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愍公
同安陳忠愍公化成，由行伍積軍功，官至提督，封振威將軍。故例，提鎮(zhèn)不
得官本鄉(xiāng)，上以非公莫能膺海疆重任，破格授廈門提督。道光庚子，英夷擾浙東，
命沿海嚴防，特移公江蘇。抵署甫六日，聞舟山失守，即帥師馳赴吳淞口，審度
險要，列帳西炮臺側(cè)以居，三易寒暑，未嘗解衣安寢。優(yōu)待士卒，犒之厚，而自
奉甚儉，或饋酒肉，必峻卻之，時有“官兵都吸民膏髓，陳公但飲吳淞水”之謠。
每潮來，必登了望，戒軍士曰：“平時宜休養(yǎng)，毋輒來轅，如有警呼之不應(yīng)，刑
毋赦。”嘗與制府牛某大閱，見近地兵多弱，而上江各營較強，牛曰：“是可當
前鋒乎？”公曰：“近者皆有家室慮，且服吾久，無離心?？捅蛛y恃?！奔皯?zhàn)，
果先遁。壬寅四月，乍浦失守，公益鼓勵軍士，以大義喻之。時他邑皆騷動，惟
吳淞左右恃有公，安堵如故。五月，夷船大集，公登臺守御，日夜不怠。初八日，
自卯至巳，發(fā)炮千余門，傷大夷船五，火輪船二，夷人勢欲卻，適牛制府攜兵出
城，夷從檣頭望見，置炮于檣擊之。牛急召守小沙背之徐州總兵王志元來，而王
已遁去，牛懼亦遁，眾兵隨之皆竄。夷人復(fù)奮力攻擊，公孤立無助，猶手發(fā)炮數(shù)
十次，身受重傷，炮折足，槍穿胸，伏地噴血而死，年七十六。民聞公死，皆大
驚曰：“長城壞矣！”老幼男女無不號泣奔走。夷酋入城，登鎮(zhèn)海樓酣飲，或作
華語曰：“此戰(zhàn)最危險，但有兩陳公，安能破耶？”酋大笑。有武進士太湖劉國
標為公所賞識，隨行戎間，忍創(chuàng)負公尸藏蘆叢中，閱十日，以告嘉定縣令，輦尸
入城，殮于武帝廟，面如生。事聞，詔賜專祠，予騎都尉世職。淞江人哭公哀，
作詩成帙，顏曰《表忠崇義集》。寶山王樹滋為作《殉節(jié)始末記》，余特撮其大
略，并錄詩之佳者于左。云：“一木難支大廈傾，將軍殉節(jié)萬民驚。丹心料有天
垂鑒，白日愁看鬼橫行。公已成仁甘就死，士惟見義竟忘生。怒濤夜激蘆花岸，
陰雨靈旗戰(zhàn)鼓聲。”（上海王城）“皓首不能生擊賊，丹心惟此死酬君。”（上
海陳培庭）“肘常旁掣生余憤，掌僅孤鳴死竭忠?！保ǔ缑魇┳恿迹坝?guī)熩?br/>
驅(qū)車后，壯士勾卑在列時?！保ㄉ虾Ａ株祝笆碌狡D難惟一死，身經(jīng)保障已三年?！?br/>
?。ㄉ虾２軜湫樱?br/>
◎陳學博詩
同里陳友梅學博錫，績學能詩，晚歲以歲貢官青田訓導，蕭然一氈，吟哦自
得。歿后遺稿散去，余從其孫邦柱處檢得數(shù)首存之?！吨ヌ铩吩疲骸鞍倮镏ヌ镫`
括蒼，一城斗大似村鄉(xiāng)。龍須草細密成席（龍須巖生草如龍須，土人取織成席，
名曰龍須席），鵝卵石圓高筑墻（民間磚墻甚少，大率以石卵砌之）。曉雨采樵
閨女慣（邑之八外都有鐘氏，聚族而居，不婚外姓。生女不纏足，自幼耕田砍柴，
嫁后入市交易，其夫守戶而已，謂之畬民），夜燈課讀塾師忙（師有兼夜課者，
人家子弟或晝耕而夜就傅）。何當群鶴重飛集，科目聊增藝苑光?！保饔罉犯?br/>
予鶴大集，一邑中式十六人。自后鶴至必得科名，然亦寥寥矣。國朝一百六十余
年以來，登科者僅四人）《張貞女并序》云：“貞女，吾鎮(zhèn)張希賢女也。許字沈
氏子，未幾沈卒，誓欲歸省，遂縞素以往，只影煢煢，克修婦道，閱八載病亡。
其節(jié)可嘉，賦詩以俟采風者：未識夫君面，終身愿托依。共牢惟木主，入室便麻
衣。八載冰霜潔，千秋節(jié)義稀。他年冢樹上，鴛鳥定雙飛?！薄蹲x秦紀》云：
“若教博浪斃秦皇，定見扶蘇帝萬方。始識一椎非幸脫，天心正欲速贏亡?！?br/>
◎西湖長生祠
西湖長生祠極多楹聯(lián)，佳者莫寶齋侍郎題諸城竇東皋總憲光鼐長生位云：
“憐才心事無雙，教澤深長留學校；知己生平第一，師恩高厚并君親。”山陽李
芝齡師宗題汪文端公長生位云：“政并白蘇遺澤遠，文成《雅》、《頌》繼聲
難?！焙伎ぜ澥款}帥仙舟中丞長生位云：“兩浙人來，歲祝選湖山勝境；雙堤門
外，風流繼唐宋名臣?！庇诸}劉金門侍郎長生位云：“歸興托莼鱸，一代文章留
北闕；清芬接梅鶴，百年風教在西湖?！?br/>
◎天一閣
寧波范氏天一閣，藏書凡五萬三千余卷。閣在月湖之西、宅之東，墻圃周回，
林木蓊翳，與相遠。明嘉靖中，堯卿少司馬欽歸田后，構(gòu)以藏書，其異本得
之豐氏熙坊者為多。書藏閣之上，通六間為一，而以書廚間之。其下仍分六間，
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義。司馬歿后，子孫各房相約為例：凡閣廚鎖鑰，
分房掌之，禁以書下閣梯，非各房子孫齊至不開鎖；子孫無故開門入閣者，罰不
與祭三次；私領(lǐng)親友入閣及擅開廚者，罰不與祭一年；擅以書借出者，罰不與祭
三年；典鬻者，永擯逐不與祭。乾隆間，詔建七閣，參用其式，且多寫其書入
《四庫》，賜以《圖書集成》。嘉慶間，阮文達公巡撫浙江，命范氏后人編成目
錄，并金石目錄刻之。自明嘉靖迄今三百余年，遺籍常存，固由于遭遇之盛，抑
亦其立法嚴密，克保世澤于勿替，宜名垂不朽，為海內(nèi)藏書第一家也。
◎都門竹枝詞
《都門竹枝詞》不知何人所作，語多鄙俚，其描摩逼真處亦足令人解頤。
《時尚》云：“多多益善是封條，拉扯官銜宋字描。遠代旁枝搜括盡，直將原任
溯前朝?！薄毒┕佟吩疲骸稗I破簾幃馬破鞍，熬來白發(fā)亦誠難。糞車當?shù)缽呐赃^，
便是當朝一品官。”《候選》云：“昔年黃榜姓名聯(lián)，此日居然掌選銓。堂上點
名堂下應(yīng)，教人不敢認同年。”《考試》云：“短袍長褂著鑲鞋，搖擺逢人便問
街。扇絡(luò)不知何處去，昂頭猶去看招牌?！薄督甜^》云：“一月三金笑口開，擇
期啟館托人催。關(guān)書聘禮何曾見，自雇驢車搬進來。”《觀劇》云：“坐時雙腳
一齊盤，紅紙開來窄戲單。左右并肩人似玉，滿園不向戲臺看?！?br/>
◎禁咒治病
禁咒治病，自古有之，往往文義不甚雅馴，而獲效甚奇，殆不可以理測。余
內(nèi)人之乳母顧嫗，其父曾習祝由科，傳有二咒甚驗。一治蜈蚣螫，咒云：“止見
土地神知載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敝畏ǎ阂杂沂职大帲粴饽钪淦弑?，
即揮手作撮去之狀，頃刻痛止。一治蛇纏，咒云：“天蛇蛇，地蛇蛇，塍青地扁
烏稍蛇。三十六蛇，七十二蛇，蛇出蛇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狈踩擞盀?br/>
蛇所啄，腰生赤瘰，痛癢延至心則不可救，名蛇纏，亦名纏身龍。治法：以右手
持稻干一枝，其長與腰圍同，向患處一氣念咒七遍，即揮臂置稻干門檻上，刀斷
為七，焚之，其患立愈。又治蜈蚣螫方，急以手向花枝下泥書“田”字，勿令人
見，取其泥向螫處擦之，即愈。
◎馬從龍
《明史》載：列女“谷氏，余姚史茂妻。父以茂有文學，贅之于家。數(shù)日，
鄰人宋思征責于父，見氏美，遂指逋錢為聘物，訟之官。知縣馬從龍察其誣，杖
遣之。及氏下階，茂將扶以行，氏故未嘗出閨閣，見隸人林立，而夫以身近己，
慚發(fā)赭，推茂遠之。從龍望見，以氏意不屬茂也，立改判歸思。思即率眾擁輿中
而去，氏乘間縊死。從龍聞之大驚，捕思，思已亡去”。因疑似之跡，而使貞婦
含恨以死，此由于辨之不精，而發(fā)之太驟也，聽訟者可不慎與！
◎子衿非淫詩
《子衿》非淫詩。蕭山沈補堂豫引《晉書》左貴嬪《離思賦》“彼城闕之作
詩兮，亦以日而喻月”，謂如果褻狎之什，豈有椒壁之寵，而寫諸彤管者乎？證
據(jù)甚確。
◎?qū)O秦倡和詞
吳門孫月坡茂才麟趾，家貧嗜學，尤工填詞。旅食金陵，與江寧秦雪舫部曹
耀曾交好，倡和成編。孫《送雪舫之豫章》詞云：“帆影搖云，潮聲咽雨，客里
暗添離緒。櫻桃門巷送春天，忍教拋故園尊俎。簾櫳日暮，抱湘瑟拂弦愁誤，倚
危闌。料今宵魂夢，相隨柔櫓。長亭路，幾個啼鵑，幾簇無情樹?？瓷酱撕蠊舱l
游，嘆才人也如飛絮。辭家最苦，道彈指歸與便賦，怕君歸，儂又扁舟遠去?！?br/>
（《西予妝》）秦亦有詞留別云：“鶯慵燕倦，春殘還又，扁舟催理。短短蘆芽，
引著片帆千里。驛門不用栽楊柳，已是魂銷流水。待新詞譜就，弦彈處，怕人
垂淚。滿江干、是恨南朝勝跡，怨碧愁紅無際。坐向蓬窗，多少舊情重記！渡頭
一枕游仙夢，袖帶匡廬云氣。把歸期再訂，黃梅熟后，楝花風里。”（《陌上花》）
二作皆有情味。
◎房暉遠
隋高祖嘗謂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樂乎？”楊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無
女樂。房暉遠進曰：“臣聞‘窈窕淑女，鐘鼓樂之’，此即房中之樂，著于《雅》、
《頌》，不得言無?！备咦娲髳偂熯h此言，根據(jù)經(jīng)術(shù)，又能導君以正，深得獻
替之義。“五經(jīng)庫”之譽，良不虛也。
◎劉后村
宋劉后村克莊知建陽縣時，《詠落梅》云：“東風謬掌花權(quán)柄，卻忌孤高不
主張?！毖怨倮钪?、梁成大劾其謗訕，鄭清之力辨得釋。后賦《訪梅》詩云：
“菊得陶翁名愈重，蓮因周子品尤尊。后來遂判梅公案，斷自孤山迄后村?！逼?br/>
自命高矣！惜晚年為賈似道一出，志節(jié)未堅，能毋讓和靖獨有千古哉？
◎更迭交戰(zhàn)
李白成攻寧武，周遇吉悉力拒之，城圮復(fù)完者再，傷其四驍將。自成懼，欲
退，其將曰：“我眾百倍于彼，但用十攻一，番進，蔑不勝矣。”自成從之。前
隊死，后復(fù)繼，官軍力盡，城遂陷。按：南宋張{角}守南劍州御寇，分州兵為
數(shù)隊，令多具飯。將戰(zhàn)，則食第一隊人，既飽遣之出城，便食第二隊人；度所遣
兵力將困，即遣第三隊人往代；第四至五六隊亦如之，更迭交戰(zhàn)，士卒飽而力不
乏。盜之計，深合古人之法，惜為自成所用也。
◎報喜
婁縣姚春木上舍椿《晚學齋文集》，謂吳節(jié)愍公不從發(fā)，自縊死，所遺家
書題曰“報喜”；徐璽丞無念，乙酉，闔門殉節(jié)，亦稱喜終居士。蓋明士大夫固
以盡忠為喜耳，苛論者未之知也。余謂苛論者，蓋以好名之積習深也，抑知其激
發(fā)忠義，慷慨捐生，實足扶翼名教，愧天下后世之茍且圖存者？如是，則好名正
足貴耳，奚病焉！
◎嚴比玉藏書畫
嚴比玉太守家藏書畫甚多，道光甲申春，曾與董石農(nóng)山人同觀，最佳者如
李龍眠《真武像》、趙承旨《洗馬圖》、戴文進《夏木垂陰》大幅，俱入神品。
又文衡山《雪景》大幅，自題詩云：“云埋嶺樹雪漫漫，天削芙蓉萬玉攢。小蹇
不辭山路永，十分詩思屬吟鞍?！崩盍鞣肌渡剿罚灶}云：“每愛疏林平遠山，
倪迂筆墨落人間。幽人近卜城南住，為寫東風水一灣?！币嘟悦钇?。
◎唐冰溪先生
同里唐冰溪先生琦，熟精《史》、《漢》，文品極高。乾隆庚辰鄉(xiāng)墨“樊遲
請學稼”一節(jié)，中比云：“凡人有所學，當自識其為吾，知有不可不如者，而后
知有可以不如者。人有所請，當識師之為吾，而知有舉世不如者，而后知有舉世
皆如者?！惫P意清雋，非巨眼亦不能識也。生平有潔癖，每赴宴飲，必自攜杯箸
以往，終席盥漱十數(shù)次。初得中正榜，引見后，以口噓氣，以手拂塵，上以為書
呆子，后班遂撤不引見，人皆以此咎先生。登第后歸部銓選，時年已五十，自以
無濟世具，不之官。垂老猶以授徒為業(yè)，年七十五，卒于分水書院。
◎沈嫗傳方
單方之佳者，不必出自方書，往往有鄉(xiāng)曲相傳，以之治病，應(yīng)手取效者。吳
江沈嫗服役余家，曾傳數(shù)方，試之皆效，備錄之：痔瘡，用皮硝煎湯，乘熱薰洗，
此方治熱毒皆效。小兒雪口瘡，馬蘭頭汁擦之。眼癬，大碗幕布，以晚米糠置布，
燃糠有汁滴碗，取抹患處。
◎吳烈女
永康吳教諭士騏之女宗愛，字絳雪，國色也。幼慧，十余歲，父教令作詩，
詩輒工，兼工繪事。嫁邑諸生徐明英，早寡?？滴跏辏⒕覀慰偙焐谐?br/>
陷處州，游兵至永康，邑人の竄。尚朝令人宣言曰：“以絳雪獻者免?！北娮h行
之以紓難，勢洶洶。絳雪念徒死貽桑梓憂，乃偽請行，至三十里坑，投崖死，年
僅二十四。道光癸卯，桐城吳廷康為永康丞，慨絳雪死一百七十余年邑人無以文
發(fā)之者，為刻其遺詩二卷，而屬海寧許農(nóng)部楣為之傳。予述其略如右，且摘詩句
于左?！肚镆古汲伞吩疲骸跋憔壜┧惯€冷，錦為愁多織未成。”《春曉寄二姊》
云：“山含軟碧猶春雨，門掩濃陰半落花?！薄洞喝沼袘阉芈劇吩疲骸笆栾L小圃
宜鶯粟，細雨新蔬采馬蘭?！薄稇浲狻吩疲骸柏毤沂吖S憐佳節(jié)，驛路風波阻遠人?！?br/>
又《寄外弟絕句》云：“貧賤驅(qū)人少勝籌，天臺境好任淹留。尋仙不是韶年事，
好遇桃花便轉(zhuǎn)頭?！?br/>
◎歸宮詹
國初順天鄉(xiāng)試，主考官用翰林，同房官用部曹、行人、中書等官，而直隸省
實缺知縣及候選進士亦皆用之，見常熟歸孝儀宮詹允肅康熙辛酉為順天主考官入
闈誓辭。前此士子競趨聲氣，宮詹守正不阿，一秉至公，榜發(fā)，下第者嘩然肆詆，
冀興大獄。時蔚州魏敏果公象樞以朝端重望，步行隨一仆，攜紅褐墊至宮詹邸第
門外，行四拜禮，曰：“我為國家慶得人?！睆?fù)賦詩以紀事，謗者乃息。其誓詞
有云：“絕夤緣奔競之階，務(wù)求實學；杜浮薄夸張之習，不采虛聲。對閱公堂，
退無私語。期諸同事，各矢此心。倘或為利營私，徇情欺主，明正國法，幽伏冥
誅。甘受妻孥戮辱之慘，必膺子孫絕滅之報。潔誠具告，神其鑒之。”
◎戴益生
嘉定戴益生孝廉增，性情誠樸，學問淹通。乙未歲見于京師，如舊相識，遂
與訂交。丙申出都后，不復(fù)相見。戊戌得其來書云：“與閣下別久矣。晴窗孤坐，
輒復(fù)相憶。引領(lǐng)南望，悄焉于懷。去春得書，知已啟行往楚。及固翁（謂舅氏固
軒先生）入都，又接書并惠筆墨二種，良朋厚愛，銘戢良深。屢欲作答，實緣楚
水燕山，鱗鴻鮮便。相知不在形跡，諒不責其疏懶也。客秋閱邸抄，知閣下改就
教職，都中朋輩咸謂閣下失計，而增獨心悅誠服，其欽佩有莫可形容者。夫牧令
之難，未有甚于此時者也。以視苜蓿一盤，詩書萬卷，尋古賢之凡儲名山之業(yè)，
其得失何如？有定識，有定力，閣下于此真不愧一‘定’字。增春關(guān)四寫，故我
依然。自知猿臂將軍封侯無命，不過逐隊入試，盡其在我，不敢作‘上林棲一枝’
想也。教習已報滿，以教職用，圣恩高厚，適如私愿。固翁說閣下已就館苕上，
甚慰。固翁人品學問實可師事，惜遠寓東城，不得昕夕過從耳。茲因固翁南旋之
便，率泐布臆，臨穎馳溯，不盡視縷。”戴嘗有《述懷》詩，句云：“耽書枉自
窮三味，作客何堪過十年?！弊x之令人感喟無已。辛丑歲，聞其以疾卒于家，年
僅四十。命不副德，遇不副才，是可痛也。
◎刑名幕聯(lián)
汪龍莊大令為刑名幕賓時，書聯(lián)座右云：“苦心未必天終負，辣手須防人不
堪?！苯腥速浶堂毁e聯(lián)云：“求其生不得則無憾，勿以善之小而弗為?！闭Z
亦警迫。
◎知不足齋叢書
歙縣鮑菜飲先生廷博，寓居吾里之楊樹濱，好學博聞，尤喜搜羅散佚。乾隆
時，開四庫館，獻書七百種，欽頒《圖書集成》。旋刻秘籍數(shù)百種，曰《知不足
齋叢書》。進呈乙覽，宸翰賜題卷首，有“知不足齋奚不足，渴于書籍是賢乎”
之句，?；实蹚?fù)賜以舉人。兩朝褒寵，可謂極稽古之榮矣。所刻叢書，校訂精審，
風行海內(nèi)。嘗謂：“與其私千萬卷于己，或子孫不為之守，孰若公一二冊于人，
與奕礻┆共永其傳。”今其孫曾輩以書為業(yè)，奇編寶笈價重藝林，蓋猶食其報云。
◎府州縣同名
今天下幅員廣遠，府、州、縣同名者甚多，匯記于左以備考。錢竹汀宮詹
《潛研堂集》中《辨名篇》尚有遺漏，茲所記者較詳，亦未必無舛誤處，俟再考
正。府同名
太平（安徽、廣西）。州同名通州（直隸、江蘇）。開州（直隸、貴州）。
趙州（直隸、南）。寧州（甘肅、南）。永寧州（山西、廣西、貴州）。縣
同名會同（湖南靖州、廣東瓊州府）。海豐（山東武定府、廣東惠州府）。瀘溪
（江西建昌府、湖南辰州府）。清溪（四川雅州府、貴州思州府）。風臺（安徽
鳳陽府、山西澤州府）。安仁（江西饒州府、湖南衡州府）。桃源（江蘇淮安府、
湖南常德府）。龍門（直隸宣化府、廣東廣州府）。石門（浙江嘉興府、湖南澧
州）。新安（河南河南府、廣東廣州府）。
興安（江西廣信府、廣西桂林府）。永安（福建延平府、廣東惠州府）。樂
安（江西撫州府、山東青州府）。甘泉（江蘇揚州府、陜西延安府）。石泉（陜
西興安府、四川龍安府）。太和（安徽穎州府、南大理府）。清河（直隸廣平
府、江蘇淮安府）。山陽（江蘇淮安府、陜西商州）。海陽（山東登州府、廣東
潮州府）。東鄉(xiāng)（江西撫州府、四川綏定府）。
寧鄉(xiāng)（湖南長沙府、山西汾州府）。新昌（江西瑞州府、浙江紹興府）。廣
昌（直隸易州、江西建昌府）。建昌（直隸承德府、江西南康府）。安平（直隸
深州、貴州安順府）。清平（山東東昌府、貴州都勻府）。鎮(zhèn)平（河南南陽府、
廣東嘉應(yīng)州）。石城（江西寧都州、廣東高州府）。興寧（湖南郴州、廣東嘉應(yīng)
州）。咸寧（湖北武昌府、陜西西安府）。大寧（山西隰州、四川夔州府）。廣
寧（奉天錦州府、廣東肇慶府）。華亭（江蘇松江府、甘肅平?jīng)龈?。山陰（?br/>
江紹興府、山西大同府）。三水（陜西州、廣東廣州府）。寧遠（湖南永州府、
甘肅鞏昌府）。永定（福建汀州府、湖南澧州）。安定（陜西延安府、甘肅鞏昌
府）。宣化（直隸宣化府、廣西南寧府）。昌化（浙江杭州府、廣東瓊州府）。
德化（江西九江府、福建永春州）。安福（江西吉安府、湖南澧州）。建德（浙
江嚴州府、安徽池州府）。唐（直隸保定府、河南南陽府）。永福（福建福州府、
廣西桂林府）。三縣同名東安（直隸順天府、湖南永州府、廣東羅定州）。龍泉
?。ㄕ憬幹莞?、江西吉安府、貴州石阡府）。西寧（直隸宣化府、甘肅西寧府、
廣東羅定州）。新寧（湖南寶慶府、四川綏定府、廣東廣州府）。長寧（江西戇
州府、四川敘州府、廣東惠州府）。永寧（江西吉安府、河南河南府、四川敘永
廳）。懷遠（安徽鳳陽府、陜西榆林府、廣西柳州府）。定遠（安徽鳳陽府、四
川重慶府、南楚雄府）。安化（湖南長沙府、甘肅慶陽府、貴州思南府）。長
樂。（福建福州府、湖北宜昌府、廣東嘉應(yīng)州）。四縣同名太平（安徽寧國府、
浙江臺州府、山西平陽府、四川綏定府）。新城（直隸保定府、浙江杭州府、江
西建昌府、山東濟南府）。
◎箸謎
《北史·咸陽王禧傳》載箸謎云：“眠則同眠，起則同起，貪如豺狼，贓不
入己?！鄙w以諷貪墨者也。袁簡齋太史《詠箸》詩云：“笑君攫取忙，送入他人
口。一世酸咸中，能知味也否？”即本此謎之意。按：《中州集》周馳《詠箸》
詩云：“正使遭讒口，何嘗廢直躬！”寓意似勝袁詩。
◎改官詩
道光丙申，至楚需次，自知無濟世才，陳請改官，賦詩云：“鳧小隊降心
從，學步邯鄲苦未工。三復(fù)昌黎《盤谷序》，出山深悔負初衷?！薄凹t塵滾滾撲
征衫，墮落何由骨換凡?；潞２钅獪y，幾人安穩(wěn)得收帆？”“撫字催科兩不
勝，有弦可改蹇堪乘。思歸若待秋風起，欲脫塵幾恐未能。”“簪筆雍容志已
虛，不如歸去舊蓬廬。高風輸與瀛洲客，萬卷名山正著書。”（吾郡馮大史登府
現(xiàn)為寧波教授）“求賢大府禮優(yōu)崇，刮目居然到阿蒙。袞袞諸公多偉略，不才何
用濫竽充?！保ㄖ胸┲芄骨镩澐中?，后方伯張公岳崧謂當一視縣事，乃
決去留，不然將后悔，余力辭始允）“書生濟世少奇猷，得就閑曹愿已酬。莫悵
云衢升未竟，有人平地尚淹留?！奔雀墓伲鳌稓w興》詩云：“此去真為泛宅行，
扁舟江上訂鷗盟。酒從黃葉聲中醉，詩向青山影里成。高枕連宵酣旅夢，小箋沿
路記歸程。掉頭笑謝風塵侶，圖史蕭然萬慮清?！薄鞍僬稍铺菸纯呻A，寒氈仍問
舊生涯。只慚報國心終負，且喜還山夢竟諧。書卷隨身無恙在，田園樂志有人偕。
卜居擬傍漁翁宅，苕、煙波處處佳。”
◎?qū)憰蠊?br/>
《大唐新語》李襲譽謂子弟曰：“吾不好貨財，以至貧之。京城有賜田十頃，
可以充食；河南有桑千株，可以充衣；寫得書萬卷，可以求官。汝曹第勤此三事，
何求于人！”夫?qū)憰鴥H以求官，見何卑也！然必有萬卷之書，始可求官，亦豈
易事耶？
◎今勝于古
祭之用尸也，葬之用殉也，媵之以侄也，刑之以肉也，婦人之以廢疾、無子
出也，古也有之，今則亡。是今之勝于古者。
◎追尊稱帝
唐世追尊稱帝者，高宗子孝敬皇帝弘，薨即尊稱為帝，是以父尊其子也；睿
宗子讓皇帝憲，追尊于玄宗時，玄宗子奉天皇帝琮，追尊于肅宗時，是皆以弟尊
其兄也；肅宗子承天皇帝亻炎，追尊于代宗時，是以兄尊其弟也。
◎地志
錢竹汀宮詹跋《成化四明郡志》云：“王文恪公撰《姑蘇志》，楊禮部譏其
不通。或請其說，曰：“此《蘇州府志》也，而云姑蘇名，不正矣，文焉得通？”
當時傳誦其言。予謂文恪撰述，夫有所受，未可非也。試即宋、元地志之傳于今
者言之：梁克家《三山志》、陳耆卿《赤城志》、楊潛《云間志》，非宋之州郡
縣名也；徐碩《嘉禾志》、張鉉《金陵新志》、秦輔之《練川志》，非元之路名
縣名也。志蘇州而以姑蘇名，何渠不可！史家敘事，地名、官名當遵時王之制，
行狀、碑志亦史之類也，若蘇州知府而易為吳郡守，施諸志狀，則為非法。至于
詩、賦、記、序，自可不拘斯例。”竊謂宮詹引《三山志》等書，以排楊禮部之
言，其說是矣。至謂行狀、碑志，亦史之類，當遵時王之制，則地志獨非史之類
乎？而豈得同于詩、賦、紀、序之可不拘斯例乎？伏讀《欽定四庫全書總目》，
有云：“志書題古地名，自宋代已有是例，核以名實，良有未安。”此誠持平之
論矣。
◎姚兵部
歸安姚鏡堂兵部學爽，學問贍博，品尤高卓。官京師數(shù)十年，寓破廟中，
不攜眷屬。趨公之暇，以文酒自娛，朝貴罕識其面。曾典貴州鄉(xiāng)試，門下士饋贄
金者，力卻之，惟贈酒則受，因是貧特甚。出不乘車，隨一僮持衣囊而已。所服
皮衣冠，毛墮半，見其醇，每彳亍道中，群兒爭指笑之，兵部夷然自若也。嘗賦
《梅子》詩云：“臭味偏于吾輩近，風懷莫遣女郎知?！币粫r推為絕唱。其他佳
句，如《謝人送菜》云：“但使斯民無此色，愿教我輩味其根?！薄端烷h貢甫之
揚州》云：“養(yǎng)志未須嫌祿薄，讀書大好是官閑。”皆清妍絕俗。
◎沈菁士詩
烏程沈菁士比部同年丙瑩，幼耽吟詠，以家貧親老，奮志功名，刻苦攻舉子
業(yè)。通籍后，遂專力于詩，所造日上。其寓感詩，有慨言之深，得主文譎諫之旨。
《嘆》（憫罹法也）：“鳥將雛，雛飛在路隅。有有善取子，空中一擊無
完膚。手爪毒，網(wǎng)羅觸，有罪兮不可贖。與雛何怨？雛與何仇？與亦無
怨，與雛亦無仇。只緣攫取口中哺，乃監(jiān)其腦、樁其喉?？谥胁?，曾有幾？性命
鴻毛判一死，饑不擇食至于此！吁嗟乎！安得粟滿野，葚滿林，鴟鴟兮，化
為祥禽。”《悼蛹》（傷剝下也）：“美人織當戶，五色工纂組。可憐機中縷，
縷縷皆辛苦。吳蠶作繭口卒<疒者>，吳蠶作蛹蟄復(fù)蘇。獻繭者誰心膽粗，剝?nèi)∪?br/>
己肥妻孥。剝繭一何酷！蛹在繭中哭。蛹哭渺不聞，生機漸以蹙。宛轉(zhuǎn)將死未死
時，我為請命前致詞：蛹兮蛹兮好護持，生子明年還吐絲?！?br/>
◎阮文達公聯(lián)
嘉慶初，阮文達公撫浙，為鄉(xiāng)試監(jiān)臨，題貢院聯(lián)云：“下筆千言，正桂子香
時，槐花黃后；出門一笑，看西湖月上，東浙潮生?！睔w安王勿庵侍郎以銜之太
夫人八秩壽辰，公賀聯(lián)云：“多子兩魁天下士（侍郎乾隆乙卯狀元，其弟以钅吾
同科會元），大年三歷太平朝?！卞X塘魏春松觀察成憲之出守揚州也，公贈聯(lián)云：
“兩袖清風廉太守，二分明月古揚州。”又題吳山呂祖殿澄心閣云：“仙佛緣中，
湖山勝處；樓臺影里，云水閑時?！笔钦婺芡聴壏财G，天然入妙者。
◎許秀山
臨海許秀山布衣保，喜種花，尤愛蘭菊，菊種多至百余，每至花時，五色繽
紛。先君子恒從乞種，因書聯(lián)以贈云：“啖啖飯，著粗衣，眷屬團圓終歲樂；伴
幽蘭，對佳菊，花枝爛漫滿庭芳?！庇诸}其《琴鶴圖》云：“流俗不可侶，伴身
惟鶴琴。山空涼月皎，亭古綠陰深。雙翮有仙骨，七弦皆道心。幽居愜真賞，長
此滌塵襟?！痹S精于醫(yī)，為人診病不計酬金。曾傳余秘方，試之皆效，附錄之以
濟世。治頭風：用頭風膏藥入草烏末少許貼之。治牙痛：用北細辛五錢、薄荷五
錢、樟腦一錢五分，置大碗中，上覆小碗，紙糊泥封勿通氣，緩火熏之，令藥氣
上升至小碗，取涂痛處。治刀傷久爛：用生糯米，于清明前一日一換水，浸至谷
雨日曬干，研末敷之。治火燒傷方：雞子煮熟，去白取黃，豬油去膜，二味等分，
搗勻抹之。
◎?qū)W官聯(lián)
學博向稱冷官，以其位卑祿薄，不能自豪也。蘇州教授李時庵恩沛自題大堂
聯(lián)云：“掃雪呼僮，莫認今朝點卯；轟雷請客，都知昨日逢丁?！笨鞍l(fā)一噱。蕭
山傅芝堂學博笛作聯(lián)自嘲云：“百無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闭Z更諧妙。
然事簡責輕，形神安泰。仁和宋學博成勛有聯(lián)云：“宦海風波，不到藻芹池上；
皇朝雨露，微沾苜蓿盤中?！庇謱O學博學垣聯(lián)云：“冷署當春暖，閑官對酒忙。”
是均能道寒氈趣味者。至福清林譯之“俸薄儉常足，官卑廉自尊”（林官海寧教
諭。國初人），則辭質(zhì)旨深，直可作官箴讀矣（“祿薄儉常足，官卑廉自尊”，
見明姚宣《聞見錄》。左忠毅公光斗官中書時，嘗以題其堂聯(lián)，林蓋襲用其語）。
◎檳榔
醫(yī)書檳榔治瘴，川、廣人皆喜食之，近則他處亦皆效尤。不知其性沉降，破
泄真氣，耗損既久，一旦病作不治，莫識受害之由，嗜之者終無所警也。余按：
宋周去非《嶺外代答》有云：“川、廣人皆食檳榔，食久，頃刻不可無之，無則
口舌無味，氣乃穢濁。嘗與一醫(yī)論其故，曰：‘檳榔能降氣，亦能耗氣。肺為氣
府，居膈上，為華蓋，以掩腹中之穢。久食檳榔，則肺縮不能掩，故穢氣升，聞
于輔頰之間，常欲啖檳榔以降氣，實無益于瘴。彼病瘴紛然，非不食檳榔也?！?br/>
此論檳榔之害最為切要。知非特無瘴之地不可食也，嗜檳榔者其鑒之。
◎許氏科第
嘉慶、道光以來，仁和許氏科第最盛。駕部謹身《闈墨·房評》云：“數(shù)來
族望，寰中能有幾家？問到科名，榜上視為故物。”稱許可云允當。
◎李
嘉興本李地，所產(chǎn)李即以是為名。色紅肉脆而味絕鮮，吾郡果品以此為最，
惜不可多得。皮有爪痕，相傳為西施所掐，此殆飾說耳，而文人賦李者必及之。
如朱竹坨賦云：“傳諸故老，一事矜奇。遇入?yún)侵髯樱僦畢R舟移。經(jīng)纖指
之一掐，量心賞之在斯。何造物之工巧兮，化千億于來茲。雖彼美之云亡兮，仿
佛若或睹之?！苯饘W博介復(fù)詩云：“此邦書《越絕》，彼美憶西施。指點痕如捻，
流傳事不疑?！鄙蛎鹘?jīng)翼詩云：“爪痕千古在，入市合輸錢?！苯灾复艘?。
◎趙儀姑詩
上海趙儀吉女史，歸安汪參軍延澤之配也。天性高朗，有丈夫風骨。博
習經(jīng)史，兼工吟詠。著有《濾月軒詩集》，句如：“殘紅盡落啼鶯老，眾綠新生
好雨多。”“五夜懷親空有夢，十年遣日只憑詩?！薄洞和怼吩疲骸安琶摯荷罁Q
夾紗，東皇何事便思家。杜鵑聲里斜陽暮，深閉幽窗避落花?！本憔昝?。
◎理財
三代以下，善理財者莫如劉晏，不善理財者莫如王安石。一則利國而不傷民，
一則害民而遂病國也。
◎大佛寺聯(lián)
西湖大佛寺有沁雪泉，其題聯(lián)云：“沁雪貯寒泉，一片清虛，照徹大干世界；
開山成寶相，十分圓滿，想見丈六金身?！闭Z特雅切。
◎鹿坪師聯(lián)
沈鹿坪師作對聯(lián)，警煉自然，人爭傳誦?？秩站蒙⒇?，備錄于此。太均神祠
云：“德并高，猶眾之母；慈同大士，則百斯男?！睘醭坛勤蛏耢粼疲骸耙怀?br/>
捍天下兵，丹心貫日；片語留身后誓，鐵面凌霜?！保ㄉ駷閺堫￡栂瘢樕?，
以有“為厲鬼殺賊”語也。）吾里李臨川先生祠云：“德仰儒宗，次立功，次立
言，歿而可祭于社；名垂史冊，古遺直，古遺愛，過者猶式其閭?！眹辣扔裉?br/>
之母蔡太恭人四十生辰聯(lián)云：“長日彩衣孫抱戲，盛年紗幔子傳經(jīng)。”蔡太恭人
挽聯(lián)云：“禮重延賓，七載倍欽陶母誼；訓垂翼子，一家齊凜敬姜箴?！崩铤Q杉
學博日蛾之尊人秋霞先生允楓挽聯(lián)云：“慚未因群隨謁紀，慘于見紹輒思康?！?br/>
（鶴杉從師游，而師與秋霞先生未嘗謀面。）德清陸庵先生震東七十壽聯(lián)云：
“地本仙居，鳩杖親攜尋藥餌；官真吏隱，鶴觴小酌詠梅花。”（時官仙居教諭。）
湖州楊氏祠堂聯(lián)云：“祠開苕左新門第，村紀關(guān)西舊世家?！鳖}某道士居云：
“受錄開宗，千秋香火人間世；棲真卜筑，一室煙霞物外身。”官臺州教授時，
督修文廟，題堂聯(lián)云：“事可問心寧任怨，功難藉手敢辭勞?！?br/>
◎世次
《漢書·孔光傳》：“孔光，孔子十四世之孫也。”《后漢書·光武帝紀》：
“世祖光武皇帝，高祖九世之孫也?！苯赃B身敘世次。《北齊·神武紀》：“六
世祖隱生慶，慶生泰，泰生湖、湖生謐，謐生皇考樹?！蹦穗x身為六世。后人敘
世次皆離身，如穆員、陳子昂、柳子厚、蘇子美父志，稱高祖上一世為五代祖、
五世祖是也。
◎鼠
《爾雅》隸鼠于《釋獸》，以四足而毛，謂之獸也?！钝拧冯`鼠于《釋蟲》，
以其為穴，蟲之長也。鼠之種見于《爾雅》者十有四，有同名而異種者為<鼠貝>
鼠，一在寓屬，一在鼠屬。有與鳥同穴者為<鼠突>。至《釋鳥》之鼯鼠，《釋蟲》
之鼠負，則與寓屬之<鼠貝>鼠，皆名鼠而實非鼠矣。
◎唐明府
吾里唐明府炳，由庶吉士改官桃源縣令，歿后有挽之者云：“天上謫仙，此
去依然參桂署；人間隱吏，今來何處問桃源？”人皆稱其雅切。
◎戴孝廉詩
杭州戴孝廉兆元工詩，嘉慶戊辰會試，詩題“天臨海鏡”，友人某以病倩戴
代作，詩起聯(lián)云：“善納真如海，能容即是天?！币允谦@售。而戴竟不第，坎Б
終其身。
◎沈胎簪詩
同邑沈胎簪大令淮，受業(yè)于先君子。工篆刻，能詩，以拔貢官山左。懲胥吏
之弊，賦《感事》詩云：“為宰百事難，尤難在胥吏。以彼閱歷深，況加嗜欲蔽。
奸猾本性成，乘間工窺伺。翻案或緣情，見利豈思義！譬猶虎而冠，出柙人爭避。
去詐復(fù)去貪，要在能駕馭。茍能燭其奸，盡法無輕恕。安得清風來，好驅(qū)大暑去。”
言之可謂深切。又有《揚州雜詩》云：“一椽遺宅沒寒蕪，瀾息波平井已枯。三
月煙花春似海，更無人問董江都?！薄跋闫鄄磹潫o家，啼遍垂楊剩暮鴉。一賦
蕪城已凄絕，不堪更訪玉鉤斜?！本b有情味。
◎葛壯節(jié)公駢語
葛壯節(jié)公以水師起家，擒斬海盜，不遺余力。嘗偽作商舟以誘賊，屢獲巨寇，
賊懼，為之謠曰：“莫逢葛，必不活?！惫冁?zhèn)海總兵時，巡洋勞瘁，感暑，臥病
甚劇。時聞閩省盜船百余攔入浙海，大府檄公率三鎮(zhèn)兵船總巡。公力疾前往，先
以書馳告曰：“寸心自誓，期盡瘁以事君；一息尚存，敢偷安而負國！”時道光
戊戌年也。公官瑞安副將時，會稽宗滌樓侍御稷辰贈聯(lián)云：“武穆兩言，不愛不
怕；文成一訣，即知即行?！惫珖L手書一聯(lián)揭于治事之堂，曰：“持躬以正，接
人以誠；任事惟忠，決機惟勇?！辈⒆宰麟Ⅰ酱笞郑伷涮迷弧巴荨?，論者謂
能不負所言。
◎上官皇后
《漢書·外戚傳》：“孝昭上官皇后立十年，昭帝崩，昌邑王賀即位，尊為
皇太后。賀廢，宣帝即位，為太皇太后?！笔菚r后年僅十五耳，而有太皇太后之
稱，乃史冊所未有也?！毒V目》書后立時年五歲，與《漢書》不符。按：后立于
昭帝始元四年戊戌，崩于元帝建昭二年甲申，年五十二。以此推之，自應(yīng)從《漢
書》六歲為是?！稘h書》又曰：“昭帝崩，后年十四五云?！贝恕八摹弊之斒茄?br/>
文。
◎避諱
古來避諱改字，至今尚有沿用不變者。漢呂后名雉，改為野雞；梁武帝小名
練，改練為絹；唐高祖之祖名虎，改虎子為馬子；太宗名世民，改民部為戶部；
吳越文穆王名元，改一貫為一千；宋英宗名曙，改薯蕷為山藥；宋寇萊公為相，
諸司公移避其名改為準。地名尤多。吾浙虎林，以避唐諱改稱武林；嘉禾，以避
三國吳太子名改稱嘉興；括州，以避唐德宗名改稱處州。其他更難悉數(shù)。
◎劫寨
守城者必劫寨，昔人之言當矣。今為廣其旨云：御敵者必用偵，誘敵者必用
伏，攻敵者必用間。古人制勝之術(shù)，大率如斯。
◎明閹禍
江陰楊大令寧謂有明一代，如王、汪、劉、魏，其害固不可容言，其余諸帝
自太宗、仁宗而外，未有不任閹人者。按：《明史》載永樂三年，命太監(jiān)鄭和帥
舟師下西洋；八年，命內(nèi)官馬靖鎮(zhèn)甘肅、馬騏鎮(zhèn)交址；十八年，置東廠令刺事。
因謂明世宦官出使專征、監(jiān)軍分鎮(zhèn)、刺臣民隱事諸大權(quán)，皆自永樂間始。然則明
之禍，莫甚于宦官，而宦官之禍，實基于太宗也，安得謂其不任閹人哉！
◎吳中行
吳中行劾座主張居正得直諫名，然終不可為訓。流及既衰，遂有閹黨御史智
鋌受業(yè)趙南星門而疏詆南星為元惡者。
◎經(jīng)學理學
言經(jīng)學者，宗宋必斥漢；言理學者，宗程、朱必斥陸、王，何見之小耶！試
觀本朝孫夏峰、湯文正，理學皆宗陸、王而未嘗悖圣道也；東吳之惠氏、東浙之
萬氏，經(jīng)學皆宗漢而未嘗悖圣教也。譬之登山者，或自南或自北，其路之平易遠
近不能皆同，要皆望是山以行，不迷于所往，則固殊涂而同歸也。
◎柳仲涂作銘
柳仲涂為其外祖父伊闕縣令太原王公作墓志銘，其文首紀葬之年月與地，末
紀名字三代與卒年，中敘事實，則全述其舅氏信詔之言，蓋仿昌黎《襄陽盧丞墓
志銘》述其子之語、《河中府法曹張君墓碣銘》述其妻之語例，乃變體也。銘語
亦簡質(zhì)，云：“男賢若父，婦賢若母。斯焉為誰，柳開外祖。名兮傳于世，骨兮
歸于土。洛水、邙山，千秋萬古?！?br/>
◎劉軻
唐劉軻行藏最奇，初為僧，繼為道士，后進士登第，以能文章名。所作《農(nóng)
夫禱》有云：“農(nóng)人不饑而天下肥，蠶婦不寒而天下安?！闭Z特精妙。軻為僧時，
因葬遺骸感夢而精儒學，策名任史官，見《南部新書》。
◎斛銘
常熟蔣雨亭制軍陳錫之父侍御伊，嘗銘其斛曰：“出此入此，厥惟公平。有
易是者，天殛其人。”制軍謹守家法，凡遇遷除，輒蠲佃租。外叔祖周葵園先生
以清收租斛內(nèi)嵌木一方，視他斛減二升，刊字于木曰：“少收幾粒，多收幾年?！?br/>
至今遵用之。
◎養(yǎng)一齋詩話
詩話類取近人之詩，易涉標榜，惟山陽潘彥輔孝廉德輿《養(yǎng)一齋詩話》，尚
論列代，至明而止。其論悉稟圣人詩教之旨，以心術(shù)行誼為本，以氣骨韻味為主，
近時詩話，當以此為首矣。略識數(shù)則于左：
“三百篇之體制音節(jié)不必學、不能學，三百篇之神理意境不可不學也。神理
意境者何？有關(guān)系寄托一也，直抒己見二也，純?nèi)翁鞕C三也，言有盡而意無窮四
也。不學三百篇，則雖赫然成家，要之纖瑣摹擬，淺盡而已?！薄皩W詩當先
求六義，唐以前比興多，宋以來賦多，故韻味迥殊?！薄霸姺e故實固是一病，矯
之者則又曰詩本性情。余究其所謂性情者，最高不過嘲風雪弄花草耳。其下則嘆
老嗟窮，志向齷齪。其尤悖理則荒淫狎蝶之語，皆以入詩，非獨不引為恥，且曰：
‘此吾言情之什，古之所不禁也?！诏埃〈素M性情也哉？吾所謂性情者，于三
百篇取一言曰‘柔惠且直’而已。此不畏強御，不侮鰥寡之本原也。老杜云‘公
若登臺輔，臨危莫愛身’，直也；‘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柔惠也。樂天
云‘況多剛狷性，難與世同塵’，直也；‘不辭為俗吏，且欲活疲民’，柔惠也。
兩公此類詩句開卷即是，得古詩人之性情矣。舍此而言性情，詩之螟[A186]也。
‘性情’二字，頗不易言，更勿誤認?！薄拔釋W詩數(shù)十年，近始悟詩境全貴‘質(zhì)
實’二字。蓋詩本是文采上事，若不以質(zhì)實為貴，則文濟以文，文勝則靡矣。吾
取虞道園之詩者，以其質(zhì)也，取顧亭林之詩者，以其實也。亭林作詩，不如道園
之富，然字字皆實，此修辭立誠之旨也。竹、歸愚選明詩皆及亭林，皆未嘗尊
為詩家高境，蓋二公學詩見地，猶為文采所囿耳。
◎龍井寺
西湖龍井寺重修于乾隆二十六年，明年仲春，高宗純皇帝敬奉慈輿，省方南
服，駐蹕湖濱，旬日之中，翠華四至，親灑宸章三十有一，自來名勝莫之能比，
見于浙江巡撫莊有恭碑記。余于咸豐元年重九日往游，寺宇全圮，殘碑斷碣，偃
仆荒草間，僅存秦淮海祠廡三楹，壁間刊《龍井題名記》及無錫秦小峴侍郎瀛一
跋一記、謝蘊山中丞二詩。因恐數(shù)年之后并此亦毀，急錄之以備湖山掌故。
跋云：“謹按：始祖淮海先生以宋元豐二年至杭州，與龍井僧辨才善，有
《龍井記》、《龍井題名記》，并見集中。元豐二年己未至今乾隆六十年乙卯閱
七百十有七年，而瀛以備兵浙西至龍井?！洱埦洝饭拭紫尻枙?，今壁間碑石乃
明華亭董文敏仿米書補書者。《龍井題名記》則尋覓不可得。瀛既屬長洲周瓚敬
摹先生像，選工上石，并補錄《龍井題名記》。鐫像后，付龍井僧嵌置寺壁。無
錫裔孫瀛謹識。”
記云：“龍井之名何以著？以辨才僧居龍井著也。辨才居龍井何以著？以余
遠祖淮海先生為辨才作《龍井記》者也。先生以紹圣初，嘗由國史院編修出為杭
州通判矣，而其與辨才往還，則在元豐二年。時先生方自淮如越省親，過錢塘與
參寥訪辨才于壽圣院之潮音堂，憩龍井亭，據(jù)石酌泉，為之題名，又為之記。乾
隆乙卯春，瀛監(jiān)司浙右，過龍井，既嘗摹先生像，并補書《龍井題名》，諸石，
嵌龍井壁間。既而思曰：吾祖文章氣節(jié)與蘇文忠略同，兩公于杭皆有遺跡，今文
忠與李鄴侯、白刺史、林處士并祀孤山，稱‘四賢’，而先生則無有祠而祀之者。
龍井故先生舊游處，不可以無祀。爰于隙地葺屋三楹，中奉先生栗主，而左則以
辨才焉。瀛嘗按先生游龍井，與辨才善，旋別去。其后先生ヘ杭，在紹圣初，
辨才示寂于元枯八年，是先生再至杭州，辨才已歿，而龍井之名猶特以先生與辨
才而著。圣天子時巡蒞止，親灑翰墨，天文炳煜，照耀山谷，蓋賢哲之流風遠矣。
龍井故在風篁嶺上，俗稱老龍井，今龍井距風篁嶺半里許。所謂壽圣院、潮音堂
都不可考。方先生ヘ杭，即道貶處州，是以無政跡可見。今栗主稱杭州通判者，
以先生嘗奉有ヘ杭之命，則從先生官宜也。祠之落成，以嘉慶元年十二月朔日。
董其役者，前浙江臨?？h知縣無錫華瑞潢、龍井僧廣浩。浙江杭嘉湖兵備道無錫
裔孫秦瀛撰，翰林侍講錢塘后學梁同書書?！?br/>
詩云：“杖策呼龍伴夜吟，揮毫對客聽潮音。封侯那敵識蘇面，說偈同來印
佛心。淮海無雙推國士，衣冠中歲宴瓊林。倚筇久作歸歟想，篁嶺風泉托意深?！?br/>
“被謫杭州又處州，觚棱十載夢仙游。熙、豐紹復(fù)憐諸老，黨籍遷移到遠陬。烏
鵲欄桿人去后，古藤花影月明秋。雨深溪路黃鸝語，仿佛先生在上頭?！倍∷认?br/>
日，謁少游先生祠二首，南康謝啟昆。
◎薌勻公挽聯(lián)
先君子薌勻公諱元钅享，生于先大父秋畦公臨?？h學官廨，時乾隆辛丑年
也。道光己亥（以┟）司鐸臺郡，迎養(yǎng)署中。先君子精八分書法，求者坌集，應(yīng)
之不倦。性嗜花，栽植盈庭，四時燦爛不絕。興至，則縱游巖壑，或與二三朋好
淪茗銜杯，優(yōu)游永日。與人仁恕誠恪，周急惟恐不及。甲辰九月，以中風疾棄養(yǎng)，
臺人士吊者皆哭失聲，投贈挽聯(lián)，錄其尤者于左。山陽郭太守恒辰云：“舍怡
情，看三徑香多，省識人如菊淡；鯉庭侍養(yǎng)，悵六年吏隱，遽聞詩詠莪哀?！遍L
白雙協(xié)鎮(zhèn)德云：“七十載德望常尊，子舍銜，濟美克成名進士；萬八峰吟蹤重
到，仙區(qū)化鶴，歸真定列上清班。”武進馮明府翊云：“鶴俸慰桑榆，臺岳重游，
六十年前來處去；鯉庭茂桃李，楹書可讀，五千言在歿猶存。”蕭山張學博錫戊
云：“名成鯉對，誥錫鸞封，最愜心鏡水辭官（先君子于戊戌歲攝會稽縣學事），
霞城就養(yǎng)；閑即栽花，病還作草，忍撒手金英正放，墨沈猶濃?！迸R海傅學博兆
蘭云：“閱歷遍名區(qū)，玩水登山，七秩精神欣矍鑠；笑談聆講幄，栽花賭酒，五
年杖履憶追陪?！迸R海洪明府瞻陛云：“隨宦海為汗漫之游，樽酒常攜，中圣中
賢，無非樂趣；就祿養(yǎng)于降生之地，名山久住，是仙是佛，合有前因?！保ㄍ?br/>
孔憲采填諱）
◎竹杖浸廁
刑傷，飲小便止痛解毒，獲效最神。秀水諸襄七宮詹錦之先人有為縣吏者，
憫刑人之痛苦，每竹杖必浸廁中，久而后用之，如是者數(shù)十年。迨宮詹顯達，人
咸謂因是得報。
◎九言聯(lián)
九言挽聯(lián)難得佳者，嘗于仁和陳子誠茂才世敬家見其尊人座聯(lián)云：“蒙二爻，
以子克家為吉；箕五福，得考終命而全。”用經(jīng)語妙造自然。
◎妝域
杭堇浦太史《道古堂集》有《妝域聯(lián)句》詩并《序》云：“妝域者，形圓圜
如璧，徑四寸，以象牙為之，面平，鏤以樹石人物，丹碧粲然。背微隆起，作坐
龍蟠屈狀。旁刻‘妝域’二小字，楷法精謹。當背中央凸處，置鐵針，僅及寸，
界以局，手旋之，使針卓立，輸轉(zhuǎn)如飛，復(fù)以袖拂，則久久不能停，逾局者有罰。
相傳為前代宮人角勝之戲，如《武林舊事》所載‘千千’、《日下舊聞》之‘放
空鐘’之類。蓋藉以銷吹花永晝，題葉閑思，所謂妝域者也?！痹婇L不備錄，摘
其中間十韻。云：“烏三匝未棲，蕉百回仍剝?！保ㄚw信意林）“蓬卷無根株，
渦洄亂清濁。”（沈嘉轍樂城）“徐時影繽翻，急處勢騰踔?！保▍庆坛啉D）
“氣渴猶蟻旋，局殘屢鶴啄?！保ㄚw昱功干）“文窗紛合圍，紅袖競關(guān)撲。”
?。无H）“快奪金百鍰，偏輸玉雙玨。”（信）“回腸托防間，匪石謾謠諑?！?br/>
（厲鶚太鴻）“攏鬢婢爭看，扶腰女初學?！保无H）“眉顰側(cè)輕鈿，臂瘦動寬
鐲。”（世駿）“人語喧行廊，花光繡桷。”（焯）摹寫情狀絕佳。
◎觀龍舟詩
嘉慶間，御制《觀龍舟》詩，命諸詞臣賡和，皆為“水嬉”嬉字韻所窘，鮮
有合作。錢塘陳荔峰師嵩慶和句云：“四海魚龍呈曼衍，九重珠玉戒荒嬉?！鄙w
是日方以《崇儉黜奢詔》宣示中外，故詩意及之。?；实鄞蠓Q賞，諭為諸詩之冠，
由是寵眷有加，遂躋卿貳。
◎歸去來辭序
陶靖節(jié)《歸去來兮辭序》一百九十八言，敘次詳盡，語樸旨深，有此辭必有
此序，而其美始全。近世坊本往往芟去不刻，謬矣！
◎顧橫波小像
程春廬京丞，博雅嗜古，所蓄書畫甚多。余曾于其侄銀灣參軍世樾處，見
《顧橫波小像》一幅，豐姿嫣然，呼之欲出。上幅右方款二行云：“崇禎己卯，
七夕后二日，寫于眉樓，玉樵生王樸?！弊蠓皆姸自疲骸把蕳钪Πl(fā)妒云，斷
魂鶯語夜深聞。秦樓應(yīng)被東風誤，未遣羅敷嫁使君。淮南龔鼎孳題。”“識盡飄
零苦，而今始得家。燈煤知妾喜，特著兩頭花。庚辰正月廿三日燈下，眉生顧媚
書?！?br/>
◎一字師
李紳吏正叔孫之讀為敕咎反之誤；楊廷秀吏正干寶為于寶之誤；齊己
《早梅》詩“前村深雪里，昨夜數(shù)枝開”，鄭谷改“數(shù)”為“一”；張詠“獨恨
太平無一事，江南閑殺老尚書”，蕭楚才改“恨”為“幸”；程風衣嗣立“滿頭
白發(fā)來偏早，到手黃金去已多”，周白民振采改“到”作“信”：皆所謂一字師
也。他若范文正公《嚴先生祠堂記》云“先生之德，山高水長”，李泰伯改“德”
為“風”；蘇東坡《富韓公神道碑》云“公之勛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虛己聽
公，西戎北狄，視公進退以為輕重，然一趙濟能搖之”，張文潛改“能”為“敢”；
宋省試賦題“天子聽朔于南門之外”，滿場皆曰“詣南門而聽焉”，惟魁多士者
改“詣”為“出”；王貞石《御溝》詩“此波涵帝澤，無處濯塵纓”，貫休改
“波”為“中”；任翻《題臺州寺壁》詩“前峰月照一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
有觀者改“一”為“半”；陸舉之“巖邊桂樹團丹霧，石上苔花閣綠云”，王蔭
伯改“團”為“生”，改“閣”為“動”；張虞山養(yǎng)重“南樓楚雨三更遠，春水
吳江一夜增”，王漁洋改“增”為“生”；陳香泉奕禧“斜日一川水北，秋峰
萬點益門西”，王漁洋改“峰”為“山”：是亦于一字分工拙也。此類尚多，未
遑悉載。
◎千字文
周興嗣《千字文》，今之科場、號舍、文卷，及民間質(zhì)庫、計簿，皆以其字
編次為識，取其字無重復(fù)，且眾人習熟，易于檢覓也。雍正元年，禮部議準，鄉(xiāng)、
會試朱卷字號，將《千字文》內(nèi)不佳字樣揀去荒、吊、伐、罪、毀、傷、悲、虛、
禍、惡、竭、盡、終、賤、離、顛、虧、疲、逐、邙、驚、墳、弱、傾、困、滅、
弊、刑、翦、杳、冥、黜、譏、極、殆、辱、恥、逼、索、寂、寥、散、累、遣、
戚、凋、委、落、宰、饑、厭、故、祭、祀、顙、悚、懼、恐、惶、骸、垢、駭、
誅、斬、賊、盜、捕、叛、亡、魄、孤、陋、寡、愚、誚共七十五字，又亞圣孟
子名應(yīng)避，及數(shù)目四、五、六、九等字與號數(shù)復(fù)，亦皆勿用。余按：鮑氏《知不
足齋叢書》以《千字文》編頁，改“禍因惡積”句為“祿因功積”，蓋亦以字之
當諱而易之也。
◎劉太史詩
陽湖劉芙初太史嗣綰，天才藻發(fā)，早歲入成均，與莫寶齋侍郎齊名。年過四
十，始以第一人捷南宮，朝野皆以大魁期之，而劉則以闈作未佳慚憾成疾，殿試
時，書卷潦草，遂不得鼎甲。所著《尚纟堂詩集》，佳句如“江遠全浮樹，山
低半入城”、“霽雪他鄉(xiāng)樹，春燈獨夜船”、“野水自成渡，亂峰爭入樓”、
“江上春陰孤店外，客中寒食百花前”、“好春似水難消劫，名士如花易散場”、
“夢來好夜連天遠，情到中年比海深”、“棋局在心還斂手，酒杯如影不離身”，
吐屬雋妙，不愧名士風流。劉久困名場，羈旅漂泊，感慨無聊之意，悉寓諸詩，
如“身世漫將書慰藉，姓名都與刺消磨”、“全家別后貧兼病，獨客歸來哭當歌”、
“琴余焦尾聲都死，燭燼傷心淚亦干”、“生原有恨偏同世，歸已無聊況異鄉(xiāng)”、
“萬念總由蠶自縛，一生只有蠹相憐”，情辭悱惻，讀之尤令人輒喚奈何。
◎姚明府
道光庚子，英夷陷定海，邑令姚履堂懷祥赴水殉難。越九年，其友謝厚庵參
軍蘭生以明府分校時藍筆所作詩刊石吳山祠中，杭州太守徐倍軒先生敬為作啟征
詩，詞氣雄壯，結(jié)段尤佳，云：“當夫神祠月黑，山阿雨來，遠聞鶴笙自天而下，
明府披上清之法服，駕逍遙之云車，陟降在庭，摩挲片石。靈旗東指，茫茫怒濤。
戍鼓無聲，妖烽絕焰。嘆葬身之得所，吾從馮夷；聽招魂于異鄉(xiāng)，誰非宋玉！邈
彼英爽，庶幾樂胥。嗚呼！顏魯公握拳透爪之氣，早知在《爭坐位》間，岳鄂王
怒發(fā)沖冠之詞，宜對峙棲霞嶺上。”
◎思忠錄景忠錄
參軍又纂《思忠錄》、《景忠錄》，表揚死難諸人，錢警石學博為題《長歌》，
敘述甚詳。其辭曰：“謝君昔日曾從戎，軍門論事驚凡聾。有手恨不能殺賊，濡
染大筆思勸忠。凡死夷難盡箸錄，托始吾浙之甬東。姚知縣（懷祥，福建侯官人），
全典史（福，甘肅人），李縣丞（向陽，南昆明人）先后死。朝廷重寄果何人，
漫言死職無文臣。不見乍浦同知韋逢甲（山東人），上海典史楊慶恩（山陰人）
與夫運餉知縣顏履敬（甘肅人），皆不避賊圖生存。事聞荷褒恤，乃共武臣死難
同蔭其子孫。武臣首數(shù)陳提督（化成，同安人），吳淞作鎮(zhèn)若山岳。壯哉至死猶
橫槊，從之死者有六忠（韋印福、錢金玉、龔齡垣、許林、許攀桂、徐大華，皆
領(lǐng)官兵，亦與其難。婁縣廩生楊秉把撰《六忠傳》，厚庵云尚有外委姚雁宇）。
不愧將軍之部曲。廈門與虎門，大角連沙角。閩、粵諸將多死綏（提督關(guān)天培，
總兵江繼蕓祥福，三江副將陳連升及其子鵬舉），后來甬上四鎮(zhèn)亦卓犖。（壽春
總兵王錫朋、處州總兵鄭國鴻、定海總兵葛云飛，狼山總兵謝朝恩。）更有朱家
父子兵（金華副將來貴及其子昭南）大寶山頭（在慈溪縣）死尤酷。死雖酷，功
實多。從死之士卒，其名亦不磨。所惜張總?cè)郑ǔl(fā)），功罪猶殊科。同時有直
筆，若文若詩歌，謝君一一勤搜羅。天知謝君劇好事，先遣收藏棘闈字（乙未鄉(xiāng)
試，厚庵從事外簾，姚公懷祥以分校藍色筆寫字贈之）。異時攝職之永嘉，突兀
堂前見題識（葛公云飛楹聯(lián)在瑞安副戎署，厚庵手拓，與姚公遺墨同征題詠），
完人遺墨得合并，力透紙背想忠義。更教華蓋謁雙忠（陳忠毅公丹赤、馬忠勤公
界，同死耿精忠之難。馬公之侄穎姿、家人張亦寶亦死焉，有祠在溫州華蓋山），
吊古傷今同一致。同官率錢新崇祠，碑傳遺文急編次。先人紀錄有《思賢》（厚
庵之先橫山先生應(yīng)芳，有《思賢錄》，記宋道鄉(xiāng)鄒公事），續(xù)以《景忠》、《思
忠》可連類。開緘字字光芒寒，讀之使我慘不歡?；浳鞣教匠喟淄瑁敢源思?br/>
士肝。嗚呼小丑勿蔓衍，即日蕩平罷征戰(zhàn)，安良除暴賴郡縣。豈無治行稱最善？
請君更補循吏傳?！?br/>
◎徐阮鄰師詩
徐阮鄰師以名孝廉出宰秦中，大吏皆刮目相待。擢階州牧，解組歸林下，優(yōu)
游娛情詩酒，著有《抱碧堂集》行世。詩尤長于七言律句，如《秋感》云：“百
蟲愁語古今感，一笛涼生天地秋?！薄队摄崴朱柨h》云：“陰谷雙輪雷入地，
頹崖一線井窺天?！薄渡叫小吩疲骸皹漕嵰笆茢r路，山罅人家石筑門?！薄冻?br/>
冬石嘴山旅夜》云：“十月苦寒邊地早，一樽清話故人同。”《游拙政園》云：
“四圍花溆鷗眠艇，一徑松陰鶴候門。”《寄懷吟谷叔豫章》云：“九派江流歸
棹遠，一春柳色小樓多。”清華流逸，不愧作者。又《江船雜詠絕句》云：“江
回灘繞百千灣，幾日離腸九曲環(huán)。一棹畫眉聲里過，客愁多似富春山?！鼻槲督^
似漁洋。
◎李芝齡師
李芝齡師于嘉慶丙子年繼汪文端公來浙視學，秉文端公之訓以衡文，一時名
士皆荷裁成，無滄海遺珠之憾。公蒞浙時賦詩云：“詔持使節(jié)蒞南邦，紫塞迎鑾
荷澤龐。天語寵褒文第一（九日，喀喇河屯行宮召見，奉有“考試差第一，往視
浙學”溫旨），師恩泣感士無雙（辛酉選拔，師為嘉善錢輔堂先生，曾以“國士
無雙”命題。茲行過師故里，不勝知己之感）。搜才期副丹宸望（上有“浙江人
文淵藪，當取有用之才”之諭），繼響難賡《白雪》腔（時接汪瑟庵師之任）。
五夜霜鐘催早發(fā)，扁舟寒雨下吳江?！薄扒?、黔萬里捋吟須，況此名山似畫圖。
得友更欣逢白傅（時同年吳棣華廷琛守杭），無詩或恐負西湖。淡妝濃抹皆奇格，
秋實春華總奧區(qū)。多少便楠期人貢，肯遺大澤夜光珠！”情文斐娓，迄今士林
猶能誦之。
◎元駢體文
元駢體文不及宋人之精警，而煉詞工雅，亦有足采者，茲就《文類》中摘錄
以識其概。閻復(fù)《丞相阿術(shù)贈謚制》起云：“邊外開邊，四達弗庭之域；將門出
將，三持分閫之權(quán)?！币荨蹲筘┰S衡贈官制》起云：“天非繼圣學之墜緒，則
不生命世之大才；國欲與王道以比隆，肆用為燕民之先覺?！币荨兑赦x贈官
制》起云：“臣克厥艱，而始民敏其德；子焉能仕，皆由父教之忠。”王構(gòu)《丞
相答刺罕贈謚制》起云：“予故宣力于四方，所賴人才之協(xié)助；天不遺于一老，
其何治化之成能?！背题牱颉敦┫嗖窇z吉封河南王制》起云：“撫帝業(yè)之艱難，
爰思將帥；啟功臣之盟誓，宜及子孫?！敝x端《御史大夫相嘉頂利封謚制》起云：
“列爵之等以馭貴，孰加于諸侯王；元勛之胄而象賢，宜膺于三錫命。”吳澄
《謝賜禮物表》起云：“接地風云，際會親逢于明主；麗天日月，照臨遠及于老
臣?！北R亙《賀親祀太廟表》起云：“九重御極，太平端拱于中天；萬舞奏庭，
順禮告成于清廟?！庇菁顿R正旦表》起云：“陽春發(fā)育，明新若日之方中；正
朔會同，溥博如天之為大。”謝端《賀親祀南郊表》起云：“四方于理，事天致
恭己之誠；三年而郊，卜日葉用辛之吉?！睏钗挠簟顿R千秋箋》起云：“陽常居
于大夏，方收養(yǎng)毓之功；震一索為長男，載啟亨嘉之會?！币荨敦┫嗨莨?br/>
封淇陽王制》末云：“嗚呼！何但上下床，盡余子可束之高閣；如失左右手，慨
正人不作于下泉?！蓖鯓?gòu)《翰林承旨姚燧父楨贈官制》末云：“于戲！貞風千古，
巋然不廢魯靈光；太史一家，嗣者無慚漢司馬?！编嵨脑对S衡妻敬氏封魏國夫
人制》末云：“于戲！夫婦相敬如賓，亦既追榮于偕老；公侯必復(fù)其始，尚其啟
迪于后人?！蓖跏课酢短妨钔踱浿u制》末云：“于戲！元氣所憑，不存亡于
生死；九原可作，尚哀榮于始終?！毙焓缆 顿R東昌路平宋表》末云：“駿奔效
命，正海內(nèi)一家之時；虎拜揚休，上天子萬年之壽?！编囄脑顿R圣節(jié)表》末云：
“廣文王有聲之詩，載歌律呂；衍殷宗無逸之壽，虔祝華嵩?！?br/>
◎梁楚生詩
杭州粱楚生女史德繩，為沖泉少司空敦書之女，歸德清許周生駕部宗彥。平
生惟耽吟詠，著有《古春軒詩鈔》。《即景呈夫子》云：“薄云漏日明孤塔，新
水涵秋淡遠天?！薄端徒由剿男种浳魅巍吩疲骸敖絼偬幵娪冉。瑑号鄷r宦
亦愁?！苯约屑丫湟?。
◎?qū)W醫(yī)宜慎
程杏軒《醫(yī)案》歷敘生平治驗，頗有心得。惟治張汝功之女暑風用葛根、防
風等藥，遂致邪陷心包，神昏肢厥。旋用清絡(luò)熱開里竅之劑，而勢益劇，變成痙
證而歿。因謂暑入心包，至危至急，不可救藥。而不知暑風大忌辛溫升散，其初
方用葛根、防風，劫耗陰津，遂致熱邪入里。觀此，可見醫(yī)學之難。憶道光癸巳
仲秋，三弟以灝年十五，患伏暑癥，初見發(fā)熱、惡寒、頭痛，延同里某醫(yī)治之。
某醫(yī)道負盛名，診視匆遽，誤謂感寒，用桂枝、葛根、防風等藥二劑，而神昏肢
冷。余時方自郡城歸，更延茅平齋治之，以為熱邪入里，用生地、玄參、銀花、
連翹、竹葉等味，竟不能痊。人皆歸咎于茅，而不知實誤于某也。并記于此，以
明學醫(yī)之宜慎焉。
◎岳王祠聯(lián)
岳王祠聯(lián)云：“百戰(zhàn)妙一心運用，兩言決千古太平?！庇衷疲骸白有⒊贾遥?br/>
決戰(zhàn)早成三字獄；君猜相忌，偏安還賴十年功。”又錢伯瑜中丞聯(lián)云：“萬里壞
長城，嘆息北征將士；中原扌耆半壁，傷心南渡君臣?！庇滞踔釋O鎮(zhèn)南為浙江
運使時，修葺祠宇，題聯(lián)云：“天章褒臣節(jié)，想當年竭力致身，忠孝兼全，萬古
精誠光日月；祖訓衍家傳，愿奕葉承先啟后，蒸嘗勿替，千秋俎豆炳湖山。”皆
警策。
◎惲南田詩
武進惲南田格畫花卉為本朝第一，而詩、字亦佳，時稱“三絕”。所著《甌
香館集》，佳作如《送江西羅飯牛》云：“長天孤鶴又西飛，八月新涼到客衣。
歌吹竹西留不住，滿江秋月一帆歸?！薄逗蠌埨疃釉陂}南不至》云：“十年
吳客不聞簫，珠樹三山入夢遙。秋到閩南人未返，愁心多作海門潮?！备耥嵕銊?。
◎評蘇詩
蘇長公詩，才雄氣豪，獨有千古，然不善學之，每流于粗。紀文達公評公詩，
針砭處切中要害，有裨學者，錄數(shù)條于此?！赌峡低ぁ吩姡骸鞍嗽露砷L湖，
蕭條萬象疏。秋風片帆急，暮靄一山孤。許國心猶在，康時術(shù)已虛。岷峨家萬里，
投老得歸無？”評云：“但存唐人聲貌，而無味可咀，此種最害事。而轉(zhuǎn)相神圣，
自命曰高，稍或訾警，輒嗤曰俗，蓋盛唐之說愈多而盛唐之真愈失?！薄端头兜?br/>
孺》詩：“漸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遙想慶州千嶂里，暮云衰草雪漫
漫?！痹u云：“太落送行詩窠臼，此真可贈遍天下人者?！薄蹲x孟郊詩》詩二首：
“夜讀孟郊詩，細字如牛毛。寒燈照昏花，佳處時一遭。孤芳擢荒穢，苦語余
《詩》《騷》。水清石鑿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似煮彭
越，竟日嚼空螯。要當斗僧清，未足當韓豪。人生如朝露，日夜火消膏。何苦
將兩耳，聽此寒蟲號。不如且置之，飲我玉色醪?！薄拔以髅辖荚姡瑥?fù)作孟郊語。
饑腸自鳴喚，空壁轉(zhuǎn)饑鼠。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有如黃河魚，出膏以自煮。
尚愛《銅斗歌》，鄙俚頗近古。桃弓射鴨罷，獨速短蓑舞。不憂踏船翻，踏浪不
蹈土。吳姬霜雪白，赤腳浣白佇。嫁與踏浪兒，不識離別苦。歌君江湖曲，感我
長羈旅。”評云：“即作東野體如昌黎、樊宗師諸例，意謂東野體我固能之，但
不為耳。然東坡以雄視百代之才，而往往傷率、傷漫、傷放、傷露者，正坐不肯
為郊、島，少一番苦吟工夫耳！讀者亦不可不知?！?br/>
◎鐵畫
蕪湖鐵工湯鵬，能揉鐵作畫，花竹蟲鳥，曲盡生致，又能作山水屏障。好事
者以木范之，懸于壁，或合四面成一燈，錘鑄之巧，前此未有。湯歿后，其法不
傳，或有仿為之者，工拙懸殊矣。仁和朱茂才文藻賦此有句云：“乍看似墨潑絹
素，山水人物皆空嵌。風飄秀色動蘭竹，雪摧老干撐松杉。華軒逼人有寒氣，盛
暑亦欲添衣衫。最宜樺燭曉春夜，千枝萬蕊發(fā)翠巖。元明舊跡共諦視，轉(zhuǎn)覺暗淡
精神咸?！蹦懡^妙。
◎沈觀察
吾邑沈青齋觀察啟震幼時，父介亭封公庭光館于外，母孔太恭人親教之讀。
太恭人有《寄外》詩云“窗下看兒溫《魯論》，燈前教婢揀吳棉”，及“夜枕先
愁明日米，朝寒又典過冬衣”等句，皆紀實也。觀察官運河，太恭人板輿就養(yǎng)，
戒之曰：“毋慮不足而多取一錢，毋恃有余而多用一錢?！憋墓Чt其言，為
題慎一齋額；觀察即以名其詩集。集中佳句如“日影半窺樹，山光高入城”、
“夕陽孤島沒，春雨一篙深”、“僮沽酒去自磨墨，僧叩門來惟借書”、“疏雨
斷橋驢背酒，淺灘孤艇鷺傍燈”，皆有雋致。觀察博學多聞，兼工尺牘。其幼子
秀生乃暮年所得，馮星實鴻臚應(yīng)榴以書賀之，觀察答柬有云：“插成陰之楊柳，
我本無心；畫依樣之葫蘆，君其努力?！蔽崂锉睎磐夥炙畷簽橛^察所創(chuàng)地，有
三元閣，觀察手題聯(lián)云：“天錫名山儲二酉，人登杰閣兆三元?！?br/>
◎湯將軍殉節(jié)詩
咸豐癸丑年二月十一日金陵被陷，將軍祥厚力戰(zhàn)殉難，總督陸建瀛乘輕輿遁，
為亂兵殺。時武進湯雨生將軍貽汾寓居金陵，于城陷之次日賦《絕命詩》，投城
北李氏園池死，年七十有六。遺命蘆席卷埋竹園內(nèi)，以手卷百余殉。后拋棄殆盡，
詩、文稿亦散失，惟《絕命詩》為仆攜出得傳。先是，將軍之祖大奎官福建鳳山
知縣，父荀業(yè)隨任。乾隆時，林爽文之亂，父子同殉，邑人呈請敕建父忠子孝祠。
將軍以難蔭世襲云騎尉，官至樂清協(xié)副將。工詩愛士，有古名將風。服官三十年，
以病告歸，居金陵二十年（將軍嘗題聯(lián)于金陵所居之堂，為藝林傳述：“醉翁之
醉，狂夫之狂，四十年舊雨無多，屈指誰為三徑客？南嶺以南，北海以北，千萬
里閑云自在，到頭還愛六朝山?！保?，至是殉節(jié)，洵克繩先烈而不負國恩矣。其
《絕命詩》云：“死生輕一瞬，名義重千秋。骨肉非甘棄，兒孫好自謀。故鄉(xiāng)魂
可到，絕筆淚難收。藁葬毋予慟，平生積罪尤?！睂④娭冻闪铱哉髟?，并次
韻作《哀挽詞》云：“授命臨危日，成仁蹈義秋。全歸能繼志，絕筆見詒謀。矍
鑠心仍壯，沈埋骨未收（遺命以蘆席卷埋竹園內(nèi)）。雙思堂下水，清冷更何尤。
陳書談要略（公曾刻《金湯十二籌》諸書，去歲嘗以戰(zhàn)守滅賊諸略上書江督陸建
瀛，恐賊有卒至江寧之勢，陸笑而不用），擘畫已經(jīng)秋。保衛(wèi)乘城績（道光壬寅
英夷犯順，公與在籍紳士周開麒、蔡世松設(shè)保衛(wèi)局，同心防堵，奉旨褒獎），艱
危在野謀。燎原詎易撲？覆局竟難收。赫赫誰當路，能無眾口尤（陸帥自九江一
晝夜遁歸江寧，安慶因之而潰，復(fù)撤采石扼險之師入城，金陵因之而陷）！金陵
龍虎地，一夕黯然秋。只有聞風遁（蘇撫楊文定先駐江寧，聞陸帥潰于九江，即
日遁還京口，復(fù)遁江陰，鎮(zhèn)江亦陷），曾無未雨謀。黃巾猶未合，赤幟已全收。
白發(fā)丹心炯，身殲孰可尤。家國無窮恨，當茲多難秋。枕戈期遂志，投筆未成謀。
莫泄心胸憤，何能涕淚收。從戎吾計決，報復(fù)庶無尤?！币粫r和者甚多，錢塘張
亦篪茂才炳詩最佳，附錄于后：“碧血四十字，寒潭萬古秋。林泉能赴義，忠孝
故詒謀。盡室艱誰托？孤城黯未收。鬼雄知不暝，迅望掃蚩尤。江南誰覆饣束？
眾口自陽秋。尸有王彭祖，才無孫仲謀。鄰防軍太玩，逸老策空收。退舍帆何遽！
翻難阻石尤（陸帥自九江駛風，一晝夜退回金陵）。遂使窺三郡，徂春又及秋。
金錢縻內(nèi)帑，玉帳待成謀。孤憤敷天積，瘡痍遍地收。卻思籌十二，空憶策嚴尤
?。▽④娫獭督饻I》諸書，及防守事宜）。風雅思公昔，萬個秋（壬
辰之夏，曾乞公墨竹）?；聫您t比澹，田與鶴分謀。名有湖山識，忠皆翰墨收。
男兒森大節(jié)，只字亦效尤?！?br/>
◎金總憲論詩
仁和金檜門總憲德瑛，詩骨堅意警，不主故常。其評昌黎《桃花源圖》詩云：
“凡古人與后人共賦一題者，最可觀其用意關(guān)鍵。如《桃源》，陶公五言，爾雅、
從容、草榮、木衰四句略加形容便足。摩詰不得不變七言，然猶皆用本色語，不
露斧鑿痕也。昌黎則加以雄健壯麗，猶一一依故事鋪陳也。至后來王荊公則單刀
直入，不復(fù)層次敘述，此承前人之后，故以變化爭勝。使拘拘陳跡，則古有名篇，
后可擱筆，何庸多贅！詩格固爾，用意亦然。前人皆于實境點染，昌黎云：‘當
時萬事皆眼見，不知幾許猶流傳？’則從情景虛中摹擬矣。荊公云：‘雖有父子
無君臣，天下紛紛經(jīng)幾秦？’皆前所未道。大抵后人須精刻過前人，然后可以爭
勝，試取古人同題者參觀，無不皆然。茍無新意，不必重作。世有議后人之透露，
不如前人之含蓄者，此執(zhí)一而不知變也。”觀公此論，可知其詩得力之所在矣。
◎吳雪坡詩
同里吳雪坡上舍钅宏堂，少嗜為詩，出語清俊，以不善謀生，家計日窘。有
友媚事顯者，招之往，謂：“從我游，則饒?？闪⒅?。”吳力拒之，托《詠燕》
以見志云：“社日重來覓舊巢，一雙飛處傍花梢。莫夸王謝門庭好，恐被尋常百
姓嘲。”晚年益肆力于詩，斗室酣吟，蕭然自得；無儋石儲不顧也。著有《棄余
偶存》，草錄其最佳者于左?！对伿贰吩疲骸靶∮聭{血氣，大勇尚智謀。荊卿狗
屠耳，翻與虎狼讎。覆燕不足惜，終負于期頭。至今易水上，悲風常颼颼。咄哉
張子房，乃欲效其尤?！薄队纬埵瘱|西兩山》云：“紫藤花外啼暮禽，碧云寺前
數(shù)峰陰。云根倒插下無際，絕壑奔流泉瀑深。夕陽欲落猶未落，何處炊煙出茅屋！
槎牙怪石立如人，一路寒聲響叢竹?！薄端蛢骸吩疲骸拔乙褵o家別，兒今別更
難。一身何處去，雙淚幾時干。世路風波險，年華草木看。此生須努力，菽水望
承歡?！薄肚锖Ｌ摹吩疲骸罢l彈粉淚染猩紅，蟀蟋欄邊見幾叢。絕色從來多晚嫁，
休將遲暮怨西風?！?br/>
◎岳小坡詩
秀水岳小坡上舍廷枋，少有至性，嘗剜左股以療母病，后父病劇，又割股以
進，病尋瘳。及父母歿，哀毀骨立，朝夕慟哭不已，聞?wù)吒袊@。好讀史，工韻語，
尤長于七言。如《溪上晚步》云：“風定一蟬嘶獨樹，雨余雙鵲立枯枝?！薄吨?br/>
中即景》云：“細草碧分游客路，遠山青落酒人卮?！薄稇浟桤R蓉》云：“廿年
孤館詩人淚，萬里浮云壯士心?！本憧爸S誦。
◎蔣禮山
臨海蔣禮山明府履，以名孝廉官閩之德化縣，有循聲。調(diào)南平縣，適臺匪滋
事，大師進討，過兵絡(luò)繹，供應(yīng)不貲，遂致賠累。清查案起，名列虧項三等中落
職，羈閩八年始釋歸。歿后，其友太平戚鶴泉教授學標為銘以哭之，云：“鳳凰
之出，為世文章。風雨冥晦，墜翮而傷。啁啁小鳥，得意方翔，仰首問天，其理
茫茫。”蔣好吟詠，嘗郊游得句云：“疏竹曲通徑，寒梅高過墻?！鳖H為時流所
稱。其寓閩中時有句云：“妻子田園多割舍，未能拋得醉時吟。”可想見風趣矣。
◎舅氏周愚堂先生
舅氏周愚堂先生楨，幼即嗜學，尤好吟詠，嘗賦《采桑曲》云：“鳩聲喔喔
喚輕寒，泥滑青郊行路難。愁絕桑陰春欲暮，一痕濃綠上眉端。”人莫不賞其風
韻。秋試不得志，援例入成均，應(yīng)京兆試，題詩闈中云：“栗吹聲急，譙樓漏
已深。高堂千里夢，矮屋十年心。曙色明寒幕，秋香溢上林。良材焦尾識，莫謂
少知音?！狈艢w后，益肆力于詩。家居震澤之藕湖，有復(fù)古桃源洞，因繪圖題詩
見志，云：“我是漁郎慣招隱，桃源久住不迷津。
◎字宜從今
錢唐古作“唐”，今之錢塘縣作“塘”；蕩陰古作“蕩”，今之湯陰縣作
“湯”；純留古作“純”，今之屯留縣作“屯”；豳古作“豳”，今之鄰州作
“”；茬平古作“茬”，又作“荏”；今之茌平縣作“茌”；太山作“太”，
今之泰安州作“泰”，非若太原、太平、太湖等仍之作“太”；吳淞江作“淞”，
今之松江府作“松”。載在輿圖，達于寰宇，皆以從今為宜。
◎朱梅叔
吾里朱梅叔明經(jīng)翊清，烏程籍。少擅才藻，有聲庠序間。秋試屢見黜，感憤
之思皆寓之詩。道光辛巳，鯤溟侄鄉(xiāng)試亻危得復(fù)失，因作《閨怨》詩，索同人和。
朱有詩云：“傳語長門姊妹家，漫題紅葉寄天涯。苧蘿村里如花女，猶向溪頭自
浣紗?！币娬呓詾殚w筆。與張夢廬學博交好甚篤，無子，其女適夢廬之子干齋明
經(jīng)光錫。妻卒后，孑然無家，遂依干齋以老。嘗賦《五十自述》詩云：“荒村風
雪數(shù)歸鴉，孤館凄涼閱歲華。悵望千秋還著我，側(cè)身四海已無家。酒澆竹葉都成
淚，笑索檐梅幸有花。多謝盂公投轄意，不教萍梗向天涯?！逼渥湟?。干齋為之
棺殮而無力營葬，其徒周蓮史太史士炳與同人謀醵金助之。屬余作啟，曰：“蓋
聞自古皆有死，必藏幽而乃得所歸；博愛之謂仁，能澤枯則其施更厚。是以掩埋
之典，詳于《禮經(jīng)》；窀穸之規(guī)，載于《左氏》。俾蒿里荷慈云之覆，庶楊郊免
暴露之悲。況夫望重師儒，生同鄉(xiāng)國。緬其品而同殷景仰，述所遇而共切凄傷。
生前之落魄無依，銜憂已極；死后之游魂未奠，飲恨尤深。如已故明經(jīng)朱梅叔先
生，幼秉異姿，長通群籍。才高命蹇，行潔途窮。六十年苦志懷鉛，療貧乏術(shù)；
五千言遺書在篋，嗣業(yè)誰人？晚托婿鄉(xiāng)，遽游仙島。家無尺寸之土，族鮮期功之
親。未卜牛眠，莫崇馬鬣。荒原蕭瑟，猶淹兩世之骸；淺土飄零，應(yīng)墮九京之淚。
在死者既難瞑目，惟仁人能不傷心。某等敬慕儀型，謀營兆域，祈舍金以布地，
用集腋而為裘。幽靈克安，功德無量?；菁叭?，永垂梓里之芳聲；載之簡編，
可續(xù)麥舟之故事?！贝伺e樂助者六十余人，集資百余金，遂并其父母妻之柩合葬
于珠村，以其余資屬干齋存息，供歲時享祭焉。
◎題棺
德州程正夫自作一棺，題曰“休息庵”，作詩曰：“板屋蕭然四壁周，愚人
息矣圣人休?！鄙疥柸钗嵘剿究芸灾乒?，題詩其上，有“未死何妨暫貯書”
之句。蕭山汪龍莊大令治壽木，題前和曰“汪龍莊歸室”，并作詩云：“平生愿
力志全歸，六十三年幸庶幾。得到藏身須繭室，居然無縫是天衣。材從楚產(chǎn)緣非
偶，制比桐棺魄可依。蓋后何時真論定，素履任褒譏?！蔽崂镄焓萆沤K
身不娶，自署其棺曰“獨室”，并題聯(lián)云：“埋憂待荷劉伶鍤，行樂先題表圣詩?！?br/>
先君子薌勻公于臺州購得嘉木制為棺，題曰“止止居”，書聯(lián)云：“一生倏忽
少壯老，萬事脫離歸去來?！?br/>
◎關(guān)侍郎
仁和關(guān)云巖侍郎槐，宮中書時，以善畫供奉內(nèi)廷，入詞林后，直南書房，充
《四庫全書》提調(diào)官，兼武英殿提調(diào)。寓齋前植雙松，中羅群籍，為退息之所。
適賜詩有“松下敞書寮”句，因恭篆“松下書寮”四字為齋額。儀親王贈詩云：
“柳邊歸院金蓮燭，松下仙寮玉局書?！绷何亩ü珖钨浽娫疲骸扒嗨砂Q望蓬
萊，中有神仙讀書樂。”皆紀實也。侍郎督學廣東時，遵惠研溪先生之教，童子
有能成誦《五經(jīng)》者，為青其衿，士風翕然丕變。奏覆試童生加經(jīng)文一篇，遂定
為例。
◎江西三魏
明江西“三魏”：良弼、良政、良器，以道德著，新建人；本朝江西“三魏”：
伯子際瑞、叔子禧、季子禮，以文章稱，寧都人。皆同胞也（良器有弟良貴，官
最顯，而黃氏《明儒學案》遺之）。
◎明狀元爭奪情
明閣臣李賢奪情，羅倫爭之而見黜；楊嗣昌奪情，劉同升爭之而被謫。皆狀
元也，可為科目增光。張居正奪情，修撰沈懋學與吳中行、趙用賢謀，各上疏，
吳、趙皆受杖去國，而懋學疏章為人所持，不果進，乃貽居正子嗣修書，又與工
部尚書李幼滋書爭之，遂引疾歸。是亦可謂賢矣。
◎沈觀察詩
沈蓮溪觀察少工《四子書》文，登第后，歷中外三十年，名益重，年屆六旬，
遽乞歸。怡情吟詠，詩不摹擬前人，而思筆超雋，迥軼凡近?！吨熨I臣墓》云：
“城東А土春草春，嚴將軍墓近作鄰。當年上書不報糧用乏，邑子一薦離風塵。
布衣懷綬綬少見，守邸掾吏警逡巡。但夸富貴耀鄉(xiāng)里，無怪愚婦輕買臣。侍中素
貴見陵折，床上小吏彼何人！恩仇報復(fù)禍亦及，悔不道中行歌長負薪?！薄稕Q計》
云：“掉頭決計出風塵，落葉朝衫脫有因。萬事不關(guān)歸里日，百年難得去官身。
首回清渭思華省，道遇桐廬戀舊民。布襪青衫聊自適，豆羹芋飯未嫌貧?！薄赌?br/>
中春暮》云：“乾坤到處斗戈鋌，風景南中尚儼然。燕子梨花三月雨，河豚柳絮
一溪煙。暖浮士女湔裙水，晴泛兒孫上冢船。只有老懷難自慰，朝朝北望寸心懸?！?br/>
《無能》云：“已甘人笑百無能，風味蕭閑亦自矜。菊影半窗留客酒，蟲聲四壁
讀書燈。少年偶作逢場戲，老去真如入定僧。若論文章身后事，胸中五岳尚峻峭?！?br/>
斷句如《秋興》云：“樹高留月久，石瘦宿云多?！薄兑棺吩疲骸霸旅飨x絮客，
燈暗鼠窺人?！薄稇焉n石上人》云：“詩格瘦于藤絡(luò)石，棋心尖似筍穿墻?！?br/>
《山僧》云：“墜地虎須堅似鐵，窺窗鬼眼碧于燈?！苯郧咫h可諷。
◎嚴伯牙詩
同邑門人嚴伯牙钅共，比玉太守之長子也。從宦滇南，以縣丞在滇試用。道
光丙午，永昌郡回紇肆擾，上官命司軍餉兼督鄉(xiāng)勇助剿。時賀制軍長齡巡察嚴密，
不攜騶從，突至營中，群僚皆以休暇他適，惟伯牙在焉，由是垂青，逾格以軍功
薦擢縣令。伯牙嫻于吟詠，在軍中不廢翰墨，到處留題。著有《餐花室詩稿》，
《從軍》云：“關(guān)門山色帶斜曛，羽檄交催轉(zhuǎn)餉勤。馬跡千盤尋漢壘，蠶叢百里
辟蠻云。枕戈易醒刀環(huán)夢，投筆猶爭翰墨勛。早晚枚皋馳露布，鐃歌歸聽瘴江漬?！?br/>
《西征曲》云：“幾堆白骨葬萊蕪，是處青山叫鷓鴣。麥飯紙錢寒食雨，又添新
鬼哭頭顱。”斷句如《呈少穆宮?！吩疲骸澳晟僮灾聹\，官卑愈覺受恩多?！?br/>
《由寶寧調(diào)任荔波人都引見留別滇南》云：“一卷隨身無長物，九州行腳笑粗官?！?br/>
語皆清俊。
◎韜光
由靈隱至韜光，路約里許，石級三百余，山徑曲折，沿路皆修篁密筱，濃綠
杳深，醉人心骨。僧家以巨竹臥徑側(cè)引泉，相續(xù)不斷，泉聲丁丁然，靜聽移時，
塵慮都滌。比至山顛，四望空闊，近挹明湖、之江，遠望滄海，又別有一世界。
庵中題詩甚多，恭讀高宗純皇帝御制句云“翠云入?yún)搀颍喑潜P疊障”，正如登
高而呼，俯視眾山，皆培螻矣。
◎西山文集
學者編先正文集，往往搜羅散佚，以多為貴。然或不知簡擇，并存其酬應(yīng)世
故，不甚經(jīng)意之作，致貽后世口實。則雖意在表揚，適以累之。真西山先生以道
統(tǒng)自任，而集中詩文往往推揚二氏。其為史彌遠特授正奉大夫文，稱其“寬宏而
縝栗，剛大而粹夷。有尊主庇民之誠，足以衛(wèi)王室；有忘身殉國之節(jié)，可以通神
明?！庇帧督饑R正旦使人到闕紫宸殿宴致語口號》，勾合曲詞，有“兩國交馳
通好使，八荒同作太平人”、“圣歷從茲天共遠，年年玉帛會楓宸”等語，皆為
后人所訾，殆編集者疏于審別，不能汰其失歟！
◎干霍亂
干霍亂，心腹絞痛，欲吐不吐，欲瀉不瀉，俗名絞腸沙，不急救即死。治法：
宜飲鹽湯探吐，外治刺委中穴，亦妙。此證王宇泰《證治準繩》謂由脾土郁極不
得發(fā)，以致火熱內(nèi)擾，陰陽不交。而吳鞠通《溫病條辯》謂由伏陰與濕相搏，證
有陰而無陽，方用蜀椒、附子、干姜等藥。竊謂：干霍亂亦如濕霍亂，有寒有熱，
當審證施治，不得專主熱劑。吳氏書闡發(fā)治溫病之法，辨論詳晰，卓然成一家言。
惟此論尚局于偏，恐誤來學，特正之。
◎石灰
《仁和縣志》載明成化時，湖墅凌知州煜家有一黃斑虎，自南河游至，投凌
之后巷，諸門不閉，虎入據(jù)廳上，大吼一聲，凌眾破壁逃避，虎遂登樓。時凌之
孫婦抱嬰兒未起，虎偶捱壁，壁倒，適覆婦身，不遭傷害。地方奔告有司，即召
獵戶二十余人擒剿，彼此相顧失色，無策可施。一老者令以石灰入稀布口袋，兼
帶竹、縛、火把，擇輕健七八人升樓屋揭瓦，進日光，虎必仰首，即搖灰袋瞇其
目。繼將火把下燎，虎必開口，隨以堅利長槍入口內(nèi)，不容轉(zhuǎn)吮，乃呼眾獵戶登
樓交刺之。如其策，果擒獲，不傷一人，穿送官司，各受重賞。按：吾郡某典，
亦嘗以此法擒寇，乃道光年間事也。時方歲歉，劫掠時聞，典主豫選眾健兒守夜，
并儲石灰、刀械。一夜寇至，壞大門將入，眾健兒出其不意，以石灰噴之，寇目
皆瞇，刀械齊發(fā)，遂被擒。
◎劉忠義
嘉慶十八年，直隸教匪林清謀逆，實賴陜西咸寧劉公斌首發(fā)其事，黨與擒而
期會誤，得以即時戮定。公為滑縣老岸鎮(zhèn)巡檢，勤其職，奸民畏之。嘗飲聶監(jiān)生
所，酒半，私語公曰：“是邑將有變，亟去官可免?！睍r八月十五夜也。因時微
行村落中，聞治兵仗聲甚厲，偵鐵工，具知賊李文成與林清首尾謀逆事，告守令，
皆難其事，即訊鐵工以得李文成、牛亮臣，親致之縣。訊文成，折其脛。賊始與
林清謀定九月十五日期，至是不及待，九月七日，奪城門以入。公時居典史署，
聞變，即更短衣持械出，遇賊于衢前，擊殺二賊，子嘉善皆死。事聞，贈官知縣，
謚忠義，子寶善蔭襲云騎尉，改文職為貴州某官。（此事詳見上元梅伯言戶部曾
亮《柏枧山房文集》，乃《圣武記》所未載者。）
同安陳忠愍公化成，由行伍積軍功，官至提督，封振威將軍。故例，提鎮(zhèn)不
得官本鄉(xiāng)，上以非公莫能膺海疆重任，破格授廈門提督。道光庚子，英夷擾浙東，
命沿海嚴防，特移公江蘇。抵署甫六日，聞舟山失守，即帥師馳赴吳淞口，審度
險要，列帳西炮臺側(cè)以居，三易寒暑，未嘗解衣安寢。優(yōu)待士卒，犒之厚，而自
奉甚儉，或饋酒肉，必峻卻之，時有“官兵都吸民膏髓，陳公但飲吳淞水”之謠。
每潮來，必登了望，戒軍士曰：“平時宜休養(yǎng)，毋輒來轅，如有警呼之不應(yīng)，刑
毋赦。”嘗與制府牛某大閱，見近地兵多弱，而上江各營較強，牛曰：“是可當
前鋒乎？”公曰：“近者皆有家室慮，且服吾久，無離心?？捅蛛y恃?！奔皯?zhàn)，
果先遁。壬寅四月，乍浦失守，公益鼓勵軍士，以大義喻之。時他邑皆騷動，惟
吳淞左右恃有公，安堵如故。五月，夷船大集，公登臺守御，日夜不怠。初八日，
自卯至巳，發(fā)炮千余門，傷大夷船五，火輪船二，夷人勢欲卻，適牛制府攜兵出
城，夷從檣頭望見，置炮于檣擊之。牛急召守小沙背之徐州總兵王志元來，而王
已遁去，牛懼亦遁，眾兵隨之皆竄。夷人復(fù)奮力攻擊，公孤立無助，猶手發(fā)炮數(shù)
十次，身受重傷，炮折足，槍穿胸，伏地噴血而死，年七十六。民聞公死，皆大
驚曰：“長城壞矣！”老幼男女無不號泣奔走。夷酋入城，登鎮(zhèn)海樓酣飲，或作
華語曰：“此戰(zhàn)最危險，但有兩陳公，安能破耶？”酋大笑。有武進士太湖劉國
標為公所賞識，隨行戎間，忍創(chuàng)負公尸藏蘆叢中，閱十日，以告嘉定縣令，輦尸
入城，殮于武帝廟，面如生。事聞，詔賜專祠，予騎都尉世職。淞江人哭公哀，
作詩成帙，顏曰《表忠崇義集》。寶山王樹滋為作《殉節(jié)始末記》，余特撮其大
略，并錄詩之佳者于左。云：“一木難支大廈傾，將軍殉節(jié)萬民驚。丹心料有天
垂鑒，白日愁看鬼橫行。公已成仁甘就死，士惟見義竟忘生。怒濤夜激蘆花岸，
陰雨靈旗戰(zhàn)鼓聲。”（上海王城）“皓首不能生擊賊，丹心惟此死酬君。”（上
海陳培庭）“肘常旁掣生余憤，掌僅孤鳴死竭忠?！保ǔ缑魇┳恿迹坝?guī)熩?br/>
驅(qū)車后，壯士勾卑在列時?！保ㄉ虾Ａ株祝笆碌狡D難惟一死，身經(jīng)保障已三年?！?br/>
?。ㄉ虾２軜湫樱?br/>
◎陳學博詩
同里陳友梅學博錫，績學能詩，晚歲以歲貢官青田訓導，蕭然一氈，吟哦自
得。歿后遺稿散去，余從其孫邦柱處檢得數(shù)首存之?！吨ヌ铩吩疲骸鞍倮镏ヌ镫`
括蒼，一城斗大似村鄉(xiāng)。龍須草細密成席（龍須巖生草如龍須，土人取織成席，
名曰龍須席），鵝卵石圓高筑墻（民間磚墻甚少，大率以石卵砌之）。曉雨采樵
閨女慣（邑之八外都有鐘氏，聚族而居，不婚外姓。生女不纏足，自幼耕田砍柴，
嫁后入市交易，其夫守戶而已，謂之畬民），夜燈課讀塾師忙（師有兼夜課者，
人家子弟或晝耕而夜就傅）。何當群鶴重飛集，科目聊增藝苑光?！保饔罉犯?br/>
予鶴大集，一邑中式十六人。自后鶴至必得科名，然亦寥寥矣。國朝一百六十余
年以來，登科者僅四人）《張貞女并序》云：“貞女，吾鎮(zhèn)張希賢女也。許字沈
氏子，未幾沈卒，誓欲歸省，遂縞素以往，只影煢煢，克修婦道，閱八載病亡。
其節(jié)可嘉，賦詩以俟采風者：未識夫君面，終身愿托依。共牢惟木主，入室便麻
衣。八載冰霜潔，千秋節(jié)義稀。他年冢樹上，鴛鳥定雙飛?！薄蹲x秦紀》云：
“若教博浪斃秦皇，定見扶蘇帝萬方。始識一椎非幸脫，天心正欲速贏亡?！?br/>
◎西湖長生祠
西湖長生祠極多楹聯(lián)，佳者莫寶齋侍郎題諸城竇東皋總憲光鼐長生位云：
“憐才心事無雙，教澤深長留學校；知己生平第一，師恩高厚并君親。”山陽李
芝齡師宗題汪文端公長生位云：“政并白蘇遺澤遠，文成《雅》、《頌》繼聲
難?！焙伎ぜ澥款}帥仙舟中丞長生位云：“兩浙人來，歲祝選湖山勝境；雙堤門
外，風流繼唐宋名臣?！庇诸}劉金門侍郎長生位云：“歸興托莼鱸，一代文章留
北闕；清芬接梅鶴，百年風教在西湖?！?br/>
◎天一閣
寧波范氏天一閣，藏書凡五萬三千余卷。閣在月湖之西、宅之東，墻圃周回，
林木蓊翳，與相遠。明嘉靖中，堯卿少司馬欽歸田后，構(gòu)以藏書，其異本得
之豐氏熙坊者為多。書藏閣之上，通六間為一，而以書廚間之。其下仍分六間，
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義。司馬歿后，子孫各房相約為例：凡閣廚鎖鑰，
分房掌之，禁以書下閣梯，非各房子孫齊至不開鎖；子孫無故開門入閣者，罰不
與祭三次；私領(lǐng)親友入閣及擅開廚者，罰不與祭一年；擅以書借出者，罰不與祭
三年；典鬻者，永擯逐不與祭。乾隆間，詔建七閣，參用其式，且多寫其書入
《四庫》，賜以《圖書集成》。嘉慶間，阮文達公巡撫浙江，命范氏后人編成目
錄，并金石目錄刻之。自明嘉靖迄今三百余年，遺籍常存，固由于遭遇之盛，抑
亦其立法嚴密，克保世澤于勿替，宜名垂不朽，為海內(nèi)藏書第一家也。
◎都門竹枝詞
《都門竹枝詞》不知何人所作，語多鄙俚，其描摩逼真處亦足令人解頤。
《時尚》云：“多多益善是封條，拉扯官銜宋字描。遠代旁枝搜括盡，直將原任
溯前朝?！薄毒┕佟吩疲骸稗I破簾幃馬破鞍，熬來白發(fā)亦誠難。糞車當?shù)缽呐赃^，
便是當朝一品官。”《候選》云：“昔年黃榜姓名聯(lián)，此日居然掌選銓。堂上點
名堂下應(yīng)，教人不敢認同年。”《考試》云：“短袍長褂著鑲鞋，搖擺逢人便問
街。扇絡(luò)不知何處去，昂頭猶去看招牌?！薄督甜^》云：“一月三金笑口開，擇
期啟館托人催。關(guān)書聘禮何曾見，自雇驢車搬進來。”《觀劇》云：“坐時雙腳
一齊盤，紅紙開來窄戲單。左右并肩人似玉，滿園不向戲臺看?！?br/>
◎禁咒治病
禁咒治病，自古有之，往往文義不甚雅馴，而獲效甚奇，殆不可以理測。余
內(nèi)人之乳母顧嫗，其父曾習祝由科，傳有二咒甚驗。一治蜈蚣螫，咒云：“止見
土地神知載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敝畏ǎ阂杂沂职大帲粴饽钪淦弑?，
即揮手作撮去之狀，頃刻痛止。一治蛇纏，咒云：“天蛇蛇，地蛇蛇，塍青地扁
烏稍蛇。三十六蛇，七十二蛇，蛇出蛇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狈踩擞盀?br/>
蛇所啄，腰生赤瘰，痛癢延至心則不可救，名蛇纏，亦名纏身龍。治法：以右手
持稻干一枝，其長與腰圍同，向患處一氣念咒七遍，即揮臂置稻干門檻上，刀斷
為七，焚之，其患立愈。又治蜈蚣螫方，急以手向花枝下泥書“田”字，勿令人
見，取其泥向螫處擦之，即愈。
◎馬從龍
《明史》載：列女“谷氏，余姚史茂妻。父以茂有文學，贅之于家。數(shù)日，
鄰人宋思征責于父，見氏美，遂指逋錢為聘物，訟之官。知縣馬從龍察其誣，杖
遣之。及氏下階，茂將扶以行，氏故未嘗出閨閣，見隸人林立，而夫以身近己，
慚發(fā)赭，推茂遠之。從龍望見，以氏意不屬茂也，立改判歸思。思即率眾擁輿中
而去，氏乘間縊死。從龍聞之大驚，捕思，思已亡去”。因疑似之跡，而使貞婦
含恨以死，此由于辨之不精，而發(fā)之太驟也，聽訟者可不慎與！
◎子衿非淫詩
《子衿》非淫詩。蕭山沈補堂豫引《晉書》左貴嬪《離思賦》“彼城闕之作
詩兮，亦以日而喻月”，謂如果褻狎之什，豈有椒壁之寵，而寫諸彤管者乎？證
據(jù)甚確。
◎?qū)O秦倡和詞
吳門孫月坡茂才麟趾，家貧嗜學，尤工填詞。旅食金陵，與江寧秦雪舫部曹
耀曾交好，倡和成編。孫《送雪舫之豫章》詞云：“帆影搖云，潮聲咽雨，客里
暗添離緒。櫻桃門巷送春天，忍教拋故園尊俎。簾櫳日暮，抱湘瑟拂弦愁誤，倚
危闌。料今宵魂夢，相隨柔櫓。長亭路，幾個啼鵑，幾簇無情樹?？瓷酱撕蠊舱l
游，嘆才人也如飛絮。辭家最苦，道彈指歸與便賦，怕君歸，儂又扁舟遠去?！?br/>
（《西予妝》）秦亦有詞留別云：“鶯慵燕倦，春殘還又，扁舟催理。短短蘆芽，
引著片帆千里。驛門不用栽楊柳，已是魂銷流水。待新詞譜就，弦彈處，怕人
垂淚。滿江干、是恨南朝勝跡，怨碧愁紅無際。坐向蓬窗，多少舊情重記！渡頭
一枕游仙夢，袖帶匡廬云氣。把歸期再訂，黃梅熟后，楝花風里。”（《陌上花》）
二作皆有情味。
◎房暉遠
隋高祖嘗謂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樂乎？”楊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無
女樂。房暉遠進曰：“臣聞‘窈窕淑女，鐘鼓樂之’，此即房中之樂，著于《雅》、
《頌》，不得言無?！备咦娲髳偂熯h此言，根據(jù)經(jīng)術(shù)，又能導君以正，深得獻
替之義。“五經(jīng)庫”之譽，良不虛也。
◎劉后村
宋劉后村克莊知建陽縣時，《詠落梅》云：“東風謬掌花權(quán)柄，卻忌孤高不
主張?！毖怨倮钪?、梁成大劾其謗訕，鄭清之力辨得釋。后賦《訪梅》詩云：
“菊得陶翁名愈重，蓮因周子品尤尊。后來遂判梅公案，斷自孤山迄后村?！逼?br/>
自命高矣！惜晚年為賈似道一出，志節(jié)未堅，能毋讓和靖獨有千古哉？
◎更迭交戰(zhàn)
李白成攻寧武，周遇吉悉力拒之，城圮復(fù)完者再，傷其四驍將。自成懼，欲
退，其將曰：“我眾百倍于彼，但用十攻一，番進，蔑不勝矣。”自成從之。前
隊死，后復(fù)繼，官軍力盡，城遂陷。按：南宋張{角}守南劍州御寇，分州兵為
數(shù)隊，令多具飯。將戰(zhàn)，則食第一隊人，既飽遣之出城，便食第二隊人；度所遣
兵力將困，即遣第三隊人往代；第四至五六隊亦如之，更迭交戰(zhàn)，士卒飽而力不
乏。盜之計，深合古人之法，惜為自成所用也。
◎報喜
婁縣姚春木上舍椿《晚學齋文集》，謂吳節(jié)愍公不從發(fā)，自縊死，所遺家
書題曰“報喜”；徐璽丞無念，乙酉，闔門殉節(jié)，亦稱喜終居士。蓋明士大夫固
以盡忠為喜耳，苛論者未之知也。余謂苛論者，蓋以好名之積習深也，抑知其激
發(fā)忠義，慷慨捐生，實足扶翼名教，愧天下后世之茍且圖存者？如是，則好名正
足貴耳，奚病焉！
◎嚴比玉藏書畫
嚴比玉太守家藏書畫甚多，道光甲申春，曾與董石農(nóng)山人同觀，最佳者如
李龍眠《真武像》、趙承旨《洗馬圖》、戴文進《夏木垂陰》大幅，俱入神品。
又文衡山《雪景》大幅，自題詩云：“云埋嶺樹雪漫漫，天削芙蓉萬玉攢。小蹇
不辭山路永，十分詩思屬吟鞍?！崩盍鞣肌渡剿罚灶}云：“每愛疏林平遠山，
倪迂筆墨落人間。幽人近卜城南住，為寫東風水一灣?！币嘟悦钇?。
◎唐冰溪先生
同里唐冰溪先生琦，熟精《史》、《漢》，文品極高。乾隆庚辰鄉(xiāng)墨“樊遲
請學稼”一節(jié)，中比云：“凡人有所學，當自識其為吾，知有不可不如者，而后
知有可以不如者。人有所請，當識師之為吾，而知有舉世不如者，而后知有舉世
皆如者?！惫P意清雋，非巨眼亦不能識也。生平有潔癖，每赴宴飲，必自攜杯箸
以往，終席盥漱十數(shù)次。初得中正榜，引見后，以口噓氣，以手拂塵，上以為書
呆子，后班遂撤不引見，人皆以此咎先生。登第后歸部銓選，時年已五十，自以
無濟世具，不之官。垂老猶以授徒為業(yè)，年七十五，卒于分水書院。
◎沈嫗傳方
單方之佳者，不必出自方書，往往有鄉(xiāng)曲相傳，以之治病，應(yīng)手取效者。吳
江沈嫗服役余家，曾傳數(shù)方，試之皆效，備錄之：痔瘡，用皮硝煎湯，乘熱薰洗，
此方治熱毒皆效。小兒雪口瘡，馬蘭頭汁擦之。眼癬，大碗幕布，以晚米糠置布，
燃糠有汁滴碗，取抹患處。
◎吳烈女
永康吳教諭士騏之女宗愛，字絳雪，國色也。幼慧，十余歲，父教令作詩，
詩輒工，兼工繪事。嫁邑諸生徐明英，早寡?？滴跏辏⒕覀慰偙焐谐?br/>
陷處州，游兵至永康，邑人の竄。尚朝令人宣言曰：“以絳雪獻者免?！北娮h行
之以紓難，勢洶洶。絳雪念徒死貽桑梓憂，乃偽請行，至三十里坑，投崖死，年
僅二十四。道光癸卯，桐城吳廷康為永康丞，慨絳雪死一百七十余年邑人無以文
發(fā)之者，為刻其遺詩二卷，而屬海寧許農(nóng)部楣為之傳。予述其略如右，且摘詩句
于左?！肚镆古汲伞吩疲骸跋憔壜┧惯€冷，錦為愁多織未成。”《春曉寄二姊》
云：“山含軟碧猶春雨，門掩濃陰半落花?！薄洞喝沼袘阉芈劇吩疲骸笆栾L小圃
宜鶯粟，細雨新蔬采馬蘭?！薄稇浲狻吩疲骸柏毤沂吖S憐佳節(jié)，驛路風波阻遠人?！?br/>
又《寄外弟絕句》云：“貧賤驅(qū)人少勝籌，天臺境好任淹留。尋仙不是韶年事，
好遇桃花便轉(zhuǎn)頭?！?br/>
◎歸宮詹
國初順天鄉(xiāng)試，主考官用翰林，同房官用部曹、行人、中書等官，而直隸省
實缺知縣及候選進士亦皆用之，見常熟歸孝儀宮詹允肅康熙辛酉為順天主考官入
闈誓辭。前此士子競趨聲氣，宮詹守正不阿，一秉至公，榜發(fā)，下第者嘩然肆詆，
冀興大獄。時蔚州魏敏果公象樞以朝端重望，步行隨一仆，攜紅褐墊至宮詹邸第
門外，行四拜禮，曰：“我為國家慶得人?！睆?fù)賦詩以紀事，謗者乃息。其誓詞
有云：“絕夤緣奔競之階，務(wù)求實學；杜浮薄夸張之習，不采虛聲。對閱公堂，
退無私語。期諸同事，各矢此心。倘或為利營私，徇情欺主，明正國法，幽伏冥
誅。甘受妻孥戮辱之慘，必膺子孫絕滅之報。潔誠具告，神其鑒之。”
◎戴益生
嘉定戴益生孝廉增，性情誠樸，學問淹通。乙未歲見于京師，如舊相識，遂
與訂交。丙申出都后，不復(fù)相見。戊戌得其來書云：“與閣下別久矣。晴窗孤坐，
輒復(fù)相憶。引領(lǐng)南望，悄焉于懷。去春得書，知已啟行往楚。及固翁（謂舅氏固
軒先生）入都，又接書并惠筆墨二種，良朋厚愛，銘戢良深。屢欲作答，實緣楚
水燕山，鱗鴻鮮便。相知不在形跡，諒不責其疏懶也。客秋閱邸抄，知閣下改就
教職，都中朋輩咸謂閣下失計，而增獨心悅誠服，其欽佩有莫可形容者。夫牧令
之難，未有甚于此時者也。以視苜蓿一盤，詩書萬卷，尋古賢之凡儲名山之業(yè)，
其得失何如？有定識，有定力，閣下于此真不愧一‘定’字。增春關(guān)四寫，故我
依然。自知猿臂將軍封侯無命，不過逐隊入試，盡其在我，不敢作‘上林棲一枝’
想也。教習已報滿，以教職用，圣恩高厚，適如私愿。固翁說閣下已就館苕上，
甚慰。固翁人品學問實可師事，惜遠寓東城，不得昕夕過從耳。茲因固翁南旋之
便，率泐布臆，臨穎馳溯，不盡視縷。”戴嘗有《述懷》詩，句云：“耽書枉自
窮三味，作客何堪過十年?！弊x之令人感喟無已。辛丑歲，聞其以疾卒于家，年
僅四十。命不副德，遇不副才，是可痛也。
◎刑名幕聯(lián)
汪龍莊大令為刑名幕賓時，書聯(lián)座右云：“苦心未必天終負，辣手須防人不
堪?！苯腥速浶堂毁e聯(lián)云：“求其生不得則無憾，勿以善之小而弗為?！闭Z
亦警迫。
◎知不足齋叢書
歙縣鮑菜飲先生廷博，寓居吾里之楊樹濱，好學博聞，尤喜搜羅散佚。乾隆
時，開四庫館，獻書七百種，欽頒《圖書集成》。旋刻秘籍數(shù)百種，曰《知不足
齋叢書》。進呈乙覽，宸翰賜題卷首，有“知不足齋奚不足，渴于書籍是賢乎”
之句，?；实蹚?fù)賜以舉人。兩朝褒寵，可謂極稽古之榮矣。所刻叢書，校訂精審，
風行海內(nèi)。嘗謂：“與其私千萬卷于己，或子孫不為之守，孰若公一二冊于人，
與奕礻┆共永其傳。”今其孫曾輩以書為業(yè)，奇編寶笈價重藝林，蓋猶食其報云。
◎府州縣同名
今天下幅員廣遠，府、州、縣同名者甚多，匯記于左以備考。錢竹汀宮詹
《潛研堂集》中《辨名篇》尚有遺漏，茲所記者較詳，亦未必無舛誤處，俟再考
正。府同名
太平（安徽、廣西）。州同名通州（直隸、江蘇）。開州（直隸、貴州）。
趙州（直隸、南）。寧州（甘肅、南）。永寧州（山西、廣西、貴州）。縣
同名會同（湖南靖州、廣東瓊州府）。海豐（山東武定府、廣東惠州府）。瀘溪
（江西建昌府、湖南辰州府）。清溪（四川雅州府、貴州思州府）。風臺（安徽
鳳陽府、山西澤州府）。安仁（江西饒州府、湖南衡州府）。桃源（江蘇淮安府、
湖南常德府）。龍門（直隸宣化府、廣東廣州府）。石門（浙江嘉興府、湖南澧
州）。新安（河南河南府、廣東廣州府）。
興安（江西廣信府、廣西桂林府）。永安（福建延平府、廣東惠州府）。樂
安（江西撫州府、山東青州府）。甘泉（江蘇揚州府、陜西延安府）。石泉（陜
西興安府、四川龍安府）。太和（安徽穎州府、南大理府）。清河（直隸廣平
府、江蘇淮安府）。山陽（江蘇淮安府、陜西商州）。海陽（山東登州府、廣東
潮州府）。東鄉(xiāng)（江西撫州府、四川綏定府）。
寧鄉(xiāng)（湖南長沙府、山西汾州府）。新昌（江西瑞州府、浙江紹興府）。廣
昌（直隸易州、江西建昌府）。建昌（直隸承德府、江西南康府）。安平（直隸
深州、貴州安順府）。清平（山東東昌府、貴州都勻府）。鎮(zhèn)平（河南南陽府、
廣東嘉應(yīng)州）。石城（江西寧都州、廣東高州府）。興寧（湖南郴州、廣東嘉應(yīng)
州）。咸寧（湖北武昌府、陜西西安府）。大寧（山西隰州、四川夔州府）。廣
寧（奉天錦州府、廣東肇慶府）。華亭（江蘇松江府、甘肅平?jīng)龈?。山陰（?br/>
江紹興府、山西大同府）。三水（陜西州、廣東廣州府）。寧遠（湖南永州府、
甘肅鞏昌府）。永定（福建汀州府、湖南澧州）。安定（陜西延安府、甘肅鞏昌
府）。宣化（直隸宣化府、廣西南寧府）。昌化（浙江杭州府、廣東瓊州府）。
德化（江西九江府、福建永春州）。安福（江西吉安府、湖南澧州）。建德（浙
江嚴州府、安徽池州府）。唐（直隸保定府、河南南陽府）。永福（福建福州府、
廣西桂林府）。三縣同名東安（直隸順天府、湖南永州府、廣東羅定州）。龍泉
?。ㄕ憬幹莞?、江西吉安府、貴州石阡府）。西寧（直隸宣化府、甘肅西寧府、
廣東羅定州）。新寧（湖南寶慶府、四川綏定府、廣東廣州府）。長寧（江西戇
州府、四川敘州府、廣東惠州府）。永寧（江西吉安府、河南河南府、四川敘永
廳）。懷遠（安徽鳳陽府、陜西榆林府、廣西柳州府）。定遠（安徽鳳陽府、四
川重慶府、南楚雄府）。安化（湖南長沙府、甘肅慶陽府、貴州思南府）。長
樂。（福建福州府、湖北宜昌府、廣東嘉應(yīng)州）。四縣同名太平（安徽寧國府、
浙江臺州府、山西平陽府、四川綏定府）。新城（直隸保定府、浙江杭州府、江
西建昌府、山東濟南府）。
◎箸謎
《北史·咸陽王禧傳》載箸謎云：“眠則同眠，起則同起，貪如豺狼，贓不
入己?！鄙w以諷貪墨者也。袁簡齋太史《詠箸》詩云：“笑君攫取忙，送入他人
口。一世酸咸中，能知味也否？”即本此謎之意。按：《中州集》周馳《詠箸》
詩云：“正使遭讒口，何嘗廢直躬！”寓意似勝袁詩。
◎改官詩
道光丙申，至楚需次，自知無濟世才，陳請改官，賦詩云：“鳧小隊降心
從，學步邯鄲苦未工。三復(fù)昌黎《盤谷序》，出山深悔負初衷?！薄凹t塵滾滾撲
征衫，墮落何由骨換凡?；潞２钅獪y，幾人安穩(wěn)得收帆？”“撫字催科兩不
勝，有弦可改蹇堪乘。思歸若待秋風起，欲脫塵幾恐未能。”“簪筆雍容志已
虛，不如歸去舊蓬廬。高風輸與瀛洲客，萬卷名山正著書。”（吾郡馮大史登府
現(xiàn)為寧波教授）“求賢大府禮優(yōu)崇，刮目居然到阿蒙。袞袞諸公多偉略，不才何
用濫竽充?！保ㄖ胸┲芄骨镩澐中?，后方伯張公岳崧謂當一視縣事，乃
決去留，不然將后悔，余力辭始允）“書生濟世少奇猷，得就閑曹愿已酬。莫悵
云衢升未竟，有人平地尚淹留?！奔雀墓伲鳌稓w興》詩云：“此去真為泛宅行，
扁舟江上訂鷗盟。酒從黃葉聲中醉，詩向青山影里成。高枕連宵酣旅夢，小箋沿
路記歸程。掉頭笑謝風塵侶，圖史蕭然萬慮清?！薄鞍僬稍铺菸纯呻A，寒氈仍問
舊生涯。只慚報國心終負，且喜還山夢竟諧。書卷隨身無恙在，田園樂志有人偕。
卜居擬傍漁翁宅，苕、煙波處處佳。”
◎?qū)憰蠊?br/>
《大唐新語》李襲譽謂子弟曰：“吾不好貨財，以至貧之。京城有賜田十頃，
可以充食；河南有桑千株，可以充衣；寫得書萬卷，可以求官。汝曹第勤此三事，
何求于人！”夫?qū)憰鴥H以求官，見何卑也！然必有萬卷之書，始可求官，亦豈
易事耶？
◎今勝于古
祭之用尸也，葬之用殉也，媵之以侄也，刑之以肉也，婦人之以廢疾、無子
出也，古也有之，今則亡。是今之勝于古者。
◎追尊稱帝
唐世追尊稱帝者，高宗子孝敬皇帝弘，薨即尊稱為帝，是以父尊其子也；睿
宗子讓皇帝憲，追尊于玄宗時，玄宗子奉天皇帝琮，追尊于肅宗時，是皆以弟尊
其兄也；肅宗子承天皇帝亻炎，追尊于代宗時，是以兄尊其弟也。
◎地志
錢竹汀宮詹跋《成化四明郡志》云：“王文恪公撰《姑蘇志》，楊禮部譏其
不通。或請其說，曰：“此《蘇州府志》也，而云姑蘇名，不正矣，文焉得通？”
當時傳誦其言。予謂文恪撰述，夫有所受，未可非也。試即宋、元地志之傳于今
者言之：梁克家《三山志》、陳耆卿《赤城志》、楊潛《云間志》，非宋之州郡
縣名也；徐碩《嘉禾志》、張鉉《金陵新志》、秦輔之《練川志》，非元之路名
縣名也。志蘇州而以姑蘇名，何渠不可！史家敘事，地名、官名當遵時王之制，
行狀、碑志亦史之類也，若蘇州知府而易為吳郡守，施諸志狀，則為非法。至于
詩、賦、記、序，自可不拘斯例。”竊謂宮詹引《三山志》等書，以排楊禮部之
言，其說是矣。至謂行狀、碑志，亦史之類，當遵時王之制，則地志獨非史之類
乎？而豈得同于詩、賦、紀、序之可不拘斯例乎？伏讀《欽定四庫全書總目》，
有云：“志書題古地名，自宋代已有是例，核以名實，良有未安。”此誠持平之
論矣。
◎姚兵部
歸安姚鏡堂兵部學爽，學問贍博，品尤高卓。官京師數(shù)十年，寓破廟中，
不攜眷屬。趨公之暇，以文酒自娛，朝貴罕識其面。曾典貴州鄉(xiāng)試，門下士饋贄
金者，力卻之，惟贈酒則受，因是貧特甚。出不乘車，隨一僮持衣囊而已。所服
皮衣冠，毛墮半，見其醇，每彳亍道中，群兒爭指笑之，兵部夷然自若也。嘗賦
《梅子》詩云：“臭味偏于吾輩近，風懷莫遣女郎知?！币粫r推為絕唱。其他佳
句，如《謝人送菜》云：“但使斯民無此色，愿教我輩味其根?！薄端烷h貢甫之
揚州》云：“養(yǎng)志未須嫌祿薄，讀書大好是官閑。”皆清妍絕俗。
◎沈菁士詩
烏程沈菁士比部同年丙瑩，幼耽吟詠，以家貧親老，奮志功名，刻苦攻舉子
業(yè)。通籍后，遂專力于詩，所造日上。其寓感詩，有慨言之深，得主文譎諫之旨。
《嘆》（憫罹法也）：“鳥將雛，雛飛在路隅。有有善取子，空中一擊無
完膚。手爪毒，網(wǎng)羅觸，有罪兮不可贖。與雛何怨？雛與何仇？與亦無
怨，與雛亦無仇。只緣攫取口中哺，乃監(jiān)其腦、樁其喉?？谥胁?，曾有幾？性命
鴻毛判一死，饑不擇食至于此！吁嗟乎！安得粟滿野，葚滿林，鴟鴟兮，化
為祥禽。”《悼蛹》（傷剝下也）：“美人織當戶，五色工纂組。可憐機中縷，
縷縷皆辛苦。吳蠶作繭口卒<疒者>，吳蠶作蛹蟄復(fù)蘇。獻繭者誰心膽粗，剝?nèi)∪?br/>
己肥妻孥。剝繭一何酷！蛹在繭中哭。蛹哭渺不聞，生機漸以蹙。宛轉(zhuǎn)將死未死
時，我為請命前致詞：蛹兮蛹兮好護持，生子明年還吐絲?！?br/>
◎阮文達公聯(lián)
嘉慶初，阮文達公撫浙，為鄉(xiāng)試監(jiān)臨，題貢院聯(lián)云：“下筆千言，正桂子香
時，槐花黃后；出門一笑，看西湖月上，東浙潮生?！睔w安王勿庵侍郎以銜之太
夫人八秩壽辰，公賀聯(lián)云：“多子兩魁天下士（侍郎乾隆乙卯狀元，其弟以钅吾
同科會元），大年三歷太平朝?！卞X塘魏春松觀察成憲之出守揚州也，公贈聯(lián)云：
“兩袖清風廉太守，二分明月古揚州。”又題吳山呂祖殿澄心閣云：“仙佛緣中，
湖山勝處；樓臺影里，云水閑時?！笔钦婺芡聴壏财G，天然入妙者。
◎許秀山
臨海許秀山布衣保，喜種花，尤愛蘭菊，菊種多至百余，每至花時，五色繽
紛。先君子恒從乞種，因書聯(lián)以贈云：“啖啖飯，著粗衣，眷屬團圓終歲樂；伴
幽蘭，對佳菊，花枝爛漫滿庭芳?！庇诸}其《琴鶴圖》云：“流俗不可侶，伴身
惟鶴琴。山空涼月皎，亭古綠陰深。雙翮有仙骨，七弦皆道心。幽居愜真賞，長
此滌塵襟?！痹S精于醫(yī)，為人診病不計酬金。曾傳余秘方，試之皆效，附錄之以
濟世。治頭風：用頭風膏藥入草烏末少許貼之。治牙痛：用北細辛五錢、薄荷五
錢、樟腦一錢五分，置大碗中，上覆小碗，紙糊泥封勿通氣，緩火熏之，令藥氣
上升至小碗，取涂痛處。治刀傷久爛：用生糯米，于清明前一日一換水，浸至谷
雨日曬干，研末敷之。治火燒傷方：雞子煮熟，去白取黃，豬油去膜，二味等分，
搗勻抹之。
◎?qū)W官聯(lián)
學博向稱冷官，以其位卑祿薄，不能自豪也。蘇州教授李時庵恩沛自題大堂
聯(lián)云：“掃雪呼僮，莫認今朝點卯；轟雷請客，都知昨日逢丁?！笨鞍l(fā)一噱。蕭
山傅芝堂學博笛作聯(lián)自嘲云：“百無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闭Z更諧妙。
然事簡責輕，形神安泰。仁和宋學博成勛有聯(lián)云：“宦海風波，不到藻芹池上；
皇朝雨露，微沾苜蓿盤中?！庇謱O學博學垣聯(lián)云：“冷署當春暖，閑官對酒忙。”
是均能道寒氈趣味者。至福清林譯之“俸薄儉常足，官卑廉自尊”（林官海寧教
諭。國初人），則辭質(zhì)旨深，直可作官箴讀矣（“祿薄儉常足，官卑廉自尊”，
見明姚宣《聞見錄》。左忠毅公光斗官中書時，嘗以題其堂聯(lián)，林蓋襲用其語）。
◎檳榔
醫(yī)書檳榔治瘴，川、廣人皆喜食之，近則他處亦皆效尤。不知其性沉降，破
泄真氣，耗損既久，一旦病作不治，莫識受害之由，嗜之者終無所警也。余按：
宋周去非《嶺外代答》有云：“川、廣人皆食檳榔，食久，頃刻不可無之，無則
口舌無味，氣乃穢濁。嘗與一醫(yī)論其故，曰：‘檳榔能降氣，亦能耗氣。肺為氣
府，居膈上，為華蓋，以掩腹中之穢。久食檳榔，則肺縮不能掩，故穢氣升，聞
于輔頰之間，常欲啖檳榔以降氣，實無益于瘴。彼病瘴紛然，非不食檳榔也?！?br/>
此論檳榔之害最為切要。知非特無瘴之地不可食也，嗜檳榔者其鑒之。
◎許氏科第
嘉慶、道光以來，仁和許氏科第最盛。駕部謹身《闈墨·房評》云：“數(shù)來
族望，寰中能有幾家？問到科名，榜上視為故物。”稱許可云允當。
◎李
嘉興本李地，所產(chǎn)李即以是為名。色紅肉脆而味絕鮮，吾郡果品以此為最，
惜不可多得。皮有爪痕，相傳為西施所掐，此殆飾說耳，而文人賦李者必及之。
如朱竹坨賦云：“傳諸故老，一事矜奇。遇入?yún)侵髯樱僦畢R舟移。經(jīng)纖指
之一掐，量心賞之在斯。何造物之工巧兮，化千億于來茲。雖彼美之云亡兮，仿
佛若或睹之?！苯饘W博介復(fù)詩云：“此邦書《越絕》，彼美憶西施。指點痕如捻，
流傳事不疑?！鄙蛎鹘?jīng)翼詩云：“爪痕千古在，入市合輸錢?！苯灾复艘?。
◎趙儀姑詩
上海趙儀吉女史，歸安汪參軍延澤之配也。天性高朗，有丈夫風骨。博
習經(jīng)史，兼工吟詠。著有《濾月軒詩集》，句如：“殘紅盡落啼鶯老，眾綠新生
好雨多。”“五夜懷親空有夢，十年遣日只憑詩?！薄洞和怼吩疲骸安琶摯荷罁Q
夾紗，東皇何事便思家。杜鵑聲里斜陽暮，深閉幽窗避落花?！本憔昝?。
◎理財
三代以下，善理財者莫如劉晏，不善理財者莫如王安石。一則利國而不傷民，
一則害民而遂病國也。
◎大佛寺聯(lián)
西湖大佛寺有沁雪泉，其題聯(lián)云：“沁雪貯寒泉，一片清虛，照徹大干世界；
開山成寶相，十分圓滿，想見丈六金身?！闭Z特雅切。
◎鹿坪師聯(lián)
沈鹿坪師作對聯(lián)，警煉自然，人爭傳誦?？秩站蒙⒇?，備錄于此。太均神祠
云：“德并高，猶眾之母；慈同大士，則百斯男?！睘醭坛勤蛏耢粼疲骸耙怀?br/>
捍天下兵，丹心貫日；片語留身后誓，鐵面凌霜?！保ㄉ駷閺堫￡栂瘢樕?，
以有“為厲鬼殺賊”語也。）吾里李臨川先生祠云：“德仰儒宗，次立功，次立
言，歿而可祭于社；名垂史冊，古遺直，古遺愛，過者猶式其閭?！眹辣扔裉?br/>
之母蔡太恭人四十生辰聯(lián)云：“長日彩衣孫抱戲，盛年紗幔子傳經(jīng)。”蔡太恭人
挽聯(lián)云：“禮重延賓，七載倍欽陶母誼；訓垂翼子，一家齊凜敬姜箴?！崩铤Q杉
學博日蛾之尊人秋霞先生允楓挽聯(lián)云：“慚未因群隨謁紀，慘于見紹輒思康?！?br/>
（鶴杉從師游，而師與秋霞先生未嘗謀面。）德清陸庵先生震東七十壽聯(lián)云：
“地本仙居，鳩杖親攜尋藥餌；官真吏隱，鶴觴小酌詠梅花。”（時官仙居教諭。）
湖州楊氏祠堂聯(lián)云：“祠開苕左新門第，村紀關(guān)西舊世家?！鳖}某道士居云：
“受錄開宗，千秋香火人間世；棲真卜筑，一室煙霞物外身。”官臺州教授時，
督修文廟，題堂聯(lián)云：“事可問心寧任怨，功難藉手敢辭勞?！?br/>
◎世次
《漢書·孔光傳》：“孔光，孔子十四世之孫也。”《后漢書·光武帝紀》：
“世祖光武皇帝，高祖九世之孫也?！苯赃B身敘世次。《北齊·神武紀》：“六
世祖隱生慶，慶生泰，泰生湖、湖生謐，謐生皇考樹?！蹦穗x身為六世。后人敘
世次皆離身，如穆員、陳子昂、柳子厚、蘇子美父志，稱高祖上一世為五代祖、
五世祖是也。
◎鼠
《爾雅》隸鼠于《釋獸》，以四足而毛，謂之獸也?！钝拧冯`鼠于《釋蟲》，
以其為穴，蟲之長也。鼠之種見于《爾雅》者十有四，有同名而異種者為<鼠貝>
鼠，一在寓屬，一在鼠屬。有與鳥同穴者為<鼠突>。至《釋鳥》之鼯鼠，《釋蟲》
之鼠負，則與寓屬之<鼠貝>鼠，皆名鼠而實非鼠矣。
◎唐明府
吾里唐明府炳，由庶吉士改官桃源縣令，歿后有挽之者云：“天上謫仙，此
去依然參桂署；人間隱吏，今來何處問桃源？”人皆稱其雅切。
◎戴孝廉詩
杭州戴孝廉兆元工詩，嘉慶戊辰會試，詩題“天臨海鏡”，友人某以病倩戴
代作，詩起聯(lián)云：“善納真如海，能容即是天?！币允谦@售。而戴竟不第，坎Б
終其身。
◎沈胎簪詩
同邑沈胎簪大令淮，受業(yè)于先君子。工篆刻，能詩，以拔貢官山左。懲胥吏
之弊，賦《感事》詩云：“為宰百事難，尤難在胥吏。以彼閱歷深，況加嗜欲蔽。
奸猾本性成，乘間工窺伺。翻案或緣情，見利豈思義！譬猶虎而冠，出柙人爭避。
去詐復(fù)去貪，要在能駕馭。茍能燭其奸，盡法無輕恕。安得清風來，好驅(qū)大暑去。”
言之可謂深切。又有《揚州雜詩》云：“一椽遺宅沒寒蕪，瀾息波平井已枯。三
月煙花春似海，更無人問董江都?！薄跋闫鄄磹潫o家，啼遍垂楊剩暮鴉。一賦
蕪城已凄絕，不堪更訪玉鉤斜?！本b有情味。
◎葛壯節(jié)公駢語
葛壯節(jié)公以水師起家，擒斬海盜，不遺余力。嘗偽作商舟以誘賊，屢獲巨寇，
賊懼，為之謠曰：“莫逢葛，必不活?！惫冁?zhèn)海總兵時，巡洋勞瘁，感暑，臥病
甚劇。時聞閩省盜船百余攔入浙海，大府檄公率三鎮(zhèn)兵船總巡。公力疾前往，先
以書馳告曰：“寸心自誓，期盡瘁以事君；一息尚存，敢偷安而負國！”時道光
戊戌年也。公官瑞安副將時，會稽宗滌樓侍御稷辰贈聯(lián)云：“武穆兩言，不愛不
怕；文成一訣，即知即行?！惫珖L手書一聯(lián)揭于治事之堂，曰：“持躬以正，接
人以誠；任事惟忠，決機惟勇?！辈⒆宰麟Ⅰ酱笞郑伷涮迷弧巴荨?，論者謂
能不負所言。
◎上官皇后
《漢書·外戚傳》：“孝昭上官皇后立十年，昭帝崩，昌邑王賀即位，尊為
皇太后。賀廢，宣帝即位，為太皇太后?！笔菚r后年僅十五耳，而有太皇太后之
稱，乃史冊所未有也?！毒V目》書后立時年五歲，與《漢書》不符。按：后立于
昭帝始元四年戊戌，崩于元帝建昭二年甲申，年五十二。以此推之，自應(yīng)從《漢
書》六歲為是?！稘h書》又曰：“昭帝崩，后年十四五云?！贝恕八摹弊之斒茄?br/>
文。
◎避諱
古來避諱改字，至今尚有沿用不變者。漢呂后名雉，改為野雞；梁武帝小名
練，改練為絹；唐高祖之祖名虎，改虎子為馬子；太宗名世民，改民部為戶部；
吳越文穆王名元，改一貫為一千；宋英宗名曙，改薯蕷為山藥；宋寇萊公為相，
諸司公移避其名改為準。地名尤多。吾浙虎林，以避唐諱改稱武林；嘉禾，以避
三國吳太子名改稱嘉興；括州，以避唐德宗名改稱處州。其他更難悉數(shù)。
◎劫寨
守城者必劫寨，昔人之言當矣。今為廣其旨云：御敵者必用偵，誘敵者必用
伏，攻敵者必用間。古人制勝之術(shù)，大率如斯。
◎明閹禍
江陰楊大令寧謂有明一代，如王、汪、劉、魏，其害固不可容言，其余諸帝
自太宗、仁宗而外，未有不任閹人者。按：《明史》載永樂三年，命太監(jiān)鄭和帥
舟師下西洋；八年，命內(nèi)官馬靖鎮(zhèn)甘肅、馬騏鎮(zhèn)交址；十八年，置東廠令刺事。
因謂明世宦官出使專征、監(jiān)軍分鎮(zhèn)、刺臣民隱事諸大權(quán)，皆自永樂間始。然則明
之禍，莫甚于宦官，而宦官之禍，實基于太宗也，安得謂其不任閹人哉！
◎吳中行
吳中行劾座主張居正得直諫名，然終不可為訓。流及既衰，遂有閹黨御史智
鋌受業(yè)趙南星門而疏詆南星為元惡者。
◎經(jīng)學理學
言經(jīng)學者，宗宋必斥漢；言理學者，宗程、朱必斥陸、王，何見之小耶！試
觀本朝孫夏峰、湯文正，理學皆宗陸、王而未嘗悖圣道也；東吳之惠氏、東浙之
萬氏，經(jīng)學皆宗漢而未嘗悖圣教也。譬之登山者，或自南或自北，其路之平易遠
近不能皆同，要皆望是山以行，不迷于所往，則固殊涂而同歸也。
◎柳仲涂作銘
柳仲涂為其外祖父伊闕縣令太原王公作墓志銘，其文首紀葬之年月與地，末
紀名字三代與卒年，中敘事實，則全述其舅氏信詔之言，蓋仿昌黎《襄陽盧丞墓
志銘》述其子之語、《河中府法曹張君墓碣銘》述其妻之語例，乃變體也。銘語
亦簡質(zhì)，云：“男賢若父，婦賢若母。斯焉為誰，柳開外祖。名兮傳于世，骨兮
歸于土。洛水、邙山，千秋萬古?！?br/>
◎劉軻
唐劉軻行藏最奇，初為僧，繼為道士，后進士登第，以能文章名。所作《農(nóng)
夫禱》有云：“農(nóng)人不饑而天下肥，蠶婦不寒而天下安?！闭Z特精妙。軻為僧時，
因葬遺骸感夢而精儒學，策名任史官，見《南部新書》。
◎斛銘
常熟蔣雨亭制軍陳錫之父侍御伊，嘗銘其斛曰：“出此入此，厥惟公平。有
易是者，天殛其人。”制軍謹守家法，凡遇遷除，輒蠲佃租。外叔祖周葵園先生
以清收租斛內(nèi)嵌木一方，視他斛減二升，刊字于木曰：“少收幾粒，多收幾年?！?br/>
至今遵用之。
◎養(yǎng)一齋詩話
詩話類取近人之詩，易涉標榜，惟山陽潘彥輔孝廉德輿《養(yǎng)一齋詩話》，尚
論列代，至明而止。其論悉稟圣人詩教之旨，以心術(shù)行誼為本，以氣骨韻味為主，
近時詩話，當以此為首矣。略識數(shù)則于左：
“三百篇之體制音節(jié)不必學、不能學，三百篇之神理意境不可不學也。神理
意境者何？有關(guān)系寄托一也，直抒己見二也，純?nèi)翁鞕C三也，言有盡而意無窮四
也。不學三百篇，則雖赫然成家，要之纖瑣摹擬，淺盡而已?！薄皩W詩當先
求六義，唐以前比興多，宋以來賦多，故韻味迥殊?！薄霸姺e故實固是一病，矯
之者則又曰詩本性情。余究其所謂性情者，最高不過嘲風雪弄花草耳。其下則嘆
老嗟窮，志向齷齪。其尤悖理則荒淫狎蝶之語，皆以入詩，非獨不引為恥，且曰：
‘此吾言情之什，古之所不禁也?！诏埃〈素M性情也哉？吾所謂性情者，于三
百篇取一言曰‘柔惠且直’而已。此不畏強御，不侮鰥寡之本原也。老杜云‘公
若登臺輔，臨危莫愛身’，直也；‘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柔惠也。樂天
云‘況多剛狷性，難與世同塵’，直也；‘不辭為俗吏，且欲活疲民’，柔惠也。
兩公此類詩句開卷即是，得古詩人之性情矣。舍此而言性情，詩之螟[A186]也。
‘性情’二字，頗不易言，更勿誤認?！薄拔釋W詩數(shù)十年，近始悟詩境全貴‘質(zhì)
實’二字。蓋詩本是文采上事，若不以質(zhì)實為貴，則文濟以文，文勝則靡矣。吾
取虞道園之詩者，以其質(zhì)也，取顧亭林之詩者，以其實也。亭林作詩，不如道園
之富，然字字皆實，此修辭立誠之旨也。竹、歸愚選明詩皆及亭林，皆未嘗尊
為詩家高境，蓋二公學詩見地，猶為文采所囿耳。
◎龍井寺
西湖龍井寺重修于乾隆二十六年，明年仲春，高宗純皇帝敬奉慈輿，省方南
服，駐蹕湖濱，旬日之中，翠華四至，親灑宸章三十有一，自來名勝莫之能比，
見于浙江巡撫莊有恭碑記。余于咸豐元年重九日往游，寺宇全圮，殘碑斷碣，偃
仆荒草間，僅存秦淮海祠廡三楹，壁間刊《龍井題名記》及無錫秦小峴侍郎瀛一
跋一記、謝蘊山中丞二詩。因恐數(shù)年之后并此亦毀，急錄之以備湖山掌故。
跋云：“謹按：始祖淮海先生以宋元豐二年至杭州，與龍井僧辨才善，有
《龍井記》、《龍井題名記》，并見集中。元豐二年己未至今乾隆六十年乙卯閱
七百十有七年，而瀛以備兵浙西至龍井?！洱埦洝饭拭紫尻枙?，今壁間碑石乃
明華亭董文敏仿米書補書者。《龍井題名記》則尋覓不可得。瀛既屬長洲周瓚敬
摹先生像，選工上石，并補錄《龍井題名記》。鐫像后，付龍井僧嵌置寺壁。無
錫裔孫瀛謹識。”
記云：“龍井之名何以著？以辨才僧居龍井著也。辨才居龍井何以著？以余
遠祖淮海先生為辨才作《龍井記》者也。先生以紹圣初，嘗由國史院編修出為杭
州通判矣，而其與辨才往還，則在元豐二年。時先生方自淮如越省親，過錢塘與
參寥訪辨才于壽圣院之潮音堂，憩龍井亭，據(jù)石酌泉，為之題名，又為之記。乾
隆乙卯春，瀛監(jiān)司浙右，過龍井，既嘗摹先生像，并補書《龍井題名》，諸石，
嵌龍井壁間。既而思曰：吾祖文章氣節(jié)與蘇文忠略同，兩公于杭皆有遺跡，今文
忠與李鄴侯、白刺史、林處士并祀孤山，稱‘四賢’，而先生則無有祠而祀之者。
龍井故先生舊游處，不可以無祀。爰于隙地葺屋三楹，中奉先生栗主，而左則以
辨才焉。瀛嘗按先生游龍井，與辨才善，旋別去。其后先生ヘ杭，在紹圣初，
辨才示寂于元枯八年，是先生再至杭州，辨才已歿，而龍井之名猶特以先生與辨
才而著。圣天子時巡蒞止，親灑翰墨，天文炳煜，照耀山谷，蓋賢哲之流風遠矣。
龍井故在風篁嶺上，俗稱老龍井，今龍井距風篁嶺半里許。所謂壽圣院、潮音堂
都不可考。方先生ヘ杭，即道貶處州，是以無政跡可見。今栗主稱杭州通判者，
以先生嘗奉有ヘ杭之命，則從先生官宜也。祠之落成，以嘉慶元年十二月朔日。
董其役者，前浙江臨?？h知縣無錫華瑞潢、龍井僧廣浩。浙江杭嘉湖兵備道無錫
裔孫秦瀛撰，翰林侍講錢塘后學梁同書書?！?br/>
詩云：“杖策呼龍伴夜吟，揮毫對客聽潮音。封侯那敵識蘇面，說偈同來印
佛心。淮海無雙推國士，衣冠中歲宴瓊林。倚筇久作歸歟想，篁嶺風泉托意深?！?br/>
“被謫杭州又處州，觚棱十載夢仙游。熙、豐紹復(fù)憐諸老，黨籍遷移到遠陬。烏
鵲欄桿人去后，古藤花影月明秋。雨深溪路黃鸝語，仿佛先生在上頭?！倍∷认?br/>
日，謁少游先生祠二首，南康謝啟昆。
◎薌勻公挽聯(lián)
先君子薌勻公諱元钅享，生于先大父秋畦公臨?？h學官廨，時乾隆辛丑年
也。道光己亥（以┟）司鐸臺郡，迎養(yǎng)署中。先君子精八分書法，求者坌集，應(yīng)
之不倦。性嗜花，栽植盈庭，四時燦爛不絕。興至，則縱游巖壑，或與二三朋好
淪茗銜杯，優(yōu)游永日。與人仁恕誠恪，周急惟恐不及。甲辰九月，以中風疾棄養(yǎng)，
臺人士吊者皆哭失聲，投贈挽聯(lián)，錄其尤者于左。山陽郭太守恒辰云：“舍怡
情，看三徑香多，省識人如菊淡；鯉庭侍養(yǎng)，悵六年吏隱，遽聞詩詠莪哀?！遍L
白雙協(xié)鎮(zhèn)德云：“七十載德望常尊，子舍銜，濟美克成名進士；萬八峰吟蹤重
到，仙區(qū)化鶴，歸真定列上清班。”武進馮明府翊云：“鶴俸慰桑榆，臺岳重游，
六十年前來處去；鯉庭茂桃李，楹書可讀，五千言在歿猶存。”蕭山張學博錫戊
云：“名成鯉對，誥錫鸞封，最愜心鏡水辭官（先君子于戊戌歲攝會稽縣學事），
霞城就養(yǎng)；閑即栽花，病還作草，忍撒手金英正放，墨沈猶濃?！迸R海傅學博兆
蘭云：“閱歷遍名區(qū)，玩水登山，七秩精神欣矍鑠；笑談聆講幄，栽花賭酒，五
年杖履憶追陪?！迸R海洪明府瞻陛云：“隨宦海為汗漫之游，樽酒常攜，中圣中
賢，無非樂趣；就祿養(yǎng)于降生之地，名山久住，是仙是佛，合有前因?！保ㄍ?br/>
孔憲采填諱）
◎竹杖浸廁
刑傷，飲小便止痛解毒，獲效最神。秀水諸襄七宮詹錦之先人有為縣吏者，
憫刑人之痛苦，每竹杖必浸廁中，久而后用之，如是者數(shù)十年。迨宮詹顯達，人
咸謂因是得報。
◎九言聯(lián)
九言挽聯(lián)難得佳者，嘗于仁和陳子誠茂才世敬家見其尊人座聯(lián)云：“蒙二爻，
以子克家為吉；箕五福，得考終命而全。”用經(jīng)語妙造自然。
◎妝域
杭堇浦太史《道古堂集》有《妝域聯(lián)句》詩并《序》云：“妝域者，形圓圜
如璧，徑四寸，以象牙為之，面平，鏤以樹石人物，丹碧粲然。背微隆起，作坐
龍蟠屈狀。旁刻‘妝域’二小字，楷法精謹。當背中央凸處，置鐵針，僅及寸，
界以局，手旋之，使針卓立，輸轉(zhuǎn)如飛，復(fù)以袖拂，則久久不能停，逾局者有罰。
相傳為前代宮人角勝之戲，如《武林舊事》所載‘千千’、《日下舊聞》之‘放
空鐘’之類。蓋藉以銷吹花永晝，題葉閑思，所謂妝域者也?！痹婇L不備錄，摘
其中間十韻。云：“烏三匝未棲，蕉百回仍剝?！保ㄚw信意林）“蓬卷無根株，
渦洄亂清濁。”（沈嘉轍樂城）“徐時影繽翻，急處勢騰踔?！保▍庆坛啉D）
“氣渴猶蟻旋，局殘屢鶴啄?！保ㄚw昱功干）“文窗紛合圍，紅袖競關(guān)撲。”
?。无H）“快奪金百鍰，偏輸玉雙玨。”（信）“回腸托防間，匪石謾謠諑?！?br/>
（厲鶚太鴻）“攏鬢婢爭看，扶腰女初學?！保无H）“眉顰側(cè)輕鈿，臂瘦動寬
鐲。”（世駿）“人語喧行廊，花光繡桷。”（焯）摹寫情狀絕佳。
◎觀龍舟詩
嘉慶間，御制《觀龍舟》詩，命諸詞臣賡和，皆為“水嬉”嬉字韻所窘，鮮
有合作。錢塘陳荔峰師嵩慶和句云：“四海魚龍呈曼衍，九重珠玉戒荒嬉?！鄙w
是日方以《崇儉黜奢詔》宣示中外，故詩意及之。?；实鄞蠓Q賞，諭為諸詩之冠，
由是寵眷有加，遂躋卿貳。
◎歸去來辭序
陶靖節(jié)《歸去來兮辭序》一百九十八言，敘次詳盡，語樸旨深，有此辭必有
此序，而其美始全。近世坊本往往芟去不刻，謬矣！
◎顧橫波小像
程春廬京丞，博雅嗜古，所蓄書畫甚多。余曾于其侄銀灣參軍世樾處，見
《顧橫波小像》一幅，豐姿嫣然，呼之欲出。上幅右方款二行云：“崇禎己卯，
七夕后二日，寫于眉樓，玉樵生王樸?！弊蠓皆姸自疲骸把蕳钪Πl(fā)妒云，斷
魂鶯語夜深聞。秦樓應(yīng)被東風誤，未遣羅敷嫁使君。淮南龔鼎孳題。”“識盡飄
零苦，而今始得家。燈煤知妾喜，特著兩頭花。庚辰正月廿三日燈下，眉生顧媚
書?！?br/>
◎一字師
李紳吏正叔孫之讀為敕咎反之誤；楊廷秀吏正干寶為于寶之誤；齊己
《早梅》詩“前村深雪里，昨夜數(shù)枝開”，鄭谷改“數(shù)”為“一”；張詠“獨恨
太平無一事，江南閑殺老尚書”，蕭楚才改“恨”為“幸”；程風衣嗣立“滿頭
白發(fā)來偏早，到手黃金去已多”，周白民振采改“到”作“信”：皆所謂一字師
也。他若范文正公《嚴先生祠堂記》云“先生之德，山高水長”，李泰伯改“德”
為“風”；蘇東坡《富韓公神道碑》云“公之勛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虛己聽
公，西戎北狄，視公進退以為輕重，然一趙濟能搖之”，張文潛改“能”為“敢”；
宋省試賦題“天子聽朔于南門之外”，滿場皆曰“詣南門而聽焉”，惟魁多士者
改“詣”為“出”；王貞石《御溝》詩“此波涵帝澤，無處濯塵纓”，貫休改
“波”為“中”；任翻《題臺州寺壁》詩“前峰月照一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
有觀者改“一”為“半”；陸舉之“巖邊桂樹團丹霧，石上苔花閣綠云”，王蔭
伯改“團”為“生”，改“閣”為“動”；張虞山養(yǎng)重“南樓楚雨三更遠，春水
吳江一夜增”，王漁洋改“增”為“生”；陳香泉奕禧“斜日一川水北，秋峰
萬點益門西”，王漁洋改“峰”為“山”：是亦于一字分工拙也。此類尚多，未
遑悉載。
◎千字文
周興嗣《千字文》，今之科場、號舍、文卷，及民間質(zhì)庫、計簿，皆以其字
編次為識，取其字無重復(fù)，且眾人習熟，易于檢覓也。雍正元年，禮部議準，鄉(xiāng)、
會試朱卷字號，將《千字文》內(nèi)不佳字樣揀去荒、吊、伐、罪、毀、傷、悲、虛、
禍、惡、竭、盡、終、賤、離、顛、虧、疲、逐、邙、驚、墳、弱、傾、困、滅、
弊、刑、翦、杳、冥、黜、譏、極、殆、辱、恥、逼、索、寂、寥、散、累、遣、
戚、凋、委、落、宰、饑、厭、故、祭、祀、顙、悚、懼、恐、惶、骸、垢、駭、
誅、斬、賊、盜、捕、叛、亡、魄、孤、陋、寡、愚、誚共七十五字，又亞圣孟
子名應(yīng)避，及數(shù)目四、五、六、九等字與號數(shù)復(fù)，亦皆勿用。余按：鮑氏《知不
足齋叢書》以《千字文》編頁，改“禍因惡積”句為“祿因功積”，蓋亦以字之
當諱而易之也。
◎劉太史詩
陽湖劉芙初太史嗣綰，天才藻發(fā)，早歲入成均，與莫寶齋侍郎齊名。年過四
十，始以第一人捷南宮，朝野皆以大魁期之，而劉則以闈作未佳慚憾成疾，殿試
時，書卷潦草，遂不得鼎甲。所著《尚纟堂詩集》，佳句如“江遠全浮樹，山
低半入城”、“霽雪他鄉(xiāng)樹，春燈獨夜船”、“野水自成渡，亂峰爭入樓”、
“江上春陰孤店外，客中寒食百花前”、“好春似水難消劫，名士如花易散場”、
“夢來好夜連天遠，情到中年比海深”、“棋局在心還斂手，酒杯如影不離身”，
吐屬雋妙，不愧名士風流。劉久困名場，羈旅漂泊，感慨無聊之意，悉寓諸詩，
如“身世漫將書慰藉，姓名都與刺消磨”、“全家別后貧兼病，獨客歸來哭當歌”、
“琴余焦尾聲都死，燭燼傷心淚亦干”、“生原有恨偏同世，歸已無聊況異鄉(xiāng)”、
“萬念總由蠶自縛，一生只有蠹相憐”，情辭悱惻，讀之尤令人輒喚奈何。
◎姚明府
道光庚子，英夷陷定海，邑令姚履堂懷祥赴水殉難。越九年，其友謝厚庵參
軍蘭生以明府分校時藍筆所作詩刊石吳山祠中，杭州太守徐倍軒先生敬為作啟征
詩，詞氣雄壯，結(jié)段尤佳，云：“當夫神祠月黑，山阿雨來，遠聞鶴笙自天而下，
明府披上清之法服，駕逍遙之云車，陟降在庭，摩挲片石。靈旗東指，茫茫怒濤。
戍鼓無聲，妖烽絕焰。嘆葬身之得所，吾從馮夷；聽招魂于異鄉(xiāng)，誰非宋玉！邈
彼英爽，庶幾樂胥。嗚呼！顏魯公握拳透爪之氣，早知在《爭坐位》間，岳鄂王
怒發(fā)沖冠之詞，宜對峙棲霞嶺上。”
◎思忠錄景忠錄
參軍又纂《思忠錄》、《景忠錄》，表揚死難諸人，錢警石學博為題《長歌》，
敘述甚詳。其辭曰：“謝君昔日曾從戎，軍門論事驚凡聾。有手恨不能殺賊，濡
染大筆思勸忠。凡死夷難盡箸錄，托始吾浙之甬東。姚知縣（懷祥，福建侯官人），
全典史（福，甘肅人），李縣丞（向陽，南昆明人）先后死。朝廷重寄果何人，
漫言死職無文臣。不見乍浦同知韋逢甲（山東人），上海典史楊慶恩（山陰人）
與夫運餉知縣顏履敬（甘肅人），皆不避賊圖生存。事聞荷褒恤，乃共武臣死難
同蔭其子孫。武臣首數(shù)陳提督（化成，同安人），吳淞作鎮(zhèn)若山岳。壯哉至死猶
橫槊，從之死者有六忠（韋印福、錢金玉、龔齡垣、許林、許攀桂、徐大華，皆
領(lǐng)官兵，亦與其難。婁縣廩生楊秉把撰《六忠傳》，厚庵云尚有外委姚雁宇）。
不愧將軍之部曲。廈門與虎門，大角連沙角。閩、粵諸將多死綏（提督關(guān)天培，
總兵江繼蕓祥福，三江副將陳連升及其子鵬舉），后來甬上四鎮(zhèn)亦卓犖。（壽春
總兵王錫朋、處州總兵鄭國鴻、定海總兵葛云飛，狼山總兵謝朝恩。）更有朱家
父子兵（金華副將來貴及其子昭南）大寶山頭（在慈溪縣）死尤酷。死雖酷，功
實多。從死之士卒，其名亦不磨。所惜張總?cè)郑ǔl(fā)），功罪猶殊科。同時有直
筆，若文若詩歌，謝君一一勤搜羅。天知謝君劇好事，先遣收藏棘闈字（乙未鄉(xiāng)
試，厚庵從事外簾，姚公懷祥以分校藍色筆寫字贈之）。異時攝職之永嘉，突兀
堂前見題識（葛公云飛楹聯(lián)在瑞安副戎署，厚庵手拓，與姚公遺墨同征題詠），
完人遺墨得合并，力透紙背想忠義。更教華蓋謁雙忠（陳忠毅公丹赤、馬忠勤公
界，同死耿精忠之難。馬公之侄穎姿、家人張亦寶亦死焉，有祠在溫州華蓋山），
吊古傷今同一致。同官率錢新崇祠，碑傳遺文急編次。先人紀錄有《思賢》（厚
庵之先橫山先生應(yīng)芳，有《思賢錄》，記宋道鄉(xiāng)鄒公事），續(xù)以《景忠》、《思
忠》可連類。開緘字字光芒寒，讀之使我慘不歡?；浳鞣教匠喟淄瑁敢源思?br/>
士肝。嗚呼小丑勿蔓衍，即日蕩平罷征戰(zhàn)，安良除暴賴郡縣。豈無治行稱最善？
請君更補循吏傳?！?br/>
◎徐阮鄰師詩
徐阮鄰師以名孝廉出宰秦中，大吏皆刮目相待。擢階州牧，解組歸林下，優(yōu)
游娛情詩酒，著有《抱碧堂集》行世。詩尤長于七言律句，如《秋感》云：“百
蟲愁語古今感，一笛涼生天地秋?！薄队摄崴朱柨h》云：“陰谷雙輪雷入地，
頹崖一線井窺天?！薄渡叫小吩疲骸皹漕嵰笆茢r路，山罅人家石筑門?！薄冻?br/>
冬石嘴山旅夜》云：“十月苦寒邊地早，一樽清話故人同。”《游拙政園》云：
“四圍花溆鷗眠艇，一徑松陰鶴候門。”《寄懷吟谷叔豫章》云：“九派江流歸
棹遠，一春柳色小樓多。”清華流逸，不愧作者。又《江船雜詠絕句》云：“江
回灘繞百千灣，幾日離腸九曲環(huán)。一棹畫眉聲里過，客愁多似富春山?！鼻槲督^
似漁洋。
◎李芝齡師
李芝齡師于嘉慶丙子年繼汪文端公來浙視學，秉文端公之訓以衡文，一時名
士皆荷裁成，無滄海遺珠之憾。公蒞浙時賦詩云：“詔持使節(jié)蒞南邦，紫塞迎鑾
荷澤龐。天語寵褒文第一（九日，喀喇河屯行宮召見，奉有“考試差第一，往視
浙學”溫旨），師恩泣感士無雙（辛酉選拔，師為嘉善錢輔堂先生，曾以“國士
無雙”命題。茲行過師故里，不勝知己之感）。搜才期副丹宸望（上有“浙江人
文淵藪，當取有用之才”之諭），繼響難賡《白雪》腔（時接汪瑟庵師之任）。
五夜霜鐘催早發(fā)，扁舟寒雨下吳江?！薄扒?、黔萬里捋吟須，況此名山似畫圖。
得友更欣逢白傅（時同年吳棣華廷琛守杭），無詩或恐負西湖。淡妝濃抹皆奇格，
秋實春華總奧區(qū)。多少便楠期人貢，肯遺大澤夜光珠！”情文斐娓，迄今士林
猶能誦之。
◎元駢體文
元駢體文不及宋人之精警，而煉詞工雅，亦有足采者，茲就《文類》中摘錄
以識其概。閻復(fù)《丞相阿術(shù)贈謚制》起云：“邊外開邊，四達弗庭之域；將門出
將，三持分閫之權(quán)?！币荨蹲筘┰S衡贈官制》起云：“天非繼圣學之墜緒，則
不生命世之大才；國欲與王道以比隆，肆用為燕民之先覺?！币荨兑赦x贈官
制》起云：“臣克厥艱，而始民敏其德；子焉能仕，皆由父教之忠。”王構(gòu)《丞
相答刺罕贈謚制》起云：“予故宣力于四方，所賴人才之協(xié)助；天不遺于一老，
其何治化之成能?！背题牱颉敦┫嗖窇z吉封河南王制》起云：“撫帝業(yè)之艱難，
爰思將帥；啟功臣之盟誓，宜及子孫?！敝x端《御史大夫相嘉頂利封謚制》起云：
“列爵之等以馭貴，孰加于諸侯王；元勛之胄而象賢，宜膺于三錫命。”吳澄
《謝賜禮物表》起云：“接地風云，際會親逢于明主；麗天日月，照臨遠及于老
臣?！北R亙《賀親祀太廟表》起云：“九重御極，太平端拱于中天；萬舞奏庭，
順禮告成于清廟?！庇菁顿R正旦表》起云：“陽春發(fā)育，明新若日之方中；正
朔會同，溥博如天之為大。”謝端《賀親祀南郊表》起云：“四方于理，事天致
恭己之誠；三年而郊，卜日葉用辛之吉?！睏钗挠簟顿R千秋箋》起云：“陽常居
于大夏，方收養(yǎng)毓之功；震一索為長男，載啟亨嘉之會?！币荨敦┫嗨莨?br/>
封淇陽王制》末云：“嗚呼！何但上下床，盡余子可束之高閣；如失左右手，慨
正人不作于下泉?！蓖鯓?gòu)《翰林承旨姚燧父楨贈官制》末云：“于戲！貞風千古，
巋然不廢魯靈光；太史一家，嗣者無慚漢司馬?！编嵨脑对S衡妻敬氏封魏國夫
人制》末云：“于戲！夫婦相敬如賓，亦既追榮于偕老；公侯必復(fù)其始，尚其啟
迪于后人?！蓖跏课酢短妨钔踱浿u制》末云：“于戲！元氣所憑，不存亡于
生死；九原可作，尚哀榮于始終?！毙焓缆 顿R東昌路平宋表》末云：“駿奔效
命，正海內(nèi)一家之時；虎拜揚休，上天子萬年之壽?！编囄脑顿R圣節(jié)表》末云：
“廣文王有聲之詩，載歌律呂；衍殷宗無逸之壽，虔祝華嵩?！?br/>
◎梁楚生詩
杭州粱楚生女史德繩，為沖泉少司空敦書之女，歸德清許周生駕部宗彥。平
生惟耽吟詠，著有《古春軒詩鈔》。《即景呈夫子》云：“薄云漏日明孤塔，新
水涵秋淡遠天?！薄端徒由剿男种浳魅巍吩疲骸敖絼偬幵娪冉。瑑号鄷r宦
亦愁?！苯约屑丫湟?。
◎?qū)W醫(yī)宜慎
程杏軒《醫(yī)案》歷敘生平治驗，頗有心得。惟治張汝功之女暑風用葛根、防
風等藥，遂致邪陷心包，神昏肢厥。旋用清絡(luò)熱開里竅之劑，而勢益劇，變成痙
證而歿。因謂暑入心包，至危至急，不可救藥。而不知暑風大忌辛溫升散，其初
方用葛根、防風，劫耗陰津，遂致熱邪入里。觀此，可見醫(yī)學之難。憶道光癸巳
仲秋，三弟以灝年十五，患伏暑癥，初見發(fā)熱、惡寒、頭痛，延同里某醫(yī)治之。
某醫(yī)道負盛名，診視匆遽，誤謂感寒，用桂枝、葛根、防風等藥二劑，而神昏肢
冷。余時方自郡城歸，更延茅平齋治之，以為熱邪入里，用生地、玄參、銀花、
連翹、竹葉等味，竟不能痊。人皆歸咎于茅，而不知實誤于某也。并記于此，以
明學醫(yī)之宜慎焉。
◎岳王祠聯(lián)
岳王祠聯(lián)云：“百戰(zhàn)妙一心運用，兩言決千古太平?！庇衷疲骸白有⒊贾遥?br/>
決戰(zhàn)早成三字獄；君猜相忌，偏安還賴十年功。”又錢伯瑜中丞聯(lián)云：“萬里壞
長城，嘆息北征將士；中原扌耆半壁，傷心南渡君臣?！庇滞踔釋O鎮(zhèn)南為浙江
運使時，修葺祠宇，題聯(lián)云：“天章褒臣節(jié)，想當年竭力致身，忠孝兼全，萬古
精誠光日月；祖訓衍家傳，愿奕葉承先啟后，蒸嘗勿替，千秋俎豆炳湖山。”皆
警策。
◎惲南田詩
武進惲南田格畫花卉為本朝第一，而詩、字亦佳，時稱“三絕”。所著《甌
香館集》，佳作如《送江西羅飯牛》云：“長天孤鶴又西飛，八月新涼到客衣。
歌吹竹西留不住，滿江秋月一帆歸?！薄逗蠌埨疃釉陂}南不至》云：“十年
吳客不聞簫，珠樹三山入夢遙。秋到閩南人未返，愁心多作海門潮?！备耥嵕銊?。
◎評蘇詩
蘇長公詩，才雄氣豪，獨有千古，然不善學之，每流于粗。紀文達公評公詩，
針砭處切中要害，有裨學者，錄數(shù)條于此?！赌峡低ぁ吩姡骸鞍嗽露砷L湖，
蕭條萬象疏。秋風片帆急，暮靄一山孤。許國心猶在，康時術(shù)已虛。岷峨家萬里，
投老得歸無？”評云：“但存唐人聲貌，而無味可咀，此種最害事。而轉(zhuǎn)相神圣，
自命曰高，稍或訾警，輒嗤曰俗，蓋盛唐之說愈多而盛唐之真愈失?！薄端头兜?br/>
孺》詩：“漸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遙想慶州千嶂里，暮云衰草雪漫
漫?！痹u云：“太落送行詩窠臼，此真可贈遍天下人者?！薄蹲x孟郊詩》詩二首：
“夜讀孟郊詩，細字如牛毛。寒燈照昏花，佳處時一遭。孤芳擢荒穢，苦語余
《詩》《騷》。水清石鑿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似煮彭
越，竟日嚼空螯。要當斗僧清，未足當韓豪。人生如朝露，日夜火消膏。何苦
將兩耳，聽此寒蟲號。不如且置之，飲我玉色醪?！薄拔以髅辖荚姡瑥?fù)作孟郊語。
饑腸自鳴喚，空壁轉(zhuǎn)饑鼠。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有如黃河魚，出膏以自煮。
尚愛《銅斗歌》，鄙俚頗近古。桃弓射鴨罷，獨速短蓑舞。不憂踏船翻，踏浪不
蹈土。吳姬霜雪白，赤腳浣白佇。嫁與踏浪兒，不識離別苦。歌君江湖曲，感我
長羈旅。”評云：“即作東野體如昌黎、樊宗師諸例，意謂東野體我固能之，但
不為耳。然東坡以雄視百代之才，而往往傷率、傷漫、傷放、傷露者，正坐不肯
為郊、島，少一番苦吟工夫耳！讀者亦不可不知?！?br/>
◎鐵畫
蕪湖鐵工湯鵬，能揉鐵作畫，花竹蟲鳥，曲盡生致，又能作山水屏障。好事
者以木范之，懸于壁，或合四面成一燈，錘鑄之巧，前此未有。湯歿后，其法不
傳，或有仿為之者，工拙懸殊矣。仁和朱茂才文藻賦此有句云：“乍看似墨潑絹
素，山水人物皆空嵌。風飄秀色動蘭竹，雪摧老干撐松杉。華軒逼人有寒氣，盛
暑亦欲添衣衫。最宜樺燭曉春夜，千枝萬蕊發(fā)翠巖。元明舊跡共諦視，轉(zhuǎn)覺暗淡
精神咸?！蹦懡^妙。
◎沈觀察
吾邑沈青齋觀察啟震幼時，父介亭封公庭光館于外，母孔太恭人親教之讀。
太恭人有《寄外》詩云“窗下看兒溫《魯論》，燈前教婢揀吳棉”，及“夜枕先
愁明日米，朝寒又典過冬衣”等句，皆紀實也。觀察官運河，太恭人板輿就養(yǎng)，
戒之曰：“毋慮不足而多取一錢，毋恃有余而多用一錢?！憋墓Чt其言，為
題慎一齋額；觀察即以名其詩集。集中佳句如“日影半窺樹，山光高入城”、
“夕陽孤島沒，春雨一篙深”、“僮沽酒去自磨墨，僧叩門來惟借書”、“疏雨
斷橋驢背酒，淺灘孤艇鷺傍燈”，皆有雋致。觀察博學多聞，兼工尺牘。其幼子
秀生乃暮年所得，馮星實鴻臚應(yīng)榴以書賀之，觀察答柬有云：“插成陰之楊柳，
我本無心；畫依樣之葫蘆，君其努力?！蔽崂锉睎磐夥炙畷簽橛^察所創(chuàng)地，有
三元閣，觀察手題聯(lián)云：“天錫名山儲二酉，人登杰閣兆三元?！?br/>
◎湯將軍殉節(jié)詩
咸豐癸丑年二月十一日金陵被陷，將軍祥厚力戰(zhàn)殉難，總督陸建瀛乘輕輿遁，
為亂兵殺。時武進湯雨生將軍貽汾寓居金陵，于城陷之次日賦《絕命詩》，投城
北李氏園池死，年七十有六。遺命蘆席卷埋竹園內(nèi)，以手卷百余殉。后拋棄殆盡，
詩、文稿亦散失，惟《絕命詩》為仆攜出得傳。先是，將軍之祖大奎官福建鳳山
知縣，父荀業(yè)隨任。乾隆時，林爽文之亂，父子同殉，邑人呈請敕建父忠子孝祠。
將軍以難蔭世襲云騎尉，官至樂清協(xié)副將。工詩愛士，有古名將風。服官三十年，
以病告歸，居金陵二十年（將軍嘗題聯(lián)于金陵所居之堂，為藝林傳述：“醉翁之
醉，狂夫之狂，四十年舊雨無多，屈指誰為三徑客？南嶺以南，北海以北，千萬
里閑云自在，到頭還愛六朝山?！保?，至是殉節(jié)，洵克繩先烈而不負國恩矣。其
《絕命詩》云：“死生輕一瞬，名義重千秋。骨肉非甘棄，兒孫好自謀。故鄉(xiāng)魂
可到，絕筆淚難收。藁葬毋予慟，平生積罪尤?！睂④娭冻闪铱哉髟?，并次
韻作《哀挽詞》云：“授命臨危日，成仁蹈義秋。全歸能繼志，絕筆見詒謀。矍
鑠心仍壯，沈埋骨未收（遺命以蘆席卷埋竹園內(nèi)）。雙思堂下水，清冷更何尤。
陳書談要略（公曾刻《金湯十二籌》諸書，去歲嘗以戰(zhàn)守滅賊諸略上書江督陸建
瀛，恐賊有卒至江寧之勢，陸笑而不用），擘畫已經(jīng)秋。保衛(wèi)乘城績（道光壬寅
英夷犯順，公與在籍紳士周開麒、蔡世松設(shè)保衛(wèi)局，同心防堵，奉旨褒獎），艱
危在野謀。燎原詎易撲？覆局竟難收。赫赫誰當路，能無眾口尤（陸帥自九江一
晝夜遁歸江寧，安慶因之而潰，復(fù)撤采石扼險之師入城，金陵因之而陷）！金陵
龍虎地，一夕黯然秋。只有聞風遁（蘇撫楊文定先駐江寧，聞陸帥潰于九江，即
日遁還京口，復(fù)遁江陰，鎮(zhèn)江亦陷），曾無未雨謀。黃巾猶未合，赤幟已全收。
白發(fā)丹心炯，身殲孰可尤。家國無窮恨，當茲多難秋。枕戈期遂志，投筆未成謀。
莫泄心胸憤，何能涕淚收。從戎吾計決，報復(fù)庶無尤?！币粫r和者甚多，錢塘張
亦篪茂才炳詩最佳，附錄于后：“碧血四十字，寒潭萬古秋。林泉能赴義，忠孝
故詒謀。盡室艱誰托？孤城黯未收。鬼雄知不暝，迅望掃蚩尤。江南誰覆饣束？
眾口自陽秋。尸有王彭祖，才無孫仲謀。鄰防軍太玩，逸老策空收。退舍帆何遽！
翻難阻石尤（陸帥自九江駛風，一晝夜退回金陵）。遂使窺三郡，徂春又及秋。
金錢縻內(nèi)帑，玉帳待成謀。孤憤敷天積，瘡痍遍地收。卻思籌十二，空憶策嚴尤
?。▽④娫獭督饻I》諸書，及防守事宜）。風雅思公昔，萬個秋（壬
辰之夏，曾乞公墨竹）?；聫您t比澹，田與鶴分謀。名有湖山識，忠皆翰墨收。
男兒森大節(jié)，只字亦效尤?！?br/>
◎金總憲論詩
仁和金檜門總憲德瑛，詩骨堅意警，不主故常。其評昌黎《桃花源圖》詩云：
“凡古人與后人共賦一題者，最可觀其用意關(guān)鍵。如《桃源》，陶公五言，爾雅、
從容、草榮、木衰四句略加形容便足。摩詰不得不變七言，然猶皆用本色語，不
露斧鑿痕也。昌黎則加以雄健壯麗，猶一一依故事鋪陳也。至后來王荊公則單刀
直入，不復(fù)層次敘述，此承前人之后，故以變化爭勝。使拘拘陳跡，則古有名篇，
后可擱筆，何庸多贅！詩格固爾，用意亦然。前人皆于實境點染，昌黎云：‘當
時萬事皆眼見，不知幾許猶流傳？’則從情景虛中摹擬矣。荊公云：‘雖有父子
無君臣，天下紛紛經(jīng)幾秦？’皆前所未道。大抵后人須精刻過前人，然后可以爭
勝，試取古人同題者參觀，無不皆然。茍無新意，不必重作。世有議后人之透露，
不如前人之含蓄者，此執(zhí)一而不知變也。”觀公此論，可知其詩得力之所在矣。
◎吳雪坡詩
同里吳雪坡上舍钅宏堂，少嗜為詩，出語清俊，以不善謀生，家計日窘。有
友媚事顯者，招之往，謂：“從我游，則饒?？闪⒅?。”吳力拒之，托《詠燕》
以見志云：“社日重來覓舊巢，一雙飛處傍花梢。莫夸王謝門庭好，恐被尋常百
姓嘲。”晚年益肆力于詩，斗室酣吟，蕭然自得；無儋石儲不顧也。著有《棄余
偶存》，草錄其最佳者于左?！对伿贰吩疲骸靶∮聭{血氣，大勇尚智謀。荊卿狗
屠耳，翻與虎狼讎。覆燕不足惜，終負于期頭。至今易水上，悲風常颼颼。咄哉
張子房，乃欲效其尤?！薄队纬埵瘱|西兩山》云：“紫藤花外啼暮禽，碧云寺前
數(shù)峰陰。云根倒插下無際，絕壑奔流泉瀑深。夕陽欲落猶未落，何處炊煙出茅屋！
槎牙怪石立如人，一路寒聲響叢竹?！薄端蛢骸吩疲骸拔乙褵o家別，兒今別更
難。一身何處去，雙淚幾時干。世路風波險，年華草木看。此生須努力，菽水望
承歡?！薄肚锖Ｌ摹吩疲骸罢l彈粉淚染猩紅，蟀蟋欄邊見幾叢。絕色從來多晚嫁，
休將遲暮怨西風?！?br/>
◎岳小坡詩
秀水岳小坡上舍廷枋，少有至性，嘗剜左股以療母病，后父病劇，又割股以
進，病尋瘳。及父母歿，哀毀骨立，朝夕慟哭不已，聞?wù)吒袊@。好讀史，工韻語，
尤長于七言。如《溪上晚步》云：“風定一蟬嘶獨樹，雨余雙鵲立枯枝?！薄吨?br/>
中即景》云：“細草碧分游客路，遠山青落酒人卮?！薄稇浟桤R蓉》云：“廿年
孤館詩人淚，萬里浮云壯士心?！本憧爸S誦。
◎蔣禮山
臨海蔣禮山明府履，以名孝廉官閩之德化縣，有循聲。調(diào)南平縣，適臺匪滋
事，大師進討，過兵絡(luò)繹，供應(yīng)不貲，遂致賠累。清查案起，名列虧項三等中落
職，羈閩八年始釋歸。歿后，其友太平戚鶴泉教授學標為銘以哭之，云：“鳳凰
之出，為世文章。風雨冥晦，墜翮而傷。啁啁小鳥，得意方翔，仰首問天，其理
茫茫。”蔣好吟詠，嘗郊游得句云：“疏竹曲通徑，寒梅高過墻?！鳖H為時流所
稱。其寓閩中時有句云：“妻子田園多割舍，未能拋得醉時吟。”可想見風趣矣。
◎舅氏周愚堂先生
舅氏周愚堂先生楨，幼即嗜學，尤好吟詠，嘗賦《采桑曲》云：“鳩聲喔喔
喚輕寒，泥滑青郊行路難。愁絕桑陰春欲暮，一痕濃綠上眉端。”人莫不賞其風
韻。秋試不得志，援例入成均，應(yīng)京兆試，題詩闈中云：“栗吹聲急，譙樓漏
已深。高堂千里夢，矮屋十年心。曙色明寒幕，秋香溢上林。良材焦尾識，莫謂
少知音?！狈艢w后，益肆力于詩。家居震澤之藕湖，有復(fù)古桃源洞，因繪圖題詩
見志，云：“我是漁郎慣招隱，桃源久住不迷津。
◎字宜從今
錢唐古作“唐”，今之錢塘縣作“塘”；蕩陰古作“蕩”，今之湯陰縣作
“湯”；純留古作“純”，今之屯留縣作“屯”；豳古作“豳”，今之鄰州作
“”；茬平古作“茬”，又作“荏”；今之茌平縣作“茌”；太山作“太”，
今之泰安州作“泰”，非若太原、太平、太湖等仍之作“太”；吳淞江作“淞”，
今之松江府作“松”。載在輿圖，達于寰宇，皆以從今為宜。
◎朱梅叔
吾里朱梅叔明經(jīng)翊清，烏程籍。少擅才藻，有聲庠序間。秋試屢見黜，感憤
之思皆寓之詩。道光辛巳，鯤溟侄鄉(xiāng)試亻危得復(fù)失，因作《閨怨》詩，索同人和。
朱有詩云：“傳語長門姊妹家，漫題紅葉寄天涯。苧蘿村里如花女，猶向溪頭自
浣紗?！币娬呓詾殚w筆。與張夢廬學博交好甚篤，無子，其女適夢廬之子干齋明
經(jīng)光錫。妻卒后，孑然無家，遂依干齋以老。嘗賦《五十自述》詩云：“荒村風
雪數(shù)歸鴉，孤館凄涼閱歲華。悵望千秋還著我，側(cè)身四海已無家。酒澆竹葉都成
淚，笑索檐梅幸有花。多謝盂公投轄意，不教萍梗向天涯?！逼渥湟?。干齋為之
棺殮而無力營葬，其徒周蓮史太史士炳與同人謀醵金助之。屬余作啟，曰：“蓋
聞自古皆有死，必藏幽而乃得所歸；博愛之謂仁，能澤枯則其施更厚。是以掩埋
之典，詳于《禮經(jīng)》；窀穸之規(guī)，載于《左氏》。俾蒿里荷慈云之覆，庶楊郊免
暴露之悲。況夫望重師儒，生同鄉(xiāng)國。緬其品而同殷景仰，述所遇而共切凄傷。
生前之落魄無依，銜憂已極；死后之游魂未奠，飲恨尤深。如已故明經(jīng)朱梅叔先
生，幼秉異姿，長通群籍。才高命蹇，行潔途窮。六十年苦志懷鉛，療貧乏術(shù)；
五千言遺書在篋，嗣業(yè)誰人？晚托婿鄉(xiāng)，遽游仙島。家無尺寸之土，族鮮期功之
親。未卜牛眠，莫崇馬鬣。荒原蕭瑟，猶淹兩世之骸；淺土飄零，應(yīng)墮九京之淚。
在死者既難瞑目，惟仁人能不傷心。某等敬慕儀型，謀營兆域，祈舍金以布地，
用集腋而為裘。幽靈克安，功德無量?；菁叭?，永垂梓里之芳聲；載之簡編，
可續(xù)麥舟之故事?！贝伺e樂助者六十余人，集資百余金，遂并其父母妻之柩合葬
于珠村，以其余資屬干齋存息，供歲時享祭焉。
◎題棺
德州程正夫自作一棺，題曰“休息庵”，作詩曰：“板屋蕭然四壁周，愚人
息矣圣人休?！鄙疥柸钗嵘剿究芸灾乒?，題詩其上，有“未死何妨暫貯書”
之句。蕭山汪龍莊大令治壽木，題前和曰“汪龍莊歸室”，并作詩云：“平生愿
力志全歸，六十三年幸庶幾。得到藏身須繭室，居然無縫是天衣。材從楚產(chǎn)緣非
偶，制比桐棺魄可依。蓋后何時真論定，素履任褒譏?！蔽崂镄焓萆沤K
身不娶，自署其棺曰“獨室”，并題聯(lián)云：“埋憂待荷劉伶鍤，行樂先題表圣詩?！?br/>
先君子薌勻公于臺州購得嘉木制為棺，題曰“止止居”，書聯(lián)云：“一生倏忽
少壯老，萬事脫離歸去來?！?br/>
◎關(guān)侍郎
仁和關(guān)云巖侍郎槐，宮中書時，以善畫供奉內(nèi)廷，入詞林后，直南書房，充
《四庫全書》提調(diào)官，兼武英殿提調(diào)。寓齋前植雙松，中羅群籍，為退息之所。
適賜詩有“松下敞書寮”句，因恭篆“松下書寮”四字為齋額。儀親王贈詩云：
“柳邊歸院金蓮燭，松下仙寮玉局書?！绷何亩ü珖钨浽娫疲骸扒嗨砂Q望蓬
萊，中有神仙讀書樂。”皆紀實也。侍郎督學廣東時，遵惠研溪先生之教，童子
有能成誦《五經(jīng)》者，為青其衿，士風翕然丕變。奏覆試童生加經(jīng)文一篇，遂定
為例。
◎江西三魏
明江西“三魏”：良弼、良政、良器，以道德著，新建人；本朝江西“三魏”：
伯子際瑞、叔子禧、季子禮，以文章稱，寧都人。皆同胞也（良器有弟良貴，官
最顯，而黃氏《明儒學案》遺之）。
◎明狀元爭奪情
明閣臣李賢奪情，羅倫爭之而見黜；楊嗣昌奪情，劉同升爭之而被謫。皆狀
元也，可為科目增光。張居正奪情，修撰沈懋學與吳中行、趙用賢謀，各上疏，
吳、趙皆受杖去國，而懋學疏章為人所持，不果進，乃貽居正子嗣修書，又與工
部尚書李幼滋書爭之，遂引疾歸。是亦可謂賢矣。
◎沈觀察詩
沈蓮溪觀察少工《四子書》文，登第后，歷中外三十年，名益重，年屆六旬，
遽乞歸。怡情吟詠，詩不摹擬前人，而思筆超雋，迥軼凡近?！吨熨I臣墓》云：
“城東А土春草春，嚴將軍墓近作鄰。當年上書不報糧用乏，邑子一薦離風塵。
布衣懷綬綬少見，守邸掾吏警逡巡。但夸富貴耀鄉(xiāng)里，無怪愚婦輕買臣。侍中素
貴見陵折，床上小吏彼何人！恩仇報復(fù)禍亦及，悔不道中行歌長負薪?！薄稕Q計》
云：“掉頭決計出風塵，落葉朝衫脫有因。萬事不關(guān)歸里日，百年難得去官身。
首回清渭思華省，道遇桐廬戀舊民。布襪青衫聊自適，豆羹芋飯未嫌貧?！薄赌?br/>
中春暮》云：“乾坤到處斗戈鋌，風景南中尚儼然。燕子梨花三月雨，河豚柳絮
一溪煙。暖浮士女湔裙水，晴泛兒孫上冢船。只有老懷難自慰，朝朝北望寸心懸?！?br/>
《無能》云：“已甘人笑百無能，風味蕭閑亦自矜。菊影半窗留客酒，蟲聲四壁
讀書燈。少年偶作逢場戲，老去真如入定僧。若論文章身后事，胸中五岳尚峻峭?！?br/>
斷句如《秋興》云：“樹高留月久，石瘦宿云多?！薄兑棺吩疲骸霸旅飨x絮客，
燈暗鼠窺人?！薄稇焉n石上人》云：“詩格瘦于藤絡(luò)石，棋心尖似筍穿墻?！?br/>
《山僧》云：“墜地虎須堅似鐵，窺窗鬼眼碧于燈?！苯郧咫h可諷。
◎嚴伯牙詩
同邑門人嚴伯牙钅共，比玉太守之長子也。從宦滇南，以縣丞在滇試用。道
光丙午，永昌郡回紇肆擾，上官命司軍餉兼督鄉(xiāng)勇助剿。時賀制軍長齡巡察嚴密，
不攜騶從，突至營中，群僚皆以休暇他適，惟伯牙在焉，由是垂青，逾格以軍功
薦擢縣令。伯牙嫻于吟詠，在軍中不廢翰墨，到處留題。著有《餐花室詩稿》，
《從軍》云：“關(guān)門山色帶斜曛，羽檄交催轉(zhuǎn)餉勤。馬跡千盤尋漢壘，蠶叢百里
辟蠻云。枕戈易醒刀環(huán)夢，投筆猶爭翰墨勛。早晚枚皋馳露布，鐃歌歸聽瘴江漬?！?br/>
《西征曲》云：“幾堆白骨葬萊蕪，是處青山叫鷓鴣。麥飯紙錢寒食雨，又添新
鬼哭頭顱。”斷句如《呈少穆宮?！吩疲骸澳晟僮灾聹\，官卑愈覺受恩多?！?br/>
《由寶寧調(diào)任荔波人都引見留別滇南》云：“一卷隨身無長物，九州行腳笑粗官?！?br/>
語皆清俊。
◎韜光
由靈隱至韜光，路約里許，石級三百余，山徑曲折，沿路皆修篁密筱，濃綠
杳深，醉人心骨。僧家以巨竹臥徑側(cè)引泉，相續(xù)不斷，泉聲丁丁然，靜聽移時，
塵慮都滌。比至山顛，四望空闊，近挹明湖、之江，遠望滄海，又別有一世界。
庵中題詩甚多，恭讀高宗純皇帝御制句云“翠云入?yún)搀颍喑潜P疊障”，正如登
高而呼，俯視眾山，皆培螻矣。
◎西山文集
學者編先正文集，往往搜羅散佚，以多為貴。然或不知簡擇，并存其酬應(yīng)世
故，不甚經(jīng)意之作，致貽后世口實。則雖意在表揚，適以累之。真西山先生以道
統(tǒng)自任，而集中詩文往往推揚二氏。其為史彌遠特授正奉大夫文，稱其“寬宏而
縝栗，剛大而粹夷。有尊主庇民之誠，足以衛(wèi)王室；有忘身殉國之節(jié)，可以通神
明?！庇帧督饑R正旦使人到闕紫宸殿宴致語口號》，勾合曲詞，有“兩國交馳
通好使，八荒同作太平人”、“圣歷從茲天共遠，年年玉帛會楓宸”等語，皆為
后人所訾，殆編集者疏于審別，不能汰其失歟！
◎干霍亂
干霍亂，心腹絞痛，欲吐不吐，欲瀉不瀉，俗名絞腸沙，不急救即死。治法：
宜飲鹽湯探吐，外治刺委中穴，亦妙。此證王宇泰《證治準繩》謂由脾土郁極不
得發(fā)，以致火熱內(nèi)擾，陰陽不交。而吳鞠通《溫病條辯》謂由伏陰與濕相搏，證
有陰而無陽，方用蜀椒、附子、干姜等藥。竊謂：干霍亂亦如濕霍亂，有寒有熱，
當審證施治，不得專主熱劑。吳氏書闡發(fā)治溫病之法，辨論詳晰，卓然成一家言。
惟此論尚局于偏，恐誤來學，特正之。
◎石灰
《仁和縣志》載明成化時，湖墅凌知州煜家有一黃斑虎，自南河游至，投凌
之后巷，諸門不閉，虎入據(jù)廳上，大吼一聲，凌眾破壁逃避，虎遂登樓。時凌之
孫婦抱嬰兒未起，虎偶捱壁，壁倒，適覆婦身，不遭傷害。地方奔告有司，即召
獵戶二十余人擒剿，彼此相顧失色，無策可施。一老者令以石灰入稀布口袋，兼
帶竹、縛、火把，擇輕健七八人升樓屋揭瓦，進日光，虎必仰首，即搖灰袋瞇其
目。繼將火把下燎，虎必開口，隨以堅利長槍入口內(nèi)，不容轉(zhuǎn)吮，乃呼眾獵戶登
樓交刺之。如其策，果擒獲，不傷一人，穿送官司，各受重賞。按：吾郡某典，
亦嘗以此法擒寇，乃道光年間事也。時方歲歉，劫掠時聞，典主豫選眾健兒守夜，
并儲石灰、刀械。一夜寇至，壞大門將入，眾健兒出其不意，以石灰噴之，寇目
皆瞇，刀械齊發(fā)，遂被擒。
◎劉忠義
嘉慶十八年，直隸教匪林清謀逆，實賴陜西咸寧劉公斌首發(fā)其事，黨與擒而
期會誤，得以即時戮定。公為滑縣老岸鎮(zhèn)巡檢，勤其職，奸民畏之。嘗飲聶監(jiān)生
所，酒半，私語公曰：“是邑將有變，亟去官可免?！睍r八月十五夜也。因時微
行村落中，聞治兵仗聲甚厲，偵鐵工，具知賊李文成與林清首尾謀逆事，告守令，
皆難其事，即訊鐵工以得李文成、牛亮臣，親致之縣。訊文成，折其脛。賊始與
林清謀定九月十五日期，至是不及待，九月七日，奪城門以入。公時居典史署，
聞變，即更短衣持械出，遇賊于衢前，擊殺二賊，子嘉善皆死。事聞，贈官知縣，
謚忠義，子寶善蔭襲云騎尉，改文職為貴州某官。（此事詳見上元梅伯言戶部曾
亮《柏枧山房文集》，乃《圣武記》所未載者。）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