所造。蓋勖未曾制鐘磬，猶是夔所為也?！薄擦?br/>
李慈銘云：“案本音當(dāng)作八音。晉書律歷志、宋書律志俱作八音。”
?。病 ≤髹脟L在晉武帝坐上食筍進(jìn)飯，謂在坐人曰：“此是勞薪炊也?！弊呶粗?，密遣問之，實(shí)用故車腳。〔一〕
【箋疏】
〔一〕 隋書王劭傳劭上表請變火曰：“昔師曠食飯，云是勞薪所爨。晉平公使視之，果然車輞?！?br/>
?。场 ∪擞邢嘌蜢锔改梗髴?yīng)出受命君。祜惡其言，遂掘斷墓后，以壞其勢。相者立視之曰：“猶應(yīng)出折臂三公?！倍矶飰嬹R折臂，位果至公。幽明錄曰：“羊祜工騎乘。有一兒五六歲，端明可喜。掘墓之后，兒即亡。羊時(shí)為襄陽都督，因盤馬落地，遂折臂。于時(shí)士林咸嘆其忠誠。”
?。础 ⊥跷渥由平怦R性。嘗乘一馬，箸連錢障泥。前有水，終日不肯渡?！惨弧惩踉疲骸按吮厥窍д夏唷！笔谷私馊?，便徑渡。語林曰：“武子性愛馬，亦甚別之。故杜預(yù)道‘王武子有馬癖，和長輿有錢癖?！涞蹎柖蓬A(yù)：‘卿有何癖？’對(duì)曰：‘臣有左傳癖?！薄拘Ｎ摹?br/>
注“武帝問杜預(yù)” 景宋本及沈本無“杜”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連錢，晉書濟(jì)傳作連干。御覽三百五十九引同?！庇衷疲骸敖K日不肯渡，御覽引無日字，是也?！?br/>
?。怠 ￡愂鰹榇髮④娹?，甚見愛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將軍作亂，如其所言。陳氏譜曰：“述字嗣祖，潁川許昌人。有美名。”
６ 晉明帝解占冢宅，聞郭璞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問主人：“何以葬龍角？此法當(dāng)滅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龍耳，不出三年，當(dāng)致天子。’”帝問：“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問耳?！薄惨弧城帏B子相冢書曰：“葬龍之角，暴富貴，后當(dāng)滅門?！薄拘Ｎ摹?br/>
注“青鳥子相冢書” “鳥”，宋本作“烏”。
７ 郭景純過江，居于暨陽，〔一〕墓去水不盈百步，時(shí)人以為近水。景純曰：“將當(dāng)為陸。”璞別傳曰：“璞少好經(jīng)術(shù)，明解卜筮。永嘉中，海內(nèi)將亂，璞投策嘆曰：‘黔黎將同異類矣！’便結(jié)親昵十余家，南渡江，居于暨陽?！苯裆碀q，去墓數(shù)十里皆為桑田。其詩曰：“北阜烈烈，巨?；旎?；壘壘三墳，唯母與昆。”【校文】
注“永嘉中” “中”，沈本作“末”。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暨陽，晉屬毗陵郡，即今常州府江陰縣。”
寰宇記九十二江陰縣條下曰：“郭璞宅在黃山北長廣村，去縣七里，吳時(shí)烽火之所也?！?br/>
日知錄三十一曰：“晉書郭璞傳：‘璞以母憂去職，卜葬地于暨陽，去水百步許。人以近水為言，璞曰：“當(dāng)即為陸矣。”其后沙漲，去墓數(shù)十里皆為桑田。’王惲集乃云：‘金山西北大江中，亂石閑有叢薄，鴉鵲棲集，為郭璞墓?！词肺脑^去水百步許，不在大江之中。且當(dāng)時(shí)即已沙漲為田，而暨陽在今江陰縣界，不在京口，又所葬者璞之母，而非璞也。世之所傳皆誤?！鳖櫴献宰⒃疲骸笆勒f載璞詩曰：‘壘壘三墳，惟母與昆?！瘎t璞又有二兄同葬?！薄〖五a案：王象之輿地紀(jì)勝九江陰軍古跡條下曰：“今父老云：申港八里許，有郭璞母墓?！毕笾苏f，尚與史合。而其卷七鎮(zhèn)江府景物條云：“金山前有三島，號(hào)‘石牌’，稱郭璞墓。”則又與俗傳相合。周必大奏事錄曰：“金山龍游寺山門，借石門山為案，乃焦山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樹木，而鳥雀不棲者，世傳為郭璞墓。”又二老堂雜志五記鎮(zhèn)江府金山曰：“山在京口江心，號(hào)龍游寺，南朝謂之浮玉山。別有小島，相傳為郭璞墓，大水不能沒，下元水府亦在此?！北卮蟠硕l皆不免惑于世俗訛傳。然亦可見其說已盛傳于宋，不始于王惲也。
?。浮 ⊥踟┫嗔罟痹囎饕回?，〔一〕卦成，郭意色甚惡，云：“公有震厄！”王問：“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駕西出數(shù)里，得一柏樹，截?cái)嗳绻L，置床上常寢處，災(zāi)可消矣?！蓖鯊钠湔Z。數(shù)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稱慶。王隱晉書曰：“璞消災(zāi)轉(zhuǎn)禍，扶厄擇勝，時(shí)人咸言京、管不及。”大將軍云：“君乃復(fù)委罪于樹木。”〔二〕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璞傳云：‘時(shí)參王導(dǎo)軍事?！薄捕?br/>
南史張?jiān)髟唬骸俺踉Ｔ娉萎?dāng)葬父，郭璞為占墓地曰：‘葬某處，年過百歲，位至三司，而子孫不蕃。某處，年幾減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貴顯。’澄乃葬其劣處。位光祿，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孫遂昌云?！薄〖五a案：合世說所載上二事觀之，則璞在當(dāng)時(shí)，必以卜葬相冢墓著盛名，故有此等傳說。后世以葬書讬之于璞，非無因也。
又案：御覽九百五十四引幽明錄，與此略同，惟無王大將軍語。幽明錄亦義慶所著也。
９ 桓公有主簿善別酒，有酒輒令先嘗。好者謂“青州從事”，惡者謂“平原督郵”。青州有齊郡，平原有鬲縣?！皬氖隆毖浴暗侥殹?，〔一〕“督郵”言在“鬲上住”?！捕?br/>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臍古亦作齊，莊子達(dá)生篇：‘與齊俱入?！屛模骸抉R云：“齊，回水，如磨齊也?！薄酚浄舛U書：‘祠天齊淵?！麟[：‘臨淄城南有天齊泉，言如天之腹齊也?！薄捕?br/>
任淵山谷內(nèi)集注一引至“平原督郵”止。以下作注云“青州有齊郡”云云?！把缘侥殹弊鳌爸^到齊下”，“言在鬲上住”作“謂到鬲上住也”。今本誤作大字，混入正文。
１０ 郗愔信道甚精勤，〔一〕?；几箖?nèi)惡，諸醫(yī)不可療。聞?dòng)诜ㄩ_有名，〔二〕往迎之。既來，便脈云：“君侯所患，正是精進(jìn)太過所致耳?！焙弦粍c之。一服，即大下，去數(shù)段許紙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三〕晉書曰：“法開善醫(yī)術(shù)，嘗行，莫投主人，妻產(chǎn)，〔四〕而兒積日不墮。法開曰：‘此易治耳?！瘹⒁环恃?，食十余臠而針之。須臾兒下，羊膋裹兒出。其精妙如此。”【箋疏】
〔一〕 程炎震云：“郗愔奉天師道，見后排調(diào)篇‘二郗奉道’條?！?
御覽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經(jīng)曰：“郗愔字方回，高平金鄉(xiāng)人。為晉鎮(zhèn)軍將軍。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隸書，與右軍相埒。手自起寫道經(jīng)，將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排調(diào)篇注引中興書曰：“ 郗愔及弟曇，奉天師道。”晉書愔附父鑒傳云：“與姊夫王羲之、高士許恂并有邁世之風(fēng)。俱棲心絕谷，修黃、老之術(shù)?！?〔二〕
隋書經(jīng)籍志有議論備豫方一卷，于法開撰。高僧傳四于法開傳曰：“晉升平五年，孝宗有疾，開視脈，知不起，不肯復(fù)入?？但I(xiàn)后令曰：‘帝小不佳，昨呼于公視脈，但到門不前，種種辭憚，宜收付廷尉。’俄而帝崩，獲免?！薄〖五a案：此可見法開視脈之精。
文廷式純常子枝語卷十四云：“魏、晉沙門皆依師為姓。余以僧傳考之：于法蘭高陽人。于道邃燉煌人。于法開不知何許人，然事蘭公為弟子，則從師姓也。其姓于，未知何本。竊意其師必于闐國人，以國為姓，文不具耳。”〔三〕
真誥運(yùn)象篇有九月六日夕紫微夫人喻作示許長史并與同學(xué)詩，注云：“同學(xué)，謂郗方回也。”又有九月九日紫微夫人喻作因許示郗詩注云：“郗猶是方回也。” 嘉錫案：許長史名謐，一名穆，即道士許邁之弟。邁事附見晉書王羲之傳。真誥稱愔為同學(xué)，是愔已入道受箓，同于道士。而許穆又示以神仙之詩，將謂飛升可望，固宜其信道精勤矣。
嘉錫又案：魏志張魯傳注引典略，謂太平道及五斗米道皆教病人叩頭思過，因以符水飲之。甄命授亦云：“若翻然奉張陵道者，我當(dāng)與其一符使服之。如此，必愈而豁矣?！笔欠钐鞄煹勒?，皆以符水治病。然亦有無病服符者。真誥協(xié)昌期篇有“明堂內(nèi)經(jīng)開心辟妄符”：用開日旦朱書，再拜服之，一月三服。郗愔所服，蓋此類也。 〔四〕
李慈銘云：“案投下有脫字。嘉泰會(huì)稽志作‘嘗旅行，莫投主人，其家妻產(chǎn)’?！?br/>
１１ 殷中軍妙解經(jīng)脈，〔一〕中年都廢。有常所給使，忽叩頭流血。浩問其故？云：“有死事，終不可說?！痹憜柫季茫嗽疲骸靶∪四改甏拱贇q，抱疾來久，若蒙官一脈，便有活理。訖就屠戮無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來，為診脈處方。始服一劑湯，便愈。于是悉焚經(jīng)方。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八十四仲堪傳云：‘躬學(xué)醫(yī)術(shù)，究其精妙?！鍟?jīng)籍志：梁有殷荊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不聞殷浩，蓋傳寫之失也?！薄〖五a案：諸書并不言殷浩通醫(yī)術(shù)，余初亦疑為仲堪之誤。既而考之唐寫本陶弘景本草集注序錄云“自晉世已來，其貴勝阮德如、張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謨、殷淵源諸名人等，并亦研精藥術(shù)。凡此諸人，各有所撰用方”云云，乃知殷中軍果妙解經(jīng)脈，非多讀古書見古本，不能知也。大觀本草所錄陶隱居序，殷淵源作商仲堪，蓋宋人所妄改。文廷式純常子枝語卷三十三曰：“圖書集成藝術(shù)典醫(yī)部名醫(yī)別傳引醫(yī)學(xué)入門云：‘殷浩精通經(jīng)脈，著方書?！?br/>
巧蓺第二十一
?。薄 椘迨甲晕簩m內(nèi)，用妝□戲。〔一〕傅玄彈棋賦敘曰：“漢成帝好蹴踘，劉向以謂勞人體，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體作彈棋。今觀其道，蹴踘道也?！薄捕嘲葱搜裕瑒t彈棋之戲，其來久矣。且梁冀傳云：“冀善彈棋，格五?！倍嗽破鹞菏?，謬矣。文帝于此戲特妙，用手巾角拂之，無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為之?？腕绺鸾斫牵皖^拂棋，妙逾于帝。〔三〕典論常自敘曰：〔四〕“戲弄之事，少所喜，唯彈棋略盡其妙。少時(shí)嘗為之賦?！参濉澄艟熒俟び卸桑骸擦澈相l(xiāng)侯東方世安、張公子，〔七〕常恨不得與之對(duì)也?！辈┪镏驹唬骸暗凵茝椘?，能用手巾角。時(shí)有一書生，又能低頭以所冠葛巾角撇棋也?！薄拘Ｎ摹?br/>
注“常自敘曰” “?！?，景宋本及沈本作“帝”。
【箋疏】
〔一〕 李詳云：“詳案：御覽七百五十五引此作‘彈碁始自魏文帝宮內(nèi)裝器戲也’。”沈濤交翠軒筆記一曰：“老學(xué)庵筆記‘大名龍興寺佛殿有魏宮玉石彈棋局’云云（詳見前）。案呂頤浩燕魏雜記：‘北京隆興寺佛殿兩楹檐下有魏宮彈碁局，魏文帝時(shí)款識(shí)存焉。王欽臣賦詩云：“鄴城臺(tái)榭付塵埃，玉局依然獨(dú)未灰。妙手一彈那復(fù)得，寶奩當(dāng)日為誰開。飄零久已拋紅子，埋沒惟斯近紫苔。此藝不傳真可惜，摩挲聊記再看來。”此局因沈積中為朔漕，進(jìn)入禁中，不復(fù)見矣?！螘r(shí)以大名府為北京，今隆興寺遺址猶存。仲至此詩，宋詩紀(jì)事亦失采。”
李詳云：“御覽又引彈棋經(jīng)后序曰：‘自后漢沖、質(zhì)已后，此蓺中絕。至獻(xiàn)帝建安中，曹公執(zhí)政，禁闌幽密，至于博弈之具，皆不得妄置宮中，宮人因以金釵玉梳戲于妝奩之上，即取類于彈棋也。及魏文帝受禪，宮人所為，更習(xí)彈碁焉?！薄〖五a案：彈棋經(jīng)后序，此下尚有“故帝與吳季重曰‘彈棋閑設(shè)’者也。”二句。考魏志王粲傳注引魏略曰：“大將軍西征，太子南在孟津小城，與質(zhì)書曰‘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誠不可忘。彈棋閑設(shè)，終以博弈’”云云。“大將軍西征”，文選四十二與朝歌令吳質(zhì)書注引典略作“大軍西征”，是也。案魏志武帝紀(jì)：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公至孟津。二十年三月，公西征張魯。曹丕與質(zhì)書當(dāng)在此時(shí)。南皮之游，又在其前。而后序乃謂“文帝受禪，宮人更習(xí)彈棋，故帝與質(zhì)書”云云，蓋徒欲附會(huì)世說彈棋始自魏宮之說，而不知其歲月之不合也。后序有“唐順宗在春宮日”及“長慶末”之語，蓋唐末人所作，其敘漢、魏事絕不可信?？肿x者誤信其說，以為可以調(diào)停世說及劉孝標(biāo)注，故因?qū)徰运g之如此。
御覽引藝經(jīng)曰：“彈棋二人對(duì)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當(dāng)，下呼上擊之?！薄〖五a案：黑白棋各六枚者，一人之棋也。兩人則二十四枚?；食聦?shí)類苑卷五十二引贊寧要言云：“彈棋或云妝奩戲，不知造者。故有□背局，似香奩蓋故也?！辟潓幹?，蓋謂棋局有似香奩者，后人因造為起于魏宮妝奩戲之說，其實(shí)非也。
〔二〕
嘉錫案：葛洪作西京雜記，讬之劉歆云：“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為勞體，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擇似而不勞者奏之?！揖鲝椘逡垣I(xiàn)。帝大悅，賜青羔裘、紫絲履，服以朝覲?！迸c玄敘小異，余疑其說或出于七略蹴踘新書條下。
〔三〕
周亮工書影五曰：“古技藝中所不傳者，彈棋。友人有言秦中一好古家藏有古彈碁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皆與古所傳合，予未之見。然彈碁之法不傳，局即存，無庸也?！崩蠈W(xué)庵筆記十曰：“呂進(jìn)伯作考古圖云：‘古彈棋局，狀如香爐。蓋謂其中隆起也。李義山詩云：“玉作彈棋局，中心亦不平?！苯袢硕嗖荒芙?。’以進(jìn)伯之說觀之，則粗可見，但恨其藝之不傳也。大名龍興寺佛殿有魏宮玉石彈棋局，上有黃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薄〖五a案：詩話總龜二十八引古今詩話曰：“彈棋，今人罕為之。有譜一卷，蓋唐賢所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巔為小壺，四角微起。李商隱詩云‘玉作彈棋局，中心最不平’，謂其中高也。樂天詩云‘彈棋局上事，最妙是長斜’，謂抹角長斜，一發(fā)過半局。今譜中具有此法。柳子厚敘：用二十四棋者，即此謂也?！逼湔f較之放翁尤為詳盡。文帝用手巾角拂之，書生以葛巾角撇棋者，蓋時(shí)人皆以手彈之使起，二人獨(dú)不用手，所以為巧。
〔四〕
李慈銘云：“案常當(dāng)是帝字之誤?！薄参濉?br/>
藝文類聚七十四、御覽七百五十五均引有魏文帝彈棋賦。
〔六〕
“少工”，魏志注作“先工”，當(dāng)據(jù)改。“焉”，魏志注作“馬”。
〔七〕
“世安”，魏志作“安世”。
２ 陵云臺(tái)樓觀精巧，〔一〕先稱平眾木輕重，然后造構(gòu)，乃無錙銖相負(fù)揭。臺(tái)雖高峻，常隨風(fēng)搖動(dòng)，而終無傾倒之理。魏明帝登臺(tái)，懼其勢危，別以大材扶持之，樓即頹壞。論者謂輕重力偏故也。洛陽宮殿簿曰：“陵云臺(tái)上壁方十三丈，高九尺。樓方四丈，高五丈。棟去地十三丈五尺七寸五分也?！薄捕?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水經(jīng)注十六谷水篇引洛陽記曰：‘陵云臺(tái)東有金市。金市北對(duì)洛陽壘?！[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記曰：‘陵云臺(tái)在明光殿西，高八丈，累磚作道，通至臺(tái)上?！瘎t陵云臺(tái)永嘉后猶存。”
御覽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記曰：“陵云臺(tái)在光明殿西，高八丈，累磚作道，通至臺(tái)上。登回迥眺，究觀洛邑，暨南望少室，亦山丘之秀極也?！薄〖五a案：臺(tái)高八丈，未為極峻，不稱“陵云”之名。蓋亦字有脫誤也。洛陽伽藍(lán)記一曰：“千秋門內(nèi)道北有西游園，園中有凌云臺(tái)，即是魏文帝所筑者。臺(tái)上有八角井。高祖于井北造涼風(fēng)觀。觀東有靈芝釣臺(tái)，累木為之，出于海中，去地二十丈。風(fēng)生戶牖，云起梁棟。丹楹刻桷，圖寫列仙。刻石為鯨魚，背負(fù)釣臺(tái)。既如從地踴出，又似空中飛下?！卑复怂^靈芝釣臺(tái)，亦是累木為之。蓋即規(guī)仿陵云臺(tái)。但此釣臺(tái)當(dāng)是北魏高祖所造，非魏文所筑。聊并錄之，以相參證耳。
〔二〕
藝文類聚六十二引楊龍?bào)J洛陽記曰：“陵云臺(tái)高二十三丈，登之見孟津?！贝俗⒅小笆伞鄙弦擅摗岸弊帧＞幹槎尻栍浽唬骸傲柙婆_(tái)高十三丈，鑄五龍飛鳳凰焉。”
?。场 №f仲將能書?！惨弧澄好鞯燮鸬睿捕秤舶?，使仲將登梯題之。既下，頭鬢皓然，因敕兒孫：“勿復(fù)學(xué)書?！薄踩澄恼聰浽唬骸绊f誕字仲將，京兆杜陵人，太仆端子。有文學(xué)，善屬辭。以光祿大夫卒。”〔四〕衛(wèi)恒四體書勢曰：“誕善楷書，魏宮觀多誕所題。明帝立陵霄觀，誤先釘榜，乃籠盛誕，轆轤長□引上，使就題之。去地二十五丈，誕甚危懼。乃戒子孫，絕此楷法，箸之家令?！薄参濉?br/>
【箋疏】
〔一〕 御覽七百四十七引三輔決錄曰：“韋誕字仲將，除武都太守。以書不得之郡，轉(zhuǎn)侍中。洛陽、鄴、許三都宮觀始就，命誕銘題，以為永制。以御筆、墨皆不任用，因奏曰：‘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張芝筆、左伯紙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逞徑丈之勢，方寸千言?！薄捕?br/>
水經(jīng)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極，于洛陽南宮起太極殿于漢崇德殿之故處。南宮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韋誕以古篆書之?！薄踩?br/>
李治敬齋古今黈六云：“晉書：王獻(xiàn)之為謝安長史，太極殿新修成，欲使獻(xiàn)之題其榜，難言之。試謂曰：‘魏時(shí)凌云殿榜未題而匠者誤釘之，乃使韋仲將懸橙書之。比訖，須發(fā)盡白，裁余氣息。還語子弟，宜絕此法?！I(xiàn)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將，魏之大臣，寧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長也?！瘯ㄤ浽疲骸好鞯哿柙婆_(tái)初成，令韋誕題榜，高下異好，就點(diǎn)正之。因危懼，以戒子孫，無為大字楷法?！跎麜浽疲骸好鞯燮鹆柙婆_(tái)，誤先釘榜，而未之題。籠盛韋誕，鹿盧引上書之。去地二十五丈，誕甚危懼，乃戒子孫，絕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興工造事，必不孟浪。況凌云殿非小小營構(gòu)，其為匠氏者，必極天下之工；其為將作者，必欲當(dāng)時(shí)之選。樓觀題榜，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豈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輩遽掛白榜哉？誤釘后書之說，萬無此理。而名書錄載之，晉史又載之，是皆好事者之過也。名書錄又謂去地二十五丈，以籠盛誕，鹿盧引上書之，果可信耶？書法錄言高下異好，令就點(diǎn)定。誕因危懼，以戒子孫。則此說其或有之。晉書又稱誕比書訖，須發(fā)盡白。此尤不可信者。前人記周興嗣：一夕次千文成，須發(fā)盡白，已屬繆妄。而誕之書榜，特茶頃耳，危懼雖甚，安能遽白乎？” 嘉錫案：晉書王獻(xiàn)之傳載謝安欲令獻(xiàn)之題榜事，與本書方正篇注所引宋明帝文章志全同，非唐之史臣所能杜撰也。至于魏時(shí)起凌云臺(tái)誤先釘榜，乃以鹿盧引韋誕上使書，則不獨(dú)晉書言之，法書要錄所載王僧虔啟上古來能書人名，（與李治所引不同）即世說此條及注引衛(wèi)恒四體書勢，亦已先言之矣。但或以為殿，或以為臺(tái)為觀，互有不同耳。夫陵云臺(tái)觀，萬人屬目，乃竟釘未書之榜，誠非情理所有。然衛(wèi)恒去韋誕時(shí)不遠(yuǎn)，又與王僧虔皆世代書家，縱所言不能無少誤，然父師相傳，豈得全無所本乎？李氏竟似未見世說者，可怪也。李所引書法錄，不知出何書，其文乃與張懷瓘書斷全同。據(jù)其所言，此榜仍是在平地書就，及懸之臺(tái)上，方覺其不佳。榜既高大，又已釘牢，取之甚難，故懸誕使上，令就加描潤耳。高下異好，書畫之常。懷瓘此說，必別有所據(jù)，足以正從來相傳之失矣。又知誕之戒子孫，乃專令絕大字楷法，并非禁使永不學(xué)書也。若夫須發(fā)盡白，乃是后來形容過甚之詞，衛(wèi)恒、王僧虔及廣記所引書法錄皆無此說，分別觀之可矣。
〔四〕
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劉劭傳注引文章敘錄云：‘誕太仆瑞之子。建安中為郡上計(jì)吏，特拜郎中。稍遷侍中、中書監(jiān)。以光祿大夫遜位。年七十五，卒于家。’”〔五〕
程炎震云：“晉書三十六恒傳、四體書勢無此文。惟篆書篇云：‘韋誕師淳而不及。太和中，誕為武都太守，以能書留補(bǔ)侍中。魏氏寶器銘題，皆誕書也。’三國志劉劭傳注引同。詳其文意，謂誕善篆書，非謂楷隸也?！?br/>
?。础 ＄姇?huì)是荀濟(jì)北從舅，〔一〕二人情好不協(xié)。荀有寶劍，可直百萬，常在母鐘夫人許?？资现竟衷唬骸佰靡詫殑Ω镀??！睍?huì)善書，學(xué)荀手跡，作書與母取劍，仍竊去不還。世語曰：“會(huì)善學(xué)人書，伐蜀之役，于劍閣要鄧艾章表，皆約其言。令詞旨倨傲，多自矜伐。艾由此被收也?！避髹弥晴姸鵁o由得也，思所以報(bào)之。后鐘兄弟以千萬起一宅，始成，甚精麗，未得移住。荀極善畫，乃潛往畫鐘門堂，作太傅形象，〔二〕衣冠狀貌如平生。二鐘入門，便大感慟，宅遂空廢?？资现竟衷唬骸坝跁r(shí)咸謂勖之報(bào)會(huì)，過于所失數(shù)十倍。彼此書畫，巧妙之極。”【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三十九勖傳：‘武帝受禪，改封濟(jì)北郡公，固辭為侯?！薄捕?br/>
程炎震云：“勖，御覽一百八十又三百四十三引并作深，是也。門堂下有并字是也。余同不悉出?！?br/>
５ 羊長和博學(xué)工書，文字志曰：“忱性能草書，亦善行隸，有稱于一時(shí)?！蹦茯T射，善圍棋。諸羊后多知書，而射、奕余蓺莫逮。
?。丁 〈靼驳谰头缎麑W(xué)，中興書曰：“逵不遠(yuǎn)千里，往豫章詣范宣，宣見逵，異之，以兄女妻焉。”視范所為：范讀書亦讀書，范鈔書亦鈔書。唯獨(dú)好畫，范以為無用，不宜勞思于此。戴乃畫南都賦圖；范看畢咨嗟，甚以為有益，始重畫。
?。贰 ≈x太傅云：“顧長康畫，有蒼生來所無。”〔一〕續(xù)晉陽秋曰：“愷之尤好丹青，妙絕于時(shí)。曾以一廚畫寄桓玄，皆其絕者，深所珍惜，悉糊題其前?；改税l(fā)廚后取之，好加理。后愷之見封題如初，而畫并不存，直云：‘妙畫通靈，變化而去，如人之登仙矣?！薄竟{疏】
〔一〕 歷代名畫記五引劉義慶世說云：“謝安謂長康曰：‘卿畫自生人以來未有也。’又云：‘卿畫蒼頡，古來未有也?！辈⑴c今本不合。又引云：“桓大司馬每請長康與羊欣論書畫，竟夕忘疲?！苯癖疽酂o此語。名畫記一云：“桓玄性貪好奇，天下法書名畫，必使歸己。及玄篡逆，晉府名跡，玄盡得之。玄敗，宋高祖先使臧喜入宮載焉。”
?。浮 〈靼驳乐心戤嬓邢裆蹙睢ｂ椎兰究粗?，語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盡?！贝髟疲骸拔▌?wù)光當(dāng)免卿此語耳?！绷邢蓚髟唬骸皠?wù)光，夏時(shí)人也。耳長七寸，好鼓琴，服菖蒲韭根。湯將伐桀，謀于光，光曰：‘非吾事也?！瘻唬骸烈稳?？’務(wù)光曰：‘彊力忍詬，不知其它?！瘻颂煜?，讓于光，光曰：‘吾聞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讓我乎？’負(fù)石自沈于盧水?！薄惨弧?br/>
【箋疏】
〔一〕 “韭”，名畫記五引作“薤”?！氨R水”引作“瀘水”。
?。埂 ☆欓L康畫裴叔則，頰上益三毛。人問其故？顧曰：“裴楷俊朗有識(shí)具，正此是其識(shí)具。”看畫者尋之，定覺益三毛如有神明，殊勝未安時(shí)。愷之歷畫古賢，皆為之贊也。
?。保啊⊥踔欣梢試迨亲[，支公以圍棋為手談?！惨弧巢┪镏驹唬骸皥蜃鲊澹越痰ぶ?。”語林曰：“王以圍棋為手談，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來，方幅會(huì)戲?！薄捕?br/>
【箋疏】
〔一〕 水經(jīng)注二十二渠水注引語林曰：“王中郎以圍棋為坐隱，或亦謂之手談，又謂之為棋圣?！薄捕?br/>
隋書音樂志引沈約奏曰：“檀弓叢雜，又非方幅典誥之書也?！绷簳烀銈鳎骸皣L為書誡子崧曰：‘前割西邊，施宣武寺。既失西廂，不復(fù)方幅?！标悤Σ靷鳎骸把a(bǔ)東宮學(xué)士，宮內(nèi)所須，方幅手筆，皆付察立草。”南史蕭坦之傳：“帝夜遣內(nèi)左右，密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坦之曰：‘官若詔敕出賜，令舍人主書送往，文季寧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又豫章王綜傳：“普通四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于事，而不見賓客。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輿。每云：‘惡人識(shí)其面也?！薄〖五a案：詳此諸證，則方幅之言，謂事物之正當(dāng)者耳。另參賢媛篇“周浚作安東時(shí)”條。
?。保薄☆欓L康好寫起人形。續(xù)晉陽秋曰：“愷之圖寫特妙?！庇麍D殷荊州，殷曰：“我形惡，不煩耳。”顧曰：“明府正為眼爾。仲堪□目故也。但明點(diǎn)童子，飛白拂其上，使如輕云之蔽日?！薄惨弧橙?，一作月?！捕?br/>
【箋疏】
〔一〕 歷代名畫記一顧愷之曰：“畫人最難，次山水狗馬，其臺(tái)閣，一定器耳，差易為也?！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九十二愷之傳亦作月。”
?。保病☆欓L康畫謝幼輿在巖石里。人問其所以？顧曰：“謝云：‘一丘一壑，自謂過之。’此子宜置丘壑中?！?br/>
１３ 顧長康畫人，或數(shù)年不點(diǎn)目精。人問其故？顧曰：“四體妍蚩，本無關(guān)于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薄惨弧?br/>
【箋疏】
〔一〕 書鈔一百五十四引俗說云：“顧虎頭為人畫扇，作嵇、阮，都不點(diǎn)眼睛，便送還扇主，曰：‘點(diǎn)睛便能語也?！?br/>
?。保础☆欓L康道畫：“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薄惨弧?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愷之每重嵇康四言詩，因?yàn)橹畧D?！薄〖五a案：晉書愷之傳云“愷之每重嵇康四言詩，因?yàn)橹畧D”云云。世說不言作圖，語意不明。文選二十四嵇叔夜贈(zèng)秀才入軍詩云：“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玄?！卑椿茨献觽m真訓(xùn)云：“夫目視鴻鵠之飛，耳聽琴瑟之聲，而心在雁門之閑?！笔逡怪?，蓋出于此。李善注未引。
寵禮第二十二
?。薄 ≡壅龝?huì)，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辭，中宗引之彌苦。王公曰：“使太陽與萬物同暉，臣下何以瞻仰？”中興書曰：“元帝登尊號(hào)，百官陪位，詔王導(dǎo)升御坐，固辭然后止?！?br/>
２ 桓宣武嘗請參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蒞名府中，復(fù)有袁參軍，彥伯疑焉，令傳教更質(zhì)。傳教曰：“參軍是袁、伏之袁，復(fù)何所疑？”
?。场 ⊥醌?、郗超并有奇才，為大司馬所眷拔。珣為主簿，超為記室參軍。超為人多須，珣狀短小。于時(shí)荊州為之語曰：〔一〕“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薄捕忱m(xù)晉陽秋曰：“超有才能，珣有器望，并為溫所昵?！薄拘Ｎ摹?br/>
“多須，珣狀短小” “須”，景宋本作“髯”?！矮憽毕戮八斡小靶小弊?，非。沈本有“形”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超傳作‘府中語曰’。此荊州字誤。珣弱冠從溫，已移鎮(zhèn)姑熟，不在荊州矣?！薄捕?br/>
嘉錫案：此出晉陽秋，見書鈔六十九引。
?。础 ≡S玄度停都一月，劉尹無日不往，乃嘆曰：“卿復(fù)少時(shí)不去，我成輕薄京尹！”語林曰：“玄度出都，真長九日十一詣之，曰：‘卿尚不去，使我成薄德二千石?！?br/>
?。怠 ⌒⑽湓谖魈脮?huì)，伏滔預(yù)坐。還，下車呼其兒，兒，即系也。丘淵之文章錄曰：“系字敬魯，仕至光祿大夫?！薄惨弧痴Z之曰：“百人高會(huì)，臨坐未得他語，先問‘伏滔何在？在此不？’〔二〕此故未易得。為人作父如此，何如？”【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九十二滔傳系作系之?！?br/>
李詳云：“詳案：晉書伏滔傳載滔子系之，與劉注異。”〔二〕
李慈銘云：“案臨上當(dāng)有脫字。晉書伏滔傳作‘百人高會(huì)，天子先問伏滔在坐不？’”
?。丁 ”宸吨疄榈り栆?，羊孚南州暫還，往卞許，云：“下官疾動(dòng)不堪坐?！北灞汩_帳拂褥，羊徑上大床，入被須枕。卞回坐傾睞，移晨達(dá)莫。羊去，卞語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負(fù)我?！鼻饻Y之文章錄曰：“范之字敬祖，濟(jì)陰冤句人。祖□，下邳太守。父循，尚書郎?；感o政，范之遷丹陽尹。玄敗，伏誅。”
任誕第二十三〔一〕
【箋疏】
〔一〕 嘉錫案：國于天地，必有興立。管子曰：“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弊怨盼从袩o禮義，去廉恥，而能保國長世者。自曹操求不仁不孝之人，而節(jié)義衰；自司馬昭保持阮籍，而禮法廢。波靡不返，舉國成風(fēng)，紀(jì)綱名教，蕩焉無存。以馴致五胡之亂，不惟亡國，且?guī)淄龇N族矣。君子見微而知著，讀世說任誕之篇，亦千古之殷鑒也。文選四十九干寶晉紀(jì)總論曰：“風(fēng)俗淫僻，恥尚失所，學(xué)者以老、莊為宗，而黜六經(jīng)；談?wù)咭蕴摫檗q，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jié)信。”又曰：“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由?！庇衷唬骸懊耧L(fēng)國勢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見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聲樂，范燮必為之請死，賈誼必為之痛哭。又況我惠帝以蕩蕩之德臨之哉？”李善注引王隱晉書曰：“貴游子弟，多祖述于阮籍，同禽獸為通?！北阕油馄舔溒唬骸笆廊寺劥魇妍[、阮嗣宗傲俗自放，見謂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而慕學(xué)之?；騺y項(xiàng)科頭，或裸袒蹲夷，或濯腳于稠眾，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獨(dú)食，或行酒而止所親。此蓋左衽之所為，非諸夏之快事也。昔辛有見被發(fā)而祭者，知戎之將熾。余觀懷、愍之世，俗尚驕褻，夷、虜自遇，其后□胡、猾夏，侵掠上京，及悟斯事，乃先著之妖怪也?！贝魇妍[即后漢逸民傳之戴良，見后“阮籍當(dāng)葬母”條。
全晉文三十五應(yīng)詹上疏陳便宜曰：“元康以來，賤經(jīng)尚道。以玄虛宏放為夷達(dá)，以儒術(shù)清儉為鄙俗。望白署空，顯以臺(tái)衡之望；尋文謹(jǐn)案，目以蘭薰之器。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br/>
?。薄 ￡惲羧罴?，譙國嵇康，河內(nèi)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yù)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nèi)向秀，瑯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一〕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薄捕硶x陽秋曰：“于時(shí)風(fēng)譽(yù)扇于海內(nèi)，至于今詠之。”【箋疏】
〔一〕 程炎震云：“阮以漢建安十五年庚寅生，山以建安二十年乙未生，少阮五歲。嵇以魏黃初四年癸卯生，少阮十三歲。王戎以魏青龍二年甲寅生，蓋于七人中最后死也。沈約七賢論曰：‘仲容年齒不懸，風(fēng)力粗可?！薄捕?br/>
程炎震云：“文選卷二十一五君詠?zhàn)⒁菏洗呵镌唬骸翟⒕雍觾?nèi)之山陽縣，與河內(nèi)向秀友善，游于竹林?！?jīng)注卷九清水篇曰：‘長泉水出白鹿山，東南伏流，逕十三里，重源浚發(fā)于鄧城西北，世亦謂之重泉也。又逕七賢祠東，左右筠篁列植，冬夏不變貞萋，向子期所謂“山陽舊居”也。后人立廟于其處。廟南又有一泉，東南流注于長泉水。郭緣生述征記所云“嵇公故居，時(shí)有遺竹”也。’御覽一百八十引述征記曰：‘山陽縣城東北二十里，魏中散大夫嵇康園宅，今悉為田墟，而父老猶謂嵇公竹林，時(shí)有遺竹也?！?br/>
?。病 ∪罴饽竼?，〔一〕在晉文王坐進(jìn)酒肉。司隸何曾亦在坐，晉諸公贊曰：“何曾字穎考，陳郡陽夏人。父夔，魏太仆。曾以高雅稱，加性仁孝，累遷司隸校尉。用心甚正，朝廷師之。仕晉至太宰?！薄捕吃唬骸懊鞴揭孕⒅翁煜?，而阮籍以重喪，顯于公坐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風(fēng)教?！蔽耐踉唬骸八米跉ьD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籍飲啖不輟，神色自若?！踩掣蓪殨x紀(jì)曰：“何曾嘗謂阮籍曰：‘卿恣情任性，敗俗之人也。今忠賢執(zhí)政，綜核名實(shí)，若卿之徒，何可長也！’復(fù)言之于太祖，籍飲啖不輟。故魏、晉之閑，有被發(fā)夷傲之事，背死忘生之人，反謂行禮者，籍為之也?！蔽菏洗呵镌唬骸凹灾列ⅲ訂孰m不率常禮，而毀幾滅性。然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讎疾。大將軍司馬昭愛其通偉，而不加害也。”【校文】
注“加性仁孝” “加”，沈本作“天”。
注“師之” “師”，景宋本作“憚”?！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三十三曾傳：‘嘉平中為司隸校尉，積年遷尚書。正元中為鎮(zhèn)北將軍?！瘎t嗣宗喪母，亦當(dāng)在嘉平中，時(shí)年四十余，昭未輔政。籍傳敘于文帝讓九錫后，誤。”〔二〕
晉書曾傳言“曹爽專權(quán)，宣帝稱疾，曾亦謝病。爽誅，乃起視事。魏帝之廢也，曾預(yù)其謀焉。”是曾乃司馬氏之死黨。
〔三〕
避暑錄話上云：“阮籍既為司馬昭大將軍從事，聞步兵廚酒美，復(fù)求為校尉。史言雖去職常游府內(nèi)，朝宴必與。以能遺落世事為美談。以吾觀之，此正其詭譎，佯欲遠(yuǎn)昭而陰實(shí)附之。故示戀戀之意，以重相諧結(jié)。不然，籍與嵇康當(dāng)時(shí)一流人物也，何禮法之士疾籍如仇，昭則每為保護(hù)，康乃遂至于殺身？籍何以獨(dú)得于昭如是耶？至勸進(jìn)之文，真情乃見。籍著大人論，比禮法士如群虱之處□中。吾謂籍附昭乃裈中之虱，但偶不遭火焚耳。使王凌、毌丘儉等一得志，籍尚有□類哉？” 嘉錫案：觀阮籍詠懷詩，則籍之附昭，或非其本心。然既已懼死而畏勢，自昵于昭，為昭所親愛。又見高貴鄉(xiāng)公之英明，大臣諸葛誕等之不服，鑒于何晏等之以附曹爽而被殺，恐一旦司馬氏事敗，以逆黨見誅。故沈湎于酒，陽狂放誕，外示疏遠(yuǎn)，以避禍耳。后人謂籍之自放禮法之外，端為免司馬昭之猜忌及鐘會(huì)輩之讒毀，非也。使籍果不附昭，以昭之奸雄，豈不能燭其隱而遽為所瞞，從而保護(hù)之，且贊其至慎，憂其毀頓也哉？觀其于高貴鄉(xiāng)公時(shí)，一醉六十日以拒司馬昭之求婚。逮高貴鄉(xiāng)公已被弒，諸葛誕已死，昭之篡形已成，遂為之草勸進(jìn)文，籍之情可以見矣。世之論籍者，惟葉氏為得之。然王凌、毌丘儉之死，在懿及師時(shí)，非昭所殺。葉說亦有誤?！∮职福捍顺鐾蹼[晉書，見書鈔六十一。亦出干寶晉紀(jì)，見文選集注八十八嵇叔夜與山巨源絕交書注。
３ 劉伶病酒，渴甚，從婦求酒。婦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飲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當(dāng)祝鬼神，自誓斷之耳！便可具酒肉?！眿D曰：“敬聞命?！惫┚迫庥谏袂?，請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一飲一斛，五斗解酲。毛公注曰：“酒病曰酲?！眿D人之言，慎不可聽?！北阋七M(jìn)肉，隗然已醉矣。見竹林七賢論。
【箋疏】
〔一〕 黃生義府下曰：“世說：‘天生劉伶，以酒為名。’古名、命二字通用，謂以酒為命也。孟子：‘其閑必有名世者?！瘽h楚元王傳作‘命世’。此二字通用之證?！?br/>
?。础 ⒐珮s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惫式K日共飲而醉。劉氏譜曰：“昶字公榮，沛國人?！睍x陽秋曰：“昶為人通達(dá)，仕至兗州刺史?！?br/>
５ 步兵校尉缺，廚中有貯酒數(shù)百斛，阮籍乃求為步兵校尉。文士傳曰：“籍放誕有傲世情，不樂仕宦。晉文帝親愛籍，恒與談戲，任其所欲，不迫以職事。籍常從容曰：‘平生曾游東平，樂其土風(fēng)，愿得為東平太守?！牡壅f，從其意。籍便騎驢徑到郡，皆壞府舍諸壁障，使內(nèi)外相望，然后教令清寧。十余日，便復(fù)騎驢去。后聞步兵廚中有酒三百石，忻然求為校尉。于是入府舍，與劉伶酣飲?！敝窳制哔t論又云：“籍與伶共飲步兵廚中，并醉而死?！贝撕檬抡邽橹?。籍景元中卒，而劉伶太始中猶在?！惨弧?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伶?zhèn)髟疲骸┦汲?，?duì)策罷，以壽終?！?br/>
６ 劉伶恒縱酒放達(dá)，或脫衣裸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伶曰：“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衣，諸君何為入我□中？”鄧粲晉紀(jì)曰：“客有詣伶，值其裸袒，伶笑曰：‘吾以天地為宅舍，以屋宇為□衣，諸君自不當(dāng)入我□中，又何惡乎？’其自任若是?！?br/>
?。贰 ∪罴﹪L還家，籍見與別?；蜃I之。曲禮：“嫂叔不通問?！惫首I之。籍曰：“禮豈為我輩設(shè)也？”
８ 阮公鄰家婦有美色，當(dāng)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cè)。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王隱晉書曰：“籍鄰家處子有才色，未嫁而卒。籍與無親，生不相識(shí)，往哭，盡哀而去。其達(dá)而無檢，皆此類也?！薄拘Ｎ摹?br/>
注“往哭” “哭”下沈本有“之”字。
?。埂 ∪罴?dāng)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斗，然后臨訣，〔一〕直言“窮矣”！都得一號(hào)，因吐血，廢頓良久。〔二〕鄧粲晉紀(jì)曰：“籍母將死，與人圍棋如故，對(duì)者求止，籍不肯，留與決賭。既而飲酒三斗，舉聲一號(hào)，嘔血數(shù)升，廢頓久之?！薄拘Ｎ摹?br/>
“直言” “言”沈本作“云”。
【箋疏】
〔一〕 嘉錫案：居喪而飲酒食肉，起于后漢之戴良。故抱樸子以良與嗣宗并論。良事已見德行篇“王戎、和嶠條”下。
〔二〕
李慈銘云：“案父母之喪，茍非禽獸，無不變動(dòng)失據(jù)。阮籍雖曰放誕，然有至慎之稱。文藻斐然，性當(dāng)不遠(yuǎn)。且仲容喪服追婢，遂為清議所貶，沈淪不調(diào)。阮簡居喪偶黍臛，亦至廢頓，幾三十年。嗣宗晦跡尚通，或者居喪不能守禮，何至聞母死而留棋決賭，臨葬母而飲酒烹豚？天地不容，古所未有。此皆元康之后，八達(dá)之徒，沈溺下流，妄誣先達(dá)，造為悖行，崇飾惡言，以籍風(fēng)流之宗，遂加荒唐之論。爭為梟獍，坐致羯胡率獸食人，掃地都盡。鄧粲所紀(jì)，世說所販，深為害理，貽誤后人。有志名教者，亟當(dāng)辭而辟之也。” 嘉錫案：以空言翻案，吾所不取。籍之不顧名教如此，而不為清議所廢棄者，賴司馬昭保持之也。觀何曾事自見。
?。保啊∪钪偃荨⑾桃?。步兵居道南，〔一〕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貧。七月七日，北阮盛曬衣，〔二〕皆紗羅錦綺。仲容以竿掛大布犢鼻□于中庭。〔三〕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復(fù)爾耳！”竹林七賢論曰：“諸阮前世皆儒學(xué)，善居室，唯咸一家尚道棄事，好酒而貧。舊俗：七月七日，法當(dāng)曬衣，諸阮庭中，爛然錦綺。咸時(shí)總角，乃豎長竿，掛犢鼻□也?！薄竟{疏】
〔一〕 李慈銘云：“案阮籍為步兵校尉，阮咸未嘗為此官。此條阮仲容下‘步兵’二字蓋衍。后人或疑仲容、步兵連文，是并舉咸、籍二人故晉書阮咸傳遂云：‘咸與籍居道南?！w即本世說之文。然臨川如果并舉咸、籍，則籍當(dāng)先咸，而云‘仲容步兵’，成何文理？且下但言掛□，何須連及嗣宗？注引七賢論，亦無籍事。又孝標(biāo)于下條注曰：‘籍也’，而于此無注。則原本無此二字可知。唐修晉書，多本世說，而咸傳載此，乃有咸與籍之文。則爾時(shí)世說已誤也?！薄捕?br/>
御覽卷三十一引韋氏月錄曰：“七月七日曬曝革裘，無蟲。”又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暴經(jīng)書及衣裳，習(xí)俗然也?！比圃娚騺缙谄呦ζ匾缕宰⒁踝雨枅@苑疏云：“太液池邊有武帝閣，帝至七月七日夜，宮女出后衣曝之?！?〔三〕
養(yǎng)新錄四曰：“史記司馬相如傳：‘相如自著犢鼻裈?！f昭曰：‘今三尺布作，形如犢鼻矣?！笍V雅：‘●襣，□也?！鯚o襠者謂之●?！?，度沒反?！f文無●字，當(dāng)為突，即犢鼻也。突、犢聲相近，重言為犢鼻，單言為突。后人又加衣旁耳?！?br/>
１１ 阮步兵籍也。喪母，裴令公楷也。往吊之。〔一〕阮方醉，散發(fā)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畢，便去?！捕郴騿柵幔骸胺驳酰魅丝?，客乃為禮。阮既不哭，君何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禮制；我輩俗中人，故以儀軌自居?！睍r(shí)人嘆為兩得其中。名士傳曰：“阮籍喪親，不率常禮，裴楷往吊之，遇籍方醉，散發(fā)箕踞，旁若無人?？奁M哀而退，了無異色，其安同異如此?！贝麇诱撝唬骸叭襞峁频?，欲冥外以護(hù)內(nèi)，有達(dá)意也，有弘防也?！?【校文】
注“制吊” “制”，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致”。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阮長于裴且三十歲，宜裴以儀軌自居。然阮喪母在嘉平中，楷時(shí)未弱冠，似未必有此事?！庇衷疲骸坝[五百六十一引裴楷別傳云：‘初陳留阮籍遭母喪，楷弱冠往吊。’”〔二〕
書鈔八十五引裴楷別傳云：“阮籍遭母喪，楷往吊。籍乃離喪位，神氣晏然，縱情嘯詠，旁若無人?？懵是楠?dú)哭，哭畢而退?！?br/>
?。保病≈T阮皆能飲酒，仲容至宗人閑共集，不復(fù)用常杯斟酌，以大甕盛酒，〔一〕圍坐，相向大酌。時(shí)有群豬來飲，直接去上，〔二〕便共飲之。
【箋疏】
〔一〕 “甕”，山谷外集注七引作“盆”。
〔二〕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九阮咸傳云：‘咸直接去其上?！?br/>
?。保场∪顪嗛L成，風(fēng)氣韻度似父，亦欲作達(dá)。步兵曰：“仲容已預(yù)之，卿不得復(fù)爾。”竹林七賢論曰：“籍之抑渾，蓋以渾未識(shí)己之所以為達(dá)也。后咸兄子簡，亦以曠達(dá)自居。父喪，行遇大雪，寒凍，遂詣浚儀令，令為它賓設(shè)黍臛，簡食之，以致清議，廢頓幾三十年。是時(shí)竹林諸賢之風(fēng)雖高，而禮教尚峻，迨元康中，遂至放蕩越禮。樂廣譏之曰：‘名教中自有樂地，何至于此？’樂令之言有旨哉！謂彼非玄心，徒利其縱恣而已?！?br/>
１４ 裴成公婦，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許，不通徑前。裴從床南下，女從北下，相對(duì)作賓主，了無異色。裴氏家傳曰：“頠取戎長女。”
?。保怠∪钪偃菹刃夜眉阴r卑婢。及居母喪，姑當(dāng)遠(yuǎn)移，初云當(dāng)留婢，既發(fā)，定將去。仲容借客驢箸重服自追之，累騎而返。曰：“人種不可失！”即遙集之母也。竹林七賢論曰：“咸既追婢，于是世議紛然。自魏末沈淪閭巷，逮晉咸寧中，始登王途?！惨弧场比铈趧e傳曰：“咸與姑書曰：‘胡婢遂生胡兒?！么饡唬骸旍`光殿賦曰：“胡人遙集于上楹”，可字曰遙集也?！舒谧诌b集?！薄拘Ｎ摹?br/>
“定將去” “定”，沈本作“迺”。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咸云人種，則孚在孕矣。孚傳云：‘年四十九卒’，以蘇峻作逆推之，知是咸和二年。則生于咸寧五年。泰始五年荀勖正樂時(shí)，咸已為中護(hù)軍長史、散騎侍郎，而云‘咸寧中始登王途’，非也?！?br/>
?。保丁∪螑鸺仁?quán)勢，不復(fù)自檢括?；蛑^和嶠曰：“卿何以坐視元裒敗而不救？”〔一〕和曰：“元裒如北夏門，拉□自欲壞，非一木所能支?！薄捕硶x諸公贊曰：“愷字元裒，樂安博昌人。有雅識(shí)國干，萬機(jī)大小多綜之。與賈充不平，充乃啟愷掌吏部，又使有司奏愷用御食器，坐免官，世祖情遂薄焉?！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愷傳云：‘賈充遣尚書右仆射高陽王珪奏愷，遂免官。’考武紀(jì)，珪為仆射在太始七年，至十年薨。愷之免官，當(dāng)在此數(shù)年中。和嶠時(shí)為中書令，故人責(zé)以不救也?！薄捕?br/>
程炎震云：“北夏門蓋即大夏門?！薄〖五a案：晉書地理志：“洛陽北有大夏、廣莫二門?！甭尻栙に{(lán)記序曰：“北面西頭，漢曰夏門，魏、晉曰大夏門。嘗造三層樓，去地二十丈。洛陽城門樓皆兩重，惟大夏門甍棟干云?！焙蛵诼尻柺T獨(dú)舉北夏門者，蓋以其最壯麗繁盛也。說文：“拉，摧也?！薄啊酢弊质家娂嵃烁昙邦惼显疲骸傲己吻校瑨??！表崟?huì)舉要二十哿云：“朗可切，裂也?！本c拉□之義不相近。此乃六朝俗字，其義則推物使動(dòng)也。今通作挪。玉篇云：“挪，奴多切，搓挪也?！庇忠娡跞熟闱许嵓白`萬象名義。蓋搓挪則物自移動(dòng)，二字不知孰為后起。任愷為侍中，總門下樞要，管綜既繁，權(quán)勢日重，自為人所側(cè)目。加以與賈充不平，充朋黨甚盛，浸潤多端，毀言日至，雖慈母猶不免投杼，況人主乎？嶠與愷親善，武帝所素知。若復(fù)以口舌相救，將益為帝所疑，于事終無所益。蓋愷之必?cái)。绯情T之自壞，非一朝一夕之故矣。故其言如此。
?。保贰⒌勒嫔贂r(shí)，常漁草澤，善歌嘯，聞?wù)吣涣暨B。有一老嫗，識(shí)其非常人，甚樂其歌嘯，乃殺豚進(jìn)之。道真食豚盡，了不謝。嫗見不飽，又進(jìn)一豚，食半余半，迺還之。后為吏部郎，嫗兒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問母；母告之。于是齎牛酒詣道真，道真曰：“去！去！無可復(fù)用相報(bào)。”劉寶已見。
１８ 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dú)酣暢。雖當(dāng)世貴盛，不肯詣也。名士傳曰：“脩性簡任?！?br/>
?。保埂∩郊緜悶榍G州，〔一〕時(shí)出酣暢。人為之歌曰：“山公時(shí)一醉，徑造高陽池?！捕橙漳馆d歸，茗艼無所知?！踩硰?fù)能乘駿馬，倒箸白接籬?！菜摹撑e手問葛彊，何如并州兒？”高陽池在襄陽。彊是其愛將，并州人也。襄陽記曰：“漢侍中習(xí)郁于峴山南，依范蠡養(yǎng)魚法作魚池，池邊有高堤，種竹及長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燕名處也。山簡每臨此池，未嘗不大醉而還，曰：‘此是我高陽池也！’襄陽小兒歌之?！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本傳：永嘉三年，簡鎮(zhèn)襄陽?！薄捕?br/>
水經(jīng)注二十八沔水注曰：“沔水逕蔡洲，又與襄陽湖水合。水上承鴨湖，東南流逕峴山西。又東南流，注白馬陂水。又東，入侍中襄陽侯習(xí)郁漁池。郁依范蠡養(yǎng)法作大陂，陂長六十丈，廣四十步。池中起釣臺(tái)。池北亭，郁墓所在也。列植松篁于池側(cè)。沔水上，郁所居也。又作石洑，逗引大池水，于宅北作小魚池。池長七十步，廣二十步，西枕大道，東北二邊，限以高堤，楸竹夾植，蓮芡覆水，是游宴之名處也。山季倫之鎮(zhèn)襄陽，每臨此池，未嘗不大醉而還。”元和郡縣志二十一曰：“襄陽縣習(xí)郁池在縣南十四里?！碧藉居钣浺话偎氖逶唬骸傲?xí)郁池在襄陽東十五里?！?br/>
雞肋編上曰：“余嘗守官襄陽，今州城在峴、萬兩山之間。峴山在東，萬山在西。習(xí)池在鳳林寺。山北岸為漢江所嚙，甚邇。數(shù)十年之后，當(dāng)不復(fù)見矣?！蓖跏镭懲鹞嗑幇嗽唬骸坝噙^襄陽，城之十余里為習(xí)家池，不能二畝許，乃是流泉匯而為池耳。前半里許，俯大江。按水經(jīng)注：‘沔水逕蔡洲，與襄陽湖水合’云云，然則今之習(xí)池，非復(fù)昔之舊矣。又其地高，不可引湖水。”〔三〕
茗艼，水經(jīng)沔水注及類聚九引襄陽記作“酩酊”。黃生義府下云：“酩酊二字古所無。世說‘茗艼無所知’，蓋借用字。今俗云懵懂，即茗艼之轉(zhuǎn)也。又列子‘眠娗諈諉’，張湛注：‘眠娗，不開通貌。’詳注義，則眠娗當(dāng)即讀茗艼。”〔四〕
張淏云谷雜記二曰：“杜子美詩云：‘醉把青荷葉，狂遺白接□。’王洙注引世說山簡倒著白接□事，且云：‘接□，衫也。’予按郭璞爾雅注云：‘白鷺頭翅背上皆有長翰毛，今江東人取以為睫攡?！謴V韻云：‘接□，白帽?！嵱肿鳌窦啊瘢嘣啤酌薄?。李白答人贈(zèng)烏紗帽云：‘領(lǐng)得烏紗帽，全勝白接□?！瘎t接□為帽明甚，非衫也。洙誤矣?！?br/>
爾雅釋鳥郭注曰：“白鷺頭翅背上皆有長翰毛，今江東人取以為睫攡，名之曰白鷺缞?！焙萝残惺柙唬骸肮啤瓥|人取以為睫攡’者，廣韻云：‘接□，白帽，即睫攡也?！[引此注，正作接攡。” 嘉錫案：景宋本御覽六百八十七引郭注及世說實(shí)作接離，不作攡及籬也。元李治敬齋古今黈卷十曰：“晉書山簡傳：襄陽人歌曰：‘日暮倒載歸?！苏f倒載甚多，俱不灑脫。吾以為倒身于車中，無疑也。言倒即倒臥，言載即其車。可知倒載來歸，既而復(fù)能騎駿馬也。蓋歸時(shí)以茗艼之故，倒臥車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騎馬。雖能騎馬，終被酒困，故倒著白接離也。上倒上聲，下倒去聲，著入聲?！?br/>
?。玻啊埣菌椏v任不拘，時(shí)人號(hào)為江東步兵?；蛑^之曰：“卿乃可縱適一時(shí)，獨(dú)不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shí)一杯酒！”〔一〕文士傳曰：“翰任性自適，無求當(dāng)世，時(shí)人貴其曠達(dá)?！薄拘Ｎ摹?br/>
“獨(dú)不為” 景宋本及沈本無“獨(dú)”字。
【箋疏】
〔一〕 明陸樹聲長水日抄曰：“張季鷹因秋風(fēng)起，思吳中莼菜鱸魚，幡然曰：‘人生貴適志，安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要名爵？’觀其語顧榮曰：‘天下紛紛，禍難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志山林，無望于時(shí)?！首櫻砸匀ィ蛘吣酥^之曰：‘子獨(dú)不為身后名？’不知翰方逃名當(dāng)世，何暇計(jì)身后名耶？”
２１ 畢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睍x中興書曰：“畢卓字茂世，新蔡人。〔一〕少傲達(dá)為胡毋輔之所知。太興末，為吏部郎，嘗飲酒廢職。比舍郎釀酒熟，卓因醉，夜至其□間取飲之。主者謂是盜，執(zhí)而縛之，知為吏部也，釋之。卓遂引主人燕□側(cè)，取醉而去。溫嶠素知愛卓，請為平南長史，卒?！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卓傳云：新蔡●陽人?！?br/>
２２ 賀司空入洛赴命，為太孫舍人?！惨弧辰?jīng)吳閶門，在船中彈琴。張季鷹本不相識(shí)，先在金閶亭，聞弦甚清，下船就賀，因共語。便大相知說。問賀：“卿欲何之？”賀曰：“入洛赴命，正爾進(jìn)路?！睆?jiān)唬骸拔嵋嘤惺卤本?。”因路寄載，便與賀同發(fā)。初不告家，家追問迺知。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六十八循傳作‘太子舍人’，是愍懷太子也。永康元年，愍懷廢死，后立其子為皇太孫，太子官屬即轉(zhuǎn)為太孫官屬?！?br/>
２３ 祖車騎過江時(shí)，公私儉薄，無好服玩。王、庾諸公共就祖，忽見裘袍重疊，珍飾盈列，諸公怪問之。祖曰：“昨夜復(fù)南塘一出?！弊嬗跁r(shí)恒自使健兒鼓行劫鈔，在事之人，亦容而不問?！惨弧硶x陽秋曰：“逖性通濟(jì)，不拘小節(jié)。又賓從多是桀黠勇士，逖待之皆如子弟。永嘉中，流民以萬數(shù)，揚(yáng)土大饑，賓客攻剽，逖輒擁護(hù)全衛(wèi)，〔二〕談?wù)咭源松僦踩彻示貌坏谜{(diào)。”【箋疏】
〔一〕 此條有敬胤注。
〔二〕
程炎震云：“晉書逖傳：‘逖撫慰之曰：“比復(fù)南塘一出不？”或?yàn)槔羲K，逖輒擁護(hù)救解之?！w用晉陽秋語而較詳，于事為合。如世說所云，則士雅自行劫矣。”〔三〕
嘉錫案：賓客攻剽，而逖擁護(hù)之者，此古人使貪使詐之術(shù)也。孟嘗君以雞鳴狗盜之徒為食客，亦是此意。談?wù)呱僦?，遂歸罪于逖，以為自使健兒劫鈔矣。
?。玻础▲櫯F卿孔群好飲酒。王丞相語云：“卿何為恒飲酒？不見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爛？”〔一〕群曰：“不爾，不見糟肉，乃更堪久?！比簢L書與親舊：“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糱事?！比阂岩娚稀?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群傳：日月下有久字。”
?。玻怠∮腥俗I周仆射：“與親友言戲，穢雜無檢節(jié)。”鄧粲晉紀(jì)曰：“王導(dǎo)與周顗及朝士詣尚書紀(jì)瞻觀伎。瞻有愛妾，能為新聲。顗于眾中欲通其妾，露其丑穢，顏無怍色。有司奏免顗官，詔特原之?！敝茉唬骸拔崛羧f里長江，何能不千里一曲?！薄惨弧?br/>
【箋疏】
〔一〕 嘉錫案：伯仁名德，似不宜有此。然魏、晉之間，蔑棄禮法，放蕩無檢，似此者多矣。御覽八百四十五引典論曰：“孝靈末，常侍張讓子奉為太醫(yī)令，與人飲，輒去衣露形，為戲樂也?！笨梢姶孙L(fēng)起于漢末。本書德行篇曰：“王平子、胡毋彥國諸人皆以任放為達(dá)，或有裸體者。”注引王隱晉書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頭散發(fā)，裸袒箕踞。其后貴游子弟阮瞻、王澄、謝鯤、胡毋輔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謂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幘，脫衣服，露丑惡，同禽獸。甚者名之為通，次者名之為達(dá)也。”伯仁與瞻等同時(shí)，不免名士習(xí)氣，故其舉動(dòng)相同。特因其死在瞻等之后，晚年名德日重，故不與諸人同科耳?；蛑^諸人雖裸袒，不過朋友作達(dá)，何至眾中欲通人妾？不知王隱謂瞻等露丑惡，同禽獸，則亦何所不至？且此自是當(dāng)時(shí)風(fēng)氣。亦不獨(dú)瞻等為然也。抱樸子疾謬篇曰：“輕薄之人，跡廁高深。交成財(cái)贍，名位粗會(huì)，便背禮叛教，讬云率任。才不逸倫，強(qiáng)為放達(dá)。以傲兀無檢者為大度，以惜護(hù)節(jié)操為澀少。于是臘鼓垂，無賴之子，白醉耳熱之后，結(jié)黨合群，游不擇類，攜手連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觀人婦女，指玷修短，評(píng)論美丑。或有不通主人，便共突前，嚴(yán)飾未辦，不復(fù)窺聽。犯門折關(guān)，逾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索隱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然落拓之子，無骨鯁而好隨俗者，以通此者為親密，距此者為不恭。于是要呼憒雜，入室視妻，促膝之狹坐，交杯觴于咫尺。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誂文君之動(dòng)心。載號(hào)載呶，謔戲丑褻。窮鄙極黷，爾乃笑（此句疑脫一字）。亂男女之大節(jié)，蹈相鼠之無儀。然而俗習(xí)行慣，皆曰此乃京城上國公子王孫貴人所共為也。”沈約宋書五行志一亦曰：“晉惠帝元康中，貴游子弟相與為散發(fā)□身之飲，對(duì)弄婢妾。逆之者傷好，非之者負(fù)譏。希世之士，恥不與焉。蓋胡翟侵中國之萌也。豈徒伊川之民，一被發(fā)而祭者乎？”二書之言，雖詳略不同，而曲折相合，知當(dāng)時(shí)之風(fēng)氣如此。伯仁大節(jié)無虧而言戲穢雜，蓋習(xí)俗移人，賢者不免。以彼任率之性，又好飲狂藥，昏醉之后，亦復(fù)何所不至？固不可以一眚掩其大德，亦不必曲為之辯，以為必?zé)o此事也。
２６ 溫太真位未高時(shí)，屢與揚(yáng)州、淮中估客樗蒱，與輒不競。嘗一過，大輸物，戲屈，無因得反。與庾亮善，于舫中大喚亮曰：“卿可贖我！”庾即送直，然后得還。經(jīng)此數(shù)四。中興書曰：“嶠有俊朗之目，而不拘細(xì)行。”
?。玻贰毓猜Z，卞令禮法自居。卞壺別傳曰：“壺正色立朝，百寮嚴(yán)憚，貴游子弟，莫不祗肅?！敝菱坠S，大相剖擊。溫發(fā)口鄙穢，庾公徐曰：“太真終日無鄙言。”重其達(dá)也。
２８ 周伯仁風(fēng)德雅重，深達(dá)危亂。過江積年，恒大飲酒。嘗經(jīng)三日不醒，時(shí)人謂之“三日仆射”?！惨弧硶x陽秋曰：“初，顗以雅望，獲海內(nèi)盛名，后屢以酒失。庾亮曰：‘周侯末年，可謂鳳德之衰也?！闭Z林曰：“伯仁正有姊喪，三日醉，姑喪，二日醉，大損資望。每醉，諸公常共屯守?！薄拘Ｎ摹?br/>
“雅重” 北堂書鈔五十九引作“雅凝”。
【箋疏】
〔一〕 晏殊類要二十八引作“顗常醉，及渡江，三日醒?！?br/>
馬國翰語林輯本注曰：“御覽四百九十七引‘周伯仁過江恒醉，止有姊喪三日醒，姑喪三日醒也’。案劉（孝標(biāo)）引當(dāng)與御覽同。后人以世說有三日不醒語，遂改兩醒字為兩醉字。止訛為正，三訛為二耳。” 嘉錫案：御覽所引，于文理事情，皆較世說注為協(xié)。馬說是也。南史陳慶之傳載慶之子暄與兄子秀書云“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為少”云云。正是用語林，可以為證。
?。玻埂⌒l(wèi)君長為溫公長史，溫公甚善之。每率爾提酒脯就衛(wèi)，箕踞相對(duì)彌日。衛(wèi)往溫許，亦爾。衛(wèi)永已見。
?。常啊√K峻亂，諸庾逃散。庾冰時(shí)為吳郡，單身奔亡，〔一〕民吏皆去。唯郡卒獨(dú)以小船載冰出錢塘口，蘧篨覆之?！捕硶r(shí)峻賞募覓冰，屬所在搜檢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飲酒醉還，舞桌向船曰：“何處覓庾吳郡？此中便是?！北蠡滩?，然不敢動(dòng)。監(jiān)司見船小裝狹，謂卒狂醉，都不復(fù)疑。自送過浙江，寄山陰魏家，得免。中興書曰：“冰為吳郡，蘇峻作逆，遣軍伐冰，冰棄郡奔會(huì)稽?！焙笫缕剑麍?bào)卒，適其所愿。卒曰：“出自廝下，不愿名器。少苦執(zhí)鞭，恒患不得快飲酒。使其酒足余年畢矣，無所復(fù)須?！北鶠槠鸫笊?，市奴婢，使門內(nèi)有百斛酒，終其身。時(shí)謂此卒非唯有智，且亦達(dá)生。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咸和二年二月，庾冰奔會(huì)稽?！薄捕?br/>
李詳云：“詳案：說文：‘籧篨，粗竹席也?！ㄨb九十四作蘧蒢。胡注：‘從草者，今蘆□也。’案古人從艸從竹之字互用，胡氏亦望文生義耳。其實(shí)竹席、蘆席，皆可覆之?！薄〖五a案：方言五曰：“簟，宋、魏之閑謂之笙，或謂之籧●。自關(guān)而西，或謂之簟，或謂之●，其粗者謂之籧篨。自關(guān)而東，或謂之篕掞?！惫⒃唬骸敖瓥|呼籧篨為□，音廢?！?br/>
３１ 殷洪喬作豫章郡，〔一〕殷氏譜曰：“羨字洪喬，陳郡人?！捕掣缸R(shí)，鎮(zhèn)東司馬。羨仕至豫章太守?！迸R去，都下人因附百許函書。既至石頭，〔三〕悉擲水中，因祝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喬不能作致書郵?！薄菜摹?br/>
【箋疏】
〔一〕 程炎震云：“羨于咸康中為長沙，見庾翼傳。作豫章未知何時(shí)？蓋亦成帝時(shí)。”〔二〕
書鈔一百三引語林作“郡下人”。御覽五百九十五作“郡人”。
〔三〕
能改齋漫錄九曰：“汪藻彥章為江西提學(xué)，作石頭驛記云：‘自豫章絕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西出，曰石頭渚。世以為殷洪喬投書之地。今且千載，而洪喬之名與此山俱傳?！粍t石頭之名，汪彥章徇流俗之失，竟以為洪喬投書之地，失之矣。予嘗考之，蓋江南有兩石頭：鐘山龍?bào)矗^虎踞，與夫王敦、蘇峻之所據(jù)者，此隸乎金陵者也。余孝頃與蕭勃即石頭作兩城，二子各據(jù)其一，此豫章之石頭也。洪喬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書百余函，次石頭皆投之。蓋金陵晉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羨出守，故因書以附之。投之石頭，謂羨出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羨嘗守豫章，而豫章適有石頭，故因石頭之名號(hào)投書渚矣?！薄〖五a案：此事原有二說。世說及今晉書殷浩傳均作都下人附書。羨既不肯為人作致書郵，則不必?cái)y至豫章而后擲之水中。吳曾以為是金陵之石頭，固自有理。然御覽七十一引晉書曰：“殷羨建元中為豫章太守。去郡，郡人多附書一百余封。行至江西石頭渚岸，以書擲水中，故時(shí)人號(hào)為投書渚。”是附書者，乃豫章郡人，而非都下人士。且明明指為江西石頭渚矣。寰宇記一百六載其事于洪州南昌縣石頭渚條下，并不始于汪彥章。吳曾之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世說此條本之語林。書鈔、御覽引語林，均作“郡人附書”。疑世說都字為傳寫之訛。唐史臣不覺其誤，反據(jù)以改舊晉書，所謂郢書而燕說之也。景定建康志十九云：“投書渚，今在城西?！笔且嘁詾榻鹆曛^。而所引晉史，仍作“殷羨去郡，人多附書”。則又兩失之矣。
說郛卷五十引豫章古今記曰：“石頭津在郡江之西岸，亦名沈書浦。晉殷羨字洪喬，為豫章太守，臨去，因附書百封。羨將至石頭，沈之，內(nèi)有囑托事，擲于水中曰：‘有事者沈，無事者浮?！拭伞！薄菜摹?br/>
嘉錫案：此出語林，見御覽五百九十五引。
?。常病⊥蹰L史、謝仁祖同為王公掾。王濛別傳曰：“丞相王導(dǎo)辟名士時(shí)賢，協(xié)贊中興。旌命所加，必延俊乂，辟濛為掾?！遍L史云：“謝掾能作異舞?！敝x便起舞，神意甚暇。晉陽秋曰：“尚性通任，善音樂。”語林曰：“謝鎮(zhèn)西酒后，于槃案閑，為洛市肆工鴝鵒舞，甚佳?！蓖豕煲暎^客曰：“使人思安豐?！比中酝ㄈ?，尚類之。
?。常场⊥?、劉共在杭南，〔一〕酣宴于桓子野家。伊已見。謝鎮(zhèn)西往尚書墓還，葬后三日反哭。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猶未許，然已停車。重要，便回駕。諸人門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脫幘箸帽。酣宴半坐，乃覺未脫衰。尚書，謝裒，尚叔也。已見。宋明帝文章志曰：“尚性輕率，不拘細(xì)行。兄葬后，往墓還，王濛、劉惔共游新亭，濛欲招尚，先以問惔曰：‘計(jì)仁祖正當(dāng)不為異同耳。 ’惔曰：‘仁祖韻中自應(yīng)來?！饲惨Ｉ谐蹀o，然已無歸意。及再請，即回軒焉。其率如此?！?【校文】
注“尚初辭”下，沈本有“不往”二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杭，朱雀桁也。”
?。常础』感渖偌邑?，戲大輸，債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陳郡袁耽，俊邁多能。袁氏家傳曰：“耽字彥道，陳郡陽夏人，魏中郎令渙曾孫也?？嗨?，高風(fēng)振邁，少倜儻不羈，有異才，士人多歸之。仕至司徒從事中郎?！毙溆缶扔诘?，耽時(shí)居艱，恐致疑，試以告焉。應(yīng)聲便許，略無慊吝。遂變服懷布帽隨溫去，與債主戲。耽素有蓺名，債主就局曰：“汝故當(dāng)不辦作袁彥道邪？”遂共戲。十萬一擲，直上百萬數(shù)。投馬絕叫，〔一〕傍若無人，探布帽擲對(duì)人曰：“汝竟識(shí)袁彥道不？”〔二〕郭子曰：“桓公樗蒱，失數(shù)百斛米，求救于袁耽。耽在艱中，便云：‘大快。我必作采，卿但大喚?！疵撈渌?，共出門去。覺頭上有布帽，擲去，箸小帽。既戲，袁形勢呼袒，擲必盧雉，二人齊叫，敵家頃刻失數(shù)百萬也。”〔三〕
【校文】
“慊吝” 景宋本作“嫌恪”。“慊”，沈本作“嫌”。
注“少倜儻不羈，有異才” 沈本作“少有異才，倜儻不羈”。
【箋疏】
〔一〕 吳承仕曰：“投馬之馬，當(dāng)即今所謂籌馬歟？”〔二〕
程炎震云：“晉書八十三耽傳云：‘其通脫若此?！薄踩?br/>
嘉錫案：御覽七百五十四引郭子曰：“桓公年少至貧，嘗樗蒱，失數(shù)百斛米。齒既惡，意亦沮，自審不復(fù)振，乃請救于袁彥道。桓具以情告，袁欣然無忤，便即俱去門，云‘我不但拔卿、要為卿破之，我必作快齒，卿但快喚’云云。”較此注所引，互有詳略。
?。常怠⊥豕獾撛疲骸熬?，正使人人自遠(yuǎn)?！惫獾?，王蘊(yùn)也。續(xù)晉陽秋曰：“蘊(yùn)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會(huì)稽，略少醒日。”
?。常丁⒁疲骸皩O承公狂士，每至一處，賞玩累日，或回至半路卻返。”中興書曰：“承公少誕任不羈，家于會(huì)稽，性好山水。及求鄞縣，遺心細(xì)務(wù)，縱意游肆，名阜盛川，靡不歷覽?！?br/>
?。常贰≡瑥┑烙卸茫阂贿m殷淵源，一適謝仁祖。袁氏譜曰：“耽大妹名女皇，適殷浩。小妹名女正，適謝尚?！闭Z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br/>
?。常浮』杠囼T在荊州，張玄為侍中，使至江陵，路經(jīng)陽岐村〔一〕，村臨江，去荊州二百里。俄見一人，持半小籠生魚，徑來造船云：“有魚，欲寄作膾?！睆埬司S舟而納之。問其姓字，稱是劉遺民?！捕持信d書曰：“劉驎之，一字遺民?！币岩?。張素聞其名，大相忻待。劉既知張銜命，問：“謝安、王文度并佳不？”張甚欲話言，劉了無停意。既進(jìn)膾，便去，云：“向得此魚，觀君船上當(dāng)有膾具，是故來耳?！庇谑潜闳?。張乃追至劉家，為設(shè)酒，殊不清旨。張高其人，不得已而飲之。方共對(duì)飲，劉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廢?！睆堃酂o以留之。
【校文】
“無停意” “?！?，渚宮舊事引作“留”。
“方共對(duì)飲” “共”，渚宮舊事引作“欲”。
【箋疏】
〔一〕 水經(jīng)注三十五云：“江水又右逕陽岐山北，山沈大江?！卞居钣浺话偎氖疲骸瓣栣皆谑卓h西一百步?！背萄渍鹪疲骸芭f唐書地理志：‘石首縣顯慶元年移治陽岐山下?！[四十九引荊南記云：‘石首縣陽岐山，山無所出，不足可書。本屬南平界?！忠对暧浽疲骸世舷喑性疲汉家员究h境無山，此山上計(jì)偕簿。’按此山當(dāng)有脫文，今姑仍之?！薄捕?br/>
李慈銘云：“案史通雜說上史記篇注云：‘劉遺民、曹纘皆于檀氏春秋有傳?！駮x書則了無其名。宋書周續(xù)之傳言彭城劉遺民遁跡廬山，與續(xù)之及陶淵明稱潯陽三隱。白居易宿西林寺詩注有柴桑令劉遺民。郎锳七修類槁謂劉遺民名程之。據(jù)此注引何法盛書，則遺民是驎之別字，豈柴桑令又一人歟？今晉書劉驎之傳，不言一字遺民。” 嘉錫案：此條自“名程之”以上，皆孫志祖之說，見讀書脞錄卷三。渚宮舊事五作“問其姓氏，稱劉道岷”。注云：“一云字道民。”案道民、遺民，自是兩人。隋書經(jīng)籍志云：“梁有老子玄譜一卷，晉柴桑令劉遺民撰，亡。”又云：“梁有柴桑令劉遺民集五卷，錄一卷，亡?！苯?jīng)典釋文序錄有劉遺民玄譜一卷，注云：“字遺民，彭城人，東晉柴桑令?！睆V弘明集三十二有釋慧遠(yuǎn)與隱士劉遺民等書，道宣注云：“彭城劉遺民，以晉太元中除宜昌、柴桑二縣令。值廬山靈邃，足以往而不返。丁母憂，去職入山。于西林澗北，別立禪坊，養(yǎng)志閑處。在山一十五年，年五十七?！鄙徤绺哔t傳云：“劉程之字仲思，彭城人。劉裕以其不屈，乃旌其號(hào)曰遺民。”據(jù)此，則其人雖與劉驎之同時(shí)，同號(hào)遺民，而其名字、里貫、仕履以及平生事跡，乃無一同者。其非一人，了然易見。棲逸篇注言驎之居陽岐，去道斥近。晉書驎之傳亦言居于陽岐，在官道之側(cè)。與此條張玄往江陵，而道經(jīng)陽岐村者合。然則與玄遇者，自是驎之，與白蓮社中之劉遺民固絕不相干也。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劉驎之字子驥，一字道民?！迸c此注引作一字遺民者不同?？妓?jīng)注四十引有劉道民詩。蓋驎之自字道民，后人校世說者但知有廬山之劉遺民，遂妄改為“遺”耳。
又案：蓮社高賢傳，乃宋大觀間沙門懷語據(jù)陳舜俞本重修。舜俞原書，見宋本廬山記卷三，題為十八賢傳。其劉遺民傳云：“劉程之字仲思，彭城聚里人。解褐府參軍。程之既慕遠(yuǎn)公名德，欲白首同社，乃錄尋陽、柴桑，以為入山之資。歲滿棄去，結(jié)廬西林，蔽以榛莽。義熙閑，公侯復(fù)辟之，皆不應(yīng)。后易名遺民。義熙六年庚戌終，春秋五十七?！睙o劉裕以其不屈，旌其號(hào)曰遺民之說。高賢傳之言，疑出傅會(huì)。佛祖通載八亦云：“司徒王謐、丞相桓玄、侍中謝混、太尉劉裕咸嘉其賢，欲相推薦。程之力辭。太尉亦以其志不屈，與群公議遺民之號(hào)旌焉?！迸c高賢傳同一不可據(jù)。
?。常埂⊥踝娱嘣勠褐?，中興書曰：“郗恢字道胤，高平人。父曇，北中郎將?；珠L八尺，美□□，風(fēng)神魁梧。烈宗器之，以為蕃伯之望。自太子左率，擢為雍州刺史?！庇褐菰趦?nèi)，見有□□，〔一〕云：“阿乞那得此物？”阿乞、恢小字。令左右送還家。郗出見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負(fù)之而趨?！鼻f子曰：“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然有大力者負(fù)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臂瓱o忤色。
【校文】
“□□” “□”，沈本作“毾” 。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當(dāng)作毾□。一切經(jīng)音義引通俗文：‘ 織毛褥曰□毹，細(xì)者謂之毾□?！?后漢書西域傳注引埤倉：‘毾□，毛席也?！碧脮n引通俗文：‘氍毹之細(xì)者曰毾□?！衿骸畾稀?，席也?！崳骸畾稀酰Y也?！謺?、韻書，并無□字?！?br/>
程炎震云：“□即毾字。玉篇：‘毾，他臘切，毾□席。□，都能切，毾□也?！?廣韻二十八盍：‘毾，吐盍切，毾□?！质叩牵骸?□，都滕切，毾□?！鬂h書百十八西域傳：‘天竺國有細(xì)布好毾□’，注：‘毾，它盍反?！?，音登。’埤蒼：‘白毛席也?！屆唬骸┲写蟠睬埃￠缴?，以登床也?！卑唇癖踞屆砹鏖降?，賢注所引亦小異。”吳承仕曰：“據(jù)此，是□□尚希有，故時(shí)人珍之?！?
?。矗啊≈x安始出西戲，失車牛，便杖策步歸。道逢劉尹，語曰：“安石將無傷？”謝乃同載而歸。
?。矗薄∠尻柫_友有大韻，少時(shí)多謂之癡。嘗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門未開。主人迎神出見，問以非時(shí)，何得在此？答曰：“聞卿祠，欲乞一頓食耳?！薄惨弧乘祀[門側(cè)。至?xí)?，得食便退，了無怍容。為人有記功，從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闕觀宇，內(nèi)外道陌廣狹，植種果竹多少，皆默記之。后宣武漂洲與簡文集，〔二〕友亦預(yù)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遺忘，友皆名列，曾無錯(cuò)漏。宣武驗(yàn)以蜀城闕簿，皆如其言。坐者嘆服。謝公云：“羅友詎減魏陽元！”〔三〕后為廣州刺史，當(dāng)之鎮(zhèn)，刺史桓豁語令莫來宿?！菜摹炒鹪唬骸懊褚延星捌?。主人貧，或有酒饌之費(fèi)，見與甚有舊，請別日奉命?！闭魑髅芮踩瞬熘?。至日，乃往荊州門下書佐家，處之怡然，不異勝達(dá)。在益州語兒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奔抑写篌@。其由來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烏樏。〔五〕晉陽秋曰：“友字它仁，襄陽人。少好學(xué)，不持節(jié)檢。性嗜酒，當(dāng)其所遇，不擇士庶。又好伺人祠，往乞余食，雖復(fù)營署壚肆，不以為羞?；笢爻Ｘ?zé)之云：‘君太不逮！須食，何不就身求？乃至于此！’友傲然不屑，答曰：‘就公乞食，今乃可得，明日已復(fù)無?！瘻卮笮χ?。始仕荊州，后在溫府。以家貧乞祿，溫雖以才學(xué)遇之，而謂其誕肆，非治民才，許而不用。后同府人有得郡者，溫為席起別，友至尤晚。問之，友答曰：‘民性飲道嗜味，昨奉教旨，乃是首旦出門，于中路逢一鬼，大見揶揄，云：“我只見汝送人作郡，何以不見人送汝作郡？”民始怖終慚，回還以解，不覺成淹緩之罪?！瘻仉m笑其滑稽，而心頗愧焉。后以為襄陽太守，累遷廣、益二州刺史。在藩舉其宏綱，不存小察，甚為吏民所安說。薨于益州?！薄擦?【校文】
“至日” “日”，景宋本及沈本作“夕”。
注“字它仁” “它”，沈本作“宅”。
注“以才學(xué)遇之” 沈本“才”作“文”。
注“起別” “起”，景宋本及沈本作“赴”。
注“始怖終慚” “怖”，景宋本及沈本作“□”。
【箋疏】
〔一〕 錢大昕恒言錄二曰：“世說羅友曰：‘聞君祠，欲乞一頓食耳?！鲜沸煺恐畟鳎骸袢沼幸活D飽食，欲殘害我兒子?！抛用涝姡骸D頓食黃魚?！f唐書食貨志：‘宜付所司決，痛杖一頓。’阮常生注曰：‘常生案：水經(jīng)注：“爾雅曰：‘山一成謂之頓丘?！屆^‘一頓而成丘，無高下小大之殺也’?！薄薄捕?br/>
李慈銘云：“案漂洲，當(dāng)作溧洲，本作烈洲，亦作洌洲。在今江南江寧縣西南七十里，以旁有烈山得名。此因烈誤洌，因洌誤溧，遂訛為漂耳。晉書桓溫傳作洌洲?；笡_傳亦誤作漂州。”程炎震云：“御覽六十九引丹陽記曰：‘烈洲在縣西南。’輿地志云：‘吳舊津所也。內(nèi)有小水，堪泊船，商客多停以避烈風(fēng)，故以名焉。王浚伐吳宿于此。簡文為相時(shí)，會(huì)桓元子之所也。亦曰漂洲。洲上有山，山形似栗。伏滔北征賦謂之烈洲。’又曰：‘江寧縣二十五里有洌洲?！雌蕻?dāng)作溧洲，即洌洲也。簡文會(huì)溫于洌洲，通鑒在哀帝興寧三年二月。胡三省曰：‘今姑孰江中有洌山，即其地。又會(huì)桓元子之所也。’子字原脫，今補(bǔ)?！薄踩?br/>
程炎震云：“桓溫以永和三年丁未平蜀，至興寧三年乙丑，凡十九年，是真強(qiáng)記者矣。”晉書：“魏舒字陽元，任城樊人也。官至司徒，謚曰康?！眰鞑谎云鋸?qiáng)記，其事未詳。
〔四〕
程炎震云：“興寧三年，桓豁為荊州?！薄参濉?br/>
李慈銘云：“案沓，重也。樏已見卷中之上雅量篇。其器似盤中有隔，猶唐之牙盤，今之手盒。一器中攢聚數(shù)十隔。故友二百五十重烏樏者，每隔之下必有其托，遂成五百食器矣。友家清貧，蓋用黑漆此器，故曰烏樏?！背萄渍鹪疲骸坝衿骸?，重疊也。’廣韻：‘沓，重也，合也?！瘶卯?dāng)為有蓋之器，故一樏可為兩人食器也?！薄〖五a案：廣韻：“ 樏，力委切，似盤，中有隔也?！苯庖娧帕科巴跻母L屬族人事”條。御覽七百五十九引東宮舊事曰：“漆三十五子方樏二沓，蓋二枚?！迸c此可以互證。樏之為器，其形似盤而有蓋，又似盒，中分?jǐn)?shù)隔。一隔之中，別置小盤以盛菜，如今之碟子，為其便于洗滌也，故謂之樏。樏之為言累也。盒為母，而碟為子，幾隔則為幾子。故杜蘭香傳有七子樏，而祖臺(tái)之志怪謂之七子盒盤也。盒與碟合為一副，則謂之沓。沓者，疊也。言隔之上又有碟，其形疊疊然也。但東宮舊事之與世說，又自不同。舊事之所謂沓，舉盒言之，故三十五子而為一沓。則樏一而碟三十五也。此所謂沓者，舉碟言之，欲其數(shù)之多，故以一碟一隔為一沓。蓋取出其碟，隔中亦可以盛菜，故二百五十沓，而可為五百人食器也。第不知凡為幾樏？樏有幾子耳？程氏以樏與蓋，為兩人食器，非也。樏必有隔，無隔則不得謂之樏。三十五子之樏，而止有一蓋，則碟多而蓋少。一沓惡能分食兩人乎？烏樏者，涂之使 黑，而不用漆，極言其清貧耳。后人或去盒，獨(dú)用其碟。古無碟子，既不可名樏，又似盤而小，復(fù)不可名盤，遂謂之疊。酉陽雜俎十五云：“劉錄事食鲙數(shù)疊，咯出一骨珠子，乃置于茶甌中，以疊覆之?！庇衷疲骸坝写笪r蟆如疊?！苯鹗途幰话偃茲?jì)瀆廟北海壇祭器碑，有□二百個(gè)，疊子五十只，盤子五十只。王氏跋云：“疊子廁于□后，即今俗名碟子。疊有重累之義。碟音舌，集韻云‘治皮也’，不與碗同類。今俗作碟，非也。”其說是矣。以余考之：碟字，宋人本作楪。歸田錄四云：“呂文穆公為宰相，有一朝士家藏古鑒，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獻(xiàn)以求知。公笑曰：‘吾面不過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東京夢華錄四云：“都人風(fēng)俗奢侈，凡酒店中兩人對(duì)坐飲酒，亦須用注碗一副，盤盞兩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蔽淞峙f事六記酒樓云：“酒未至，則先設(shè)看菜數(shù)楪。及舉杯，則又換細(xì)菜。”又卷九記高宗幸張俊府，俊所進(jìn)奉寶器，有玉椽頭楪兒一，玉圓臨安樣楪兒一。凡所謂楪子楪兒，皆即疊也。不知何時(shí)又轉(zhuǎn)為碟。碟固俗字，然玉篇云：“楪，余涉切，牖也?！庇帧皹G榆，縣名”。以楪為疊，亦非其本義也。今人知碟子之出于樏者，鮮矣。故牽連并考之如此。通鑒長編卷一百四十三范仲淹言滕宗諒在邠州，聲樂數(shù)日，樂人弟子得銀楪子三二十片。案三二十片，蓋即三二十只也。以其小而淺，故謂之片。
又案：類聚八十二引杜蘭香傳，有七子樏。詳見雅量篇“王夷甫嘗屬族人事 ”條。
〔六〕
渚宮舊事五云：“友墓在公安縣南?！?br/>
４２ 桓子野每聞清歌，輒喚“奈何！”謝公聞之曰：“子野可謂一往有深情?！?br/>
４３ 張湛好于齋前種松柏。晉東宮官名曰：“湛字處度，高平人?！睆埵献V曰：“湛祖嶷，正員郎。父曠，鎮(zhèn)軍司馬。湛仕至中書郎?！薄惨弧硶r(shí)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山松別見。續(xù)晉陽秋曰：“袁山松善音樂，北人舊歌有行路難曲，辭頗疏質(zhì)，山松好之，乃為文其章句，婉其節(jié)制，每因酒酣，從而歌之。聽者莫不流涕。初，羊曇善唱樂，桓尹能挽歌，及山松以行路難繼之，時(shí)人謂之三絕?！苯裨仆旄?，未詳?！捕硶r(shí)人謂“張屋下陳尸，袁道上行殯”。裴啟語林曰：“張湛好于齋前種松，養(yǎng)鴝鵒。袁山松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時(shí)人云云?！薄竟{疏】
〔一〕 隋書經(jīng)籍志曰：“列子八卷，東晉光祿勛張湛注?！彼螘祭敉蹯е畟髟唬骸案咂綇堄?，以吏材見知。佑祖湛，晉孝武時(shí)以才學(xué)為中書侍郎、光祿勛?！薄捕?br/>
程炎震云：“御覽四百九十七酣醉門引俗語曰：‘宋祎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對(duì)瑯玡郡門。袁山松為瑯邪太守，每醉，輒乘輿上宋祎冢，作行路難歌?！瘯x書八十三山松傳并取兩說?！庇[四百九十七引俗說曰：“袁山松為瑯玡太守，每醉，輒乘輿上宋祎冢，作行路難歌?！痹斠娖吩迤八蔚t曾為王大將軍妾”條。
讀書脞錄續(xù)編四曰：“志祖案：山松既歌行路難曲，復(fù)于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也。自是二事，不當(dāng)牽合，晉書本傳兩載之?！?br/>
４４ 羅友作荊州從事，〔一〕桓宣武為王車騎集別。車騎，王洽，別見。友進(jìn)坐良久，辭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聞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無事可咨。今已飽，不復(fù)須駐。”了無慚色。
【箋疏】
〔一〕 渚宮舊事五云：“友與兄崇及甥習(xí)鑿齒同為溫從事?！?br/>
４５ 張驎酒后挽歌甚凄苦，〔一〕桓車騎曰：“卿非田橫門人，何乃頓爾至致？”驎，張湛小字也。譙子法訓(xùn)云：“有喪而歌者?；蛟唬骸藶闃穯室?，有不可乎？’譙子曰：‘書云：“四海遏密八音?！焙螛穯手?？’曰：‘今喪有挽歌者，何以哉？’譙子曰：‘周聞之：蓋高帝召齊田橫至于戶鄉(xiāng)亭，自刎奉首，從者挽至于宮，不敢哭而不勝哀，故為歌以寄哀音。彼則一時(shí)之為也。鄰有喪，舂不相引，挽人銜枚，孰樂喪者邪？’”按莊子曰：“紼謳所生，必于斥苦?！彼抉R彪注曰：“紼，引柩索也。斥，疏緩也。苦，用力也。引紼所以有謳歌者，為人有用力不齊，故促急之也。”春秋左氏傳曰：“魯哀公會(huì)吳伐齊，其將公孫夏命歌虞殯?！倍蓬A(yù)曰：“虞殯，送葬歌，示必死也?！笔酚浗{侯世家曰：“周勃以吹簫樂喪?！比粍t挽歌之來久矣，非始起于田橫也。然譙氏引禮之文，頗有明據(jù)，非固陋者所能詳聞。疑以傳疑，以俟通博。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卷二十禮志曰：‘漢、魏故事，大喪及大臣之喪，執(zhí)紼者挽歌。新禮以為挽歌出于漢武帝役人之勞□，聲哀切，遂以為送終之禮。雖音曲摧愴，非經(jīng)典所制，違禮設(shè)銜枚之義。方在號(hào)慕，不宜以歌為名，除（不）挽歌。摯虞以為：挽歌因倡和而為摧愴之聲，銜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眾。雖非經(jīng)典所載，是歷代故事。詩稱“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為名，亦無所嫌。宜定新禮如舊，詔從之?！?br/>
?。矗丁⊥踝娱鄧L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騿枺骸皶鹤『螣?？”王嘯詠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中興書曰：“徽之卓犖不羈，欲為傲達(dá)，放肆聲色頗過度。時(shí)人欽其才，穢其行也。”
?。矗贰⊥踝娱嗑由疥帲勾笱?，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詠?zhàn)笏颊须[詩。中興書曰：“徽之任性放達(dá)，棄官東歸，居山陰也。”左詩曰：“杖策招隱士，荒涂橫古今。巖穴無結(jié)構(gòu)，丘中有鳴琴。白雪停陰岡，丹葩曜陽林?！焙鰬洿靼驳溃瑫r(shí)戴在剡，〔一〕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jīng)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山陰剡，即揚(yáng)州會(huì)稽縣?！?br/>
４８ 王衛(wèi)軍云：“酒正自引人箸勝地。”王●已見。
【校文】
注“●” 景宋本及沈本俱“薈”，是。
?。矗埂⊥踝娱喑龆?，尚在渚下。〔一〕舊聞桓子野善吹笛，續(xù)晉陽秋曰：“左將軍桓伊善音樂，孝武飲燕，謝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無忤，既吹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箏乃不如笛，然自足以韻合歌管。臣有一奴，善吹笛，且相便串，請進(jìn)之?！圪p其放率，聽召奴。奴既至，吹笛，伊撫箏而歌怨詩，因以為諫也?！薄捕扯幌嘧R(shí)。遇桓于岸上過，王在船中，客有識(shí)之者云：“是桓子野?！蓖醣懔钊伺c相聞云：“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桓時(shí)已貴顯，素聞王名，即便回下車，踞胡床，〔三〕為作三調(diào)。弄畢，便上車去?？椭鞑唤灰谎?。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八十一伊傳云：‘王徽之赴召京師，泊舟青溪側(cè)?！薄捕?br/>
類聚四十四引語林曰：“桓野王善解音，晉孝武祖宴西堂，樂闋酒闌，將詔野王箏歌。野王辭以須笛。于是詔其常吹奴碩，賜姓曰張，加四品將軍，引使上殿。張碩意氣激揚(yáng)，吹破三笛。末取睹腳笛，然后乃理調(diào)成曲?！币巴跎w子野之誤。書鈔一百十引語林云：“晉孝武祖宴西堂，詔桓子野彈箏，桓乃撫箏而歌怨詩，悲厲之響，一堂流涕?！薄〖五a案：事詳晉書八十一桓宣傳。
〔三〕
演繁露十四云：“今之交床，制本虜來，始名胡床?；敢料埋R據(jù)胡床，取笛三弄，是也。隋以讖有胡，改名交床?！奔五a案：御覽卷六百九十九引風(fēng)俗通曰：“靈帝好胡服帳，京師皆競為之。”又卷七百六引云：“靈帝好胡床。”晉書五行志曰：“泰始之后，中國相尚用胡床?！?br/>
５０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馬，玄別傳曰：“玄初拜太子洗馬，時(shí)朝廷以溫有不臣之跡，故抑玄為素官?！贝摧朵尽！惨弧惩醮蠓⒑笠研∽?，往看桓?；笧樵O(shè)酒，不能冷飲，頻語左右：“令溫酒來！”桓乃流涕嗚咽，王便欲去?；敢允纸硌跍I，因謂王曰：“犯我家諱，何預(yù)卿事？”〔二〕晉安帝紀(jì)曰：“玄哀樂過人，每歡戚之發(fā)，未嘗不至嗚咽?！蓖鯂@曰：“靈寶故自達(dá)?！膘`寶，玄小字也。異苑曰：“玄生而有光照室，善占者云：‘此兒生有奇耀，宜目為天人?！湎悠淙?，〔三〕復(fù)言為‘神靈寶’，猶復(fù)用三。既難重前，卻減‘神’一字，名曰‘靈寶’。”語林曰：“玄不立忌日，止立忌時(shí)，其達(dá)而不拘，皆此類。”【校文】
注“宜目為天人” “目”，景宋本作“字”。
【箋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玄傳云：‘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馬?！瘎t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為荊州。此荻渚當(dāng)在江陵?！薄捕?br/>
嘉錫案：顏氏家訓(xùn)風(fēng)操篇曰：“禮云：‘見似目瞿，聞名心瞿。’有所感觸，惻愴心眼。若在從容平常之地，幸須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當(dāng)忍之，不必期于顛沛而走也。梁世謝舉甚有聲譽(yù)，聞諱必哭，為世所譏。又有臧逢世，臧嚴(yán)之子，篤學(xué)修行，不墜門風(fēng)。孝元經(jīng)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縣民庶，競修箋書。有稱嚴(yán)寒者，必對(duì)之流涕。不省取記，多廢公事。”由顏氏之言觀之，知聞諱而哭，乃六朝之舊俗。故雖兇悖如桓玄，不敢不謹(jǐn)守此禮也。御覽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說曰：“桓玄呼人溫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苯袷勒f既無其語，且正與此相反，不知本出何書?？质切?biāo)之注，蓋引他書，以明與世說不同。今本為宋人所削耳。
〔三〕
吳承仕曰：“嫌有三文，‘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奪誤?！薄〖五a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為天人，則止二文。蓋天人下脫一字。今本異苑亦誤作“目為天人”。
?。担薄⊥跣⒉畣柾醮螅骸叭罴稳缢抉R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壘塊，故須酒澆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飲酒異耳。
?。担病⊥醴鸫髧@言：“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fù)相親?！睍x安帝紀(jì)曰：“忱少慕達(dá)，好酒，在荊州轉(zhuǎn)甚，一飲或至連日不醒，遂以此死?！薄惨弧乘蚊鞯畚恼轮驹唬骸俺朗染?，醉輒經(jīng)日，自號(hào)上頓。世喭以大飲為‘上頓’，起自忱也。”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北堂書鈔一百四十八引祖臺(tái)之與王荊州忱書曰：‘君須復(fù)飲，不廢止之，將不獲已耶？通人識(shí)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毀榼?！敢刈钟姓`。御覽四百五十七引作卮。” 嘉錫案：竇革酒譜誡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為戒，愿君屏爵棄卮，焚罍毀榼。殛儀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離必有贈(zèng)言，仆之與君，其能已乎？”合此兩書觀之，知臺(tái)之嘗勸忱戒酒，而忱不從，故卒死于酒。書鈔所引，無“殛儀狄”以下六句，且有脫誤。嚴(yán)可均未檢酒譜，故全晉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輯其文不全，今為補(bǔ)之如此。宋書范泰傳曰：“荊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輒累旬。及醒，則儼然端肅?！?br/>
５３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薄惨弧?br/>
【箋疏】
〔一〕 “便”，山谷內(nèi)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
嘉錫案：賞譽(yù)篇云：“王恭有清辭簡旨，而讀書少。”此言不必須奇才，但讀離騷，皆所以自飾其短也。恭之?dāng)?，正坐不讀書。故雖有憂國之心，而卒為禍國之首，由其不學(xué)無術(shù)也。自恭有此說，而世之輕薄少年，略識(shí)之無，附庸風(fēng)雅者，皆高自位置，紛紛自稱名士。政使此輩車載斗量，亦復(fù)何益于天下哉？
?。担础⊥蹰L史登茅山，大慟哭曰：“瑯邪王伯輿，終當(dāng)為情死?！蓖跏献V曰：“廞字伯輿，瑯邪人。父薈，衛(wèi)將軍。廞歷司徒長史。”周祗隆安記曰：“初，王恭將唱義，使喻三吳，廞居喪，拔以為吳國內(nèi)史。國寶既死，恭罷兵，令廞反喪服。廞大怒，即日據(jù)吳都以叛。恭使司馬劉牢之討廞，廞敗，不知所在。”〔一〕
【箋疏】
〔一〕 宋書王華傳云：“父廞，司徒左長史。晉隆安初，王恭起兵討王國寶，時(shí)廞丁母憂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眾應(yīng)之。以女為貞烈將軍，以女人為官屬。國寶既死，恭檄廞罷兵。廞起兵之際，多所誅戮。至是，不復(fù)得已。因舉兵以討恭為名。恭遣劉牢之擊廞，廞敗走，不知所在?！薄〖五a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晉書王薈傳謂“廞墨绖合眾，誅殺異己。自謂義兵一動(dòng)，勢必未寧，可乘閑而取富貴。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職，遂大怒，回眾討恭”。與宋書互有詳略。要之，皆狂奴故態(tài)耳。其以女為將軍，亦任誕之一端也。
簡傲第二十四
?。薄 x文王功德盛大，坐席嚴(yán)敬，擬于王者。漢晉春秋曰：“文王進(jìn)爵為王，司徒何曾與朝臣皆盡禮，唯王祥長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嘯歌，酣放自若。
【箋疏】
〔一〕 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進(jìn)爵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br/>
?。病 ⊥跞秩豕谠勅罴?，時(shí)劉公榮在坐。阮謂王曰：“偶有二斗美酒，當(dāng)與君共飲。彼公榮者，無預(yù)焉?！倍私挥x酬酢，公榮遂不得一杯。而言語談戲，三人無異。或有問之者，阮荅曰：“勝公榮者，不得不與飲酒；不如公榮者，不可不與飲酒；唯公榮，可不與飲酒?！睍x陽秋曰：“戎年十五，隨父渾在郎舍，阮籍見而說焉。每適渾俄頃，輒在戎室久之。乃謂渾：‘浚沖清尚，非卿倫也?！謬L詣籍共飲，而劉昶在坐不與焉。昶無恨色。既而戎問籍曰：‘彼為誰也？’曰：‘劉公榮也?！_曰：‘勝公榮，故與酒；不如公榮，不可不與酒；唯公榮者，可不與酒?！薄惨弧持窳制哔t論曰：“初，籍與戎父渾俱為尚書郎，每造渾，坐未安，輒曰：‘與卿語，不如與阿戎語?！腿?，必日夕而返。籍長戎二十歲，〔二〕相得如時(shí)輩。劉公榮通士，性尤好酒。籍與戎酬酢終日，而公榮不蒙一杯，三人各自得也。戎為物論所先，皆此類?！薄拘Ｎ摹?br/>
“一杯” “杯”，景宋本作“●”。
注“酬酢” “酬”，景宋本及沈本作“□”。
【箋疏】
〔一〕 容齋隨筆卷十二云：“此事見戎傳，而世說為詳。又一事云：‘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惫式K日共飲而醉?！ò匆娙握Q篇）二者稍不同。公榮待客如此，費(fèi)酒多矣。顧不蒙一杯于人乎？” 嘉錫案：余以為此即一事，而傳聞異辭耳。又晉陽秋所載浚沖語，世說以為籍語，亦為小異。晉書從世說。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戎傳作戎問籍答。”〔二〕
程炎震云：“籍長戎實(shí)二十四歲?！?br/>
?。场 ＄娛考揪胁爬恚炔蛔R(shí)嵇康。鐘要于時(shí)賢俊之士，俱往尋康?？捣酱髽湎洛?，〔一〕向子期為佐鼓排?！捕晨祿P(yáng)槌不輟，傍若無人，移時(shí)不交一言。鐘起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薄踩澄氖總髟唬骸翱敌越^巧，能鍛鐵。家有盛柳樹，〔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涼，恒居其下傲戲，乃身自鍛。家雖貧，有人說鍛者，康不受直。唯親舊以雞酒往與共飲啖，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鐘會(huì)為大將軍兄弟所昵，聞康名而造焉。會(huì)名公子，以才能貴幸，乘肥衣輕，賓從如云。康方箕踞而鍛，會(huì)至不為之禮，〔五〕會(huì)深銜之。后因呂安事，而遂譖康焉?！薄拘Ｎ摹?br/>
注“有人說鍛者” “說”，景宋本及沈本作“就”。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說文：‘鍛，小冶也?！本推骸戣T鉛錫鐙錠鐎。’顏師古注：‘凡金鐵之屬，椎打而成器者，謂之鍛。銷冶而成者，謂之鑄?！鯌?yīng)麟補(bǔ)注引蒼頡篇曰：‘鍛，椎也?！薄捕?br/>
程炎震云：“后漢書杜詩傳：‘遷南陽太守，造作水排，鑄為農(nóng)器?！t注：‘排音蒲拜反，冶鑄者為排以吹炭。排當(dāng)作□，古字通用?！簳n暨傳：‘徙監(jiān)治謁者，舊時(shí)治作馬排，每一熟石，用馬百匹。更作人排，又費(fèi)工力。暨乃因長流為水排?！嶙⒃唬骸牛寻莘?，為排以吹炭?！瘯x書杜須傳：‘又作人排新器?！袅x曰：‘排，蒲界反?！衿骸?，皮拜切，韋橐也?？梢源祷鹆顭?，亦作□?！瘡V韻十六怪：‘□，韋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w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選二十一五君詠?zhàn)⒁蛐銊e傳曰：‘秀嘗與嵇康偶鍛于洛邑，故鐘得見之。’又十六思舊賦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內(nèi)之山陽，鐘會(huì)為大將軍所昵’云云。蓋中有刪節(jié)，故并兩處為一?！崩钤斣疲骸霸敯福盒?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卷一云：‘□囊，埤蒼作□。東觀漢記作排。王弼注書作□。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熾者也。’后漢書杜詩傳：‘造作水排，鑄為農(nóng)器。’章懷注：‘排，音蒲拜反，冶鑄者為排以吹炭。排當(dāng)作□，古字通用也?！浮跻允炫Ｆ橹?，故字從韋。吾鄉(xiāng)冶銅者尚有此制。□、□同字?！薄〖五a案：審言箋引音義有刪改，且誤以“作排”以下均為埤蒼語。今據(jù)原書改正。冶家，音義作治家，審言改作“鍛家”，并非?；哿找袅x四十二誤亦同。
〔三〕
嘉錫案：嵇、鐘問答之語，亦出魏氏春秋。見三國志王粲傳注引。
〔四〕
崔豹古今注曰：“合歡樹似梧桐，枝葉繁，互相交結(jié)。每風(fēng)來輒自解，了不相牽綴。樹之階庭，使人不忿。嵇康種之舍前。”〔五〕
魏志王粲傳注、文選思舊賦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內(nèi)之山陽，鐘會(huì)聞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鍛”云云。嘉錫案：晉之河內(nèi)郡山陽縣，在今河南修武縣西北。嘗疑會(huì)以貴公子居京師，賓從如云，未必走數(shù)百里，遠(yuǎn)至山陽訪康?？加[四百九引向秀別傳曰：“秀字子期，少為同郡山濤所知。又與譙國嵇康、東平呂安友善。其趍舍進(jìn)止，無不必同。造事營生，業(yè)亦不異。常與康偶鍛于洛邑，與呂安灌園于山陽。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費(fèi)?；蚵薁栂鄶y，觀原野，極游浪之勢，亦不計(jì)遠(yuǎn)近?；蚪?jīng)日乃歸，復(fù)常業(yè)?！睋?jù)此，是嵇、向偶鍛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陽。故會(huì)得與一時(shí)賢俊俱往尋康。魏氏春秋所謂康居山陽，特記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則未及分析言之耳。
?。础 ★蹬c呂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駕。晉陽秋曰：“安字中悌，東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惨弧持玖块_曠，有拔俗風(fēng)氣。”干寶晉紀(jì)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則率爾命駕?！卑埠髞?，值康不在，喜出戶延之，不入。晉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歷揚(yáng)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喪，往吊之。籍能為青白眼，見凡俗之士，以白眼對(duì)之。及喜往，籍不哭，見其白眼，喜不懌而退?？德勚?，乃齎酒挾琴而造之，遂相與善。”干寶晉紀(jì)曰：“安嘗從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顧，獨(dú)坐車中?？的妇驮O(shè)酒食，求康兒共與戲。良久則去，其輕貴如此?！鳖}門上作“鳳”字而去。喜不覺，猶以為欣，故作。“鳳”字，凡鳥也。許慎說文曰：“鳳，神鳥也。從鳥，凡聲。”【校文】
注“中悌” “中”，景宋及沈本作“仲”。
【箋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傳：‘鎮(zhèn)北將軍呂昭，又領(lǐng)冀州牧?！⒁勒Z曰：‘昭字子展。長子巽，字長悌，為相國掾，有寵于司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凑褳榧街?，蓋在太和中?！?br/>
５ 陸士衡初入洛，咨張公所宜詣；劉道真是其一。陸既往，劉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禮畢，初無他言，唯問：“東吳有長柄壺盧，卿得種來不？”〔一〕陸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箋疏】
〔一〕 嘉錫案：通典八十八孫為祖持重議載劉寶以為孫為祖不三年，引據(jù)經(jīng)典甚詳。則寶亦治喪服之學(xué)者，而其居喪乃如此！違其實(shí)而習(xí)其文，此魏、晉之經(jīng)學(xué)，所為有名無實(shí)也。
〔二〕
抱樸子外篇譏惑論東晉初江表風(fēng)俗之失曰：“又聞貴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數(shù)食宣藥勢，以飲酒為性命。疾患危篤，不堪風(fēng)冷，幃帳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瑣小人之有財(cái)力者，了不復(fù)居于喪位，常在別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飲?；蚺c密客，引滿投空，至于沈醉。曰：‘此京、洛之法也?！灰嘞г?！余之鄉(xiāng)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難，或并在衰老，于禮唯應(yīng)缞麻在身，不成喪致毀者，皆過哀啜粥，口不經(jīng)甘。時(shí)人雖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遼緬乎？” 嘉錫案：據(jù)抱樸之言，則居喪飲酒，自是京、洛閑之習(xí)俗。蓋自阮籍居母喪，飲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達(dá)，相習(xí)成風(fēng)。劉道真任誕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禮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樸吳人，言其鄉(xiāng)先德居喪，莫不守禮。士衡兄弟，吳中舊族，習(xí)于禮法，故乍聞道真之語，為之駭然失望。當(dāng)時(shí)因風(fēng)尚不同，南北相輕，此亦其一事。及五馬南浮，名士過江如鲗。三吳子弟，仰其風(fēng)流，群相仿效，雖凡瑣小人，亦從風(fēng)而靡矣。
?。丁 ⊥跗阶映鰹榍G州，晉陽秋曰：“惠帝時(shí)，太尉王夷甫言于選者，以弟澄為荊州刺史，從弟敦為青州刺史。澄、敦俱詣太尉辭?！惨弧程局^曰：‘今王室將卑，故使弟等居齊、楚之地，外可以建霸業(yè)，內(nèi)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時(shí)賢送者傾路。時(shí)庭中有大樹，上有鵲巢。平子脫衣巾，徑上樹取鵲子。涼衣拘閡樹枝，便復(fù)脫去。得鵲子還，下弄，神色自若，傍若無人?！捕赤圁訒x紀(jì)曰：“澄放蕩不拘，時(shí)謂之達(dá)?！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澄傳作‘惠帝末’是也。通鑒八十六以澄刺荊，系之永嘉元年。蓋光熙元年劉弘卒，即議代者，明年澄乃之鎮(zhèn)耳。通鑒考異引晉春秋，青州作揚(yáng)州。溫公駁之，蓋所見本偶誤耳?！庇衷疲骸肮馕踉?，王衍為司空。明年十一月，為司徒。”〔二〕
李慈銘云：“案王澄一生，絕無可取?？袂沂奄F，輕侻喪身。既無當(dāng)世之才，亦絕片言之善。虛叨疆寄，致亂逃歸。徒以王衍、王戎，紛紜標(biāo)榜。一自私其同氣，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慚，厚相封殖。觀于此舉，脫衣上樹，裸體探雛，直是無賴妄人，風(fēng)狂乞相。以為簡傲，何啻寱言？晉代風(fēng)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儀，作驅(qū)烏之兒戲，而委以重任，鎮(zhèn)扼上流。夷甫之流，謀國如是。晉之不競，亦可識(shí)矣?！?br/>
?。贰 「咦廊擞谪┫嘧?，恒偃臥其側(cè)。見卞令，肅然改容云：“彼是禮法人。”高坐傳曰：“王公曾詣和上，和上解帶偃伏，悟言神解。見尚書令卞望之，便斂衿飾容。時(shí)嘆皆得其所?！?br/>
?。浮 』感渥餍熘荩瑫r(shí)謝奕為晉陵。中興書曰：“奕自吏部郎，出為晉陵太守?！毕却纸?jīng)虛懷，而乃無異常。及桓還荊州，〔一〕將西之間，意氣甚篤，奕弗之疑。唯謝虎子?jì)D王悟其旨。虎子，謝據(jù)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見。每曰：“桓荊州用意殊異，必與晉陵俱西矣！”俄而引奕為司馬。奕既上，猶推布衣交。在溫坐，岸幘嘯詠，無異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馬?！彼煲蚓?，轉(zhuǎn)無朝夕禮?！捕郴干崛雰?nèi)，奕輒復(fù)隨去。后至奕醉，溫往主許避之。主曰：“君無狂司馬，我何由得相見？”【箋疏】
〔一〕 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溫為徐州。永和元年，遷荊州。此還字當(dāng)作遷?！薄捕?br/>
程炎震云：“晉書七十九奕傳，朝夕作朝廷?！薄〖五a案：“遂因酒，轉(zhuǎn)無朝夕禮”，書鈔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縱誕”。
?。埂 ≈x萬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時(shí)阮思曠在坐曰：“新出門戶，篤而無禮?！?br/>
１０ 謝中郎是王藍(lán)田女婿，謝氏譜曰：“萬取太原王述女，名荃?！眹L箸白綸巾，肩輿徑至揚(yáng)州聽事見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癡，君侯信自癡?！彼{(lán)田曰：“非無此論，但晚令耳?！笔鰟e傳曰：“述少真獨(dú)退靜，人未嘗知，故有晚令之言?！薄竟{疏】
〔一〕 程炎震云：“萬以升平三年敗廢。五年起為散騎常侍。述時(shí)皆為揚(yáng)州?！庇衷疲骸拔倪x十六閑居賦注引周遷輿服雜事記曰：‘步輿方四尺，素木為之，以皮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br/>
?。保薄⊥踝娱嘧骰杠囼T騎兵參軍，桓問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時(shí)見牽馬來，似是馬曹。”中興書曰：“桓沖引徽之為參軍，蓬首散帶，不綜知其府事?！被赣謫枺骸肮儆袔遵R？”答曰：“不問馬，何由知其數(shù)？”論語曰：“廄焚，孔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弊ⅲ骸百F人賤畜，故不問也?！庇謫枺骸榜R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論語曰：“子路問死?？鬃釉唬骸粗?，焉知死？’”馬融注曰：“死事難明，語之無益，故不答?！?br/>
?。保病≈x公嘗與謝萬共出西，過吳郡。阿萬欲相與共萃王恬許，恬已見。時(shí)為吳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爾！”萬猶苦要，太傅堅(jiān)不回，萬乃獨(dú)往。坐少時(shí)，王便入門內(nèi)，謝殊有欣色，以為厚待已。良久，乃沐頭散發(fā)而出，亦不坐，仍據(jù)胡床，在中庭曬頭，神氣傲邁，了無相酬對(duì)意。謝于是乃還。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爾！”〔一〕王恬，小字螭虎。
【箋疏】
〔一〕 李慈銘云：“案作當(dāng)作足，此仍述安石語。‘不足爾’，言不足往也?！薄〖五a案：江左王、謝齊名，實(shí)在安立功名以后。此時(shí)謝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譏為新興門戶。王恬貴游子弟，宜其不禮謝萬也。
?。保场⊥踝娱嘧骰杠囼T參軍?！惨弧郴钢^王曰：“卿在府久，比當(dāng)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視，以手版拄頰云：“西山朝來，致有爽氣?！薄竟{疏】
〔一〕 渚宮舊事五作“王子猷為桓溫參軍”，誤也。
?。保础≈x萬北征，常以嘯詠?zhàn)愿撸磭L撫慰眾士。〔一〕謝公甚器愛萬，而審其必?cái)?，乃俱行。從容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shù)喚諸將宴會(huì)，以說眾心?！比f從之。因召集諸將，都無所說，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君皆是勁卒?！敝T將甚忿恨之?！捕持x公欲深箸恩信，自隊(duì)主將帥以下，無不身造，厚相遜謝。及萬事敗，軍中因欲除之。復(fù)云：“當(dāng)為隱士。”故幸而得免。萬敗事已見上。
【箋疏】
〔一〕 嘉錫案：晉書王羲之傳：“萬為豫州都督，羲之遺萬書誡之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辟，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shí)，正自當(dāng)隨事行藏，乃為遠(yuǎn)耳。愿君每與士之下者同，則盡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復(fù)何有？而古人以為美談。濟(jì)否所由，實(shí)在積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萬不能用。”觀此章所敘，萬之輕傲諸將，正所謂邁往不屑之氣也。右軍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討之任，其敗固宜。
〔二〕
通鑒一百胡注曰：“如意，鐵如意也。凡奮身行伍者，以兵與卒為諱。既為將矣，而稱之為卒，所以益恨也?！?br/>
?。保怠⊥踝泳葱值芤娵?，躡履問訊，甚修外生禮。及嘉賓死，皆箸高屐，儀容輕慢?！惨弧趁?，皆云“有事，不暇坐?！奔热?，郗公慨然曰：“使嘉賓不死，鼠輩敢爾！”愔子超，有盛名，且獲寵于桓溫，故為超敬愔?！捕?【箋疏】
〔一〕 程炎震云：“龍城札記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著之，謝安之履齒折，是也。紈□少年喜著高齒屐，見顏氏家訓(xùn)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長之為中書郎，直省，應(yīng)往鄰省，誤著屐出合。依事，自列門下。事見南史。蓋宮省謹(jǐn)嚴(yán)之地，宜著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則必不可以褻，此其所以自劾也?！薄捕?br/>
惜抱軒筆記五曰：“晉書郗超傳言王獻(xiàn)之兄弟于超死后簡敬于郗愔，此本世說，吾謂其誣也。子敬佳士，豈慢舅若此？且超權(quán)重，為人所畏，乃簡文時(shí)。乃孝武時(shí)，桓溫喪，超失勢矣。豈存沒尚足輕重于其父哉？”
?。保丁⊥踝娱鄧L行過吳中，見一士大夫家，極有好竹。主已知子猷當(dāng)往，乃灑埽施設(shè)，在聽事坐相待。王肩輿徑造竹下，諷嘯良久。主已失望，猶冀還當(dāng)通，遂直欲出門。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閉門不聽出。王更以此賞主人，乃留坐，盡歡而去。
?。保贰⊥踝泳醋詴?huì)稽經(jīng)吳，聞?lì)櫛俳櫴献V曰：“辟疆，吳郡人。歷郡功曹、平北參軍?！庇忻麍@?！惨弧诚炔蛔R(shí)主人，徑往其家，值顧方集賓友酣燕。而王游歷既畢，指麾好惡，傍若無人。顧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禮也；以貴驕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齒人，傖耳！”便驅(qū)其左右出門。王獨(dú)在輿上回轉(zhuǎn)，〔二〕顧望左右移時(shí)不至，然后令送箸門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齒人” “人”，沈本作“之”。
【箋疏】
〔一〕 吳郡志十四云：“晉辟疆園，自西晉以來傳之，池館林泉之盛，號(hào)吳中第一。晉、唐人題詠甚多，今莫知遺跡所在?？箭斆芍?，則在唐為任晦園亭。今任園亦不可考矣?！薄〖五a案：顧辟疆東晉人，志云“西晉以來傳之”，誤也。
〔二〕
李慈銘云：“晉書作‘不足齒之傖耳，便驅(qū)出門’。此處人字疑是之字形誤。惟晉書言‘便驅(qū)出門’，蓋采世說之文而誤。子敬固為無禮，亦安得遽摽之門外？依臨川所說，乃是驅(qū)其左右，斯為近理云。王獨(dú)在輿上者，六朝貴游 登臨游歷，多以肩輿。如陶淵明門生舁竹輿，上條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輿徑造竹下’也?！背萄渍鹪疲骸叭?，宋本作之。晉書八十獻(xiàn)之傳亦作之?！薄〖五a案：顏氏家訓(xùn)涉務(wù)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帶，大冠高履。出則車輿，入則扶侍。郊郭之內(nèi)，無乘馬者?！苯褚詴x人之事觀之，則出必車輿，自是江南習(xí)俗。之推指為梁事，特就身所親歷言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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