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職命詞內(nèi)庭婦職遷敘，皆出中旨，至中書命詞。如尚書內(nèi)省官，固知其為長年習(xí)事，如司字、典字、掌字，知其為主守之微者。至于紅紫霞帔郡國夫人，則其年齡之長少，爵列之崇庳，無由可以測度。紹興二十八年九月，仲兄以左史直前奏事，時(shí)兼權(quán)中書舍人，高宗圣訓(xùn)云：“有一事待與卿說，昨有宮人宮正者封夫人，乃宮中管事人，六十余歲，非是嬪御，恐卿不知?！毙肿嘣疲骸跋低鮿傊行性~，剛中除蜀帥，系臣書黃，容臣別撰入?！鄙项h首。后四日，經(jīng)筵留身奏事，奏言：“前日面蒙宣諭，永嘉郡張夫人告詞，既得圣旨，即時(shí)傳旨三省，欲別撰進(jìn)。昨日宰臣傳圣旨，令不須別撰?！鄙显唬骸蹦嘶屎箝w中老管事人，今六十六歲，宮正乃執(zhí)事者，昨日宰執(zhí)奏欲換告，亦無妨礙，不須別進(jìn)。今已年老多病，但欲得稱呼耳?！鄙w昨訓(xùn)同中稱其容色云。 蔡京除吏唐天寶之季，楊國忠以右相兼吏部尚書，大集選人注擬于私第。故事，注官訖，過門下侍中、給事中，國忠呼左相陳希烈于座隅，時(shí)改侍中為左相。給事中在列，曰：“既對注矣，過門下了矣。”吏部侍郎二人與郎官同咨事，趨走于前，國忠夸謂諸妹曰：“兩個(gè)紫袍主事何如？”史策書此，以見國忠顓政舞權(quán)也。然猶令侍中、給事同坐，以明非矯。若蔡京之盜弄威柄，則又過之。政和中，以太師領(lǐng)三省事，得治事于家。弟卞以開府在經(jīng)筵，嘗挾所親將仕郎吳說往見，坐于便室，設(shè)一卓，陳筆硯，置玉版紙闊三寸者數(shù)十片于上。卞言常州教授某人之淹滯，曰：“自初登科作教官，今已朝奉郎，尚未脫故職?！本﹩枺骸昂我蕴幹?？”卞曰：“須與一提學(xué)?！本┤∫患?，書其姓名及提舉學(xué)事字而缺其路分，顧曰：“要何地？”卞曰：“其家極貧，非得俸入優(yōu)厚處不可。”于是書“河北西路”字，付老兵持出。俄別有一兵赍一雙緘及紫匣來，乃福建轉(zhuǎn)運(yùn)判官直龍圖閣鄭可簡，以新茶獻(xiàn)，即就可漏上中“秘撰運(yùn)副”四字授之。卞方語及吳說曰：“是安中司諫之子，頗能自立。且王逢原外孫，與舒王夫人姻眷，其母老，欲求一見闕省局?！本﹩枺骸皡窃ぶ鸬梦?？”對曰：“掃“套局適闕?！庇謺患埜冻?。少頃，卞目吳使先退，吳之從姊嫁門下侍郎薛昂，因館其家，才還舍，具以告昂，嘆所見除目之迅速。昂曰：“此三者已節(jié)次書黃矣。”始知國忠猶落第二義也。題先圣廟詩兗州先圣廟壁，嘗有題詩者云：“靈光殿古生秋草，曲阜城荒散晚鴉。 惟有孔林殘照日，至今猶屬仲尼家。”不顯姓名，頗為士大夫傳誦。予頃在福州，于呂虛己處，見邵武上官校書詩一冊，內(nèi)一篇題為《州西行》，州西者，蔡京所居處也。注云：“靖康元年作。時(shí)京滴湖湘，子孫分竄外郡，所居第摧毀，索寞殆無人跡，故為古調(diào)以傷之?！狈踩囗崳竦浧湮绰?lián)云：“君不見喬木參天獨(dú)樂園，至今仍是溫公宅?！逼湟馍跖c前相類。紹興二十五年冬，秦檜死，空其賜宅，明年，開河，役夫輦泥土堆于墻下。天臺(tái)士人左君作詩曰：“格天閣在人何在？偃月堂深恨亦深。不見洛陽圖白發(fā)，但知郿塢積黃金。直言動(dòng)便遭羅織，舉目寧知有照臨。炙手附炎俱不見，可憐泥滓滿墻陰。”語雖紀(jì)實(shí)，然太露筋骨，不若前兩章渾成也。左頗有才，最善謔，二十八年，楊和王之子楔，除權(quán)工部侍郎，時(shí)張循王之子子顏、子正，皆帶集英修撰，且進(jìn)待制矣。會(huì)葉審言自侍御史、楊元老自給事中，徙為吏、兵侍郎，蓋以繳論之故。左用歇后語作絕句曰：”木易已為工部侍，弓長肯作集英修。如今臺(tái)省無楊葉，豚犬超升卒未休?！弊缶游骱?，好事請謁，人或畏其口，后竟終于布衣。 季文子魏獻(xiàn)子儗人必于其倫，后世之說也，古人則不然。魯季文子出一莒仆，而歷引舜舉十六相去四兇，曰：“舜有大功二十而為天子，今行父雖未獲一吉人，去一兇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晉魏獻(xiàn)子為政，以其子戊為梗陽大夫，謂成鱄曰：“吾與戊也，縣人其以我為黨乎？”鱄誦《大雅·文王》克明克類、克長克君、克順克比、比于文王之句，而以為九德不愆。勤施無私曰類，擇善而從之曰比。言：“主之舉也，近文德矣?！鼻壹緦O行父之視舜，魏舒之視文王，何啻天壤之不侔！而行父以自比，舒受人之諛不以為嫌，乃知孟子所謂：“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狈沁^論也。尊崇圣字自孔子贊《易》、孟子論善信之前，未甚以圣為尊崇，雖《詩》、《書》、《禮》經(jīng)所載亦然也?！稌贩Q堯、舜之德，但曰“聰明文思”，“欽明文思”，“濬哲文明”，“溫恭允塞”。至益之對舜，始有“乃圣乃神”之語?！逗榉丁贰邦Ｗ魇ァ迸c“恭作肅，從作義，明作哲，聰作謀”，同列于五事，其究但曰“圣時(shí)風(fēng)若”，咎征至以蒙為對?！拔┦ヘ枘钭骺瘢┛窨四钭魇ァ?，則以狂與圣為善惡之對也?！对姟吩唬骸皣m靡止，或圣或否?！眲t以圣與否為對也。下文“或哲或謀，或肅或義”，蓋與五事略同。人之齊圣，不過“飲酒溫克”而已?！蹲髠鳌钒藧?，齊圣廣淵，明允篤誠，《周官》六德，知、仁、圣、義、忠、和，皆混于諸字中，了無所異。以故魯以臧武仲為圣人，伯夷、伊尹、柳下惠皆曰圣，而孟子以為否。 媵字訓(xùn)媵之義為送，《春秋》所書，晉人衛(wèi)人來媵，皆送女也。《楚辭·九章》云：“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逼淞x亦同。《周易·咸》卦象曰：“咸其輔頰舌，媵口說也?！薄夺屛摹吩疲弘?，達(dá)也。九家皆作乘，而鄭康成、虞翻作媵，而亦訓(xùn)為送云。 周禮奇字《六經(jīng)》用字，固亦間有奇古者，然惟《周禮》一書獨(dú)多。予謂前賢以為此書出于劉歆，歆常從揚(yáng)子云學(xué)作奇字，故用以入經(jīng)。如法為灋、柄為枋、邪為袤、美為媺、呼為噱、拜為■、韶為毊、怪為傀、暴為虣、擉為簎、風(fēng)為貍、鮮為鱻、槁為薧、螺為蠃、脾為蠯、魚為、埋為貍、吹為龡、陔為裓、暗為韽、柝為 、探為撢、趐為翨、摘為硩、駭為駴、擊為轚、辜為橭、掬為輂、羃為榠、藻為薻、吳為■、叩為敂、艱為囏、魅為鬽，與夫庮、皫、胖、鱐、齍、眡、劀、酏、■、■、箈、鬻、柶、絼（zh@）、■、爂、■、朄之類，皆他經(jīng)鮮用，予前已書之而不詳悉。若《考工記》之字，又不可勝載也。 大禹之書《夏書·五子之歌》，述大禹之戒，其前三章是也。禹之漠訓(xùn)，舍《虞》、《夏》二書外，他無所載。《漢·藝文志》雜家者流，有《大■》三十六篇，云：“傳言禹所作，其文似后世語?！薄?，古禹字也，意必依仿而作之者，然亦周、漢間人所為，今寂而無傳，亦可惜也。 隨巢胡非子《漢書·藝文志》，墨家者流，有《隨巢子》六篇，《胡非子》三篇，皆云墨翟弟子也。二書今不復(fù)存，馬總《意林》所述，各有一卷，隨巢之言曰：“大圣之行，兼愛萬民，疏而不絕，賢者欣之，不肖者憐之。賢而不欣，是賤德也，不肖不憐，是忍人也?！庇钟小肮砩褓t于圣人”之論，其于兼愛、明鬼，為墨之徒可知。胡非之言曰：“勇者五等：負(fù)長劍，赴榛薄，折兕豹，搏熊羆，此獵徒之勇也；負(fù)長劍，赴深淵，折蛟龍，搏黿鼉，此漁人之勇也；登高危之上，鵠立四望，顏色不變，此陶岳之勇也；剽必刺，視必殺，此五刑之勇也；齊威公以魯為南境，魯憂之。曹劍匹夫之士，一怒而劫萬乘之師，存千乘之國，此君子之勇也?！逼湔f亦卑陬無過人處。 別國方言今世所傳揚(yáng)子云《輶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凡十三卷，郭璞序而解之。其未又有漢成帝時(shí)劉子駿與雄書，從取《方言》，及雄答書。以予考之，殆非也。雄自序所為文，《漢史》本傳但云：“經(jīng)莫大于《易》，故作《太玄》；傳莫大于《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于《倉頡》，作《訓(xùn)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賦莫深于《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于相如，作四賦?！毙燮缴鶠槲谋M于是矣，初無所謂《方言》?！稘h·藝文志》小學(xué)有《訓(xùn)纂》一篇。儒家有雄所序三十八篇，注云：“太玄》十九，《法言》十三，樂四，箴二?！彪s賦有雄賦十二篇，亦不載《方言》。觀其答劉子駿書，稱“蜀人嚴(yán)君平”，按君平本姓莊，漢顯帝諱莊，始改曰“嚴(yán)”?！斗ㄑ浴匪Q“蜀莊沈冥，蜀莊之才之珍，吾珍莊也”，皆是本字，何獨(dú)至此書而曰“嚴(yán)”。又子駿只從之求書，而答云：“必欲脅之以威，陵之以武，則縊死以從命也！”何至是哉？既云成帝時(shí)子駿與雄書，而其中乃云孝成皇帝，反覆抵牾。又書稱“汝、潁之間”，先漢人無此語也，必漢、魏之際，好事者為之云。 縱臾《史記·衡山王傳》：“日夜從容王密謀反事。”《漢書》傳云：“日夜縱臾王謀反事?！比绱驹唬骸棒ёx曰勇，縱臾，猶言勉強(qiáng)也?！鳖亷煿旁唬骸翱v，音子勇反?？v臾，謂獎(jiǎng)勸也?！睋P(yáng)雄《方言》云：“食閻、慫恿，音與上同。勸也。南楚凡己不欲喜，而旁人說之，不欲怒，而旁人怒之，謂之食閻，亦謂之慫恿?！苯瘛抖Y部韻略》收入，《漢》注皆不引用。 總持寺唐敕牒唐世符帖文書，今存者亦少，隆興府城內(nèi)總持寺有一碑，其前一紙，乾符三年，洪州都督府碟僧仲暹；次一紙，中和五年，監(jiān)軍使帖僧神遇；第三紙，光啟三年十一月，中書門下牒江西觀察使。其后列銜者二十四人，曰：中書侍郎兼兵部尚書平章事杜遜能，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平章事孔緯，此后檢校左仆射一人，檢校司空二人，檢校司徒八人，檢校太保三人、檢校太傅一人，檢校太尉三人，檢校太師一人，皆帶平章事著姓，太保兼侍中昭度不書韋字，檢校太師兼侍中一人，太師兼中書令一人，皆不著姓，舍杜、孔、韋三正相之外，余皆小書使字，蓋使相也。后又有節(jié)度使鐘傅兩牒，字畫端勁有法，如士人札翰，今時(shí)臺(tái)省吏文不能及也。嘉祐二年，雒陽人職方員外郎李上交來豫章東湖，見所藏真跡，為辨之云：二十一人者，乃張濬、朱玫、李福、李可舉、李罕之、陳敬瑄、王處存、王徽、曹誠、李匡威、李茂貞、王重榮、楊守亮、王镕、樂彥禎、朱全忠、張全義、拓跋思恭、時(shí)溥、王鐸、高驕也。而注云：“見《僖宗紀(jì)》及《實(shí)錄》?！币杂杩贾?，自三相及拓跋、樂彥禎、時(shí)溥、張濬、朱全忠、李茂貞諸人外，如李克用、朱瑄、王行瑜皆是時(shí)使相，不應(yīng)缺，而朱玫、王鐸、王重榮、李福皆已死，所謂太師中書令者，史策不載，唯陳敬瑄檢校此官而兼中令，最后者其是歟？他皆不復(fù)可究質(zhì)矣。 禁旅遷補(bǔ)國朝宿衛(wèi)禁旅遷補(bǔ)之制，以歲月功次而遞進(jìn)者，謂之排連。大禮后，次年殿庭較藝，乘輿臨軒，曰“推垛子”。其歲滿當(dāng)去者，隨其本資，高者以正任團(tuán)練使、刺史補(bǔ)外州總管、鈴轄，小者得州都監(jiān)，當(dāng)留者于軍職內(nèi)升補(bǔ)，謂之轉(zhuǎn)員。唯推垛之日，以疾不趁赴者，為害甚重。紹興三十二年四月，予以右史午對時(shí)將有使事，與上介張才甫同飯于皇城司。有一老兵，幞頭執(zhí)黑杖子，拜辭皇城干辦官劉知閤，泣涕哽咽，劉亦為惻然。予問其故，兵以杖相示，滿其上皆揭記士卒姓名營屯事件。云身是夭武第一軍都指揮使，曾立戰(zhàn)功，積官至遙郡團(tuán)練使，今年滿當(dāng)出職，若御前呈試了，便得正任使名，而為近郡總管。不幸小疾，遂遭揀汰，只可降移外藩將校，在身官位一切除落，方伏事州都監(jiān)聽管營部轄。三十年勤勞，一旦如掃，薄命不偶，至于如是。坐者同嘆息憐之。按崇寧四年有詔，諸班直嘗備宿衛(wèi)，病告滿尚可擰者，殿前指揮使補(bǔ)外牢城指揮使，蓋舊法也。 六言詩難工唐張繼詩，今人所傳者唯《楓橋夜泊》一篇，荊公《詩選》亦但別詩兩首，樂府有《塞孤》一篇。而《皇甫冉集》中，載其所寄六言曰：“京口情人別久，揚(yáng)州估客來疏。潮至潯陽回去，相思無處通書。”冉酬之，而序言：“懿孫，予之舊好、只役武昌，有六言詩見憶，今以七言裁答，蓋拙于事者繁而費(fèi)?！比街?，以六言為難工，放衍六為七，然自有三章曰，“江上年年春早，津頭日日人行，借問山陰遠(yuǎn)近，猶聞薄暮鐘聲?！薄八鹘^澗終日，草長深山暮云，犬吠雞鳴幾處，條桑種杏何人？”“門外水流何處，天邊樹繞誰家。山絕東西多少，朝朝幾度云遮。”皆清絕可畫，非拙而不能也。予編唐人絕句，得七言七千五百首，五言二千五百首，合為萬首。而六言不滿四十，信乎其難也。 杯水救車薪孟子曰：“仁之勝不仁也，如水勝火，今之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不熄，則謂之水不勝火?！庇枳x《文子》，其書有云：“水之勢勝火，一勺不能救一車之薪；金之勢勝木，一刃不能殘一林；土之勢勝水，一塊不能塞一河?！蔽淖又芷酵鯐r(shí)人，孟氏之言蓋本于此。 詘一人之下蕭何諫高祖受漢王之封，曰：“夫能詘于一人之下，而信于萬乘之上者，湯、武是也?！薄读w》云：“文王在岐，召大公曰：‘吾地小?！蠊唬骸煜掠兴?，賢者食之，天下有民，賢者牧之。屈于一人之下，則申于萬人之上，唯圣人能力之。’”然則蕭何之言，其出于此，而《漢書》注釋諸家，皆不曾引證。 秦漢重縣令客秦、漢之時(shí)，郡守縣令之權(quán)極重，雖一令之微，能生死人，故為之賓客者，邑人不敢不敬。單父人呂公善沛令，辟仇從之客，沛中豪杰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謂以禮物相慶也。司馬相如游梁歸蜀，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來過之，舍于都亭。臨邛富人卓王孫、程鄭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并召令?！跋嗳绺`王孫女歸成都，以貧困復(fù)如臨邛，王孫社門不出。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長卿人材足依，且又令客，奈何相辱如此！”注云：“言縣令之客，不可以辱也?！笔菚r(shí)為令客者如此。今士大夫?yàn)槭亓罟嗜?，往見者雖未必皆賢，豈復(fù)蒙此禮敬。稍或戾于法制，微有干托，其累主人必矣！之字訓(xùn)變漢高祖諱邦，荀悅云：“之字曰國?；莸壑M盈，之字曰滿?！敝^臣下所避以相代也。蓋“之”字之義訓(xùn)變，《左傳》：“周史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謂《觀》六四變而為《否》也。他皆仿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