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注《易》，雖主尚占立說，而其義理未嘗與程《傳》背馳。故本義于卦文中，或云說見程《傳》，或云程《傳》備矣。又曰：“看其《易》，須與程《傳》參看。”故本朝詔告天下，《易》說兼主程、朱，而科舉取士以之。予猶記幼年見《易經(jīng)》義多兼程《傳》講貫。近年以來，場屋經(jīng)義，專主朱說取人，主程《傳》者皆被黜。學(xué)者靡然從風(fēng)，程《傳》遂至全無讀者。嘗欲買《周易傳義》為行篋之用，遍杭城書肆求之，惟有朱子《本義》，兼程《傳》者絕無矣。蓋利之所在，人必趨之。市井之趨利，勢固如此。學(xué)者之趨簡便，亦至此哉。 聞天順間，沛縣民楊四家鋤田得一古銅器，狀如今香爐，有耳而無足。洗去土，有聲如彈琵琶不已。其家以為怪，碎之。不知何物也。 成化甲辰，泗州民家牛生一麟，以為怪，殺之。工侍賈公俊時(shí)公差至此，得其一足歸。足如馬蹄，黃毛中肉鱗隱起，皆如半錢。永康尹昆城王循伯時(shí)為進(jìn)士，親見之，云然。 弘治五年，揚(yáng)之瓜州聚船處，一米商船被雷擊，折其桅。近本處，大小鼠若干，皆死。蓋鼠齒空而窟宅其中也。大鼠一重七斤，小鼠約二斗。鄉(xiāng)人印綬初聞而未信，嘗親問其船主云然。意者天恐風(fēng)折于揚(yáng)帆時(shí)，致誤民命，故擊之耶。 嘗記正統(tǒng)十年，予家祖園新竹二本，皆自數(shù)節(jié)以上分兩岐，交翠可愛。家仆俟其老，斫而芟去旁枝，用以叉取草飼獵。景泰二年，新居后園，黃瓜一蔓生五條，結(jié)蒂與脫花處，分張為五，瓜之背則相連附。園丁采入，眾玩一過，兒童擘而食之。后仕于朝，有以《瑞竹瑞瓜圖》求題詠者，閱之，則皆予家所嘗有也。況它竹之瑞一本，予家并生二本；它瓜僅二三，又非連理，予家五瓜連理，不尤瑞乎！使當(dāng)時(shí)長老父兄有造言喜事者，諂諛歸之府縣，夸艷歸之家庭，動(dòng)眾傷財(cái)，其為不靖多矣。惟其悃愊無華，故人之所謂祥瑞，一切不知?jiǎng)悠湫?。惟不知?jiǎng)悠湫?，故驕侈不形而?zāi)害不作，可以保其家于悠久也?！秱鳌吩唬禾煜卤緹o事，庸人自擾之。其斯之謂歟？ 左氏、莊周、屈原、司馬遷，此四人豪杰之士也。觀其文章，各自成一家，不事蹈襲，可見矣。史遷纂述歷代事跡，其勢不能不襲。若左、莊、屈三人，千言萬語，未嘗犯《六經(jīng)》中一句。宋南渡后，學(xué)者無程、朱緒余，則做不成文字。而于數(shù)子亦往往妄加貶議，可笑也。先儒謂左氏浮夸，莊周荒唐，屈原懟怨，此公論也。謂莊周為邪說而辟之，亦公論也。若《左氏春秋傳》，自是天地間一種好文字，而或者以其為巧言，豈不過哉！為此言者，正猶貧人吃齋以文其貧，舍曰珍羞品味，力不能辦，而必謂其腥膻不堪食，矯謬孰甚焉。 南京諸衛(wèi)，官有廨宇，軍有營房，皆洪武中之所經(jīng)畫。今雖間有頹廢，而其規(guī)址尚存。北京自永樂十九年?duì)I建告成，鑾輿不復(fù)南矣。至弘治元年，閱六十八年，而軍衛(wèi)居址，尚有未立者。彼固不能陳乞建立，而上司亦未之念及也。是年，襄城馬公文升掌都察院事，奏毀天下淫祠。予嘗建白，欲以城中私創(chuàng)庵院置衛(wèi)，則財(cái)不煩官，力不勞下，其功易成。事寢不行。吾昆山知縣楊子器毀城市鄉(xiāng)村庵院、神祠約百余所，以其材修理學(xué)校、倉廩、公館、社學(xué)、樓櫓等事，一時(shí)完美。又給發(fā)余材太倉、鎮(zhèn)海二衛(wèi)，凡所頹廢，率與興舉。軍民至今德之。使當(dāng)路有子器其人，則國家之廢事以舉，官府之缺典以完，又何難哉。 予觀政工部時(shí)，葉文莊公為禮部侍郎。嘗欲取吾昆元末國初以來諸公文集，擇其可傳者，或詩或文，人不出十篇，名曰《昆山片玉》以傳，命予采集之。若郭翼羲仲《林外野言》、殷奎孝章《強(qiáng)齋集》、袁華子英《耕學(xué)稿》、易恒久成《泗園集》、呂誠敬夫《來鶴軒集》、朱德潤澤民《存復(fù)齋稿》、偶桓武孟《江雨軒詩》、林鐘仲鏞《松谷集》、沈丙南叔《白云集》、馬麟公振《淞南漁唱》、屈昉李明《寓庵集》、王資之深《瑞菊堂集》、鄭文康時(shí)《乂平橋稿》之類。不久，予除南京吏部主事，恐致遺失，俱以送還。鄉(xiāng)先輩之美，竟泯泯矣?？蓜賴@哉！ 《遜志齋集》三十卷，《拾遺》十卷，《附錄》一卷，臺人黃郎中世顯、謝侍講鳴治所輯，今刻在寧?？h。其二十八卷內(nèi)《勉學(xué)詩》二十四章，本蘇士陳謙子平所作，誤入方《集》耳。子平，元末人。張士誠兵至吳，有突入其室者，脅其兄訓(xùn)使拜，不屈，刃其胸。子平以身翼蔽，并遇害。平生著述甚富，兵后散良，獨(dú)所著《易解詁》二卷及古今詩數(shù)十篇傳于世。正統(tǒng)間，吾昆山所刻《養(yǎng)蒙大訓(xùn)》收其詩，予幼嘗見之。京師士人徐本以道亦嘗刻其詩印行，后有國初韓奕公望跋語。韓、徐皆蘇人。 京師東廠者，掌巡邏兵校之地也。弘治癸丑五月，忽風(fēng)大作，地陷經(jīng)深二三丈許，廣亦如之。明時(shí)坊白晝間二人入巡警鋪，久不出。管鋪者疑之，推戶入視，但見衣二領(lǐng)委壁下，衣旁各有積血而不見其人。六月六日，通州東門外訛言寇至，男婦奔走入城，跋涉水潦，多溺死者。今日聞馬進(jìn)士慶云。 晦庵先生家墳?zāi)?，乃先生自觀溪山向背而為之。面值一江，有沙亙其間，先生嘗云：“此沙開時(shí)，吾子孫當(dāng)有入朝者?！逼浼矣兴接洿嫜?。景泰間，朝廷念其有功于世，求訪其子孫，于是九世孫延征入朝，授五經(jīng)博士，世官一人主祀。公文未至數(shù)日，其沙忽被水沖開，適中其言。 昆城夏氏與處州衛(wèi)一指揮為親日。指揮聞夏氏有淑女，求為子?jì)D，數(shù)年未成。后求之益力，家人皆許之，女之祖獨(dú)不許。因會客，以骨牌為酒令，祖設(shè)難成之計(jì)，謂求婚者云：“蒱牌若得天地人和四色皆全，即與成婚?！币荒槎纳凰?，眾驚異，遂許之。太倉曹用文、查用純素友善，適其妾各有娠。一日會飲，戲以骰子為卜，云：“使吾二人一擲而六子皆紅，必一男一女，當(dāng)為婚姻。”一擲并如其卜。既而，查生男，曹生女，查以子贅曹為婿云。此二事相類特甚，蓋亦非偶然也。 江西山水之區(qū)多產(chǎn)蛟，蛟出，山必裂，水必暴涌。蛟乘水而下，必有浮菹擁之，蛟昂首其上。近水居民聞蛟出，多往觀之，或投香紙，或投紅綃，若為之慶賀者然云。蛟狀大率似龍，但蛟能害及人畜，龍則不然；龍能飛，且變化不測，蛟則不能也。 慶元初，韓侂胄既逐趙忠定，太學(xué)生敖陶孫賦詩于三元樓上，云：“左手旋干右轉(zhuǎn)坤，如何群小恣流言。狼胡無地居姬旦，魚腹終天吊屈原。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幸有史長存。九原若遇韓忠獻(xiàn)，休說渠家末世孫?！碧諏O方書于樓壁，酒一再行，壁已不存。陶孫知詩必為韓所廉得，捕者將至，急更行酒者衣，持暖酒具下樓，捕者與交臂，問以敖上舍在否？敖對以“若問太學(xué)秀才耶？飲方酣。”陶孫亟亡命歸走閩，后登乙丑第。此出《杭志紀(jì)遺》。陶孫，字器之，宋慶元五年曾從龍榜進(jìn)士，奉議郎泉州僉判。其名銜僅見《昆山志·進(jìn)士題名》中，而不知其何如人。觀此，則其為人可知矣。 宋神宗問呂惠卿：“何草不庶，獨(dú)蔗從庶，何也？”惠卿曰：“凡草種之則正生，甘蔗種之則旁生?！鄙舷仓?，按六書有諧聲，蔗，庶聲。庶，古遮字，非會意也。若蔗以旁生從庶，則鷓鴣、蟅蟲亦旁生耶？聞本朝天順間，睿皇欲除某為翰林學(xué)士，以翰林已有三員，疑其過多。兵部尚書陳汝言適侍側(cè)，叩頭云：“唐朝學(xué)士十八人，圣朝三四人，何多？”上喜之，遂決。蓋唐之十八人，太宗為太子時(shí)，私引文學(xué)之士，以為馮翼，非以學(xué)士名官也。學(xué)士美官，其濫如此，可乎？小人之率爾妄對，類如此。 《中吳紀(jì)聞》六卷，每卷首題云：昆山龔明之。前有明之淳熙元年自序，后有至正二十五年吾昆盧公武記得書來歷，及校正增補(bǔ)大略。且云：“非區(qū)區(qū)留意《郡志》，此書將泯沒而無聞矣。”弘治初，昆令楊子器翻刻印行?？贾隆独ド街尽罚惠d此人。近檢公武《蘇州府志》，具明之孝行甚詳。蓋公武之志人物，間有略其邑里者?！独ド街尽ば⒂杨悺份d馬友直、周津、曹椿年，皆本之《郡志》，而明之獨(dú)遺之，其以是歟？ 米南宮以書畫名一時(shí)，其文章不多見。家藏故紙中，有《露烈女碑文》一通，辭亦清古，今《維揚(yáng)新志》已收入，茲不錄。錄其《贊》云：“王化煥猗盛江、漢，叔運(yùn)煽猗人倫亂。一德彥猗昭世典，情莫轉(zhuǎn)猗天質(zhì)善。楚澤緬猗云木偃，煒?biāo)灌钼⑷招墙?。”此《贊》每句二韻，亦新奇。囝與繭音同，閩人呼其子云然。古韻書無之，蓋后世方言耳。昔劉夢得以饣羔字不經(jīng)見，詩中輒不敢用。囝，惟顧況有詩，陸放翁亦有“阿囝略如郎罷意”之句。然用之閩、越，似亦無害。江、淮之俗，故所未聞也。而施之刻石之文，何耶？ 本朝文武衙門印章，一品、二品用銀，三品至九品用銅。方幅大小，各有一定分寸。惟御史印比他七品衙門印特小，且用鐵鑄，篆文皆九疊。諸司官銜有使字者，司名印文亦然。惟按察使官銜有使字而司名印文無之。此所未喻也。軍衛(wèi)千戶所有中、左、右、前、后之別，而所統(tǒng)十百戶印文，但云“某衛(wèi)某千戶所百戶印，”十印皆同，不免有那移詐偽之弊。若于百戶上添第一、第二等字，則無弊矣。 魏文靖公驥為南京禮部侍郎時(shí)，嘗積求文銀百余兩置書室中，失去。邏者廉知為一小吏所盜，發(fā)其藏。已費(fèi)用一紙裹，余尚在也。當(dāng)送法司治罪，公憐其貧，且將得冠帶，曰：“若置之法，非惟壞此吏，其妻子恐將失所。”遂釋之。 提督徐州倉糧太監(jiān)韋通，嘗于桓山寺鑿井，深數(shù)丈，聞鍤下有聲鏗然，得獨(dú)輪銅車一具，其色綠如瓜皮。通命磨洗，視之，上有識文云：“陸機(jī)造。重三十鈞?！蓖浦嗈D(zhuǎn)而可行，遂進(jìn)于朝。時(shí)憲宗方好古器物，得之甚喜，受賞頗多。成化乙巳歲也。 邱閣老《世史正綱》：“唐德宗興元元年，書始賜有功將士以功臣名號。其目云所謂奉天定難功世是也。然其所謂奉天者，以地言也。后世遂襲之，以為奉天命。失初意矣。”今按五代及宋、元，固皆襲唐號。若本朝功臣勛階，雖有奉天翊衛(wèi)等字，然朝廷正殿正門皆名奉天，凡詔赦及封贈(zèng)文武官誥敕起語，皆曰“奉天承運(yùn)”，其主意正謂天子奉承天命以治天下。故事必稱天，非襲唐奉天之名也。 弘治六年癸丑十二月三日之夕，南京雷電交作，次日大雪。自是雪雨連陰，浹月始晴?？贾苊堋兑罢Z》，記元至元庚寅正月二十九日末時(shí)，電光繼以大雷，雪下如傾。是年二月三日春分。又記客云，《春秋》魯隱公九年二月，即今之正月，三國吳主孫亮太平二年二月，晉安帝元興三年正月，義熙六年正月，皆有雷雪之異。義熙以前，云皆未考。至元庚寅，密所親見也。然皆在正二月。今癸丑十二月六日大寒，二十一日才立春，尤異也。 北方有蟲名蚰蜒，狀類蜈蚣而細(xì)，好入人耳。聞之同寮張大器云：“人有蚰蜒入耳不能出，初無所苦，久之覺腦痛。疑其入腦，甚苦之而莫能為計(jì)也。一日將午飯，枕案而睡，適有雞肉一盤在旁，夢中忽噴嚏，覺有物出鼻中，視之，乃蚰蜒在雞肉上，自此腦痛不復(fù)作矣。”又同寮蘇文簡在山海關(guān)時(shí)，蚰蜒入其仆耳，文簡知雞能引出，急炒雞置其耳旁，少頃，覺有聲钅訇然。乃此蟲躍出也。 熊去非嘗論孔廟諸賢位置，大意謂四配中若復(fù)圣、宗圣、述圣三公，各有父在廡下。揆之父子之分，其心豈安？宜作寢殿，以叔梁紇為主，配以無繇、子點(diǎn)、伯魚、孟孫氏，于禮為宜。愚謂無繇、子點(diǎn)、伯魚三人，祀之別室當(dāng)矣。叔梁紇之為主，亦無謂。孟孫氏非圣之徒，何可也此？此尤迂繆之見也。 鄉(xiāng)人嘗言野中夜見鬼火、神火。鬼火色青熒，不動(dòng)；神火色紅，多飛越，聚散不常。蓋火為陽精，物多有之，世知木石有火而已。如龍雷皆有火，夏天久旱，則空中有流火，今謂之火殃是已。海中夜亦見火，肥貓暗中抹之，則火星迸出。壯夫梳發(fā)亦然。積油見日亦生火，古戰(zhàn)場有磷火，魚鱗積地及積鹽，夜有火光，但不發(fā)焰。此蓋腐草生螢之類也。 古人詩集中有哀挽哭悼之作，大率施于交親之厚，或企慕之深，而其情不能已者，不待人之請也。今仕者有父母之喪，輒遍求挽詩為冊，士大夫亦勉強(qiáng)以副其意，舉世同然也。蓋卿大夫之喪，有當(dāng)為《神道碑》者，有當(dāng)為《墓表》者，如內(nèi)閣大臣三人，一人請為《神道》，一人請為《葬志》，余一人恐其以為遺己也，則以挽詩序?yàn)檎?，皆有重幣入贄，且以為后會張本。既有詩序，則不能無詩，于是而遍求詩章以成之。亦有仕未通顯，持此歸示其鄉(xiāng)人，以為平昔見重于名人，而人之愛敬其親如此。以為不如是，則于其親之喪有缺然矣。于是人人務(wù)為此舉，而不知其非所當(dāng)急。甚至江南銅臭之家，與朝紳素不相識，亦必夤緣所交，投贄求挽。受其贄者，不問其人賢否，漫爾應(yīng)之。銅臭者得此，不但裒冊而已，或刻石墓亭，或刻板家塾。有利其贄而厭其求者，為活套詩若干首，以備應(yīng)付。及其印行，則彼此一律。此其最可笑者也。 今云南、廣西等處土官無嗣者，妻女代職，謂之母土官。隋有譙國夫人洗氏，高涼太守馮寶妻也。其家累葉為南越首領(lǐng)，跨據(jù)山洞，部落十余萬家。夫人在母家，撫循部眾，能行軍用師，壓服諸越，后以功致封爵。此女土官事始。但夫人父家有兄，夫家有子，與今不同耳。 弘治癸丑五月，薊州大風(fēng)雷，牛馬在野者多喪其首。民家一產(chǎn)五子，三男皆無首，肢體蠢動(dòng)；二女臍下各有口眼，啼則上下相應(yīng)，數(shù)日皆死。 唐詩大家并稱李、杜，蓋自韓子已然矣。或疑太白才氣豪邁，落筆驚人，子美固已服之。又官翰林清切之地，故每親附之。杜詩后人始知愛重，在當(dāng)時(shí)若太白，蓋以尋常目之，故篇章所及，多不酬答。今觀二公集中，杜之于李，或贈(zèng)，或寄，或憶，或懷，或夢，為詩頗多。其散于他作，如云“李白斗酒詩百篇”，“近來海內(nèi)為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南尋禹穴見李白”，“道甫問訊今何如”之類，褒譽(yù)親厚之意，不一而足。及觀李之于杜，惟沙邱城之寄，魯郡東石門之送，飯顆山之逢，僅三章而已。況沙邱、石門，略無褒譽(yù)親厚之詞；而飯顆山前之作，又涉譏謔，此固不得不起后人之疑也。嘗聞鄉(xiāng)老沉居竹云：“飯顆山，天下本無此名。白以甫窮餓，寓言譏之?！蔽粗环瘢?病霍亂者，濃烈香薷湯冷飲之?；蚓虻貫榭?，汲井水于中取飲之，亦可。最忌飲熱湯，熱米湯者必死。 詩兼美剌，寓勸懲，先王之教也。故有矢詩之典，有采詩之官。蓋將以知政治之得失，風(fēng)俗之美惡，民生之休戚，以求有補(bǔ)于治，未聞以詩而致禍者。自后世教化不明，邪佞希旨，在上者懷猜忌之心，在左右者肆讒賊之口，于是乎詩禍作矣。唐以詩賦取士，故詩學(xué)之盛，莫過于唐。然當(dāng)時(shí)詩人往往以國事入詠，而朝廷亦不之禁，可謂寬大矣。但尊者之失，亦所當(dāng)諱，而彼皆昧之，何耶？姑以易見者言之，如“三郎沉醉打球回”，“虢國夫人承主恩”，“如何四紀(jì)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是何美事？而形之詠歌，固已顯其君上之失矣。至若“薛王沉醉壽王醒”之句，雖前人嘗辯薛王早薨，未嘗與貴妃同宴龍池。然壽王之醒，觸犯忌諱，尤非臣子所忍言者。使猜忌之君觀之，寧不概以賢人君子之為詩，皆敢于攻發(fā)君上陰私者耶！故一有讒譖，皆信之不疑，而傷害隨之矣。予嘗謂后世詩禍，實(shí)唐人有以貽之也。 甲寅六月六日，蘇州衛(wèi)印紐熱炙手不可握。吏以告衛(wèi)官，各親手握之，始信。乃以布裹而用之，亦可異也。 班孟堅(jiān)《漢書》，大抵沿襲《史記》。至于季布、蕭何、袁盎、張騫、衛(wèi)、霍、李廣等贊，率因《史記》舊文稍增損之，或有全用其語者。前作后述，其體當(dāng)然。至如《司馬相如傳贊》，乃固所自為，而《史記》乃全載其語，而作“太史公曰”，何耶？又遷在武帝時(shí)，雄生漢末，安得謂揚(yáng)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風(fēng)一哉？諸家注釋，皆不及之。又《公孫弘傳》，在平帝元始中，詔賜弘子孫爵。徐廣注謂后人寫此以續(xù)卷后。然則相如之贊，亦后人剿入，而誤以為太史公無疑。至若《管仲傳》云后百余年有晏子，《孫武傳》云后百余歲有孫臏，《屈原傳》云后百余年有賈生，皆以其近似，類推之耳。至于《優(yōu)孟傳》云其后二百余年秦有優(yōu)旃，而《淳于髡傳》亦云其后百余年楚有優(yōu)孟，何耶？殊不思優(yōu)孟在楚莊王時(shí)，淳于在齊威王時(shí)，謂前百余年楚有優(yōu)孟，可也。今乃錯(cuò)謬若此。且先傳髡而后敘孟，其次序曉然，謂之非誤，可乎？此出《齊東野語》。常見元吳文正公、本朝王忠文公讀《史記·伯夷傳》，疑其不倫，皆有所更定。竊嘆服前賢讀書精察如此。近見此語，又以嘆公謹(jǐn)識見之明，雖前代深于史學(xué)者，亦未之覺也。因記之，與讀史者共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