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侯周勃者，沛人也。其先卷人，【集解】：徐廣曰：“卷縣在滎陽?！薄舅麟[】：韋昭云屬河南，地理志亦然。然則後置滎陽郡，而卷隸焉。音丘玄反，字林音丘權(quán)反。【正義】：括地志云：“故卷城在鄭州原武縣西北七里?！贬尷孛疲骸熬砜h所理垣雍城也。”徙沛。勃以織薄曲為生，【集解】：蘇林曰：“薄，一名曲。月令曰‘具曲植’?！薄舅麟[】：謂勃本以織蠶薄為生業(yè)也。韋昭云“北方謂薄為曲”。許慎注淮南云“曲，葦薄也”。郭璞注方言云“植，懸曲柱也”。音直吏反。常為人吹簫給喪事，【集解】：如淳曰：“以樂喪家，若俳優(yōu)。”瓚曰：“吹簫以樂喪賓，若樂人也?！薄舅麟[】：左傳“歌虞殯”，猶今挽歌類也。歌者或有簫管。材官引彊。【集解】：漢書音義曰：“能引彊弓官，如今挽彊司馬也?！薄舅麟[】：晉灼云“申屠嘉為材官蹶張”。
高祖之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從攻胡陵，下方與。方與反，與戰(zhàn)，卻適。攻豐。擊秦軍碭東。還軍留及蕭。復(fù)攻碭，破之。下下邑，先登。賜爵五大夫。攻蒙、虞，【索隱】：二縣名。地理志屬梁國。取之。擊章邯車騎，殿。【集解】：服虔曰：“略得殿兵也?！比绱驹唬骸暗?，不進(jìn)也?！杯懺唬骸霸谲娽嵩坏?。”孫檢曰：“一說上功曰最，下功曰殿，戰(zhàn)功曰多。周勃事中有此三品，與諸將俱計功則曰殿最，獨捷則曰多。多義見周禮。故此云‘擊章邯車騎，殿’，又云‘先至城下為多’，又云‘攻槐里、好畤，最’是也?！薄舅麟[】：孫檢說是。定魏地。攻爰戚、東緡，【集解】：徐廣曰：“屬山陽?！薄舅麟[】：小顏音昏，非也。地理志山陽有東緡縣，音旻。然則戶牖之為東緡，音昏是。屬陳留者音昏，屬山陽者音旻也?！菊x】：緡，眉貧反。括地志云：“東緡故城，漢縣也，在兗州金鄉(xiāng)縣界?！?/em>以往至栗，【正義】：括地志云屬沛郡也。取之。攻齧桑，【索隱】：徐氏云在梁、彭城間。先登。擊秦軍阿下，【索隱】：謂東阿之下也。破之。追至濮陽，下甄城。攻都關(guān)、【索隱】：地理志縣名，屬山陽。定陶，襲取宛朐，【正義】：冤劬二音，今曹州縣，在州西四十七里。得單父【正義】：善甫二音，宋州縣也。令。夜襲取臨濟(jì)，攻張，【集解】：漢書音義曰：“攻壽張?！薄舅麟[】：地理志東郡壽良縣，光武改曰壽張。以前至卷，破之。擊李由軍雍丘下。攻開封，先至城下為多。集解文穎曰：“勃士卒至者多?！比绱驹唬骸爸芏Y‘戰(zhàn)功曰多’?！?/em>後章邯破殺項梁，沛公與項羽引兵東如碭。自初起沛還至碭，一歲二月。【索隱】：謂初起沛及還至碭，得一歲又更二月也。楚懷王封沛公號安武侯，為碭郡長。沛公拜勃為虎賁令，【集解】：徐廣曰：“一云‘句盾令’。”【索隱】：漢書云“襄賁令”。賁音肥，縣名，屬東海。徐廣又云“句盾令”，所見本各別也。以令從沛公定魏地。攻東郡尉於城武，破之。擊王離軍，破之。攻長社，先登。攻潁陽、緱氏，正義緱音勾。洛州縣。絕河津。【正義】：即古平陰津，在洛州洛陽縣東北五十里。擊趙賁軍尸北。【索隱】：賁音肥，人姓名也。尸即尸鄉(xiāng)，今偃師也。北謂尸鄉(xiāng)之北。南攻南陽守齮，破武關(guān)、峣關(guān)。破秦軍於藍(lán)田，至咸陽，滅秦。
項羽至，以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勃爵為威武侯。【索隱】：或是封號，未必縣名也。從入漢中，拜為將軍。還定三秦，至秦，賜食邑懷德。【正義】：括地志云：“懷德故城在同州朝邑縣西南四十三里。”攻槐里、好畤，【索隱】：地理志二縣屬右扶風(fēng)。最。【集解】：如淳曰：“於將率之中功為最?！?/em>擊趙賁、內(nèi)史保於咸陽，最。北攻漆。【索隱】：地理志漆縣在右扶風(fēng)。【正義】：今豳州新平縣，古漆縣也。擊章平、姚卬軍。【索隱】：卬音五郎反，平下將。西定汧。【正義】：口肩反。今隴州汧源縣，本漢汧縣地也。還下郿、頻陽。【索隱】：地理志郿屬右扶風(fēng)，頻陽屬左馮翊也?！菊x】：郿音眉。括地志云：“郿縣故城在岐州郿縣東北十五里，頻陽故城在宜州土門縣南三里?！苯裢灵T縣并入同官縣，屬雍州，宜州廢也。圍章邯廢丘。【索隱】：地理志“槐里，周曰犬丘，懿王都之，秦更名廢丘，高祖三年更名槐里”。而此云槐里者，據(jù)後而書之。又云廢丘者，以章邯本都廢丘而亡，亦據(jù)舊書之。破西丞。【集解】：徐廣曰：“天水有西縣?！薄菊x】：括地志云：“西縣故城在秦州上邽縣西南九十里，本漢西縣地?！逼莆骺h丞。擊盜巴軍，破之。【集解】：如淳曰：“章邯將?！?/em>攻上邽。【正義】：音圭。秦州縣也。東守峣關(guān)。轉(zhuǎn)擊項籍。攻曲逆，最。還守敖倉，追項籍。籍已死，因東定楚地泗、東?？?，凡得二十二縣。還守雒陽、櫟陽，賜與潁侯共食鍾離。【索隱】：地理志縣名，屬九江，古鍾離子國?！菊x】：括地志云：“潁陰故城在陳州南頓縣西北。鍾離故城在濠州鍾離縣東北五里?！?/em>以將軍從高帝反者燕王臧荼，破之易下。【索隱】：荼，如字讀。易，水名，因以為縣，在涿郡。謂破荼軍於易水之下，言近水也?！菊x】：括地志云：“易縣故城在幽州歸義縣東南十五里，燕桓侯所徙都臨易是也。”所將卒當(dāng)馳道【索隱】：小顏以當(dāng)高祖所行之道?；蛞择Y道為秦之馳道，故賈山傳云“秦為馳道，東窮燕、齊”也。為多。賜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絕。食絳【正義】：括地志云：“絳邑城，漢絳縣，在絳州曲沃縣南二里?；蛞詾榍刂f馳道也?！?/em>八千一百八十戶，號絳侯。
以將軍從高帝擊反韓王信於代，降下霍人。【索隱】：蕭該云：“左傳‘以偪陽子歸納諸霍人’，杜預(yù)云晉邑也。字或作‘靃’?！薄菊x】：霍音瑣，又音蘇寡反。顏師古云：“音山寡反?！卑矗骸盎簟弊之?dāng)作“葰”，地理志云葰人，縣，屬太原郡。括地志云：“葰人故城在代州繁畤縣界，漢葰人縣也。”按：樊噲列傳作“靃人”，其音亦同。以前至武泉，【集解】：徐廣曰：“屬云中?！薄菊x】：括地志云：“武泉故城在朔州北二百二十里?！?/em>擊胡騎，破之武泉北。轉(zhuǎn)攻韓信軍銅鞮，【正義】：括地志云：“銅鞮故城在潞州銅鞮縣東十五里，州西六十五里，在并州東南也。”破之。還，降太原六城。【正義】：并州縣。從銅鞮還并，降六城也。擊韓信胡騎晉陽下，破之，下晉陽。後擊韓信軍於硰石，【集解】：應(yīng)劭曰：“硰音沙?；蛟坏孛??！薄舅麟[】：晉灼音赤座反?！菊x】：按：在樓煩縣西北。破之，追北八十里。還攻樓煩【正義】：地理志云在雁門郡，括地志云在并州崞縣界。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正義】：地理志云在雁門郡。括地志云：“朔州定襄，本漢平城縣?！?/em>所將卒當(dāng)馳道為多。勃遷為太尉。
擊陳豨，屠馬邑。所將卒斬豨將軍乘馬絺。【集解】：徐廣曰：“姓乘馬?！薄舅麟[】：絺，名也。乘音始證反。擊韓信、陳豨、趙利軍於樓煩，破之。得豨將宋最、雁門守■。【索隱】：■，守之名，音胡困反。因轉(zhuǎn)攻得云中守?、【索隱】：音速?！菊x】：括地志云：“云中故城在勝州榆林縣東北四十里，秦云中郡?！?/em>丞相箕肆、將勛。【集解】：徐廣曰：“箕，一作‘薁’。勛，一作‘專’，一作‘轉(zhuǎn)’?！薄舅麟[】：劉氏肆音如字，包愷音以四反。漢書“勛”亦作“博”字，并誤耳。定雁門郡十七縣，云中郡十二縣。因復(fù)擊豨靈丘，【索隱】：地理志縣名，屬代郡?！菊x】：括地志云：“靈丘故城在蔚州靈丘縣東十里，漢縣也?！?/em>破之，斬豨，得豨丞相程縱、將軍陳武、都尉高肆。定代郡九縣。
燕王盧綰反，勃以相國代樊噲將，擊下薊，得綰大將抵、丞相偃、守陘、集解張晏曰：“盧綰郡守，陘其名?！?/em>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渾都。【集解】：徐廣曰：“在上谷?！薄舅麟[】：施，名也。屠，滅之也。地理志渾都縣屬上谷。一云，御史大夫姓施屠，名渾都?！菊x】：括地志云：“幽州昌平縣，本漢渾都縣?！?/em>破綰軍上蘭，【正義】：括地志云“媯州懷戎縣東北有馬蘭谿水”，恐是也。復(fù)擊破綰軍沮陽。【集解】：徐廣曰：“在上谷?！斌S案：服虔曰沮音阻。【索隱】：按：地理志沮陽縣屬上谷。【正義】：括地志云：“上谷郡故城在媯州懷戎縣東北百二十里。燕上谷，秦因不改，漢為沮陽縣?！?/em>追至長城，【正義】：即馬邑長城，亦名燕長城，在媯州北，今是。定上谷十二縣，右北平十六縣，遼西、遼東二十九縣，漁陽二十二縣。最從高帝【索隱】：最，都凡也。謂總舉其從高祖攻戰(zhàn)克獲之?dāng)?shù)也。得相國一人，丞相二人，將軍、二千石各三人；別破軍二，下城三，定郡五，縣七十九，得丞相、大將各一人。
勃為人木彊敦厚，高帝以為可屬大事。勃不好文學(xué)，每召諸生說士，東鄉(xiāng)坐而責(zé)之：【集解】：如淳曰：“勃自東鄉(xiāng)坐，責(zé)諸生說士，不以賓主之禮?！?/em>“趣為我語?！逼渥瞪傥娜绱?。【集解】：瓚曰：“令直言，勿稱經(jīng)書也。”韋昭曰：“椎不橈曲，直至如椎?！薄舅麟[】：大顏云：“俗謂愚為鈍椎，音直追反?！苯癜矗鹤等缱肿x之。謂勃召說士東向而坐，責(zé)之云“趣為我語”，其質(zhì)樸之性，以斯推之，其少文皆如此。
勃既定燕而歸，高祖已崩矣，以列侯事孝惠帝。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集解徐廣曰：“功臣表及將相表皆高后四年始置太尉?！薄菊x】：下云“以勃為太尉。十歲高后崩”。按：孝惠六年高后八年崩，是十年耳。而功臣表及將相表云高后四年置太尉官，未詳。以勃為太尉。十歲，高后崩。呂祿以趙王為漢上將軍，呂產(chǎn)以呂王為漢相國，秉漢權(quán)，欲危劉氏。勃為太尉，不得入軍門。陳平為丞相，不得任事。於是勃與平謀，卒誅諸呂而立孝文皇帝。其語在呂后、孝文事中。
文帝既立，以勃為右丞相，賜金五千斤，食邑萬戶。居月馀，人或說勃曰：“君既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以寵，久之即禍及身矣?！辈獞郑嘧晕?，乃謝請歸相印。上許之。歲馀，丞相平卒，上復(fù)以勃為丞相。十馀月，上曰：“前日吾詔列侯就國，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蹦嗣庀嗑蛧?。
歲馀，每河?xùn)|守尉行縣至絳，絳侯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之。其後人有上書告勃欲反，【集解】：徐廣曰：“文帝四年時?！?/em>下廷尉。廷尉下其事長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獄吏乃書牘背示之，【集解】：李奇曰：“吏所執(zhí)簿?！表f昭曰：“牘版?！薄舅麟[】：簿即牘也。故魏志“秦宓以簿擊頰”，則亦簡牘之類也。曰“以公主為證”。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集解】：韋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em>故獄吏教引為證。勃之益封受賜，盡以予薄昭。及系急，薄昭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為無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集解】：徐廣曰：“提音弟?！斌S案：應(yīng)劭曰“陌額絮也”。如淳曰“太后恚怒，遭得左右物提之也”。晉灼曰“巴蜀異物志謂頭上巾為冒絮”?！舅麟[】：服虔云“綸，絮也。提音弟，又音啼”，非也。蕭該音底。提者，擲也，蕭音為得。恚者，嗔也。遭者，逢也。謂太后嗔，乃逢冒絮，因以提帝。陌音“蠻貊”之“貊”。方言云“幪巾，南楚之間云‘陌額’”也。曰：“絳侯綰皇帝璽，【集解】：應(yīng)劭曰：“言勃誅諸呂，廢少帝，手貫璽時尚不反，況今更有異乎？”將兵於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文帝既見絳侯獄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膘妒鞘故钩止?jié)赦絳侯，復(fù)爵邑。絳侯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絳侯復(fù)就國。孝文帝十一年卒，謚為武侯。子勝之代侯。六歲，尚公主，不相中，【集解】：如淳曰：“猶言不相合當(dāng)。”坐殺人，國除。絕一歲，文帝乃擇絳侯勃子賢者河內(nèi)守亞夫，封為條侯，【集解】：徐廣曰：“表皆作‘脩’字?！斌S案：服虔曰“脩音條”?！舅麟[】：地理志條縣屬渤?？??！菊x】：括地志云：“故?城俗名南條城，在德州?縣南十二里，漢縣?！?/em>續(xù)絳侯後。
條侯亞夫自未侯為河內(nèi)守時，許負(fù)相之，【索隱】：應(yīng)劭云：“負(fù)，河內(nèi)溫人，老嫗也?！币κ习矗撼h春秋高祖封負(fù)為鳴雌亭侯，是知婦人亦有封邑。曰：“君後三歲而侯。侯八歲為將相，持國秉，【索隱】：音柄。貴重矣，於人臣無兩。其後九歲而君餓死?！眮喎蛐υ唬骸俺贾忠汛负钜樱腥缱?，子當(dāng)代，亞夫何說侯乎？然既已貴如負(fù)言，又何說餓死？指示我。”許負(fù)指其口曰：“有從理入口，【索隱】：從音子容反。從理，橫理。此餓死法也?！本尤龤q，其兄絳侯勝之有罪，孝文帝擇絳侯子賢者，皆推亞夫，乃封亞夫為條侯，續(xù)絳侯後。
文帝之後六年，匈奴大入邊。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正義】：廟記云：“霸陵即霸上?！卑矗喊粤瓿窃谟褐萑f年縣東北二十五里。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正義】：孟康云：“秦時宮也?！崩ǖ刂驹疲骸凹T在渭北十馀里，秦王門名也?！?/em>以河內(nèi)守亞夫為將軍，軍細(xì)柳：【正義】：括地志云：“細(xì)柳倉在雍州咸陽縣西南二十里也?！?/em>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xì)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索隱】：彀者，張也。天子先驅(qū)至，不得入。先驅(qū)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em>【索隱】：六韜云：“軍中之事，不聞君命。”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乃使使持節(jié)詔將軍：“吾欲入勞軍?！眮喎蚰藗餮蚤_壁門。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qū)馳?！膘妒翘熳幽税崔\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em>【集解】：應(yīng)劭曰：“禮‘介者不拜’?！薄舅麟[】：應(yīng)劭云：“左傳‘晉郤克三肅使者而退’，杜預(yù)注‘肅，若今撎’。鄭眾注周禮‘肅拜’云‘但俯下手，今時撎是’?！?/em>天子為動，改容式車。【索隱】：軾者，車前橫木。若上有敬，則俯身而憑之。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馀，三軍皆罷。乃拜亞夫為中尉。正義漢書百官表云：“中尉，秦官，掌徼巡京師。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zhí)金吾?！睉?yīng)劭云：“吾者，御也。掌執(zhí)金吾以御非常。”顏師古云：“金吾，鳥名，主辟不祥。天子出行，職主先導(dǎo)，以備非常，故執(zhí)此鳥之象，因以名官也?！?/em>
孝文且崩時，誡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文帝崩，拜亞夫為車騎將軍。
孝景三年，吳楚反。亞夫以中尉為太尉，【正義】：漢書百官表云：“太尉，秦官，掌武。元狩四年置大將軍大司馬?！奔唇袷l(wèi)大將軍及兵部尚書也。東擊吳楚。因自請上曰：“楚兵剽輕，【索隱】：漢書亞夫至淮陽，問鄧都尉，為畫此計，亞夫從之。今此云“自請”者，蓋此亦聞疑而傳疑，漢史得其實也。剽音疋妙反。輕讀從去聲。難與爭鋒。原以梁委之，【索隱】：謂以梁委之於吳，使吳兵不得過也。亦有作餧音，亦通。絕其糧道，乃可制。”上許之。
太尉既會兵滎陽，吳方攻梁，梁急，請救。太尉引兵東北走昌邑，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請?zhí)荆臼乇阋?，不肯往。梁上書言景帝，景帝使使詔救梁。太尉不奉詔，堅壁不出，而使輕騎兵弓高侯等【索隱】：韓穨當(dāng)也。【正義】：弓高，滄州縣也。絕吳楚兵後食道。吳兵乏糧，饑，數(shù)欲挑戰(zhàn)，終不出。夜，軍中驚，內(nèi)相攻擊擾亂，至於太尉帳下。太尉終臥不起。頃之，復(fù)定。後吳奔壁東南陬，集解如淳曰：“陬，隅也?！薄舅麟[】：音子侯反。太尉使備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兵既餓，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擊，大破之。吳王濞棄其軍，而與壯士數(shù)千人亡走，保於江南丹徒。【索隱】：地理志縣屬會稽?！菊x】：括地志云：“丹徒故城在潤州丹徒縣東南十八里，漢丹徒縣也。晉太康地志云‘吳王濞反，走丹徒，越人殺之於此城南’。徐州記云‘秦使赭衣鑿其地，因謂之丹徒。鑿處今在故縣西北六里。丹徒峴東南連互，盤紆屈曲，有象龍形，故秦鑿絕頂，闊百馀步，又夾阬龍首，以毀其形。阬之所在，即今龍、月二湖，悉成田也’?！?/em>漢兵因乘勝，遂盡虜之，降其兵，購吳王千金。月馀，越人斬吳王頭以告。正義越人即丹徒人。越滅吳，丹徒地屬楚。秦滅楚後，置三十六郡，丹徒縣屬會稽郡，故以丹徒為越人也。凡相攻守三月，而吳楚破平。於是諸將乃以太尉計謀為是。由此梁孝王與太尉有卻。
歸，復(fù)置太尉官。五歲，遷為丞相，景帝甚重之。景帝廢栗太子，丞相固爭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與太后言條侯之短。
竇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本暗圩屧唬骸笆寄掀?、章武侯【集解】：瓚曰：“南皮，竇彭祖，太后兄子。章武侯，太后弟廣國?！?/em>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备]太后曰：“人主各以時行耳。【索隱】：謂人主各當(dāng)其時而行事，不必一一相法也。【正義】：人主作“人生”。自竇長君在時，竟不得侯，死後乃其子彭祖顧得侯。【索隱】：許慎注淮南子云：“顧，反也?！?/em>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景帝曰：“請得與丞相議之?！必┫嘧h之，亞夫曰：“高皇帝約‘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今信雖皇后兄，無功，侯之，非約也?！本暗勰欢?。
其後匈奴王徐盧等五人降，景帝欲侯之以勸後。丞相亞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則何以責(zé)人臣不守節(jié)者乎？”景帝曰：“丞相議不可用?！蹦讼し庑毂R等為列侯。【索隱】：功臣表唯徐盧封容城侯。亞夫因謝病。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
頃之，景帝居禁中，召條侯，賜食。獨置大胾，【集解】：韋昭曰：“胾，大臠也。音側(cè)吏反?！薄舅麟[】：臠音李轉(zhuǎn)反。謂肉臠也。無切肉，又不置櫡。條侯心不平，顧謂尚席取櫡。【集解】：應(yīng)劭曰：“尚席，主席者?！薄舅麟[】：顧氏按輿服雜事云“六尚，尚席，掌武帳帷幔也”。櫡音箸。漢書作“箸”。箸者，食所用也。留侯云“借前箸以籌之”。禮曰“羹之有菜者用梜”。梜亦箸之類，故鄭玄云“今人謂箸為梜”是也。景帝視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集解】：孟康曰：“設(shè)胾無箸者，此非不足滿於君所乎？嫌恨之。”如淳曰：“非故不足君之食具也，偶失之?！彼麟[言不設(shè)箸者，此蓋非我意，於君有不足乎？故如淳云“非故不足君之食具，偶失之耳”。蓋當(dāng)然也，所以帝視而笑也。若本不為足，當(dāng)別有辭，未必為之笑也。孟康、晉灼雖探古人之情，亦未必能得其實。顧氏亦同孟氏之說，又引魏武賜荀彧虛器，各記異說也。條侯免冠謝。上起，條侯因趨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居無何，條侯子為父買工官尚方【集解】：徐廣曰：“一作‘西’?！薄舅麟[】：工官即尚方之工，所作物屬尚方，故云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集解】：徐廣曰：“音披?！斌S案：如淳曰“工官，官名也”。張晏曰“被，具也。五百具甲楯”。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予錢。庸知其盜買縣官器，【索隱】：縣官謂天子也。所以謂國家為縣官者，夏王畿內(nèi)縣即國都也。王者官天下，故曰縣官也。怒而上變告子，事連汙條侯。【索隱】：汙音烏故反。書既聞上，上下吏。吏簿責(zé)條侯，【集解】：如淳曰：“簿問責(zé)其情?！?/em>條侯不對。景帝罵之曰：“吾不用也?！?em>【集解】：孟康曰：“不用汝對，欲殺之也?！比绱驹唬骸翱知z吏畏其復(fù)用事，不敢折辱?！薄舅麟[】：孟康、如淳已備兩解，大顏以孟說為得。而姚察又別一解，云“帝責(zé)此吏不得亞夫直辭，以為不足任用，故召亞夫別詣廷尉，使責(zé)問”。召詣廷尉。【正義】：景帝見條侯不對簿，因責(zé)罵之曰：“吾不任用汝也?！惫收僭勍⑽?，使重推劾耳。馀說皆非也。廷尉責(zé)曰：“君侯欲反邪？”亞夫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邪？”吏曰：“君侯縱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崩羟种婕薄３?，吏捕條侯，條侯欲自殺，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嘔血而死。國除。
絕一歲，景帝乃更封絳侯勃他子堅為平曲侯，續(xù)絳侯後。十九年卒，謚為共侯。子建德代侯，十三年，為太子太傅。坐酎金不善，元鼎五年，有罪，國除。【集解】：徐廣曰：“諸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皆在元鼎五年，但此辭句如有顛倒?！薄舅麟[】：既云“坐酎金不善”，復(fù)云“元鼎五年有罪國除”，似重有罪，故云顛倒。而漢書云“為太子太傅，坐酎金免官。後有罪，國除”，其文又錯也。按：表坐免官，至元鼎五年坐酎金又失侯，所以二史記之各有不同也。
條侯果餓死。死後，景帝乃封王信為蓋侯。
太史公曰：絳侯周勃始為布衣時，鄙樸人也，才能不過凡庸。及從高祖定天下，在將相位，諸呂欲作亂，勃匡國家難，復(fù)之乎正。雖伊尹、周公，何以加哉！亞夫之用兵，持威重，執(zhí)堅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己而不學(xué)，【索隱】：亞夫自以己之智謀足，而虛己學(xué)古人，所以不體權(quán)變，而動有違忤。守節(jié)不遜，索隱守節(jié)謂爭栗太子，不封王信、徐盧等；不遜謂顧尚席取箸，不對制獄是也。終以窮困。悲夫！
【索隱述贊】絳侯佐漢，質(zhì)厚敦篤。始擊碭東，亦圍尸北。所攻必取，所討咸克。陳豨伏誅，臧荼破國。事居送往，推功伏德。列侯還第，太尉下獄。繼相條侯，紹封平曲。惜哉賢將，父子代辱！
高祖之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從攻胡陵，下方與。方與反，與戰(zhàn)，卻適。攻豐。擊秦軍碭東。還軍留及蕭。復(fù)攻碭，破之。下下邑，先登。賜爵五大夫。攻蒙、虞，【索隱】：二縣名。地理志屬梁國。取之。擊章邯車騎，殿。【集解】：服虔曰：“略得殿兵也?！比绱驹唬骸暗?，不進(jìn)也?！杯懺唬骸霸谲娽嵩坏?。”孫檢曰：“一說上功曰最，下功曰殿，戰(zhàn)功曰多。周勃事中有此三品，與諸將俱計功則曰殿最，獨捷則曰多。多義見周禮。故此云‘擊章邯車騎，殿’，又云‘先至城下為多’，又云‘攻槐里、好畤，最’是也?！薄舅麟[】：孫檢說是。定魏地。攻爰戚、東緡，【集解】：徐廣曰：“屬山陽?！薄舅麟[】：小顏音昏，非也。地理志山陽有東緡縣，音旻。然則戶牖之為東緡，音昏是。屬陳留者音昏，屬山陽者音旻也?！菊x】：緡，眉貧反。括地志云：“東緡故城，漢縣也，在兗州金鄉(xiāng)縣界?！?/em>以往至栗，【正義】：括地志云屬沛郡也。取之。攻齧桑，【索隱】：徐氏云在梁、彭城間。先登。擊秦軍阿下，【索隱】：謂東阿之下也。破之。追至濮陽，下甄城。攻都關(guān)、【索隱】：地理志縣名，屬山陽。定陶，襲取宛朐，【正義】：冤劬二音，今曹州縣，在州西四十七里。得單父【正義】：善甫二音，宋州縣也。令。夜襲取臨濟(jì)，攻張，【集解】：漢書音義曰：“攻壽張?！薄舅麟[】：地理志東郡壽良縣，光武改曰壽張。以前至卷，破之。擊李由軍雍丘下。攻開封，先至城下為多。集解文穎曰：“勃士卒至者多?！比绱驹唬骸爸芏Y‘戰(zhàn)功曰多’?！?/em>後章邯破殺項梁，沛公與項羽引兵東如碭。自初起沛還至碭，一歲二月。【索隱】：謂初起沛及還至碭，得一歲又更二月也。楚懷王封沛公號安武侯，為碭郡長。沛公拜勃為虎賁令，【集解】：徐廣曰：“一云‘句盾令’。”【索隱】：漢書云“襄賁令”。賁音肥，縣名，屬東海。徐廣又云“句盾令”，所見本各別也。以令從沛公定魏地。攻東郡尉於城武，破之。擊王離軍，破之。攻長社，先登。攻潁陽、緱氏，正義緱音勾。洛州縣。絕河津。【正義】：即古平陰津，在洛州洛陽縣東北五十里。擊趙賁軍尸北。【索隱】：賁音肥，人姓名也。尸即尸鄉(xiāng)，今偃師也。北謂尸鄉(xiāng)之北。南攻南陽守齮，破武關(guān)、峣關(guān)。破秦軍於藍(lán)田，至咸陽，滅秦。
項羽至，以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勃爵為威武侯。【索隱】：或是封號，未必縣名也。從入漢中，拜為將軍。還定三秦，至秦，賜食邑懷德。【正義】：括地志云：“懷德故城在同州朝邑縣西南四十三里。”攻槐里、好畤，【索隱】：地理志二縣屬右扶風(fēng)。最。【集解】：如淳曰：“於將率之中功為最?！?/em>擊趙賁、內(nèi)史保於咸陽，最。北攻漆。【索隱】：地理志漆縣在右扶風(fēng)。【正義】：今豳州新平縣，古漆縣也。擊章平、姚卬軍。【索隱】：卬音五郎反，平下將。西定汧。【正義】：口肩反。今隴州汧源縣，本漢汧縣地也。還下郿、頻陽。【索隱】：地理志郿屬右扶風(fēng)，頻陽屬左馮翊也?！菊x】：郿音眉。括地志云：“郿縣故城在岐州郿縣東北十五里，頻陽故城在宜州土門縣南三里?！苯裢灵T縣并入同官縣，屬雍州，宜州廢也。圍章邯廢丘。【索隱】：地理志“槐里，周曰犬丘，懿王都之，秦更名廢丘，高祖三年更名槐里”。而此云槐里者，據(jù)後而書之。又云廢丘者，以章邯本都廢丘而亡，亦據(jù)舊書之。破西丞。【集解】：徐廣曰：“天水有西縣?！薄菊x】：括地志云：“西縣故城在秦州上邽縣西南九十里，本漢西縣地?！逼莆骺h丞。擊盜巴軍，破之。【集解】：如淳曰：“章邯將?！?/em>攻上邽。【正義】：音圭。秦州縣也。東守峣關(guān)。轉(zhuǎn)擊項籍。攻曲逆，最。還守敖倉，追項籍。籍已死，因東定楚地泗、東?？?，凡得二十二縣。還守雒陽、櫟陽，賜與潁侯共食鍾離。【索隱】：地理志縣名，屬九江，古鍾離子國?！菊x】：括地志云：“潁陰故城在陳州南頓縣西北。鍾離故城在濠州鍾離縣東北五里?！?/em>以將軍從高帝反者燕王臧荼，破之易下。【索隱】：荼，如字讀。易，水名，因以為縣，在涿郡。謂破荼軍於易水之下，言近水也?！菊x】：括地志云：“易縣故城在幽州歸義縣東南十五里，燕桓侯所徙都臨易是也。”所將卒當(dāng)馳道【索隱】：小顏以當(dāng)高祖所行之道?；蛞择Y道為秦之馳道，故賈山傳云“秦為馳道，東窮燕、齊”也。為多。賜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絕。食絳【正義】：括地志云：“絳邑城，漢絳縣，在絳州曲沃縣南二里?；蛞詾榍刂f馳道也?！?/em>八千一百八十戶，號絳侯。
以將軍從高帝擊反韓王信於代，降下霍人。【索隱】：蕭該云：“左傳‘以偪陽子歸納諸霍人’，杜預(yù)云晉邑也。字或作‘靃’?！薄菊x】：霍音瑣，又音蘇寡反。顏師古云：“音山寡反?！卑矗骸盎簟弊之?dāng)作“葰”，地理志云葰人，縣，屬太原郡。括地志云：“葰人故城在代州繁畤縣界，漢葰人縣也。”按：樊噲列傳作“靃人”，其音亦同。以前至武泉，【集解】：徐廣曰：“屬云中?！薄菊x】：括地志云：“武泉故城在朔州北二百二十里?！?/em>擊胡騎，破之武泉北。轉(zhuǎn)攻韓信軍銅鞮，【正義】：括地志云：“銅鞮故城在潞州銅鞮縣東十五里，州西六十五里，在并州東南也。”破之。還，降太原六城。【正義】：并州縣。從銅鞮還并，降六城也。擊韓信胡騎晉陽下，破之，下晉陽。後擊韓信軍於硰石，【集解】：應(yīng)劭曰：“硰音沙?；蛟坏孛??！薄舅麟[】：晉灼音赤座反?！菊x】：按：在樓煩縣西北。破之，追北八十里。還攻樓煩【正義】：地理志云在雁門郡，括地志云在并州崞縣界。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正義】：地理志云在雁門郡。括地志云：“朔州定襄，本漢平城縣?！?/em>所將卒當(dāng)馳道為多。勃遷為太尉。
擊陳豨，屠馬邑。所將卒斬豨將軍乘馬絺。【集解】：徐廣曰：“姓乘馬?！薄舅麟[】：絺，名也。乘音始證反。擊韓信、陳豨、趙利軍於樓煩，破之。得豨將宋最、雁門守■。【索隱】：■，守之名，音胡困反。因轉(zhuǎn)攻得云中守?、【索隱】：音速?！菊x】：括地志云：“云中故城在勝州榆林縣東北四十里，秦云中郡?！?/em>丞相箕肆、將勛。【集解】：徐廣曰：“箕，一作‘薁’。勛，一作‘專’，一作‘轉(zhuǎn)’?！薄舅麟[】：劉氏肆音如字，包愷音以四反。漢書“勛”亦作“博”字，并誤耳。定雁門郡十七縣，云中郡十二縣。因復(fù)擊豨靈丘，【索隱】：地理志縣名，屬代郡?！菊x】：括地志云：“靈丘故城在蔚州靈丘縣東十里，漢縣也?！?/em>破之，斬豨，得豨丞相程縱、將軍陳武、都尉高肆。定代郡九縣。
燕王盧綰反，勃以相國代樊噲將，擊下薊，得綰大將抵、丞相偃、守陘、集解張晏曰：“盧綰郡守，陘其名?！?/em>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渾都。【集解】：徐廣曰：“在上谷?！薄舅麟[】：施，名也。屠，滅之也。地理志渾都縣屬上谷。一云，御史大夫姓施屠，名渾都?！菊x】：括地志云：“幽州昌平縣，本漢渾都縣?！?/em>破綰軍上蘭，【正義】：括地志云“媯州懷戎縣東北有馬蘭谿水”，恐是也。復(fù)擊破綰軍沮陽。【集解】：徐廣曰：“在上谷?！斌S案：服虔曰沮音阻。【索隱】：按：地理志沮陽縣屬上谷。【正義】：括地志云：“上谷郡故城在媯州懷戎縣東北百二十里。燕上谷，秦因不改，漢為沮陽縣?！?/em>追至長城，【正義】：即馬邑長城，亦名燕長城，在媯州北，今是。定上谷十二縣，右北平十六縣，遼西、遼東二十九縣，漁陽二十二縣。最從高帝【索隱】：最，都凡也。謂總舉其從高祖攻戰(zhàn)克獲之?dāng)?shù)也。得相國一人，丞相二人，將軍、二千石各三人；別破軍二，下城三，定郡五，縣七十九，得丞相、大將各一人。
勃為人木彊敦厚，高帝以為可屬大事。勃不好文學(xué)，每召諸生說士，東鄉(xiāng)坐而責(zé)之：【集解】：如淳曰：“勃自東鄉(xiāng)坐，責(zé)諸生說士，不以賓主之禮?！?/em>“趣為我語?！逼渥瞪傥娜绱?。【集解】：瓚曰：“令直言，勿稱經(jīng)書也。”韋昭曰：“椎不橈曲，直至如椎?！薄舅麟[】：大顏云：“俗謂愚為鈍椎，音直追反?！苯癜矗鹤等缱肿x之。謂勃召說士東向而坐，責(zé)之云“趣為我語”，其質(zhì)樸之性，以斯推之，其少文皆如此。
勃既定燕而歸，高祖已崩矣，以列侯事孝惠帝。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集解徐廣曰：“功臣表及將相表皆高后四年始置太尉?！薄菊x】：下云“以勃為太尉。十歲高后崩”。按：孝惠六年高后八年崩，是十年耳。而功臣表及將相表云高后四年置太尉官，未詳。以勃為太尉。十歲，高后崩。呂祿以趙王為漢上將軍，呂產(chǎn)以呂王為漢相國，秉漢權(quán)，欲危劉氏。勃為太尉，不得入軍門。陳平為丞相，不得任事。於是勃與平謀，卒誅諸呂而立孝文皇帝。其語在呂后、孝文事中。
文帝既立，以勃為右丞相，賜金五千斤，食邑萬戶。居月馀，人或說勃曰：“君既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以寵，久之即禍及身矣?！辈獞郑嘧晕?，乃謝請歸相印。上許之。歲馀，丞相平卒，上復(fù)以勃為丞相。十馀月，上曰：“前日吾詔列侯就國，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蹦嗣庀嗑蛧?。
歲馀，每河?xùn)|守尉行縣至絳，絳侯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之。其後人有上書告勃欲反，【集解】：徐廣曰：“文帝四年時?！?/em>下廷尉。廷尉下其事長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獄吏乃書牘背示之，【集解】：李奇曰：“吏所執(zhí)簿?！表f昭曰：“牘版?！薄舅麟[】：簿即牘也。故魏志“秦宓以簿擊頰”，則亦簡牘之類也。曰“以公主為證”。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集解】：韋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em>故獄吏教引為證。勃之益封受賜，盡以予薄昭。及系急，薄昭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為無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集解】：徐廣曰：“提音弟?！斌S案：應(yīng)劭曰“陌額絮也”。如淳曰“太后恚怒，遭得左右物提之也”。晉灼曰“巴蜀異物志謂頭上巾為冒絮”?！舅麟[】：服虔云“綸，絮也。提音弟，又音啼”，非也。蕭該音底。提者，擲也，蕭音為得。恚者，嗔也。遭者，逢也。謂太后嗔，乃逢冒絮，因以提帝。陌音“蠻貊”之“貊”。方言云“幪巾，南楚之間云‘陌額’”也。曰：“絳侯綰皇帝璽，【集解】：應(yīng)劭曰：“言勃誅諸呂，廢少帝，手貫璽時尚不反，況今更有異乎？”將兵於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文帝既見絳侯獄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膘妒鞘故钩止?jié)赦絳侯，復(fù)爵邑。絳侯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絳侯復(fù)就國。孝文帝十一年卒，謚為武侯。子勝之代侯。六歲，尚公主，不相中，【集解】：如淳曰：“猶言不相合當(dāng)。”坐殺人，國除。絕一歲，文帝乃擇絳侯勃子賢者河內(nèi)守亞夫，封為條侯，【集解】：徐廣曰：“表皆作‘脩’字?！斌S案：服虔曰“脩音條”?！舅麟[】：地理志條縣屬渤?？??！菊x】：括地志云：“故?城俗名南條城，在德州?縣南十二里，漢縣?！?/em>續(xù)絳侯後。
條侯亞夫自未侯為河內(nèi)守時，許負(fù)相之，【索隱】：應(yīng)劭云：“負(fù)，河內(nèi)溫人，老嫗也?！币κ习矗撼h春秋高祖封負(fù)為鳴雌亭侯，是知婦人亦有封邑。曰：“君後三歲而侯。侯八歲為將相，持國秉，【索隱】：音柄。貴重矣，於人臣無兩。其後九歲而君餓死?！眮喎蛐υ唬骸俺贾忠汛负钜樱腥缱?，子當(dāng)代，亞夫何說侯乎？然既已貴如負(fù)言，又何說餓死？指示我。”許負(fù)指其口曰：“有從理入口，【索隱】：從音子容反。從理，橫理。此餓死法也?！本尤龤q，其兄絳侯勝之有罪，孝文帝擇絳侯子賢者，皆推亞夫，乃封亞夫為條侯，續(xù)絳侯後。
文帝之後六年，匈奴大入邊。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正義】：廟記云：“霸陵即霸上?！卑矗喊粤瓿窃谟褐萑f年縣東北二十五里。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正義】：孟康云：“秦時宮也?！崩ǖ刂驹疲骸凹T在渭北十馀里，秦王門名也?！?/em>以河內(nèi)守亞夫為將軍，軍細(xì)柳：【正義】：括地志云：“細(xì)柳倉在雍州咸陽縣西南二十里也?！?/em>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xì)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索隱】：彀者，張也。天子先驅(qū)至，不得入。先驅(qū)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em>【索隱】：六韜云：“軍中之事，不聞君命。”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乃使使持節(jié)詔將軍：“吾欲入勞軍?！眮喎蚰藗餮蚤_壁門。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qū)馳?！膘妒翘熳幽税崔\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em>【集解】：應(yīng)劭曰：“禮‘介者不拜’?！薄舅麟[】：應(yīng)劭云：“左傳‘晉郤克三肅使者而退’，杜預(yù)注‘肅，若今撎’。鄭眾注周禮‘肅拜’云‘但俯下手，今時撎是’?！?/em>天子為動，改容式車。【索隱】：軾者，車前橫木。若上有敬，則俯身而憑之。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馀，三軍皆罷。乃拜亞夫為中尉。正義漢書百官表云：“中尉，秦官，掌徼巡京師。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zhí)金吾?！睉?yīng)劭云：“吾者，御也。掌執(zhí)金吾以御非常。”顏師古云：“金吾，鳥名，主辟不祥。天子出行，職主先導(dǎo)，以備非常，故執(zhí)此鳥之象，因以名官也?！?/em>
孝文且崩時，誡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文帝崩，拜亞夫為車騎將軍。
孝景三年，吳楚反。亞夫以中尉為太尉，【正義】：漢書百官表云：“太尉，秦官，掌武。元狩四年置大將軍大司馬?！奔唇袷l(wèi)大將軍及兵部尚書也。東擊吳楚。因自請上曰：“楚兵剽輕，【索隱】：漢書亞夫至淮陽，問鄧都尉，為畫此計，亞夫從之。今此云“自請”者，蓋此亦聞疑而傳疑，漢史得其實也。剽音疋妙反。輕讀從去聲。難與爭鋒。原以梁委之，【索隱】：謂以梁委之於吳，使吳兵不得過也。亦有作餧音，亦通。絕其糧道，乃可制。”上許之。
太尉既會兵滎陽，吳方攻梁，梁急，請救。太尉引兵東北走昌邑，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請?zhí)荆臼乇阋?，不肯往。梁上書言景帝，景帝使使詔救梁。太尉不奉詔，堅壁不出，而使輕騎兵弓高侯等【索隱】：韓穨當(dāng)也。【正義】：弓高，滄州縣也。絕吳楚兵後食道。吳兵乏糧，饑，數(shù)欲挑戰(zhàn)，終不出。夜，軍中驚，內(nèi)相攻擊擾亂，至於太尉帳下。太尉終臥不起。頃之，復(fù)定。後吳奔壁東南陬，集解如淳曰：“陬，隅也?！薄舅麟[】：音子侯反。太尉使備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兵既餓，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擊，大破之。吳王濞棄其軍，而與壯士數(shù)千人亡走，保於江南丹徒。【索隱】：地理志縣屬會稽?！菊x】：括地志云：“丹徒故城在潤州丹徒縣東南十八里，漢丹徒縣也。晉太康地志云‘吳王濞反，走丹徒，越人殺之於此城南’。徐州記云‘秦使赭衣鑿其地，因謂之丹徒。鑿處今在故縣西北六里。丹徒峴東南連互，盤紆屈曲，有象龍形，故秦鑿絕頂，闊百馀步，又夾阬龍首，以毀其形。阬之所在，即今龍、月二湖，悉成田也’?！?/em>漢兵因乘勝，遂盡虜之，降其兵，購吳王千金。月馀，越人斬吳王頭以告。正義越人即丹徒人。越滅吳，丹徒地屬楚。秦滅楚後，置三十六郡，丹徒縣屬會稽郡，故以丹徒為越人也。凡相攻守三月，而吳楚破平。於是諸將乃以太尉計謀為是。由此梁孝王與太尉有卻。
歸，復(fù)置太尉官。五歲，遷為丞相，景帝甚重之。景帝廢栗太子，丞相固爭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與太后言條侯之短。
竇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本暗圩屧唬骸笆寄掀?、章武侯【集解】：瓚曰：“南皮，竇彭祖，太后兄子。章武侯，太后弟廣國?！?/em>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备]太后曰：“人主各以時行耳。【索隱】：謂人主各當(dāng)其時而行事，不必一一相法也。【正義】：人主作“人生”。自竇長君在時，竟不得侯，死後乃其子彭祖顧得侯。【索隱】：許慎注淮南子云：“顧，反也?！?/em>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景帝曰：“請得與丞相議之?！必┫嘧h之，亞夫曰：“高皇帝約‘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今信雖皇后兄，無功，侯之，非約也?！本暗勰欢?。
其後匈奴王徐盧等五人降，景帝欲侯之以勸後。丞相亞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則何以責(zé)人臣不守節(jié)者乎？”景帝曰：“丞相議不可用?！蹦讼し庑毂R等為列侯。【索隱】：功臣表唯徐盧封容城侯。亞夫因謝病。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
頃之，景帝居禁中，召條侯，賜食。獨置大胾，【集解】：韋昭曰：“胾，大臠也。音側(cè)吏反?！薄舅麟[】：臠音李轉(zhuǎn)反。謂肉臠也。無切肉，又不置櫡。條侯心不平，顧謂尚席取櫡。【集解】：應(yīng)劭曰：“尚席，主席者?！薄舅麟[】：顧氏按輿服雜事云“六尚，尚席，掌武帳帷幔也”。櫡音箸。漢書作“箸”。箸者，食所用也。留侯云“借前箸以籌之”。禮曰“羹之有菜者用梜”。梜亦箸之類，故鄭玄云“今人謂箸為梜”是也。景帝視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集解】：孟康曰：“設(shè)胾無箸者，此非不足滿於君所乎？嫌恨之。”如淳曰：“非故不足君之食具也，偶失之?！彼麟[言不設(shè)箸者，此蓋非我意，於君有不足乎？故如淳云“非故不足君之食具，偶失之耳”。蓋當(dāng)然也，所以帝視而笑也。若本不為足，當(dāng)別有辭，未必為之笑也。孟康、晉灼雖探古人之情，亦未必能得其實。顧氏亦同孟氏之說，又引魏武賜荀彧虛器，各記異說也。條侯免冠謝。上起，條侯因趨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居無何，條侯子為父買工官尚方【集解】：徐廣曰：“一作‘西’?！薄舅麟[】：工官即尚方之工，所作物屬尚方，故云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集解】：徐廣曰：“音披?！斌S案：如淳曰“工官，官名也”。張晏曰“被，具也。五百具甲楯”。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予錢。庸知其盜買縣官器，【索隱】：縣官謂天子也。所以謂國家為縣官者，夏王畿內(nèi)縣即國都也。王者官天下，故曰縣官也。怒而上變告子，事連汙條侯。【索隱】：汙音烏故反。書既聞上，上下吏。吏簿責(zé)條侯，【集解】：如淳曰：“簿問責(zé)其情?！?/em>條侯不對。景帝罵之曰：“吾不用也?！?em>【集解】：孟康曰：“不用汝對，欲殺之也?！比绱驹唬骸翱知z吏畏其復(fù)用事，不敢折辱?！薄舅麟[】：孟康、如淳已備兩解，大顏以孟說為得。而姚察又別一解，云“帝責(zé)此吏不得亞夫直辭，以為不足任用，故召亞夫別詣廷尉，使責(zé)問”。召詣廷尉。【正義】：景帝見條侯不對簿，因責(zé)罵之曰：“吾不任用汝也?！惫收僭勍⑽?，使重推劾耳。馀說皆非也。廷尉責(zé)曰：“君侯欲反邪？”亞夫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邪？”吏曰：“君侯縱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崩羟种婕薄３?，吏捕條侯，條侯欲自殺，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嘔血而死。國除。
絕一歲，景帝乃更封絳侯勃他子堅為平曲侯，續(xù)絳侯後。十九年卒，謚為共侯。子建德代侯，十三年，為太子太傅。坐酎金不善，元鼎五年，有罪，國除。【集解】：徐廣曰：“諸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皆在元鼎五年，但此辭句如有顛倒?！薄舅麟[】：既云“坐酎金不善”，復(fù)云“元鼎五年有罪國除”，似重有罪，故云顛倒。而漢書云“為太子太傅，坐酎金免官。後有罪，國除”，其文又錯也。按：表坐免官，至元鼎五年坐酎金又失侯，所以二史記之各有不同也。
條侯果餓死。死後，景帝乃封王信為蓋侯。
太史公曰：絳侯周勃始為布衣時，鄙樸人也，才能不過凡庸。及從高祖定天下，在將相位，諸呂欲作亂，勃匡國家難，復(fù)之乎正。雖伊尹、周公，何以加哉！亞夫之用兵，持威重，執(zhí)堅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己而不學(xué)，【索隱】：亞夫自以己之智謀足，而虛己學(xué)古人，所以不體權(quán)變，而動有違忤。守節(jié)不遜，索隱守節(jié)謂爭栗太子，不封王信、徐盧等；不遜謂顧尚席取箸，不對制獄是也。終以窮困。悲夫！
【索隱述贊】絳侯佐漢，質(zhì)厚敦篤。始擊碭東，亦圍尸北。所攻必取，所討咸克。陳豨伏誅，臧荼破國。事居送往，推功伏德。列侯還第，太尉下獄。繼相條侯，紹封平曲。惜哉賢將，父子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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