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六

北東園筆錄初編 作者:(清)梁恭辰


  ◎某太史

  乾隆末年,吾鄉(xiāng)某孝廉留京過夏。孝廉家本小康,以年少登科,鮮衣美食,

  宴游吟嘯,習(xí)以為常。凡九上公車,而家計(jì)遂落。京居多所稱貸,歲暮,索負(fù)者

  盈門。孝廉素矜惜顏面,計(jì)無所之,竟自縊,為兩仆所救而蘇。時(shí)同鄉(xiāng)官及同公

  車者咸往慰視,有某太史與孝廉行徑正同,往來素密,亦隨眾至,乃瞠無一語。

  及退,語人曰:“此某欲自拔苦海耳,何以救為?救之適所以苦之矣?!北娊怨?br/>
  其持論之乖。逾數(shù)月,而某太史亦白縊,群救之不蘇。時(shí)家大人在京,目擊其事。

  先叔祖太常公曰:“論此事孝廉原可以不死,而某太史之為此言,則其心已早死。

  孔子曰:‘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次之’,此孝廉所以更生而太史所以不救也。

  然太史本翩翩佳公子,又已登清華之選,衣帽閑雅,筆研精良,斷不似以非命死

  者,而竟如此,此吾鄉(xiāng)士大夫之恥,宦運(yùn)之衰也?!奔掖笕嗽唬骸按酥斜赜幸蚬?,

  特人有知有不知耳?!苯帐看蠓蚩审@可愕之事有甚于此者,自李許齋方伯開其

  端,而王少華廉訪繼之,某監(jiān)司又繼之,某運(yùn)使又繼之,某學(xué)政又繼之,甚之以

  狀元而不免此,以宰相而不免此,二十余年之間,此事乃層見疊出,論者率渭其

  人之命運(yùn)使然,非必盡關(guān)因果其然,豈其然乎?

  ◎林先生

  林翰云先生(楚)中乾隆甲寅榜副車,故于家大人亦有同年之誼。后以甲子

  舉人大挑二等歸時(shí),家大人陳臬山左,邀留署中,授余兄弟輩讀。工時(shí)文,善講,

  貫聽者忘疲。惟膽過怯,尤懼雷,一聞聲即神色俱變,獨(dú)坐室內(nèi)戰(zhàn)兢而已。

  若在稠人廣眾之場,則必跳往空處立。眾詰其故,笑曰:“我三十歲以前,尚不

  至如此之懼。一日由福州至連江,坐一舟,同舟者十余人,中有父子二人相詬詈

  者,繼子聲益厲,其父遽走后艙避之,尚呶呶不休,同舟者相怒以目。忽一聲霹

  靂從船桅下?lián)?,其子立斃,桅為之?dāng)?,舟旋轉(zhuǎn)浪中幾覆。時(shí)余已驚絕去,半晌始

  蘇,自是膽為之碎,其所以必跳立空處者,尚恐為人帶累耳。”

  ◎庸醫(yī)

  先外祖蘇年先生臥病時(shí),醫(yī)者日數(shù)人,皆庸手。有鄭姓者,其名最盛,而其

  技實(shí)最庸。每與眾醫(yī)互相標(biāo)榜,商立醫(yī)案,遷延月余日,而先生病遂深。適陳修

  園邑侯(念祖)新歸,家大人自往延之,遍視舊方,嘆日:“皆此等庸醫(yī)所誤?!?br/>
  而于鄭所立醫(yī)案尤切齒,批其后云:“市醫(yī)伎倆,大概相同。”越日,眾醫(yī)至,

  閱陳所批,皆氣沮,鄭喑曰:“陳某何以呼我輩為市醫(yī)?”聞?wù)吣荒湫?,而?br/>
  生卒不起。不逾年,此數(shù)醫(yī)亦相繼殂。時(shí)號鄭為市醫(yī)先生云。又有某姓者,本名

  醫(yī)之子,而其術(shù)不逮父遠(yuǎn)甚,每診婦女脈,必揭?guī)な煊^,曰問聞望切必先望而后

  切,此古法不可不遵也。后為一少婦治病,竟以目成私合,其夫憤甚,延妖鬼捉

  其魂。一日晡歸,甫入門即仆地譫語,自述其生平陰惡,喃喃不休,逾時(shí)遂絕。

  同時(shí)業(yè)醫(yī)者無不引以為戒。家大人曰:“昔人有言,士君子無以刀殺人之事,惟

  庸醫(yī)殺人,其慘即無殊手刃,若復(fù)包孕邪心,亂人閨閫,則其孽愈重,某之暴卒,

  非妖鬼之能作祟,實(shí)其人之自犯冥誅?!奔o(jì)文達(dá)公嘗戲?yàn)榧湟再涐t(yī)者,有“醫(yī)

  來寇至”之對,其言不為苛矣。

  ◎天道好還

  林于川先生(雨化),先祖資政公戊子同年也。性剛直,司鐸寧德。有某生

  家頗裕,而所為多不善,先生屢戒飭之,某生銜恨,誣先生以他事,控于府。太

  守全某與某生比,先生面訴于太守,詞又憨直,太守恨之。某生欲因此逐先生,

  乃獻(xiàn)洋銀五百于太守,控先生得贓,送省委審。委員又袒護(hù)全守,呵斥甚厲,先

  生曰:“此事若不得直,我當(dāng)京控?!币嗪浅馕瘑T甚厲。大府聞而惡之,上下鍛

  鏈成獄,遣戍烏魯木齊。此乾隆六竹事。逾年,而全守亦以遣罪至,時(shí)先生以嘉

  慶元年思敖釋回,戒行之日,全守適到,先生具舊屬手版到門部起居,并稟明即

  日東行,于手版中央呈一濤箋云:“五百花邊亦小哉,忍將名教掃塵埃。好還天

  道君知否,我睛正歸時(shí)汝卻來?!比痴绮?,閱之且噎且吐,暈倒于地,兒至

  不起。

  ◎赴席后至三事

  林樾亭先生胸羅列宿,口若懸河,每當(dāng)宴集時(shí),高談雄辨,四座傾倒。家大

  人以通家子弟,最喜親炙侍談,藉挹其言論風(fēng)采。一日隨先生為伊墨卿比部招飲,

  至則法時(shí)帆祭酒、游彤鹵侍御已先在座。因候一公車客,久不至。時(shí)先生館內(nèi)城

  魁倫宅,祭酒居厚載門外,皆欲早歸,而晷已加申,因匆匆呼肴促酒食次。先生

  忽舉一故事云,某科鄉(xiāng)試,有同考官閱一文甚不佳,因棄去,俄頃,其卷復(fù)還幾

  上,如是者數(shù)回,不得已,姑薦之,竟得中榜。后見某生,語之故,并詰以平生

  有何陰騭,某生無以對。固詢之,則曰:“虛度四十余年,實(shí)元一善事可紀(jì),惟

  歷數(shù)半生,凡遇人招飲,無一次不先,惟恐煩主人守候,或即此亦可為方便乎?”

  言甫竟而閽者報(bào)公車客至,乃大笑而散。余謂此先生觸機(jī)戲謔耳,而應(yīng)酬世故中

  亦實(shí)有此可厭之事,夫一飯之頃,本不甚費(fèi)日力,如果忙不能至,即應(yīng)早辭,既

  不肯辭,即應(yīng)為主人計(jì),為眾賓計(jì),乃裝模作樣顢頇不前,徒使主人蒿目以須,

  坐客枵腹相向,僮仆慍形于色,廚子義手而嬉。如果系尊師貴宦,尚不免局外譏

  評,況同此平等耦俱,何可不稍加體諒?其最可恨者,入覲之外官,假裝忙狀,

  要津之熱客,力避閑名,此兩種人赴席,無有不后至者。長安道中積成惡習(xí),雖

  名場之小節(jié),抑亦君子所深譏歟。記在京時(shí),家大人嘗告余輩曰:“昨?yàn)殚T人祝

  云帆中翰(春熙)招同程晴峰(采)、達(dá)玉圃(麟)兩儀部、李蘭卿中翰(彥

  章)往其家,陪新任金華太守楊占心(兆璜)。候至燈時(shí),古心尚未到,云帆大

  怒,見余四人有饑色,乃先入座暢飲,且曰:‘古心必不來,即來亦當(dāng)不理他?!?br/>
  飲至三鼓,肴核已盡,而古心忽來,云帆乃侈口肆罵,聲色俱厲,僅以一羹一飯

  了之。古心大慚沮而去,聞?wù)呓砸詾榭?。又一日,為聞春臺侍讀(人熙)邀同程

  春廬駕部(同文)陪一外官早飯,待至口將晡,客尚不到,時(shí)余三人皆在軍機(jī)行

  走,春臺又因明日本班早入,皆不能久待,遂大恣飯瞰而散。甫上燈,春臺即閉

  門睡。須臾,客到,閽人傳命曰:“主人明日早直,陪客皆須入城,不及相待,

  改日另請可也?!笨鸵啻髴M沮,噤無一詞,京官傳為笑談?!贝硕码m瑣鄙不足

  道,記之亦可為戒云勻。

  ◎周封翁二事

  浦城周封翁(之縉)兄弟五人,翁其季也。稍長,即販運(yùn)于福州,輒獲利。

  其第三兄妒之,效其貿(mào)易,輒失利。因偵弟所置貨物及行期,必與同,翁亦樂為

  兄伴。于是各運(yùn)米至省,半途翁船破,應(yīng)修治,客有傳省城米貴者,兄遂別翁先

  往,果獲利,復(fù)市他貨旋浦。翁方至省,則價(jià)倍長,更獲利無算。其兄嘆其福厚,

  妒心頓消。后因運(yùn)米至省,登陸后,見船底一大孔,為巨石橫塞,如人工嵌成者,

  乃悚然曰:“貪天之功,不如知足?!彼觳粡?fù)賈。每與人清厘賬項(xiàng),凡分應(yīng)歸己

  者,必掃去尾數(shù),佯為不知?;蛞哉`告,翁笑曰:“不誤,吾為子若孫留余也。”

  以孫風(fēng)雛得,贈四品銜。鳳雛字儀軒,由邑庠生入貲為鹽運(yùn),同喜書畫,善鑒

  藏。家大人掌教南浦書院日,與講論此事,遂相交好。儀軒慷慨好施與,日以濟(jì)

  物為心,而尤有功于桑梓??h城東祝家岡為地脈所關(guān),自因修城鑿石其巔,大有

  高岸深谷之懼,鄉(xiāng)試亦屢脫科。時(shí)令浦城者,為金溪陳士竹(),與紳士謀所

  以補(bǔ)苴之者,屢不得當(dāng)。儀軒乃慨然獨(dú)任之,不半年而工竣,費(fèi)白金一千有奇。

  逾年,而縣人登鄉(xiāng)薦者至五人之多,前此所未見也,?又逾年,而儀軒之子啟豐、

  啟棠相繼游庠,而啟棠即登鄉(xiāng)薦。見義必為,旋自食其報(bào),陳士竹為勒共事碑。

  ◎撻婢微言

  先妣鄭夫人性寬慈,不得已而撻婢,每不著痛養(yǎng),而轉(zhuǎn)為黠婢所侮,先妣明

  知其然,亦不校。其待乳媼灶嫗,往往受其倒持,而家道乃蒸蒸日起,棄世之日,

  婢媼無不哭失聲者。嘗喜述一故事云:有親串喜撻婢者,婢脫走,手藤鞭盛氣逐

  之,婢逃出廳事,適庭前襯裁縫工數(shù)人,婢呼曰:“司父救我;”(士俗呼做活

  計(jì)人為司父)一工人笑曰:“汝是自作自受,非我所能救,誰叫汝前生喜撻婢乎?”

  撻婢料子頓軟,鞭墜于地而返。按此是笑談,然簡而能中殊,有古人譎諫之意,

  其事不必行,而其理則不磨矣。

  ◎買業(yè)微言

  常州某觀察富而多吝,嘗買—菜園,反覆播弄,欲減其價(jià),賣者情急,則愈

  加刻剝,其于在旁甚不適意,乃大言門:”大人可稍增價(jià),使兒輩他日賣去。亦

  可得善價(jià)。”其父愕然,自此稍悟。后觀察死,其子改從厚道,一反父所為,因

  幸保未敗。此子可謂干蠱,其觸機(jī)片言,真足醒肚矣。

  ◎封異姓

  浦城吳世熹(式丹),祖舫齋尚書之母舅也。尚書家本有恒產(chǎn),其封翁(率

  英)為邑諸生,勤于讀書,不善理生計(jì)。而世熹工于營運(yùn),常販鬻蘇州,輒得利。

  封翁因出己貲求葉熹代為經(jīng)理,二人親串,本相得,世熹慨允之。浦產(chǎn)諸物歲至

  蘇州者,如茶葉、蓮子、香蕈諸物,獲利頗厚。而系為封翁代運(yùn)者,每不得利,

  世熹捉所自運(yùn)者,則倍獲如常。封翁初不以為疑。而世熹則大以為歉,乃另定章

  程,一年劃為兩次,以祖貲悉歸春運(yùn),以己貲悉歸秋運(yùn),則是年春運(yùn)盡絀而秋運(yùn)

  極贏。次午。易已貲為春運(yùn),以祖貲入秋運(yùn),則又春贏而秋絀。再次年,仍祖存

  運(yùn)而吳秋運(yùn),而春絀秋贏又如之。浦城人常以為笑柄。于是世熹語封翁曰:“君

  非商賈中人,可不必事此,但專勤本業(yè),盡心課子,所有生計(jì),吾當(dāng)任之。”時(shí)

  吳家日起,富甲一鄉(xiāng)。乾隆丁酉,尚書舉于鄉(xiāng),世熹令封翁挈之進(jìn)京,長途資斧、

  京居薪水悉為籌備。次年,尚書遂成進(jìn)士、入翰林、改刑部,世熹皆厚資之,歲

  以為常。后尚書請于朝,以侍郎任內(nèi)加一級一品封誥贈世熹,浦人榮之。嘉慶

  間重修縣志,尚書屬家大人為之傳,時(shí)家大人方主南浦書院講席也。

  ◎喪心現(xiàn)報(bào)

  丙申春,仲兄挈嫂祝氏由省垣歸寧浦城。嫂氏多子女,故所帶乳媼亦多。有

  江氏者,其大江國寶亦隨行,途中病卒,仲兄出貲使二役買棺斂之。二役者,即

  閩縣所派護(hù)送之差也,將其斂貲侵吞過半,棺既惡薄,并其隨身衣服剝?nèi)ゴM,

  而余兄與嫂皆不知也。二役本當(dāng)回省,故國寶之樞即與之同回,未到省時(shí)。一役

  之父夢見國寶云:“汝兒很忍已極,渠所著之套褲,予物也,予當(dāng)訴之地下矣?!?br/>
  國寶之父亦夢其子云:“兒已死,惟二役忍心害理,必有以報(bào)之?!眹鴮毟傅么?br/>
  夢后,即來余家探問,及差回,則知其子果死矣。一役見父,父詢所著之套褲何

  來,初不以實(shí)告,其父曰:“予早于夢中知之。國寶在地下候汝,汝必不免?!?br/>
  役始惶恐,隨于是夜發(fā)寒熱卒。其一役亦于旬日內(nèi)相繼而亡,此事子家內(nèi)外皆能

  道其詳。其事至小,而報(bào)應(yīng)最速,尤最顯,此鬼神幽明之道,確然示人以可見者,

  亦可為下流說法矣?;蛟唬骸疤煜陆賷Z人財(cái)者不乏,此何以必宜死?”余曰:

  “觀此一事,二役良心早已喪盡,其為素行不義者可知,非即為此事而死,此事

  特其一端耳?!?br/>
  ◎賢母訓(xùn)子

  吾郡郭壽川邑侯(昌年)少孤而貧,其封翁(貽斗)業(yè)儒,兼學(xué)醫(yī),嘗語人

  曰:“醫(yī)為九流之一。其意專務(wù)活人,若依以為利,則與市儈何別?”每為戚黨

  治病,雖極窘,亦不名一錢。富室有感其活者,厚資之,必再三辭而后受,則即

  以其錢買善藥合丸,散以濟(jì)貧病者。中年而卒,家無擔(dān)石儲。易簀時(shí),握壽川及

  其妾許氏手,目直視不語,許問所欲言,久而嗚咽曰:“吾半生讀書而不能成名,

  惟愿此子酬吾愿耳。”許頷之而瞑,時(shí)壽川年甫十二,許即其所生母也。殯殮粗

  畢,許即集親黨告之曰:“諸君皆曾受先人醫(yī)藥之惠者,今未亡人家徒壁立,弱

  子伶俜,無以自存,愿諸君鳩貲以為生計(jì),不敢奢望,只集得三十金足矣。”眾

  皆慨諾,各書單如數(shù)付之,既而曰:“爾得此金,究竟作何布置?”許曰:“以

  為孤子書本耳?!保ㄋ滓酝尤雽W(xué)從師之資為書本)眾曰:“吾等以爾得此金,

  將謀一小經(jīng)紀(jì),歲取子錢以度日,若專為書本計(jì),則有出無歸,此錢立盡,后將

  何繼?且此子年已長大,未見其后必有成也?!彼鞂⑶皢问栈?,一哄而散。許聞

  之,號天大哭,壽川亦哭。鄰媼見而憫之,曰:“爾等且毋哭,吾恰有余錢千文,

  爾攜去壓花會,或死者有靈,得當(dāng)亦未可知。”許乃拜受,即托鄰媼料理。逾夜,

  竟得償錢三十千以歸。許乃將錢托所親生息,而自以針紉佐之,日督壽川入塾讀

  書。不數(shù)年即入泮,道光戊子舉于鄉(xiāng),己丑聯(lián)捷成進(jìn)士,作令山東。逾年,遂以

  養(yǎng)親乞歸,為其母請七品封典。聞今尚康強(qiáng),鄰媼亦時(shí)往來其家,如至戚云。

  ◎救魚不果

  侯官某孝廉,曾與家大人同受業(yè)于林暢園先生(茂春)之門,體貌豐偉,文

  筆亦雄杰,群以遠(yuǎn)到相期。先舉拔萃科,復(fù)登鄉(xiāng)薦。某科以公車北行,于江南舟

  中夜夢一金甲神求其護(hù)助曰:“汝若救我,我必救汝?!毙讯N绾?,見漁

  舟以一大赤鯉求售,索價(jià)二千,某許以千錢,不諧而去,忽憶夜夢,急令舟人增

  價(jià)售之,而先為鄰舟所得,已斫其項(xiàng),批其鱗矣。同人皆誚讓之,某由是驟得心

  疾,遽卒于京師。家大人曰:“凡為民物所托命之人,其器量未有不宏且大者,

  此魚坐不知人而遂無以自救,魚之負(fù)人歟?抑人之負(fù)魚也?!?br/>
  ◎命案納賄

  永福江心葵邑侯(景陽)于余家為世交,以乾隆己酉舉人大挑,分發(fā)南補(bǔ)

  宜良縣,官聲甚好。值檄委運(yùn)京銅離任,紳民皆依戀不舍,合制一楹帖贈之云:

  “不負(fù)國、不負(fù)民、不負(fù)所學(xué);能為父、能為母、能為人師。”紀(jì)其實(shí)也。銅差

  竣,仍回本任候升。有一命案,死者之家勢弱,而兇手饒于財(cái),欲賂以免,心葵

  不為動。值臥病,其子暗納其賄。遂以誤傷結(jié)案,而心葵不知也。又?jǐn)?shù)月,乞養(yǎng)

  歸,起造園亭,就山伐石,令其子督工,竟為大石所壓死。心葵慟甚,有所親知

  在滇納賄顛末,私嘆曰:“此子死晚矣?!睘樾目劊荒茈[其事,乃播于外,

  而心葵之痛亦遂紓矣。

  ◎廣愛錄

  孟瓶庵先生戒殺本于家傳,嘗輯古今戒殺事為一卷,名曰《廣愛錄》,中有

  數(shù)條皆吾鄉(xiāng)數(shù)十年間遺言近事,因匯錄之,云:“張?zhí)桠窒壬ㄕ缣眨┯小都艺?br/>
  須知》一卷,中一條曰:‘古人不常殺生,亦不皆食肉。觀戴記無故不殺之文,

  則知不常殺生也,觀文王七十食肉之政,則知不皆食肉也。今市肆品味甚多,何

  必更多宰殺以求備物?食者甚甘,死者甚苦??v云敬客,亦當(dāng)稍存愛物之心也?!?br/>
  按此語通達(dá)和平,可使飲食之人無所藉口。今先生長嗣(經(jīng)邦)已中解元、成進(jìn)

  士矣。”又云:“何念修侍郎(逢僖)言,蘇州有一鱔魚面店,獲利數(shù)倍于他店。

  其法以鐵針環(huán)釘蒸籠上,使鱔魚環(huán)走,自刳出血以和面,味甚美。后數(shù)年晚出,

  忽不歸,其子沿河岸覓之,行數(shù)里,則已死于水。將負(fù)歸,見鱔魚數(shù)萬環(huán)繞其腰

  腹間,此亦報(bào)應(yīng)之最顯者也。”又云:“陳劍城給諫(化龍)言,吾鄉(xiāng)前輩張無

  悶先生(遠(yuǎn))有《和曹秋岳開籠行序》云:‘秦景天自連江籠鷓鴣寄曹,曹悉放

  之,作《開籠行》,余和之,結(jié)語有“開籠放入青霄去,還爾悠悠天地身”之句。’

  余每讀而慕之。世人既以雞鳧為常饌,而于野雀、鴿子、鷓鴣、鵪鶉之類,復(fù)掩

  取無遺,以為適口,或謂之野味,或謂之山味。又謂必生拔其毛方得凈盡,慘酷

  不可名狀,登俎無幾而罪孽有邱山之重矣。給諫為此言時(shí),旁有哂其迂者,今給

  練二子皆聯(lián)科登鄉(xiāng)薦?!庇衷疲骸坝嗉撼髿q在成都得疾,醫(yī)云必得鹿胎合藥,方

  可速愈。巡檢潘某謂取之松潘,半月可得,余函止之。后復(fù)患啖喘,醫(yī)者欲制霞

  天丸,以牛肉熬成膏,合半夏粉,可立效。余以家世不食牛,亦不從,然余病亦

  尋愈也。大凡諸殺戒中,耕牛最重。余曾另編《戒牛集覽》一卷,昔程子嘗謂客

  曰:‘甚矣,小人之無行也,資牛之力,老則屠之。’客曰:‘老牛不可用,屠

  之猶得半價(jià)?!唬骸疇栔?,知計(jì)利而不知義者也。為政之本,莫大于使民與

  行。民俗善而衣食不足者,未之有也。水旱螟蟲之災(zāi),皆俗不善之所致也?!?br/>
  言從本原上說來大有關(guān)系,有世道人心之責(zé)者,不可不知?!庇衷疲骸跋染佑?br/>
  畜犬,冬寒必為擇寢處之地,死必以錢雇人埋之。壬辰二月,先君子病亟,犬忽

  奔突入床下,驅(qū)之出,流淚不止。此侍疾諸人所共見者,孰謂畜類無知哉?”又

  云:“畜產(chǎn)自牛犬?dāng)嗖豢墒惩?,驢馬肉亦不可食。住在都門,見西城某胡同鬻驢

  肉者,云傳之?dāng)?shù)代,然面狹而長,宛然驢形也。至馬肉,則皆病而不堪乘騎者始

  就殺,食馬肉者往往患馬釘瘡。又瘟疫盛行之年,得病而死者皆系素食牛馬之人,

  何苦為口腹而受此苦報(bào)哉?”又云:“炙余官京師,生日,有同宗某饋一羊,廚

  人問殺以宴客乎?余許之,遂出門。洎歸,仆人告曰:‘羊已殺,腹中有胎?!?br/>
  余甚懊悔,遂不能下箸。壬辰歸里為兒子成婚時(shí),先君子早已戒殺,舊交十?dāng)?shù)人

  公送羊酒,先君子曰:‘此不可卻?!芏笾纳接咳?。先君子之慈心及物,

  而處置得宜如此?!庇衷疲骸坝泻檬呈笳?,家甚饒,故納鼠放倉廒中,恣其食,

  肥甚,乃掩取之,炮炙以為美味。此暴殄五谷而兼殺生者也。后其人死于水。先

  祖朝議公一生持殺戒,常勸人不必畜貓。一日立門外,有數(shù)鼠疾走,眾欲撲之,

  朝議公力阻而止,眾嘩然笑,以為迂闊書生也。先君子偃臥時(shí),鼠或窺床簀間,

  器物一無所毀。嘗謂人曰:‘吾家百年不畜貓,我不害鼠,鼠寧殘我物乎?’此

  雖小事,亦所當(dāng)守為家法者也。”又云:“少聞長老言,有一縣尹喜食鵝掌者,

  熾火于鐵片之下,籠鵝令跳躍其上,久之,兩掌漸厚,乃取而烹炙之。又擊羊于

  橛,令庖人脅,以手取其心。后患惡瘡,展轉(zhuǎn)床蓐乃死。時(shí)人以為報(bào)應(yīng)無爽云?!?br/>
  ◎盜報(bào)恩

  甲與乙皆福州南臺人,素相善。乙偶辭甲去,不知所往,甲思之甚。甲精于

  賈,家漸裕,廣廈連云,食指數(shù)百。門前開酒店,日坐其中稽出入焉。一日,乙

  過其門,甲大喜,挽入店中敘契闊,且曰:“比余家計(jì)日繁,必須相助為理?!?br/>
  乙難之,強(qiáng)而后可。甲優(yōu)待之如親兄弟,亦日坐店中。有挈磁瓶來沽酒者,就壚

  頭飲,瓶將罄,復(fù)沽益之,而已入醉鄉(xiāng)。乃攜瓶去,不數(shù)武跌于墻邊,瓶碎酒潑

  墻,不顧而去。乙熟視之,問曰:“墻內(nèi)有室否?”曰:“有”。曰:“今夜須

  防賊。渠之醉跌皆偽也,墻土得酒而松,易于掘耳?!蹦梭魺粲谑宜胖?。夜過半,

  果聞墻外登登聲,俄而墻穿,一腿先進(jìn)。遽持其腿,而開門捉賊,則一無頭人橫

  臥墻外,眾皆駭。乙令速將死人碎為數(shù)段,裝大酒壇中,連夜抬至江邊沉之,仍

  關(guān)門睡至天明。乙告甲曰:“此三日內(nèi)宅中人不許擅出,外來者無論何人,作何

  事干,皆須一一告我?!痹饺眨赘嬉胰眨骸扒皟扇詹o人出入,惟今晨有村

  農(nóng)來議賺糞事,緣宅墻盡處有一廁坑,約明日早晨來盤糞,已許之矣。”乙默然。

  待至夜深,即率宅中人先盤糞,糞盡而人頭見。乃取頭出,盡復(fù)其糞,而以囊盛

  頭,加石而投之江。翼日,果有村農(nóng)五六人來盤糞,事畢,無所見,相率去。于

  是乙告甲曰:“此后可高枕無憂矣?!本訜o何,乙復(fù)辭去,苦留之不可,詰其所

  往,則模糊以應(yīng)。時(shí)吾鄉(xiāng)海寇正熾,被獲者輒斬,每案至少亦十余人。一日有押

  海案赴市曹者,則乙在焉。甲大驚愕,就抱之而哭,押者皆側(cè)目。乙忽舉腳踢甲

  曰:“便宜了汝,我正想誣攀汝,今無及矣?!奔妆惶撸瑫灲^仆地,久而始蘇,

  徐悟乙以一踢數(shù)言救之,否則??苤h,鮮不被逮矣。乃感乙之恩,越日,私往

  收其尸,而經(jīng)紀(jì)其家室焉。古言盜亦有道,信矣。而如乙之智術(shù),乃能救人,何

  不能自救?此盜之所以為盜歟。

  ◎溺愛之害

  吾鄉(xiāng)有胡姓者,精堪輿之學(xué)。一日為人尋地,小憩郵亭,見一乞人年將四十,

  帶一七八歲兒在亭側(cè)煮飯。胡斥之曰:“觀汝壯健,何不傭工,乃作此事耶?”

  乞人曰:“是我娘害我?!痹懫涔?,答曰:“我本富家,當(dāng)我幼時(shí),我祖督我讀

  書學(xué)技,我娘護(hù)持不肯,又事事順我,凡飯食必供我快意。及我祖沒,我一事不

  知,日同匪類往來,弄出禍?zhǔn)?,將家產(chǎn)賣盡,妻亦嫁人,僅遺此子。今欲傭工,

  又不曉耕種,故帶子覓食,豈非我娘害我乎?”嗚呼!此人以不孝彰其親之過,

  固不足責(zé),而世之一味為慈母者,亦可以思矣。

  ◎林韶軒孝廉

  閩縣林韶軒(縉),吉甫伯兄乙酉同年也。夙稱孝友,尤好行方便事。相傳

  其于道光甲申年結(jié)同人為文社。年已過半百,鄉(xiāng)試屢薦不售,志不少餒。時(shí)有以

  大古硯求售者,韶軒審視之,知為唐陳觀察墓碑石,遂不吝價(jià)買之。尋訪得其墓,

  集同人為之重修,即以硯石樹其前,復(fù)為沒祠越山,春秋致祭,一時(shí)傳為佳話。

  雖事出公舉,而韶軒之力居多也。逾年,忽夢至一所,殿宇巍峨。歷階級而上,

  見南面一神垂旒端坐,似人世所奉文昌帝君。又一人旁坐,古衣冠,容甚溫霽,

  呼韶軒至前,謂之曰:“我即唐舊觀察使陳某也,承子柏待厚我,必有以相報(bào)。”

  遂引至帝君前,若有所請者。旋即醒,為人述夢境,猶歷歷如繪也。是秋,遂中

  式。按唐黃璞撰《陳觀察墓志》,載墓在閩縣興業(yè)鄉(xiāng)太平里,考宋太平興國中割

  敦業(yè)等鄉(xiāng)置懷安縣,明萬歷中裁歸侯官,則陳墓實(shí)在今侯官三十四都,崇業(yè)鄉(xiāng)不

  知?dú)в诤未?。黃所撰志銘,于康熙四十三年出于北郊鄉(xiāng)農(nóng)黃福屋后,為林來齋吉

  人兄弟所得,始知公墓所在。至康熙六十年,林氏與里中李君范等始捐貲修葺,

  歸銘于壙。雍正三年,里人陳祈廣等復(fù)請于官,歲撥侯官租八金以供祀事??脊?br/>
  志銘著錄《來齋金石考》中,乾隆末,里人鄭杰始得其拓紙,計(jì)千百四十字。石

  約高三尺二寸,寬二尺,書石者“安定胡”三字下磨滅不可辨,依《來齋金石考》

  補(bǔ)“兆祉”二字,其余缺者尚百余字。志銘于康熙末歸壙,碑石于道光初歸墓,

  前后皆出林氏,亦吾鄉(xiāng)一故實(shí),因附記之。

  ◎五世同堂

  侯官高允培(城)與家大人同結(jié)誠交社,文課有年,又同舉于鄉(xiāng),交誼最篤。

  家世忠厚,初以開煥章號緞匹店發(fā)家,城內(nèi)外皆稱為高煥章。其同懷弟霽亭封翁

 ?。v)尤質(zhì)直好義,凡里中有善舉,無不與者。霽亭之子(鴻湘)中嘉慶己卯舉

  人,其孫鏡洲(明遠(yuǎn))年甫弱冠,于甲午、乙未聯(lián)捷成進(jìn)士,眾皆以為厚德之報(bào)。

  又聞鏡洲完娶后,房中有一操作之婦,頗有姿,欲去之,白諸霽亭,霽亭曰:

  “心中無之,但留何如?”鏡洲意謂留之終覺未妥,乃再請于霽亭,竟去之。少

  年遇色即以禮自持,宜其早登科第矣。當(dāng)霽亭祖母在堂時(shí),鏡洲已生,群謂五世

  同堂,世所希見。今則霽亭健在,而鏡洲得孫,又居然五世同堂。此不但為吾鄉(xiāng)

  美談,即薄海以內(nèi),恐亦不數(shù)見也。

  ◎明心受譴

  侯官某孝廉本與家大人為忘年之交,繼復(fù)修年家子禮甚謹(jǐn),矜奇嗜古,兼精

  篆隸,有桂未谷、伊墨卿遺規(guī)。而狂放不羈,都人士多側(cè)目相視,惟家大人優(yōu)待

  之。壬辰乞假里居時(shí)。每招致之而屢不來,探其故,則為鄉(xiāng)人倡議修洪山橋,與

  其友某合為首事,日在洪塘一帶募捐,有蜚語議其侵匿者,其友拉某同入城隍廟

  明心,約各具密疏一通。某孝廉初不欲往,眾人強(qiáng)之行。初入廟門,某孝廉即絆

  足而跌,及二人各跪焚疏,忽大風(fēng)驟起,揭某孝廉疏于空中,眾接觀之.中有

  “為貧之故,望神涵宥”等語,眾一哄而散。某孝廉即于是日得病,杜門不出者

  兩旬余。家大人命余往視之,則已于前夜逝矣。

  ◎林長娘

  德化縣女林長娘,及笄未字,父鰥而弟幼,家資累萬。父遘疾,彌留,以子

  幼為憂,長娘泣曰:“父無憂,弟雖幼,兒不幼也?!备割曋瑒t矢終身不嫁

  以保弟保家,父遂瞑。弟既長授室,夫婦德長娘,欲厚嫁之。長娘聞之怒,懸父

  影神于中堂,跪而泣曰:“兒何忍食言?!必?zé)其弟曰:“而姊有不肖,為弟所窺

  耶,何敢議此?”弟夫婦泣謝不敢,曰:“姊天人也,弟以人測姊,罪當(dāng)萬死?!?br/>
  后長娘卒死于林家,其弟上事于有司,得祠祀焉。嘉慶丙辰,邑大水,祠中壁墻

  四倒,而長娘神龕不壞,人皆神之。

  ◎好占便宜

  同年林梅友(國士)嘗述其某姓戚素狡黠,好占便宜。當(dāng)搭渡往鄉(xiāng)收租,舟

  狹人眾,坐起不便。某適欲溺,恐去之而失其坐,因?qū)⒖柘屡摪逅脚惨豢p,就而

  溲焉,不顧艙底之尚有貨物也。會舟中有所遷移,挪合板縫,某陰受夾,疾聲叫

  號。舟中人莫知顛末,奔問喧雜,語音莫辨,久之,始悉其故,復(fù)受眾人罵,莫

  置一辭。是可為好占便宜者戒也。

  ◎小血食

  浦城史華庭秀才(文邦)言,道光二十二年,其子某在建寧府季存仁典鋪內(nèi),

  夜夢與素識聶(連第)者相遇于大市街,詢其何往,曰:“我要到城隍廟投遞公

  文,即趕回吉水去?!痹兊郊问拢吭唬骸拔矣行⊙吃诒恕?,某初不解“血

  食”二字為何義,匆匆不暇細(xì)問而別。數(shù)月后回浦城,見華庭,始知聶已于上年

  以微疾逝。問何為小血食,華庭曰:“聞其死后托夢于其家人曰:‘我須住占水

  作土地?!⊙场?,殆即村間宰牲燒紙之謂也?!卑雌淙松揭灾?jǐn)愿聞,

  別無表見,惟里黨間嘖嘖稱其孝。孝,大德也,其沒而為神也宜哉。

  ◎陶文毅公

  前兩江制府安化陶文毅公,與家大人為壬戌同榜進(jìn)士,同官京師,最相契厚,

  兩家內(nèi)眷時(shí)有來往。先母鄭夫人嘗語余曰:“陶家年母右手之背有凸起一疣,問

  其故,則蹙然曰:‘我出身微賤,少常操作,此手為磨柄所傷耳?!毕饶敢嗖?br/>
  敢追問其詳。后家大人聞于楚南知好云,文毅少極貧,初聘同邑黃氏女。有富翁

  吳姓者,聞黃女姿色,謀奪為其子繼室,以厚利咱黃翁。黃頓萌異志,迫公退婚,

  公不可,黃女之母亦不愿。而女利吳之富,意已決,又其父主持甚力,遂誓不適

  窮生。家有養(yǎng)婢愿以身代,女之母許之,文毅亦坦然受之,初不相疑,即今之膺

  一品夫人誥命者也。后吳姓恃富,又占曾姓田,兩相譬斗.吳子被歐死,吳翁亦

  繼卒。族中欺黃女寡弱,侵吞其田產(chǎn)殆盡。時(shí)文毅已貴顯,以丁外憂歸里,始悉

  其顛末,憐黃女在窘鄉(xiāng),贈之五十金。黃女愧悔欲死,口抱銀號泣而不忍用,旋

  為偷兒竊去,忿而自縊:聞文毅今尚每年周恤其家不倦云。按此事傳聞情節(jié)小有

  岐互,而大致則同。憶文毅與家大人同官吳中時(shí),朱文定公(士彥)由浙江學(xué)政

  還朝,亦壬戌同年也。舟過蘇州,同官演劇,公觴之,文定令演《雙冠誥》,文

  毅至淚承睫不能忍。文定私語家大人曰:“此我失檢,忘卻云汀口(字)家亦有

  碧蓮姊也。”是日,上下觀劇者百十人,無不目注文毅者,眾口喧傳其事,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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