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不倦，所以治己也；教不厭，所以治人也。（1）夫繭，舍而不治，則腐蠹而棄；使女工繅之，以為美錦，大君服而朝之。（2）身者繭也，舍而不治則知行腐蠹；使賢者教之，（3）以為世士，則天下諸侯莫敢不敬。（4）是故子路，卞之野人；（5）子貢，衛(wèi)之賈人；（6）顏涿聚，盜也；顓孫師，駔也?？鬃咏讨詾轱@士。（7）夫?qū)W譬之猶礪也，昆吾之金（8）而銖父之錫，使干越之工，（9）鑄之以為劍而弗加砥礪，則以刺不入，以擊不斷。磨之以礱礪，加之以黃砥，則其刺也無前，其擊也無下。自是觀之，礪之與弗礪其相去遠(yuǎn)矣。今人皆知礪其劍，而弗知礪其身。夫?qū)W，身之礪砥也。（10）夫子曰：“車唯恐地之不堅(jiān)也，舟唯恐水之不深也?！庇衅淦鲃t以人之難為易，夫道以人之難為易也。是故曾子曰：“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懼而無咎。”然則愛與惡，其于成孝無擇也。（11）史鰌曰：“君，親而近之，至敬以遜；貌而疏之，敬無怨?！比粍t親與疏，其于成忠無擇也?？鬃釉唬骸白詩视跈a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以善廢而不邑邑，蘧伯玉之行也。”（12）然則興與廢，其于成善無擇也?！鼻罡皆唬骸百t者易知也，觀其富之所分，達(dá)之所進(jìn)，窮之所不取。”（13）然則窮與達(dá)，其于成賢無擇也。是故愛惡、親疏、廢興、窮達(dá)皆可以成義，有其器也?；腹e管仲，穆公之舉百里，比其德也。此所以國甚僻小，身至穢污，而為政于天下也。（14）今非比志意也而（15）比容貌，非比德行也而論爵列，亦可（16）以卻敵服遠(yuǎn)矣。農(nóng)夫比粟，商賈比財(cái)，烈士比義。（17）是故監(jiān)門、逆旅、農(nóng)夫、陶人皆得與焉。爵列，私貴也；德行，公貴也。奚以知其然也？司城子罕遇乘封人而下，其仆曰：“乘封人也，奚為下之？”子罕曰：“古之所謂良人者，良其行也；貴人者，貴其心也。今天爵而人，良其行而貴其心，吾敢弗敬乎？”以是觀之，古之所謂貴非爵列也，所謂良非先故也。人君貴于一國而不達(dá)于天下，天子貴于一世而不達(dá)于后世，惟德行與天地相弊也。爵列者，德行之舍也，其所息也?！对姟吩唬骸氨诬栏侍?，勿翦勿敗，召伯所憩?！比收咧?，人不敢敗也。（18）天子諸侯，人之所以貴也，桀紂處之則賤矣。是故曰“爵列非貴”也。今天下貴爵列而賤德行，是貴甘堂而賤召伯也，亦反矣。夫德義也者，視之弗見，聽之弗聞，天地以正，萬物以遍，無爵而貴，不祿而尊也。（19）

　　校正：

　?。?）四句亦見《太平御覽》六百十三。《說苑·說叢》云：“學(xué)問不倦，所以治己也；教誨不厭，所以治人也。”《文子·上仁》：“老子曰：‘學(xué)而不厭，所以治身也；教而不倦，所以治民也。’”《孟子·公孫丑篇》：“孔子曰：‘我學(xué)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xué)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币嘁姟秴问洗呵铩ぷ饚熎?。

　?。?）一作“人君朝而服之”。按《鹽鐵論·殊路篇》云：“干越之鋌不厲，匹夫賤之。工人施巧，人主服而朝也?！闭Z意本此。大君，見《易·師卦》。

　?。?）原作“子”。

　?。?）“夫繭”以下?lián)队[》六百十三、八百十五、八百廿五補(bǔ)?！俄n詩外傳》五：“繭之性為絲，弗得女工，燔以沸湯，抽其統(tǒng)理，不成為絲?！薄痘茨献印ぬ┳逵?xùn)》同。劉子《新論·崇學(xué)篇》云：“夫繭繅以為絲，織為縑紈，繢以黼黻，則王侯服之；人學(xué)為禮儀，雕以文藻，而世人榮之。繭之不繅，則素絲蠹于筐籠；人之不學(xué)，則才智腐于心胸?！北敬?。

　?。?）見《史記·仲尼弟子列傳集解》?！段倪x·辨命論注》作“東鄙之野人”。

　　（6）見《御覽》八百廿九，句末有“也”字。

　?。?）二句見《文選·辨命論注》，“顯”作“賢”?！俄n詩外傳》八：“子路，卞之野人也；子貢，衛(wèi)之賈人也。皆學(xué)問于孔子，遂為天下顯士?！薄盾髯印ご舐云吩疲骸白于M、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學(xué)，服禮義，為天下列士?！薄秴问洗呵铩ぷ饚熎吩疲骸白訌?，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xué)于孔子，為天下名士顯人?！?br/>
　?。?）四字見《山海經(jīng)》十八注、《史記·司馬相如傳集解》、《前漢書·相如傳注》、《文選·子虛賦注》。又《玉篇》一，“昆吾”字從“玉”。

　　（9）《新序·雜事一》：“船人固桑曰：‘劍產(chǎn)干越’?！薄肚f子·刻意篇》：“干越之劍?！薄夺屛摹罚骸八抉R云：‘干，吳也，吳越出善劍也?！薄盾髯印駥W(xué)篇》：“干越夷貊之子”。楊倞注云：“干越，猶言吳越。”劉臺(tái)拱《荀子補(bǔ)注》云：“干與吳城邗溝通江淮之邗同。”《淮南·原道訓(xùn)》：“干越生葛絺。”高誘注：“亦云干吳也。”

　?。?0）“使干越之工”以下見《御覽》七百六十七，“礪砥”作“砥礪”。又六百七引“今人”以下，“礪其劍”、“礪其身”上并有“砥”字?！侗碧脮n》八十三同?！渡胶＝?jīng)》三注引加“玄黃砥”，“玄”乃“▉（苢去草頭）”之訛。古者通以錫雜銅為兵器，《吳越春秋》言：“赤堇之山，破而出錫；若耶之溪，涸而出銅。區(qū)冶子因以造純鉤之劍?！便徃钢a，亦赤堇類也?！队[》誤“錫”為“鐵”，孫氏據(jù)之以改正文，非也?！痘茨献印ば迍?wù)訓(xùn)》云：“夫純鉤、魚腸之始下型，擊則不能斷，刺則不能入。及加之砥礪，摩其鋒鍔，則水?dāng)帻堉郏憚栂?。夫?qū)W亦人之砥也?！北敬恕?br/>
　?。?1）“曾子”以下見《文選·吊魏武帝文注》，“懼”作“禮”，下有“今人雖未得愛，不得惡矣”二句。按所引“曾子”見《大孝篇》?！皯侄鵁o咎”，《曾子》作“懼而無怨”。

　　（12）《韓詩外傳》二云：“外寬而內(nèi)直，自設(shè)于隱括之中，直己不直人，善廢而不悒悒，蘧伯玉之行也?！薄洞蟠鞫Y·衛(wèi)將軍文子篇》“善廢”句作“以善存亡汲汲”?！都艺Z·弟子行》作“汲汲于仁，以善自終?！薄霸O(shè)”作“極”。

　?。?3）《韓詩外傳》三：“魏文侯欲置相，召李克問曰：‘寡人欲置相，非翟黃則魏成子，愿卜之于先生?！羁嗽唬骸蛴^士也，居則視其所親，富則視其所與，達(dá)則視其所舉，窮則視其所不為，貧則視其所不取，此五者足以觀矣?！薄妒酚洝の菏兰摇?、《說苑·臣術(shù)篇》并同。此以為屈侯附語，疑誤。“附”即翟黃所進(jìn)者，《魏世家》作“鮒”，《說苑》作“附”。

　?。?4）《說苑·尊賢篇》云：“齊景公問于孔子曰：‘秦穆公，其國小處僻而霸，何也？’對(duì)曰：‘其國小而志大，雖處僻而其政中，其舉果，其謀和，其令不偷。親舉五羖大夫于系縲之中，與之語三日而授之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霸則小矣。’”又云：“或曰：‘將謂桓公仁義乎？弒兄而立，非仁義也；將謂桓公恭儉乎？與婦人同輿馳于邑中，非恭儉也；將謂桓公清潔乎？閨門之內(nèi)，無可嫁者，非清潔也。此三者，亡國失君之行也，然而桓公兼有之。以得管仲、隰朋，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畢朝周室，為五霸長，以其得賢佐也。’”

　?。?5）原脫。

　?。?6）“可”上疑脫“不”字。

　?。?7）三句見《意林》及《御覽》八百卅六。《論語·里仁篇》云：“義之與比?！薄墩f苑·說叢》云：“君子比義，農(nóng)夫比谷。”《莊子·徐無鬼篇》云：“農(nóng)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

　?。?8）《毛傳》云：“憩，息也?！?br/>
　　（19）原校云：“而”舊作“與”。按《荀子·儒效篇》云：“君子無爵而貴，無祿而富。”

　　鹿馳走無顧，六馬不能望其塵，所以及者，顧也。（1）土積成岳，則楩楠豫章生焉；水積成川，則吞舟之魚生焉；夫?qū)W之積也，亦有所生也。（2）

　　校正：

　　（1）《意林》、《御覽》九百六“馳走”作“走”，而末句作“謂不反顧也”?！秴问洗呵铩げ┲酒吩疲骸笆光沧?，馬弗及至已而得者，其時(shí)顧也?！?br/>
　　（2）《文選》《子虛賦注》、《勵(lì)志詩注》、《意林》作“水積則生吞舟之魚，土積則生豫章之木，學(xué)積亦有生焉。”《御覽》六百七“豫章之木”作“楩楠豫章”，余與《意林》同。以上二條諸書不云?！秳駥W(xué)篇》文，《意林》在“農(nóng)夫比粟”條上，知同在此篇，附錄于后?！盾髯印駥W(xué)篇》云：“積土成山，風(fēng)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循焉?！薄墩f苑·建本篇》云：“水積成川，則蛟龍生焉；土積成山，則豫樟生焉；學(xué)積成圣，則富貴尊顯至焉。”

　　未有不因?qū)W而鑒道，不假學(xué)而光身者也。（1）

　　校正：

　?。?）《書鈔》八十三、《御覽》六百七。二書所引不云出《勸學(xué)篇》，按劉子《新論·崇學(xué)篇》云：“未有不因?qū)W而鑒道，不假學(xué)以光身者也?！毕陆印胺蚶O繅以為絲”云云，皆采《尸子》語，知本書必同在一篇，故附錄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