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諸子
武帝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tǒng)、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xù)。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昭儀生南康簡王績。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修容生武陵王紀(jì)。
昭明太子統(tǒng)，字德施，小字維摩，武帝長子也。以齊中興元年九月生于襄陽。武帝既年垂強仕，方有冢嗣；時徐元瑜降；而續(xù)又荊州使至，云："蕭穎胄暴卒。"時人謂之三慶。少日而建鄴平，識者知天命所集。
天監(jiān)元年十一月，立為皇太子。時年幼，依舊于內(nèi)，拜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五月庚戌，出居?xùn)|宮。太子生而聰睿，三歲受《孝經(jīng)》、《論語》，五歲遍讀《五經(jīng)》，悉通諷誦。性仁孝，自出宮，恒思戀不樂。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于壽安殿講《孝經(jīng)》，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于國學(xué)。年十二，于內(nèi)省見獄官將讞事。問左右曰："是皂衣何為者？"曰："廷尉官屬"。召視其書，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統(tǒng)幼，紿之曰："得。"其獄皆刑罪上，統(tǒng)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獄，不知所為，具言于帝，帝笑而從之。自是數(shù)使聽訟，每有欲寬縱者，即使太子決之。建康縣讞誣人誘口，獄翻，縣以太子仁愛，故輕當(dāng)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縱不以其罪罪之，豈可輕罰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臨軒，冠太子于太極殿。舊制太子著遠(yuǎn)游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舉止，讀書數(shù)行并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dāng)?shù)韻，或作劇韻，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帝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亦素信三寶，遍覽眾經(jīng)。乃于宮內(nèi)別立慧義殿，專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三諦法義》。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義殿，咸以為至德所感。時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樸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并依常儀。太子以為疑，命仆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fā)哀者，逾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后，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yīng)兼慕，請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陸襄并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記》云，'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云'凡三朝發(fā)哀者，逾月不舉'。劉仆議云，'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卒哭之后，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后，緣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舍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云'多歷年所'，恐非事證。雖復(fù)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嘗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yīng)有慕悼之言。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nèi)，樂自他，書自己。劉仆之議，即情未安?？闪钪T賢更共詳衷。"司農(nóng)卿明山賓、步兵校尉朱異議，稱"慕悼之辭，宜終服月"。于是付典書遵用，以為永準(zhǔn)。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武帝敕中書舍人顧協(xié)宣旨曰："毀不滅性，圣人之制，不勝喪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杉磸娺M(jìn)飲粥。"太子奉敕，乃進(jìn)數(shù)合，自是至葬，日進(jìn)麥粥一升。武帝又敕曰："聞汝所進(jìn)過少，轉(zhuǎn)就羸瘦。我比更無余病，政為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應(yīng)強加饘粥，不俟我恒爾懸心。"雖屢奉敕勸逼，終喪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萬機，內(nèi)外百司奏事者填塞于前。太子明于庶事，每所奏謬誤巧妄，皆即辯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性寬和容眾，喜慍不形于色。引納才學(xué)之士，賞愛無倦。恒自討論墳籍，或與學(xué)士商榷古今，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于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并集，文學(xué)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性愛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嘗泛舟后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答，詠左思《招隱詩》云："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軌慚而止。出宮二十余年，不畜音聲。未薨少時，敕賜太樂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侵，都下米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每霖雨積雪，遺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及有流離道路，以米密加振賜，人十石。又出主衣絹帛，年常多作襦褲，各三千領(lǐng)，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無可斂，則為備棺槥。每聞遠(yuǎn)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變色。常以戶口未實，重于勞擾。吳郡屢以水災(zāi)不熟，有上言當(dāng)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節(jié)，發(fā)吳、吳興、信義三郡人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聞當(dāng)遣王弈等，上東三郡人丁開漕溝渠，導(dǎo)泄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fù)水災(zāi)，暫勞永逸，必獲后利。未萌難睹，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人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義去秋有稔，復(fù)非恒役之民。今日東境谷稼猶貴，劫盜屢起，所在有司，皆不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為人蠹。又出丁之處，遠(yuǎn)近不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nóng)。去年稱為豐歲，公私未能足食，如復(fù)今茲失業(yè)，慮恐為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人間虛實，若善人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nèi)地已離其弊。不審可得權(quán)停此功，待優(yōu)實以不？"武帝優(yōu)詔以喻焉。
太子孝謹(jǐn)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內(nèi)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臺宿被召當(dāng)入，危坐達(dá)旦。三年三月，游后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蕩舟，沒溺而得出，因動股，恐貽帝憂，深誡不言，以寢疾聞。武帝敕看問，輒自力手書啟。及稍篤，左右欲啟聞，猶不許，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惡？"因便嗚咽。四月乙巳，暴惡，馳啟武帝，比至已薨，時年三十一。帝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謚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為哀冊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聞喪者哀慟。
太子性仁恕，見在宮禁防捉荊子者，問之，云以清道驅(qū)人。太子恐復(fù)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頻食中得蠅蟲之屬，密置柈邊，恐廚人獲罪，不令人知。又見后閣小兒攤戲，后屬有獄牒，攤者法，士人結(jié)流徒，庶人結(jié)徒。太子曰："私錢自戲，不犯公物，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歲，士人免官。獄牒應(yīng)死者必降長徒，自此以下莫不減半。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五言詩之善者為《英華集》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薨后，長子?xùn)|中郎將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譽封河?xùn)|郡王，曲江公察封岳陽郡王，飐封武昌郡王，鑒封義陽郡王，各三千戶。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儀，唯別立金華宮為異。帝既廢嫡立庶，海內(nèi)噂，故各封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陽王察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貴嬪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將斬草，有賣地者因閹人俞三副求市，若得三百萬，許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市之。葬畢，有道士善圖墓，云"地不利長子，若厭伏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墓側(cè)長子位。有宮監(jiān)鮑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為太子所愛，邈之晚見疏于雅，密啟武帝云："雅為太子厭禱。"帝密遣檢掘，果得鵝等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得止，于是唯誅道士，由是太子迄終以此慚慨，故其嗣不立。后邵陵王臨丹陽郡，因邈之與鄉(xiāng)人爭婢，議以為誘略之罪牒宮，簡文追感太子冤，揮淚誅之。邈之兄子僧隆為宮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驅(qū)出。先是人間謠曰："鹿子開城門，城門鹿子開，當(dāng)開復(fù)未開，使我心徘徊。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鹿子開者，反語為來子哭，云帝哭也。歡前為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書舍人臧厥追歡，于崇正殿解發(fā)臨哭。歡既嫡孫，次應(yīng)嗣位，而遲疑未決。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業(yè)，又以心銜，故意在晉安王，猶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jīng)Q。歡止封豫章王還任。往謠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復(fù)還徐方之象也。歡字孟孫，位云麾將軍、江州刺史。薨，謚安王。子棟嗣。
棟，字元吉。及簡文見廢，侯景奉以為主。棟方與妃張氏鋤葵，而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回風(fēng)從地涌起，翻飛華蓋。徑出端門，時人知其不終。于是年號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蔡氏為敬皇后，太后王氏為皇太后，妃為皇后。未幾，行禪讓禮，棟封淮陰王，及二弟橋、樛，并鎖于密室。景敗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于道，崱去其鎖。弟曰："今日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初，王僧辯之為都督，將發(fā)，諮元帝曰："平賊之后，嗣君萬福，未審有何儀注？"帝曰："六門之內(nèi)，自極兵威。"僧辨曰："平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jì)之事，請別舉人。"由是帝別敕宣猛將軍朱買臣，使行忍酷。會簡文已被害，棟等與買臣遇，見呼往船共飲，未竟，并沉于水。
河?xùn)|王譽，字重孫，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xùn)|郡王。累遷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未幾，侯景寇建鄴，譽入援，至青草湖，臺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zhèn)。時元帝軍于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纘密報元帝曰："河?xùn)|起兵，岳陽聚米，將來襲江陵。"元帝甚懼，沉米斷纜而歸。因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疑人。"使三反，譽并不從。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為譽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并陳示禍福。譽謂曰："欲前即前，無所多說。"泉軍于石槨寺，譽逆擊不利而還。泉進(jìn)軍橘洲，譽攻之又見敗，于是遂圍之，譽幼而驍勇，馬上用弩，兼有膽氣，能撫士卒，甚得眾心。元帝又遣領(lǐng)軍王僧辯代鮑泉攻譽。譽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遂被執(zhí)。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無恨。"主者曰："奉令不許。"遂斬首，送荊鎮(zhèn)。元帝返其首以葬焉。初，譽之將敗，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手據(jù)地啖其臍。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出，不知所在。譽甚惡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綜，字世謙，武帝第二子也。天監(jiān)三年，封豫章郡王。累遷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入為侍中、鎮(zhèn)右將軍。
初，綜母吳淑媛在齊東昏宮，寵在潘、余之亞。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淑媛寵衰怨望。及綜年十四五，恒夢一年少肥壯，自挈其首對綜，如此非一，綜轉(zhuǎn)成長，心驚不已。頻密問淑媛曰："夢何所如？"夢既不一，淑媛問夢中形色，頗類東昏。因密報之曰："汝七月日生兒，安得比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泄。"綜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靜室閉戶。藉地被發(fā)席藁。輕財好士，分施不輟，唯留身上故衣，外齋接客，分粗服。廚庫恒致罄乏。常于內(nèi)齋布沙于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嘗有人士姓王，以屯躓投告，綜于時大乏，唯有眠床，故皂復(fù)帳，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風(fēng)云之會，諸侯王妃主及外人并知此懷，唯武帝不疑。及長有才學(xué)，善屬文。武帝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shù)。綜恒怨不見知，每出蕃，淑媛恒隨之至鎮(zhèn)。時年十五，尚裸袒嬉戲于前，晝夜無別。妃袁氏，尚書令昂之女也。淑媛恒節(jié)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內(nèi)外咸有穢聲。
綜后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馬，扌暴殺駒犢。常陰服微行，著烏絲布帽。夜出無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數(shù)術(shù)。性聰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輒忿恚形于顏色。帝性嚴(yán)，群臣不敢輕言得失，凡綜所行，弗之知也。于徐州還，頻裁表陳便宜，求經(jīng)略邊境。帝并優(yōu)敕答之。徐州所有纟柬樹，并令斬殺，以帝小名練故。累致意尚書仆射徐勉，求出鎮(zhèn)襄陽。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餉以白圍扇，圖《伐檀》之詩，言其賄也。在西州，于別室歲時設(shè)席，祠齊氏七廟。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為父子。綜乃私發(fā)齊東昏墓，出其骨，瀝血試之。既有征矣，在西州生次男月余日，瀝殺之。既瘞，夜遣人發(fā)取其骨又試之，其酷忍如此。每對東宮及諸王辭色不恭遜。嘗改歲后，問訊臨川王宏，出至中閣，登宏羊車次，遺糞而出。居都下所為多如此者。普通四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于事，而不見賓客。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輿，每云惡人識其面也。
初，齊故建安王蕭寶寅在魏，綜求得北來道人釋法鸞，使入北通問于寶寅，謂為叔父。襄陽人梁話母死，法鸞說綜厚賜之，言終可任使。綜遺話錢五萬。及葬畢，引在左右。法鸞在廣陵，往來通魏尤數(shù)，每舍淮陰苗文寵家。言文寵于綜，綜引為國常侍。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綜都督眾軍，權(quán)鎮(zhèn)彭城，并攝徐州府事。武帝曉別玄象，知當(dāng)更有敗軍失將，恐綜為北所擒，手敕綜令拔軍。每使居前，勿在人后。綜恐帝覺，與魏安豐王元延明相持，夜?jié)撆c梁話、苗文寵三騎開北門，涉汴河，遂奔蕭城。自稱隊主，見延明而拜。延明坐之，問其名氏，不答，曰："殿下問人，有見識者。"延明召使視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執(zhí)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陽。及旦，齋內(nèi)諸閣猶閉不開，眾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來在我軍中。"城中既失王所在，眾軍乃退，不得還者甚眾。湘州益陽人任煥常有騅馬，乘之退走。煥腳為抄所傷，人馬俱弊，煥于橋下歇，抄復(fù)至。煥腳痛不復(fù)得上馬，于是向馬泣曰："騅子，我于此死矣。"馬因跪其前腳，煥乃得上馬，遂免難。綜長史江革、太府卿祖?恒并為魏軍所禽，武帝聞之驚駭。綜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陽王，梁話、苗文寵并為光祿大夫。綜改名纘，字德文，追服齊東昏斬衰，魏太后及群臣并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絕其屬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詔復(fù)屬籍，封直永新侯。久之乃策免吳淑媛，俄遇鴆而卒，有詔復(fù)其品秩，謚曰敬，使直主其喪。
及蕭寶寅據(jù)長安反，綜復(fù)去洛陽欲奔之。魏法，度河橋不得乘馬，綜乘馬而行，橋吏執(zhí)之送洛陽。魏孝莊初，歷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壽陽長公主。陳慶之之至洛也，送綜啟求還。時吳淑媛尚在，敕使以綜小時衣寄之。信未達(dá)而慶之?dāng)?。未幾，終于魏。初，綜在魏不得志，嘗作《聽鐘鳴》、《悲落葉》以申其志，當(dāng)時莫不悲之。后梁人盜其柩來奔，武帝猶以子禮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晉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jǐn)，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監(jiān)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為南徐州刺史。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詰之，便即首服，眾咸歡其聰警。十七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稱。尋有詔征還，百姓曹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留為州任。優(yōu)詔許之。普通四年，征為侍中、云麾將軍，領(lǐng)石頭戍軍事。五年，出為江州刺史。丁董淑媛憂，居喪過禮，固求解職。乃征授安右將軍，領(lǐng)石頭戍軍事。尋加護(hù)軍。羸瘠，不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于任。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簡?？児淹婧?，少嗜欲，居無仆妾，躬事儉約。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后，少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shù)千萬。子會理嗣。
會理，字長才，少聰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為武帝所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十五為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劉納每禁之，會理心不平，證以贓貨，收送建鄴。納嘆曰："我一見天子，使汝等知。"會理厚送資糧，數(shù)遣慰喻。令心腹于青草湖為盜，殺納百口俱盡。累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督眾軍北侵，至彭城，為魏師所敗，退歸本鎮(zhèn)。二年，侯景圍城，會理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應(yīng)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jìn)路。臺城陷，會理歸鎮(zhèn)。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武帝手敕召會理。其僚佐曰："紹先書豈天子意？"咸勸拒之。會理用其典簽范子鸞計，曰："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處江北，功業(yè)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圖之肘腋。"遂納紹先。紹先入，以烏幡麾眾，單馬遣之至都。景以為司空兼尚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fù)，與西鄉(xiāng)侯歡等潛布腹心，要結(jié)壯士。時范陽祖皓斬董紹先，據(jù)廣陵城起義，期以會理為內(nèi)應(yīng)。皓敗，辭相連及。侯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衣領(lǐng)尚書令。是冬，景往晉熙，都下虛弱，會理復(fù)與柳敬禮及北兗州司馬成欽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動？"會理曰："湖熟有吾故舊三千余人，昨來相知，克期響集。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內(nèi)應(yīng)，直取王偉，事必有成?？v景后歸，無能為也。"敬禮曰："善"。于時百姓厭賊，咸思用命。建安侯賁以謀告王偉，偉遂收會理及其弟通理。時有錢唐褚冕，會理之舊，亦囚于省。問事之所起，考掠千計，終無所言。會理隔壁聞之，遙曰："褚郎，卿豈不為吾致此邪？然勿言。"王偉害會理等，冕竟以不服，偉赦之。會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祈陽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能言，見內(nèi)人分散，涕泣相送，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耳。"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哀感。為之停者三人。服闋見武帝，升殿，又悲不自勝，帝為之收涕，謂左右曰："此兒大，必為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嘆曰："一生之內(nèi)，當(dāng)無愧古人。"博覽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墓，并為立碑，制文甚美。及侯景內(nèi)寇，乂理聚客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及城陷，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為質(zhì)乞師。行二日，會景遣董紹先據(jù)廣陵，遂追獲之，防嚴(yán)不得與兄相見。乃偽請先還都，入辭母，因謂其姊固安主曰："兄若至，愿使善為計自勉，勿顧以為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貞忠正，可以托孤，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不受，乂理曰："后當(dāng)見憶。"會祖皓起兵，乂理奔長蘆，為景所害。元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xù)，字世?，武帝第五子也。天監(jiān)八年，封廬陵王。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應(yīng)發(fā)命中。武帝嘆曰："此我之任城也。"嘗馳射于帝前，續(xù)中兩獐，冠于諸人。帝大悅。中大通二年，為都督、雍州刺史、寧蠻校尉。大同元年，遷江州刺史，又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為都督、荊州刺史。薨，贈司空，謚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貴嬪之力，故元帝與簡文相得，而與廬陵王少相狎，長相謗。元帝之臨荊州，有宮人李桃兒者，以才慧得進(jìn)，及還，以李氏行。時行宮戶禁重，續(xù)具狀以聞。元帝泣對使訴于簡文，簡文和之不得。元帝猶懼，送李氏還荊州，世所謂西歸內(nèi)人者。自是二王書問不通。及續(xù)薨，元帝時為江州，聞問，入閣而躍，屟為之破。尋自江州復(fù)為荊州，荊州人迎于我境，帝數(shù)而遣之，吏人失望。
續(xù)多聚馬仗，蓄養(yǎng)趫雄，耽色愛財，極意收斂，倉儲庫藏盈溢。臨終有啟，遣中隸事參軍謝宣融送所上金銀器千余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為財多德寡，因問宣融曰："王金盡于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夫王之過如日月蝕，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帝意乃解。世子憑以非前誅死，次子應(yīng)嗣。應(yīng)不慧，王薨，至內(nèi)庫閱珍物，見金鋌，問左右曰："此可食不？"答曰："不可。"應(yīng)曰："既不可食，并特乞汝。"他皆此類。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diào)，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聰穎，博學(xué)，善屬文，尤工尺箋。天監(jiān)十三年，封邵陵郡王。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將權(quán)攝南徐州事。在州輕險躁虐，喜怒不恒，車服僣擬，肆行非法。遨游市里，雜于廝隸。嘗問賣者曰："刺史何如？"對者言其躁虐，綸怒，令吞以死。自是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號叫。簽帥懼罪，密以聞。帝始嚴(yán)責(zé)，綸不能改，于是遣代。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帝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朝以為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于庭。忽作新棺木，貯司馬崔會意，以輀車挽歌為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不堪，輕騎還都以聞。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于獄賜盡。昭明太子流涕固諫，得免，免官削爵土還第。大通元年，復(fù)封爵。中大通四年，為揚州刺史。綸素驕縱，欲盛器服，遣人就市賒賣錦采絲布數(shù)百疋，擬與左右職局防閣為絳衫、內(nèi)人帳幔。百姓并關(guān)閉邸店不出。臺續(xù)使少府市采，經(jīng)時不能得，敕責(zé)府丞何智通具以聞，因被責(zé)還第。恒遣心腹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趙智英等于路尋何智通，于白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于背。智通以血書壁作"邵陵"字乃絕，遂知之。帝懸錢百萬購賊，有西州游軍將宋鵲子條姓名以啟，敕遣舍人諸曇粲領(lǐng)齋仗五百人圍綸第，于內(nèi)人檻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驍勇，窬墻突圍，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載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車載錢設(shè)鹽蒜，雇百姓食撤一臠，賞錢一千。徒黨并母肉遂盡。綸鎖在第，舍人諸曇粲并主帥領(lǐng)仗身守視。免為庶人。經(jīng)三旬乃脫鎖，頃之復(fù)封爵。后預(yù)餞衡州刺史元慶和，于座賦詩十二韻，末云"方同廣川國，寂寞久無聲"。大為武帝賞，曰："汝人才如此，何慮其無聲？"旬日間，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gòu)逆，加征討大都督，率眾討景。將發(fā)，帝誡曰："侯景小豎，頗習(xí)行陣，未可以一戰(zhàn)即殄，當(dāng)以歲月圖之。"綸發(fā)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蕩舟將覆，識者尤異之。及次鐘離，景已度采石，綸乃晝夜兼道，旋軍入赴。濟(jì)江，中流風(fēng)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fā)京口，將軍趙伯超請從徑路直指鐘山，出其不意，綸從之。眾軍奄至，賊徒大駭，分為三道攻綸，綸大破之。翌日，賊又來攻，日晚賊稍退。南安侯駿以數(shù)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大軍潰。綸至鐘山戰(zhàn)敗，奔還京口。軍主霍俊見獲，賊送于城下，逼云已禽邵陵王?？卧S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為糧盡還京口?？橥羞壦@，非軍敗也。"賊以刀背毆其髀，俊色不變，賊義而舍之?？?，中書舍人靈超子也。三年正月，綸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驃騎洲，進(jìn)位司空。臺城陷，綸奔禹穴，東土皆附。臨城公大連懼將害己，乃圖之。綸覺乃去。至尋陽，尋陽公大心欲以州讓之，不受。
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于綸，綸不受。乃上綸為假黃鋮、都督中外諸軍事。綸于是置百官，改聽事為正陽殿，內(nèi)外齋省悉題署焉。而數(shù)有變怪，祭城隍神，將烹牛，有赤蛇繞?？诔?。南浦施安幄帳，無何風(fēng)起，飄沒于江。于時元帝圍河?xùn)|王譽于長沙既久，譽請救于綸，綸欲往救之，為軍糧不繼遂止。乃與元帝書曰："道之斯美，以和為貴，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敵猶強，天仇未雪。余爾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禍仍構(gòu)，料今訪古，未或弗亡。夫征戰(zhàn)之理，義在克勝。至于骨肉之戰(zhàn)，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政為蕃屏盤固，宗鎮(zhèn)強密。若自相魚肉，是謂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坐致成效。丑徒聞此，何快如之！"元帝復(fù)書，陳譽有罪不可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左右聞之，莫不掩泣。于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元帝聞其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等降僧辯，綸遂與子躓等十余人輕舟走武昌。沙門法磬與綸有舊，藏之巖石之下。時綸長史韋質(zhì)、司馬姜偉先在外，聞綸敗，馳往迎。元帝復(fù)遣將徐文盛追攻之。綸復(fù)收卒屯于齊昌郡，將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襲綸，綸敗走。定州刺史田龍祖迎綸，綸懼為所執(zhí)，復(fù)歸齊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綸之故吏，開城納之。綸乃修復(fù)城池，收集士卒，將攻竟陵。魏聞之，遣大將楊忠、儀同侯幾通攻破城，執(zhí)綸，綸不為屈。通乃臥大鼓，使綸坐上殺之，投于江岸，經(jīng)日色不變，鳥獸莫敢近。時飛雪飄零，尸橫道路，周回數(shù)步，獨不沾灑。舊主帥安陸人郝破敵斂之于襄陽。葬之日，黃雪霧糅，唯冢壙所獨不下雪。楊忠知而悔焉，使以太牢往祭殯焉。百姓憐之，為立祠廟。岳陽王察遣迎喪，葬于襄陽望楚山南，贈太宰，謚曰安。后元帝議追加謚，尚書左丞劉玨議，《謚法》"怠政交外曰攜"。從之。
綸任情卓越，輕財愛士，不競?cè)死疅o儲積。聞有輒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歸之。初鎮(zhèn)京口，大造器甲，既涉聲論，投之于江。及后出征，戎備頗闕，乃嘆曰："吾昔造仗，本備非常，無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討抄，卒無所資。"初，昭明之薨，簡文入居撫監(jiān)，綸不謂德舉，而云"時無豫章，故以次立"。及廬陵之沒，綸觖望滋甚，于是伏兵于莽，用伺車駕。而臺舍人張僧胤知之，其謀頗泄。又綸獻(xiàn)曲阿酒百器，上以賜寺人，飲之而斃。上乃不自安，頗加衛(wèi)士，以警宮內(nèi)。于是傳者諸相疑阻，而綸亦不懼。武帝竟不能有所廢黜，卒至宗室爭競，為天下笑。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隸，性頗庸短，嘗與所親書，題云"嗣王"。其人得書大駭，執(zhí)以諫堅，堅曰："前言戲耳。"人曰："不愿以此為戲耳。"侯景圍城，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憤怨。太清三年，堅書佐董勛華、白曇朗等以堅私室醞釀，亟有烹宰，不相沾及，忿恨。夜遣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弟確。
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尤工楷隸，公家碑碣皆使書之。除秘書丞，武帝謂曰："為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同二年，封為正階侯，復(fù)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xí)騎射，學(xué)兵法，時人以為狂。左右或進(jìn)諫，確曰："聽吾為國家破賊，使汝知之。"鐘山之役，確所向披靡，群賊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甚詳贍，帶甲據(jù)鞍，自朝及夕，馳驟往返，不以為勞，諸將服其壯勇。軍敗，賊使負(fù)砲，不之知也。確因隙自拔，得達(dá)朱方。及后侯景乞盟，憚確及趙威方在外，慮為后患，啟求召確入城。詔乃召確為南中郎將、廣州刺史。確知此盟多貳，城必淪沒，欲先遣趙威方入，確因南奔。綸聞之，逼確使入。確猶不肯，綸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臺使周石珍在坐，確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今召我入，未見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豈得辭？"確執(zhí)意猶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為我斬之。當(dāng)赍首赴闕。"伯超揮刃眄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確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fù)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啟。時武帝方寢，確曰："城已陷矣。"帝曰："猶可一戰(zhàn)不？"對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戰(zhàn)不禁，縋下僅得至此。"武帝嘆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fù)何恨，幸不累子孫。"乃使確為慰勞文，謂曰："爾速去謂汝父，無以二宮為念。"及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從景仰見飛鳶，群賊爭射不中，確射之應(yīng)弦即落。賊徒忿嫉，咸勸除之。先是綸遣典簽唐法隆密導(dǎo)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恌，可一夫力致。確不惜死，欲手刃之。卿還啟家王，愿勿以一子為念。"后與景獵鐘山，同逐禽，引弓將射景，弦斷不得發(fā)，賊覺殺之。
武陵王紀(jì)，字世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寬和，喜怒不形于色，勤學(xué)有文才。天監(jiān)十三年，封武陵王。尋授揚州刺史。中書詔成，武帝加四句曰："貞白儉素，是其清也；臨財能讓，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無留，是其勤也。"紀(jì)特為帝愛，故先作牧揚州。大同三年，為都督、益州刺史。以路遠(yuǎn)固辭，帝曰："天下方亂，唯益州可免，故以處汝，汝其勉之。"紀(jì)歔欷，既出復(fù)入。帝曰："汝嘗言我老，我猶再見汝還益州也。"紀(jì)在蜀，開建寧、越巂，貢獻(xiàn)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績，加開府儀同三司。
初，天監(jiān)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于是朝野屬意焉。及侯景陷臺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硤，出武帝密敕，加紀(jì)侍中、假黃鋮、都督征討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承制。大寶元年六月辛酉，紀(jì)乃移告諸州征鎮(zhèn)，遣世子圓照領(lǐng)二蜀精兵三萬，受湘東王繹節(jié)度。繹命圓照且頓白帝，未許東下。七月甲辰，湘東王繹遣鮑檢報紀(jì)以武帝崩問。十一月壬寅，紀(jì)總?cè)謱l(fā)益鎮(zhèn)，繹使胡智監(jiān)至蜀，以書止之曰："蜀中斗絕，易動難安，弟可鎮(zhèn)之，吾自當(dāng)滅賊。"又別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wèi)，書信恒通。"
二年四月乙丑，紀(jì)乃僣號于蜀，改年曰天正，暗與蕭棟同名。識者尤之，以為于文"天"為二人，"正"為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紀(jì)又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捴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并固諫，皆殺之。僧略，僧辯弟；怦，勉從子也。以諫，且以怦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以為反于己，誅之。永豐侯捴嘆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乃誅之，不亡何待？"又謂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為謂'二月了'，而玄之?dāng)嵲谥俅骸＝衲暝惶煺?，在文?一止'，其能久乎！"丁卯，元帝遣萬州刺史宋簉襲圓照于白帝，圓照弟圓正時為西陽太守，召至，鎖于省內(nèi)。
初，楊乾運求為梁州刺史不得，紀(jì)以為潼州刺史。楊法深求為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為沙州刺史。二憾不獲所請，各遣使通西魏。及聞魏軍侵蜀，紀(jì)遣其將譙淹回軍赴援，魏將尉遲迥逼涪水，楊乾運降之。迥即趨成都。
五月己巳，紀(jì)次西陵，軍容甚盛。元帝命護(hù)軍將軍陸法和立二城于峽口，名七勝城，鎖江以斷峽。時陸納未平，蜀軍復(fù)逼，元帝甚憂。法和告急，旬日相繼。元帝乃拔任約于獄，以為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并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六月，紀(jì)筑連城，攻絕鐵鎖。元帝復(fù)于獄拔謝答仁為步兵校尉，配眾一旅上赴。紀(jì)之將發(fā)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無雨而水長六尺。劉孝勝喜曰："殆天贊也。"將至峽，有黑龍負(fù)舟，其將帥咸謂天助。及頓兵日久，頻戰(zhàn)不利，師老糧盡，智力俱殫。又魏人入劍閣，成都虛弱，憂懣不知所為。先是，元帝已平侯景，執(zhí)所俘馘，頻遣報紀(jì)。世子圓照鎮(zhèn)巴東，留執(zhí)不遣。啟紀(jì)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討。已聞荊鎮(zhèn)為景所滅，疾下大軍。"紀(jì)謂為實然，故仍率眾沿江急進(jìn)。于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圓照責(zé)之。圓照曰："侯景雖誅，江陵未服，宜速平蕩。"紀(jì)亦以既居尊位，宣言于眾，敢諫者死。蜀中將卒日夜思?xì)w。所署江州刺史王開業(yè)進(jìn)曰："宜還救根本，更思后圖。"諸將僉以為然。圓照、劉孝勝獨言不可，紀(jì)乃止。既而聞王琳將至，潛遣將軍侯睿傍險出法和后，臨水筑壘御琳及法和。元帝書遺紀(jì)，遣光州刺史鄭安中往喻意于紀(jì)，許其還蜀，專制?方。紀(jì)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既而侯睿為任約、謝答仁所破，又陸納平，諸軍并西赴，元帝乃與紀(jì)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鑠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眷西顧，我勞如何！自獯丑憑陵，羯胡叛換，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dāng)璧。儻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fù)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大智，紀(jì)別字也。帝又為詩曰："回首望荊門，驚流且雷奔，四鳥嗟長別，三聲悲夜猿。"圓正在獄中連句曰："水長二江急，云生三峽昏，愿貰淮南罪，思報阜陵恩。"帝看詩而泣。紀(jì)頻敗，知不振，遣署度支尚書樂奉業(yè)，往江陵論和緝之計。元帝知紀(jì)必破，遂拒而不許，于是兩岸十余城遂俱降。游擊將軍樊猛率所領(lǐng)至紀(jì)所，紀(jì)在船中繞床而走，以金擲猛等曰："此顧卿送我一見七官，卿必當(dāng)富貴。"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此金何之？"猶不敢逼，圍而守之。法和馳啟，上密敕樊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簡、張?zhí)斐砂稳猩?，猶左右奔擲。第五子圓滿馳來就父，紀(jì)首既落，圓滿軀亦分。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問圓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圓照曰："失計，愿為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圓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為益州東齋郎、宋寧、宋興二郡太守。遠(yuǎn)鎮(zhèn)諸王世子皆在建鄴質(zhì)守，帝特愛紀(jì)，故遣以副紀(jì)。紀(jì)之構(gòu)釁，悉其謀也。次弟圓正先見鎖在江陵，及紀(jì)既以兵終，元帝使謂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圓正既奉此問，便號哭盡哀。以禍難之興皆由圓照，于是唯哭世子，言不絕聲。上謂圓正聞問悲感，必應(yīng)自殺，頻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獄，及見圓照曰："阿兄，何乃亂人骨肉，使酷痛如此！"圓照更無所言，唯云計誤。并命絕食于獄，齒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聞而悲之。
圓正，字明允，紀(jì)第二子。美風(fēng)儀，善談?wù)摚瑢捄秃檬?，愛接士人。封江安侯。歷西陽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眾。及侯景作逆，圓正收兵眾且一萬，后遂跋扈中流，不從王命。及景破，復(fù)謀入蜀。元帝將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時紀(jì)稱梁王。及紀(jì)敗死，為有司奏請絕紀(jì)屬籍，元帝許之，賜姓饕餮氏。紀(jì)最為武帝所愛。武帝諸子罕登公位，唯紀(jì)以功業(yè)顯著，先啟黃扉。兄邵陵王綸屢以罪黜，心每不平。及聞紀(jì)為征西，綸撫枕嘆曰："武陵有何功業(yè)，而位仍前我？朝廷憒憒，似不知人。"武帝聞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勛，汝有何績？"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畫者張僧繇至蜀圖其狀。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谷渾。內(nèi)修耕桑鹽鐵之功，外通商賈遠(yuǎn)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內(nèi)廄，開寢殿以通之，日落，輒出步馬。便騎射，尤工舞槊。九日講武，躬領(lǐng)幢隊。及聞國難，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jì)？"既東下，黃金一斤為餅，百餅為簉，至有百簉；銀五倍之，其他錦罽繒采稱是。每戰(zhàn)則懸金帛以示將士，終不賞賜。寧州刺史陳知祖請散金銀募勇士，不聽，慟哭而去。自是人有離心，莫肯為用。紀(jì)頗學(xué)觀占，善風(fēng)角，亦知不復(fù)能濟(jì)。瞻望氣色，嘆吒天道，椎床聲聞于外。有請事者，以疾辭不見。既死，埋于沙洲，不封無櫬。元帝以劉孝勝付廷尉，尋免之。
初，紀(jì)將僣號，祆怪不一，內(nèi)寢柏殿柱繞節(jié)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祆花，非佳事也。"時蜀知星人說紀(jì)曰："官若東下，當(dāng)用申年，太白出西，從之為利。申歲發(fā)蜀，酉年入荊，不可失也。"發(fā)蜀之歲，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則已東出矣。
論曰：甚矣，讒佞之為巧也！夫言附正直，跡在恭敬，悅目會心，無施不可。至乃離父子，間兄弟，廢楚嫡，疏漢嗣，可為太息，良非一途。以昭明之親之賢，梁武帝之愛之信，謗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況于下此者也。綜處秦政之疑，懷負(fù)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廬陵多財為累，雄心自立，未及騁暴，早沒為幸。南康為政有方，居喪以禮，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險躁，人道頓亡，晚致勤王，其殆優(yōu)矣。武陵地居勢勝，卒致傾覆，才輕志大，能無及乎？
《南史》 唐·李延壽
武帝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tǒng)、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xù)。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昭儀生南康簡王績。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修容生武陵王紀(jì)。
昭明太子統(tǒng)，字德施，小字維摩，武帝長子也。以齊中興元年九月生于襄陽。武帝既年垂強仕，方有冢嗣；時徐元瑜降；而續(xù)又荊州使至，云："蕭穎胄暴卒。"時人謂之三慶。少日而建鄴平，識者知天命所集。
天監(jiān)元年十一月，立為皇太子。時年幼，依舊于內(nèi)，拜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五月庚戌，出居?xùn)|宮。太子生而聰睿，三歲受《孝經(jīng)》、《論語》，五歲遍讀《五經(jīng)》，悉通諷誦。性仁孝，自出宮，恒思戀不樂。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于壽安殿講《孝經(jīng)》，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于國學(xué)。年十二，于內(nèi)省見獄官將讞事。問左右曰："是皂衣何為者？"曰："廷尉官屬"。召視其書，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統(tǒng)幼，紿之曰："得。"其獄皆刑罪上，統(tǒng)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獄，不知所為，具言于帝，帝笑而從之。自是數(shù)使聽訟，每有欲寬縱者，即使太子決之。建康縣讞誣人誘口，獄翻，縣以太子仁愛，故輕當(dāng)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縱不以其罪罪之，豈可輕罰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臨軒，冠太子于太極殿。舊制太子著遠(yuǎn)游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舉止，讀書數(shù)行并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dāng)?shù)韻，或作劇韻，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帝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亦素信三寶，遍覽眾經(jīng)。乃于宮內(nèi)別立慧義殿，專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三諦法義》。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義殿，咸以為至德所感。時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樸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并依常儀。太子以為疑，命仆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fā)哀者，逾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后，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yīng)兼慕，請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陸襄并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記》云，'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云'凡三朝發(fā)哀者，逾月不舉'。劉仆議云，'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卒哭之后，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后，緣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舍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云'多歷年所'，恐非事證。雖復(fù)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嘗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yīng)有慕悼之言。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nèi)，樂自他，書自己。劉仆之議，即情未安?？闪钪T賢更共詳衷。"司農(nóng)卿明山賓、步兵校尉朱異議，稱"慕悼之辭，宜終服月"。于是付典書遵用，以為永準(zhǔn)。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武帝敕中書舍人顧協(xié)宣旨曰："毀不滅性，圣人之制，不勝喪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杉磸娺M(jìn)飲粥。"太子奉敕，乃進(jìn)數(shù)合，自是至葬，日進(jìn)麥粥一升。武帝又敕曰："聞汝所進(jìn)過少，轉(zhuǎn)就羸瘦。我比更無余病，政為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應(yīng)強加饘粥，不俟我恒爾懸心。"雖屢奉敕勸逼，終喪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萬機，內(nèi)外百司奏事者填塞于前。太子明于庶事，每所奏謬誤巧妄，皆即辯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性寬和容眾，喜慍不形于色。引納才學(xué)之士，賞愛無倦。恒自討論墳籍，或與學(xué)士商榷古今，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于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并集，文學(xué)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性愛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嘗泛舟后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答，詠左思《招隱詩》云："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軌慚而止。出宮二十余年，不畜音聲。未薨少時，敕賜太樂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侵，都下米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每霖雨積雪，遺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及有流離道路，以米密加振賜，人十石。又出主衣絹帛，年常多作襦褲，各三千領(lǐng)，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無可斂，則為備棺槥。每聞遠(yuǎn)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變色。常以戶口未實，重于勞擾。吳郡屢以水災(zāi)不熟，有上言當(dāng)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節(jié)，發(fā)吳、吳興、信義三郡人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聞當(dāng)遣王弈等，上東三郡人丁開漕溝渠，導(dǎo)泄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fù)水災(zāi)，暫勞永逸，必獲后利。未萌難睹，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人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義去秋有稔，復(fù)非恒役之民。今日東境谷稼猶貴，劫盜屢起，所在有司，皆不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為人蠹。又出丁之處，遠(yuǎn)近不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nóng)。去年稱為豐歲，公私未能足食，如復(fù)今茲失業(yè)，慮恐為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人間虛實，若善人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nèi)地已離其弊。不審可得權(quán)停此功，待優(yōu)實以不？"武帝優(yōu)詔以喻焉。
太子孝謹(jǐn)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內(nèi)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臺宿被召當(dāng)入，危坐達(dá)旦。三年三月，游后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蕩舟，沒溺而得出，因動股，恐貽帝憂，深誡不言，以寢疾聞。武帝敕看問，輒自力手書啟。及稍篤，左右欲啟聞，猶不許，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惡？"因便嗚咽。四月乙巳，暴惡，馳啟武帝，比至已薨，時年三十一。帝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謚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為哀冊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聞喪者哀慟。
太子性仁恕，見在宮禁防捉荊子者，問之，云以清道驅(qū)人。太子恐復(fù)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頻食中得蠅蟲之屬，密置柈邊，恐廚人獲罪，不令人知。又見后閣小兒攤戲，后屬有獄牒，攤者法，士人結(jié)流徒，庶人結(jié)徒。太子曰："私錢自戲，不犯公物，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歲，士人免官。獄牒應(yīng)死者必降長徒，自此以下莫不減半。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五言詩之善者為《英華集》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薨后，長子?xùn)|中郎將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譽封河?xùn)|郡王，曲江公察封岳陽郡王，飐封武昌郡王，鑒封義陽郡王，各三千戶。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儀，唯別立金華宮為異。帝既廢嫡立庶，海內(nèi)噂，故各封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陽王察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貴嬪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將斬草，有賣地者因閹人俞三副求市，若得三百萬，許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市之。葬畢，有道士善圖墓，云"地不利長子，若厭伏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墓側(cè)長子位。有宮監(jiān)鮑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為太子所愛，邈之晚見疏于雅，密啟武帝云："雅為太子厭禱。"帝密遣檢掘，果得鵝等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得止，于是唯誅道士，由是太子迄終以此慚慨，故其嗣不立。后邵陵王臨丹陽郡，因邈之與鄉(xiāng)人爭婢，議以為誘略之罪牒宮，簡文追感太子冤，揮淚誅之。邈之兄子僧隆為宮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驅(qū)出。先是人間謠曰："鹿子開城門，城門鹿子開，當(dāng)開復(fù)未開，使我心徘徊。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鹿子開者，反語為來子哭，云帝哭也。歡前為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書舍人臧厥追歡，于崇正殿解發(fā)臨哭。歡既嫡孫，次應(yīng)嗣位，而遲疑未決。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業(yè)，又以心銜，故意在晉安王，猶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jīng)Q。歡止封豫章王還任。往謠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復(fù)還徐方之象也。歡字孟孫，位云麾將軍、江州刺史。薨，謚安王。子棟嗣。
棟，字元吉。及簡文見廢，侯景奉以為主。棟方與妃張氏鋤葵，而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回風(fēng)從地涌起，翻飛華蓋。徑出端門，時人知其不終。于是年號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蔡氏為敬皇后，太后王氏為皇太后，妃為皇后。未幾，行禪讓禮，棟封淮陰王，及二弟橋、樛，并鎖于密室。景敗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于道，崱去其鎖。弟曰："今日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初，王僧辯之為都督，將發(fā)，諮元帝曰："平賊之后，嗣君萬福，未審有何儀注？"帝曰："六門之內(nèi)，自極兵威。"僧辨曰："平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jì)之事，請別舉人。"由是帝別敕宣猛將軍朱買臣，使行忍酷。會簡文已被害，棟等與買臣遇，見呼往船共飲，未竟，并沉于水。
河?xùn)|王譽，字重孫，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xùn)|郡王。累遷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未幾，侯景寇建鄴，譽入援，至青草湖，臺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zhèn)。時元帝軍于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纘密報元帝曰："河?xùn)|起兵，岳陽聚米，將來襲江陵。"元帝甚懼，沉米斷纜而歸。因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疑人。"使三反，譽并不從。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為譽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并陳示禍福。譽謂曰："欲前即前，無所多說。"泉軍于石槨寺，譽逆擊不利而還。泉進(jìn)軍橘洲，譽攻之又見敗，于是遂圍之，譽幼而驍勇，馬上用弩，兼有膽氣，能撫士卒，甚得眾心。元帝又遣領(lǐng)軍王僧辯代鮑泉攻譽。譽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遂被執(zhí)。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無恨。"主者曰："奉令不許。"遂斬首，送荊鎮(zhèn)。元帝返其首以葬焉。初，譽之將敗，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手據(jù)地啖其臍。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出，不知所在。譽甚惡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綜，字世謙，武帝第二子也。天監(jiān)三年，封豫章郡王。累遷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入為侍中、鎮(zhèn)右將軍。
初，綜母吳淑媛在齊東昏宮，寵在潘、余之亞。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淑媛寵衰怨望。及綜年十四五，恒夢一年少肥壯，自挈其首對綜，如此非一，綜轉(zhuǎn)成長，心驚不已。頻密問淑媛曰："夢何所如？"夢既不一，淑媛問夢中形色，頗類東昏。因密報之曰："汝七月日生兒，安得比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泄。"綜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靜室閉戶。藉地被發(fā)席藁。輕財好士，分施不輟，唯留身上故衣，外齋接客，分粗服。廚庫恒致罄乏。常于內(nèi)齋布沙于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嘗有人士姓王，以屯躓投告，綜于時大乏，唯有眠床，故皂復(fù)帳，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風(fēng)云之會，諸侯王妃主及外人并知此懷，唯武帝不疑。及長有才學(xué)，善屬文。武帝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shù)。綜恒怨不見知，每出蕃，淑媛恒隨之至鎮(zhèn)。時年十五，尚裸袒嬉戲于前，晝夜無別。妃袁氏，尚書令昂之女也。淑媛恒節(jié)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內(nèi)外咸有穢聲。
綜后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馬，扌暴殺駒犢。常陰服微行，著烏絲布帽。夜出無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數(shù)術(shù)。性聰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輒忿恚形于顏色。帝性嚴(yán)，群臣不敢輕言得失，凡綜所行，弗之知也。于徐州還，頻裁表陳便宜，求經(jīng)略邊境。帝并優(yōu)敕答之。徐州所有纟柬樹，并令斬殺，以帝小名練故。累致意尚書仆射徐勉，求出鎮(zhèn)襄陽。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餉以白圍扇，圖《伐檀》之詩，言其賄也。在西州，于別室歲時設(shè)席，祠齊氏七廟。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為父子。綜乃私發(fā)齊東昏墓，出其骨，瀝血試之。既有征矣，在西州生次男月余日，瀝殺之。既瘞，夜遣人發(fā)取其骨又試之，其酷忍如此。每對東宮及諸王辭色不恭遜。嘗改歲后，問訊臨川王宏，出至中閣，登宏羊車次，遺糞而出。居都下所為多如此者。普通四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于事，而不見賓客。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輿，每云惡人識其面也。
初，齊故建安王蕭寶寅在魏，綜求得北來道人釋法鸞，使入北通問于寶寅，謂為叔父。襄陽人梁話母死，法鸞說綜厚賜之，言終可任使。綜遺話錢五萬。及葬畢，引在左右。法鸞在廣陵，往來通魏尤數(shù)，每舍淮陰苗文寵家。言文寵于綜，綜引為國常侍。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綜都督眾軍，權(quán)鎮(zhèn)彭城，并攝徐州府事。武帝曉別玄象，知當(dāng)更有敗軍失將，恐綜為北所擒，手敕綜令拔軍。每使居前，勿在人后。綜恐帝覺，與魏安豐王元延明相持，夜?jié)撆c梁話、苗文寵三騎開北門，涉汴河，遂奔蕭城。自稱隊主，見延明而拜。延明坐之，問其名氏，不答，曰："殿下問人，有見識者。"延明召使視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執(zhí)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陽。及旦，齋內(nèi)諸閣猶閉不開，眾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來在我軍中。"城中既失王所在，眾軍乃退，不得還者甚眾。湘州益陽人任煥常有騅馬，乘之退走。煥腳為抄所傷，人馬俱弊，煥于橋下歇，抄復(fù)至。煥腳痛不復(fù)得上馬，于是向馬泣曰："騅子，我于此死矣。"馬因跪其前腳，煥乃得上馬，遂免難。綜長史江革、太府卿祖?恒并為魏軍所禽，武帝聞之驚駭。綜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陽王，梁話、苗文寵并為光祿大夫。綜改名纘，字德文，追服齊東昏斬衰，魏太后及群臣并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絕其屬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詔復(fù)屬籍，封直永新侯。久之乃策免吳淑媛，俄遇鴆而卒，有詔復(fù)其品秩，謚曰敬，使直主其喪。
及蕭寶寅據(jù)長安反，綜復(fù)去洛陽欲奔之。魏法，度河橋不得乘馬，綜乘馬而行，橋吏執(zhí)之送洛陽。魏孝莊初，歷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壽陽長公主。陳慶之之至洛也，送綜啟求還。時吳淑媛尚在，敕使以綜小時衣寄之。信未達(dá)而慶之?dāng)?。未幾，終于魏。初，綜在魏不得志，嘗作《聽鐘鳴》、《悲落葉》以申其志，當(dāng)時莫不悲之。后梁人盜其柩來奔，武帝猶以子禮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晉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jǐn)，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監(jiān)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為南徐州刺史。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詰之，便即首服，眾咸歡其聰警。十七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稱。尋有詔征還，百姓曹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留為州任。優(yōu)詔許之。普通四年，征為侍中、云麾將軍，領(lǐng)石頭戍軍事。五年，出為江州刺史。丁董淑媛憂，居喪過禮，固求解職。乃征授安右將軍，領(lǐng)石頭戍軍事。尋加護(hù)軍。羸瘠，不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于任。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簡?？児淹婧?，少嗜欲，居無仆妾，躬事儉約。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后，少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shù)千萬。子會理嗣。
會理，字長才，少聰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為武帝所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十五為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劉納每禁之，會理心不平，證以贓貨，收送建鄴。納嘆曰："我一見天子，使汝等知。"會理厚送資糧，數(shù)遣慰喻。令心腹于青草湖為盜，殺納百口俱盡。累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督眾軍北侵，至彭城，為魏師所敗，退歸本鎮(zhèn)。二年，侯景圍城，會理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應(yīng)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jìn)路。臺城陷，會理歸鎮(zhèn)。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武帝手敕召會理。其僚佐曰："紹先書豈天子意？"咸勸拒之。會理用其典簽范子鸞計，曰："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處江北，功業(yè)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圖之肘腋。"遂納紹先。紹先入，以烏幡麾眾，單馬遣之至都。景以為司空兼尚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fù)，與西鄉(xiāng)侯歡等潛布腹心，要結(jié)壯士。時范陽祖皓斬董紹先，據(jù)廣陵城起義，期以會理為內(nèi)應(yīng)。皓敗，辭相連及。侯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衣領(lǐng)尚書令。是冬，景往晉熙，都下虛弱，會理復(fù)與柳敬禮及北兗州司馬成欽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動？"會理曰："湖熟有吾故舊三千余人，昨來相知，克期響集。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內(nèi)應(yīng)，直取王偉，事必有成?？v景后歸，無能為也。"敬禮曰："善"。于時百姓厭賊，咸思用命。建安侯賁以謀告王偉，偉遂收會理及其弟通理。時有錢唐褚冕，會理之舊，亦囚于省。問事之所起，考掠千計，終無所言。會理隔壁聞之，遙曰："褚郎，卿豈不為吾致此邪？然勿言。"王偉害會理等，冕竟以不服，偉赦之。會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祈陽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能言，見內(nèi)人分散，涕泣相送，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耳。"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哀感。為之停者三人。服闋見武帝，升殿，又悲不自勝，帝為之收涕，謂左右曰："此兒大，必為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嘆曰："一生之內(nèi)，當(dāng)無愧古人。"博覽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墓，并為立碑，制文甚美。及侯景內(nèi)寇，乂理聚客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及城陷，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為質(zhì)乞師。行二日，會景遣董紹先據(jù)廣陵，遂追獲之，防嚴(yán)不得與兄相見。乃偽請先還都，入辭母，因謂其姊固安主曰："兄若至，愿使善為計自勉，勿顧以為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貞忠正，可以托孤，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不受，乂理曰："后當(dāng)見憶。"會祖皓起兵，乂理奔長蘆，為景所害。元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xù)，字世?，武帝第五子也。天監(jiān)八年，封廬陵王。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應(yīng)發(fā)命中。武帝嘆曰："此我之任城也。"嘗馳射于帝前，續(xù)中兩獐，冠于諸人。帝大悅。中大通二年，為都督、雍州刺史、寧蠻校尉。大同元年，遷江州刺史，又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為都督、荊州刺史。薨，贈司空，謚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貴嬪之力，故元帝與簡文相得，而與廬陵王少相狎，長相謗。元帝之臨荊州，有宮人李桃兒者，以才慧得進(jìn)，及還，以李氏行。時行宮戶禁重，續(xù)具狀以聞。元帝泣對使訴于簡文，簡文和之不得。元帝猶懼，送李氏還荊州，世所謂西歸內(nèi)人者。自是二王書問不通。及續(xù)薨，元帝時為江州，聞問，入閣而躍，屟為之破。尋自江州復(fù)為荊州，荊州人迎于我境，帝數(shù)而遣之，吏人失望。
續(xù)多聚馬仗，蓄養(yǎng)趫雄，耽色愛財，極意收斂，倉儲庫藏盈溢。臨終有啟，遣中隸事參軍謝宣融送所上金銀器千余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為財多德寡，因問宣融曰："王金盡于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夫王之過如日月蝕，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帝意乃解。世子憑以非前誅死，次子應(yīng)嗣。應(yīng)不慧，王薨，至內(nèi)庫閱珍物，見金鋌，問左右曰："此可食不？"答曰："不可。"應(yīng)曰："既不可食，并特乞汝。"他皆此類。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diào)，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聰穎，博學(xué)，善屬文，尤工尺箋。天監(jiān)十三年，封邵陵郡王。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將權(quán)攝南徐州事。在州輕險躁虐，喜怒不恒，車服僣擬，肆行非法。遨游市里，雜于廝隸。嘗問賣者曰："刺史何如？"對者言其躁虐，綸怒，令吞以死。自是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號叫。簽帥懼罪，密以聞。帝始嚴(yán)責(zé)，綸不能改，于是遣代。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帝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朝以為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于庭。忽作新棺木，貯司馬崔會意，以輀車挽歌為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不堪，輕騎還都以聞。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于獄賜盡。昭明太子流涕固諫，得免，免官削爵土還第。大通元年，復(fù)封爵。中大通四年，為揚州刺史。綸素驕縱，欲盛器服，遣人就市賒賣錦采絲布數(shù)百疋，擬與左右職局防閣為絳衫、內(nèi)人帳幔。百姓并關(guān)閉邸店不出。臺續(xù)使少府市采，經(jīng)時不能得，敕責(zé)府丞何智通具以聞，因被責(zé)還第。恒遣心腹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趙智英等于路尋何智通，于白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于背。智通以血書壁作"邵陵"字乃絕，遂知之。帝懸錢百萬購賊，有西州游軍將宋鵲子條姓名以啟，敕遣舍人諸曇粲領(lǐng)齋仗五百人圍綸第，于內(nèi)人檻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驍勇，窬墻突圍，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載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車載錢設(shè)鹽蒜，雇百姓食撤一臠，賞錢一千。徒黨并母肉遂盡。綸鎖在第，舍人諸曇粲并主帥領(lǐng)仗身守視。免為庶人。經(jīng)三旬乃脫鎖，頃之復(fù)封爵。后預(yù)餞衡州刺史元慶和，于座賦詩十二韻，末云"方同廣川國，寂寞久無聲"。大為武帝賞，曰："汝人才如此，何慮其無聲？"旬日間，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gòu)逆，加征討大都督，率眾討景。將發(fā)，帝誡曰："侯景小豎，頗習(xí)行陣，未可以一戰(zhàn)即殄，當(dāng)以歲月圖之。"綸發(fā)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蕩舟將覆，識者尤異之。及次鐘離，景已度采石，綸乃晝夜兼道，旋軍入赴。濟(jì)江，中流風(fēng)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fā)京口，將軍趙伯超請從徑路直指鐘山，出其不意，綸從之。眾軍奄至，賊徒大駭，分為三道攻綸，綸大破之。翌日，賊又來攻，日晚賊稍退。南安侯駿以數(shù)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大軍潰。綸至鐘山戰(zhàn)敗，奔還京口。軍主霍俊見獲，賊送于城下，逼云已禽邵陵王?？卧S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為糧盡還京口?？橥羞壦@，非軍敗也。"賊以刀背毆其髀，俊色不變，賊義而舍之?？?，中書舍人靈超子也。三年正月，綸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驃騎洲，進(jìn)位司空。臺城陷，綸奔禹穴，東土皆附。臨城公大連懼將害己，乃圖之。綸覺乃去。至尋陽，尋陽公大心欲以州讓之，不受。
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于綸，綸不受。乃上綸為假黃鋮、都督中外諸軍事。綸于是置百官，改聽事為正陽殿，內(nèi)外齋省悉題署焉。而數(shù)有變怪，祭城隍神，將烹牛，有赤蛇繞?？诔?。南浦施安幄帳，無何風(fēng)起，飄沒于江。于時元帝圍河?xùn)|王譽于長沙既久，譽請救于綸，綸欲往救之，為軍糧不繼遂止。乃與元帝書曰："道之斯美，以和為貴，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敵猶強，天仇未雪。余爾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禍仍構(gòu)，料今訪古，未或弗亡。夫征戰(zhàn)之理，義在克勝。至于骨肉之戰(zhàn)，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政為蕃屏盤固，宗鎮(zhèn)強密。若自相魚肉，是謂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坐致成效。丑徒聞此，何快如之！"元帝復(fù)書，陳譽有罪不可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左右聞之，莫不掩泣。于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元帝聞其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等降僧辯，綸遂與子躓等十余人輕舟走武昌。沙門法磬與綸有舊，藏之巖石之下。時綸長史韋質(zhì)、司馬姜偉先在外，聞綸敗，馳往迎。元帝復(fù)遣將徐文盛追攻之。綸復(fù)收卒屯于齊昌郡，將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襲綸，綸敗走。定州刺史田龍祖迎綸，綸懼為所執(zhí)，復(fù)歸齊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綸之故吏，開城納之。綸乃修復(fù)城池，收集士卒，將攻竟陵。魏聞之，遣大將楊忠、儀同侯幾通攻破城，執(zhí)綸，綸不為屈。通乃臥大鼓，使綸坐上殺之，投于江岸，經(jīng)日色不變，鳥獸莫敢近。時飛雪飄零，尸橫道路，周回數(shù)步，獨不沾灑。舊主帥安陸人郝破敵斂之于襄陽。葬之日，黃雪霧糅，唯冢壙所獨不下雪。楊忠知而悔焉，使以太牢往祭殯焉。百姓憐之，為立祠廟。岳陽王察遣迎喪，葬于襄陽望楚山南，贈太宰，謚曰安。后元帝議追加謚，尚書左丞劉玨議，《謚法》"怠政交外曰攜"。從之。
綸任情卓越，輕財愛士，不競?cè)死疅o儲積。聞有輒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歸之。初鎮(zhèn)京口，大造器甲，既涉聲論，投之于江。及后出征，戎備頗闕，乃嘆曰："吾昔造仗，本備非常，無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討抄，卒無所資。"初，昭明之薨，簡文入居撫監(jiān)，綸不謂德舉，而云"時無豫章，故以次立"。及廬陵之沒，綸觖望滋甚，于是伏兵于莽，用伺車駕。而臺舍人張僧胤知之，其謀頗泄。又綸獻(xiàn)曲阿酒百器，上以賜寺人，飲之而斃。上乃不自安，頗加衛(wèi)士，以警宮內(nèi)。于是傳者諸相疑阻，而綸亦不懼。武帝竟不能有所廢黜，卒至宗室爭競，為天下笑。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隸，性頗庸短，嘗與所親書，題云"嗣王"。其人得書大駭，執(zhí)以諫堅，堅曰："前言戲耳。"人曰："不愿以此為戲耳。"侯景圍城，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憤怨。太清三年，堅書佐董勛華、白曇朗等以堅私室醞釀，亟有烹宰，不相沾及，忿恨。夜遣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弟確。
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尤工楷隸，公家碑碣皆使書之。除秘書丞，武帝謂曰："為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同二年，封為正階侯，復(fù)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xí)騎射，學(xué)兵法，時人以為狂。左右或進(jìn)諫，確曰："聽吾為國家破賊，使汝知之。"鐘山之役，確所向披靡，群賊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甚詳贍，帶甲據(jù)鞍，自朝及夕，馳驟往返，不以為勞，諸將服其壯勇。軍敗，賊使負(fù)砲，不之知也。確因隙自拔，得達(dá)朱方。及后侯景乞盟，憚確及趙威方在外，慮為后患，啟求召確入城。詔乃召確為南中郎將、廣州刺史。確知此盟多貳，城必淪沒，欲先遣趙威方入，確因南奔。綸聞之，逼確使入。確猶不肯，綸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臺使周石珍在坐，確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今召我入，未見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豈得辭？"確執(zhí)意猶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為我斬之。當(dāng)赍首赴闕。"伯超揮刃眄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確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fù)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啟。時武帝方寢，確曰："城已陷矣。"帝曰："猶可一戰(zhàn)不？"對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戰(zhàn)不禁，縋下僅得至此。"武帝嘆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fù)何恨，幸不累子孫。"乃使確為慰勞文，謂曰："爾速去謂汝父，無以二宮為念。"及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從景仰見飛鳶，群賊爭射不中，確射之應(yīng)弦即落。賊徒忿嫉，咸勸除之。先是綸遣典簽唐法隆密導(dǎo)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恌，可一夫力致。確不惜死，欲手刃之。卿還啟家王，愿勿以一子為念。"后與景獵鐘山，同逐禽，引弓將射景，弦斷不得發(fā)，賊覺殺之。
武陵王紀(jì)，字世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寬和，喜怒不形于色，勤學(xué)有文才。天監(jiān)十三年，封武陵王。尋授揚州刺史。中書詔成，武帝加四句曰："貞白儉素，是其清也；臨財能讓，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無留，是其勤也。"紀(jì)特為帝愛，故先作牧揚州。大同三年，為都督、益州刺史。以路遠(yuǎn)固辭，帝曰："天下方亂，唯益州可免，故以處汝，汝其勉之。"紀(jì)歔欷，既出復(fù)入。帝曰："汝嘗言我老，我猶再見汝還益州也。"紀(jì)在蜀，開建寧、越巂，貢獻(xiàn)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績，加開府儀同三司。
初，天監(jiān)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于是朝野屬意焉。及侯景陷臺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硤，出武帝密敕，加紀(jì)侍中、假黃鋮、都督征討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承制。大寶元年六月辛酉，紀(jì)乃移告諸州征鎮(zhèn)，遣世子圓照領(lǐng)二蜀精兵三萬，受湘東王繹節(jié)度。繹命圓照且頓白帝，未許東下。七月甲辰，湘東王繹遣鮑檢報紀(jì)以武帝崩問。十一月壬寅，紀(jì)總?cè)謱l(fā)益鎮(zhèn)，繹使胡智監(jiān)至蜀，以書止之曰："蜀中斗絕，易動難安，弟可鎮(zhèn)之，吾自當(dāng)滅賊。"又別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wèi)，書信恒通。"
二年四月乙丑，紀(jì)乃僣號于蜀，改年曰天正，暗與蕭棟同名。識者尤之，以為于文"天"為二人，"正"為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紀(jì)又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捴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并固諫，皆殺之。僧略，僧辯弟；怦，勉從子也。以諫，且以怦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以為反于己，誅之。永豐侯捴嘆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乃誅之，不亡何待？"又謂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為謂'二月了'，而玄之?dāng)嵲谥俅骸＝衲暝惶煺?，在文?一止'，其能久乎！"丁卯，元帝遣萬州刺史宋簉襲圓照于白帝，圓照弟圓正時為西陽太守，召至，鎖于省內(nèi)。
初，楊乾運求為梁州刺史不得，紀(jì)以為潼州刺史。楊法深求為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為沙州刺史。二憾不獲所請，各遣使通西魏。及聞魏軍侵蜀，紀(jì)遣其將譙淹回軍赴援，魏將尉遲迥逼涪水，楊乾運降之。迥即趨成都。
五月己巳，紀(jì)次西陵，軍容甚盛。元帝命護(hù)軍將軍陸法和立二城于峽口，名七勝城，鎖江以斷峽。時陸納未平，蜀軍復(fù)逼，元帝甚憂。法和告急，旬日相繼。元帝乃拔任約于獄，以為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并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六月，紀(jì)筑連城，攻絕鐵鎖。元帝復(fù)于獄拔謝答仁為步兵校尉，配眾一旅上赴。紀(jì)之將發(fā)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無雨而水長六尺。劉孝勝喜曰："殆天贊也。"將至峽，有黑龍負(fù)舟，其將帥咸謂天助。及頓兵日久，頻戰(zhàn)不利，師老糧盡，智力俱殫。又魏人入劍閣，成都虛弱，憂懣不知所為。先是，元帝已平侯景，執(zhí)所俘馘，頻遣報紀(jì)。世子圓照鎮(zhèn)巴東，留執(zhí)不遣。啟紀(jì)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討。已聞荊鎮(zhèn)為景所滅，疾下大軍。"紀(jì)謂為實然，故仍率眾沿江急進(jìn)。于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圓照責(zé)之。圓照曰："侯景雖誅，江陵未服，宜速平蕩。"紀(jì)亦以既居尊位，宣言于眾，敢諫者死。蜀中將卒日夜思?xì)w。所署江州刺史王開業(yè)進(jìn)曰："宜還救根本，更思后圖。"諸將僉以為然。圓照、劉孝勝獨言不可，紀(jì)乃止。既而聞王琳將至，潛遣將軍侯睿傍險出法和后，臨水筑壘御琳及法和。元帝書遺紀(jì)，遣光州刺史鄭安中往喻意于紀(jì)，許其還蜀，專制?方。紀(jì)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既而侯睿為任約、謝答仁所破，又陸納平，諸軍并西赴，元帝乃與紀(jì)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鑠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眷西顧，我勞如何！自獯丑憑陵，羯胡叛換，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dāng)璧。儻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fù)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大智，紀(jì)別字也。帝又為詩曰："回首望荊門，驚流且雷奔，四鳥嗟長別，三聲悲夜猿。"圓正在獄中連句曰："水長二江急，云生三峽昏，愿貰淮南罪，思報阜陵恩。"帝看詩而泣。紀(jì)頻敗，知不振，遣署度支尚書樂奉業(yè)，往江陵論和緝之計。元帝知紀(jì)必破，遂拒而不許，于是兩岸十余城遂俱降。游擊將軍樊猛率所領(lǐng)至紀(jì)所，紀(jì)在船中繞床而走，以金擲猛等曰："此顧卿送我一見七官，卿必當(dāng)富貴。"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此金何之？"猶不敢逼，圍而守之。法和馳啟，上密敕樊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簡、張?zhí)斐砂稳猩?，猶左右奔擲。第五子圓滿馳來就父，紀(jì)首既落，圓滿軀亦分。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問圓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圓照曰："失計，愿為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圓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為益州東齋郎、宋寧、宋興二郡太守。遠(yuǎn)鎮(zhèn)諸王世子皆在建鄴質(zhì)守，帝特愛紀(jì)，故遣以副紀(jì)。紀(jì)之構(gòu)釁，悉其謀也。次弟圓正先見鎖在江陵，及紀(jì)既以兵終，元帝使謂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圓正既奉此問，便號哭盡哀。以禍難之興皆由圓照，于是唯哭世子，言不絕聲。上謂圓正聞問悲感，必應(yīng)自殺，頻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獄，及見圓照曰："阿兄，何乃亂人骨肉，使酷痛如此！"圓照更無所言，唯云計誤。并命絕食于獄，齒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聞而悲之。
圓正，字明允，紀(jì)第二子。美風(fēng)儀，善談?wù)摚瑢捄秃檬?，愛接士人。封江安侯。歷西陽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眾。及侯景作逆，圓正收兵眾且一萬，后遂跋扈中流，不從王命。及景破，復(fù)謀入蜀。元帝將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時紀(jì)稱梁王。及紀(jì)敗死，為有司奏請絕紀(jì)屬籍，元帝許之，賜姓饕餮氏。紀(jì)最為武帝所愛。武帝諸子罕登公位，唯紀(jì)以功業(yè)顯著，先啟黃扉。兄邵陵王綸屢以罪黜，心每不平。及聞紀(jì)為征西，綸撫枕嘆曰："武陵有何功業(yè)，而位仍前我？朝廷憒憒，似不知人。"武帝聞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勛，汝有何績？"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畫者張僧繇至蜀圖其狀。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谷渾。內(nèi)修耕桑鹽鐵之功，外通商賈遠(yuǎn)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內(nèi)廄，開寢殿以通之，日落，輒出步馬。便騎射，尤工舞槊。九日講武，躬領(lǐng)幢隊。及聞國難，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jì)？"既東下，黃金一斤為餅，百餅為簉，至有百簉；銀五倍之，其他錦罽繒采稱是。每戰(zhàn)則懸金帛以示將士，終不賞賜。寧州刺史陳知祖請散金銀募勇士，不聽，慟哭而去。自是人有離心，莫肯為用。紀(jì)頗學(xué)觀占，善風(fēng)角，亦知不復(fù)能濟(jì)。瞻望氣色，嘆吒天道，椎床聲聞于外。有請事者，以疾辭不見。既死，埋于沙洲，不封無櫬。元帝以劉孝勝付廷尉，尋免之。
初，紀(jì)將僣號，祆怪不一，內(nèi)寢柏殿柱繞節(jié)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祆花，非佳事也。"時蜀知星人說紀(jì)曰："官若東下，當(dāng)用申年，太白出西，從之為利。申歲發(fā)蜀，酉年入荊，不可失也。"發(fā)蜀之歲，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則已東出矣。
論曰：甚矣，讒佞之為巧也！夫言附正直，跡在恭敬，悅目會心，無施不可。至乃離父子，間兄弟，廢楚嫡，疏漢嗣，可為太息，良非一途。以昭明之親之賢，梁武帝之愛之信，謗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況于下此者也。綜處秦政之疑，懷負(fù)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廬陵多財為累，雄心自立，未及騁暴，早沒為幸。南康為政有方，居喪以禮，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險躁，人道頓亡，晚致勤王，其殆優(yōu)矣。武陵地居勢勝，卒致傾覆，才輕志大，能無及乎？
《南史》 唐·李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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