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洽字陽士，汝南西平人也。舉孝廉，大將軍辟，皆不就。袁紹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洽獨以「冀州土平民彊，英桀所利，四戰(zhàn)之地。本初乘資，雖能彊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荊州劉表無他遠(yuǎn)志，愛人樂士，土地險阻，山夷民弱，易依倚也」。遂與親舊俱南從表，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從本初，辟爭地也?；枋乐?，不可黷近，久而阽危，〔一〕必有讒慝閒其中者?！顾炷隙任淞辍?br />
〔一〕 臣松之案漢書文紀(jì)曰「阽於死亡」，食貨志曰「阽危若是」，注曰?！岗缫酐}，如屋簷，近邊欲墮之意也?！挂辉弧概R危曰阽」。
太祖定荊州，辟為丞相掾?qū)?。時毛玠、崔琰並以忠清幹事，其選用先尚儉節(jié)。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與人，不可以一節(jié)（儉）〔檢〕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節(jié)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謂之不清；長吏過營，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餐以入官寺。夫立教觀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wù)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隱偽矣。」〔一〕
〔一〕 孫盛曰：昔先王御世，觀民設(shè)教，雖質(zhì)文因時，損益代用，至於車服禮秩，貴賤等差，其歸一揆。魏承漢亂，風(fēng)俗侈泰，誠宜仰思古制，訓(xùn)以約簡，使奢不陵肆，儉足中禮，進(jìn)無蜉蝣之刺，退免採莫之譏；如此則治道隆而頌聲作矣。夫矯枉過正則巧偽滋生，以克訓(xùn)下則民志險隘，非聖王所以陶化民物，閑邪存誠之道。和洽之言，於是允矣。
魏國既建，為侍中，後有白毛玠謗毀太祖，太祖見近臣，怒甚。洽陳玠素行有本，求案實其事。罷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謗吾也。乃復(fù)為崔琰觖望。此損君臣恩義，妄為死友怨歎，殆不可忍也。昔蕭、曹與高祖並起微賤，致功立勳。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順，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後世也。和侍中比求實之，所以不聽，欲重參之耳?！骨υ唬骸溉缪允抡哐裕d罪過深重，非天地所覆載。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倫也，以玠出群吏之中，特見拔擢，顯在首職，歷年荷寵，剛直忠公，為眾所憚，不宜有此。然人情難保，要宜考覈，兩驗其實。今聖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太祖曰：「所以不考，欲兩全玠及言事者耳?！骨υ唬骸斧d信有謗上之言，當(dāng)肆之巿朝；若玠無此，言事者加誣大臣以誤主聽；二者不加檢覈，臣竊不安?！固嬖唬骸阜接熊娛拢部墒苋搜员憧贾?？狐射姑刺陽處父於朝，此為君之誡也。」
太祖克張魯，洽陳便宜以時拔軍徙民，可省置守之費。太祖未納，其後竟徙民棄漢中。出為郎中令。文帝踐阼，為光祿勳，封安城亭侯。明帝即位，進(jìn)封西陵鄉(xiāng)侯，邑二百戶。
太和中，散騎常侍高堂隆奏：「時風(fēng)不至，而有休廢之氣，必有司不勤職事以失天常也?！乖t書謙虛引咎，博諮異同。洽以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國以民為本，民以穀為命。故費一時之農(nóng)，則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務(wù)蠲煩費，以專耕農(nóng)。自春夏以來，民窮於役，農(nóng)業(yè)有廢，百姓囂然，時風(fēng)不至，未必不由此也。消復(fù)之術(shù)，莫大於節(jié)儉。太祖建立洪業(yè)，奉師徒之費，供軍賞之用，吏士豐於資食，倉府衍於穀帛，由不飾無用之宮，絕浮華之費，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勞煩之役，損除他餘之務(wù)，以為軍戎之儲。三邊守禦，宜在備豫。料賊虛實，蓄士養(yǎng)眾，算廟勝之策，明攻取之謀，詳詢眾庶以求厥中。若謀不素定，輕弱小敵，軍人數(shù)舉，舉而無庸，所謂『悅武無震』，古人之誡也?！?br />
轉(zhuǎn)為太常，清貧守約，至賣田宅以自給。明帝聞之，加賜穀帛。薨，諡曰簡侯。子（禽）〔離〕嗣。（禽）〔離〕音離。（禽）〔離〕弟（適）〔逌〕，才爽開濟(jì)，官至廷尉、吏部尚書。〔一〕
〔一〕 晉諸公贊曰：和嶠字長輿，（適）〔逌〕之子也。少知名，以雅重稱。常慕其舅夏侯玄之為人，厚自封植，嶷然不群。於黃門郎遷中書令，轉(zhuǎn)尚書。愍懷太子初立，以嶠為少保，加散騎常侍。家產(chǎn)豐富，擬於王公，而性至儉吝。嶠同母弟郁，素?zé)o名，嶠輕侮之，以此為損。卒於官，贈光祿大夫。郁以公彊當(dāng)世，致位尚書令。
洽同郡許混者，許劭子也。清醇有鑒識，明帝時為尚書。〔一〕
〔一〕 劭字子將。汝南先賢傳曰：召陵謝子微，高才遠(yuǎn)識，見劭年十八時，乃歎息曰：「此則希世出眾之偉人也?！观渴及l(fā)明樊子昭於鬻幘之肆，出虞永賢於牧豎，召李淑才鄉(xiāng)閭之閒，擢郭子瑜鞍馬之吏，援楊孝祖，舉和陽士，茲六賢者，皆當(dāng)世之令懿也。其餘中流之士，或舉之於淹滯，或顯之乎童齒，莫不賴劭顧歎之榮。凡所拔育，顯成令德者，不可殫記。其探擿偽行，抑損虛名，則周之單襄，無以尚也。劭宗人許栩，沉沒榮利，致位司徒。舉宗莫不匍匐栩門，承風(fēng)而驅(qū)，官以賄成，惟劭不過其門。廣陵（徐孟本）〔徐孟玉〕來臨汝南，聞劭高名，請為功曹。饕餮放流，絜士盈朝。袁紹公族好名，為濮陽長，棄官來還，有副車從騎，將入郡界，紹乃歎曰：「吾之輿服，豈可使許子將見之乎？」遂單車而歸。辟公府掾，拜鄢陵令，方正徵，皆不就。避亂江南，所歷之國，必翔而後集。終于豫章，時年四十六。有子曰混，顯名魏世。
常林字伯槐，河內(nèi)溫人也。年七歲，有父黨造門，問林：「伯先在否？汝何不拜！」林曰：「雖當(dāng)下客，臨子字父，何拜之有？」於是咸共嘉之。〔一〕太守王匡起兵討董卓，遣諸生於屬縣微伺吏民罪負(fù)，便收之，考責(zé)錢穀贖罪，稽遲則夷滅宗族，以崇威嚴(yán)。林叔父撾客，為諸生所白，匡怒收治。舉宗惶怖，不知所責(zé)多少，懼繫者不救。林往見匡同縣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臨吾鄙郡。鄙郡表裏山河，土廣民殷，又多賢能，惟所擇用。今主上幼沖，賊臣虎據(jù)，華夏震慄，雄才奮用之秋也。若欲誅天下之賊，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風(fēng)，應(yīng)之若響，克亂在和，何征不捷。茍無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將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因說叔父見拘之意。彪即書責(zé)匡，匡原林叔父。林乃避地上黨，耕種山阿。當(dāng)時旱蝗，林獨豐收，盡呼比鄰，升斗分之。，依故河間太守陳延壁。陳、馮二姓，舊族冠冕。張楊利其婦女，貪其資貨。林率其宗族，為之策謀。見圍六十餘日，卒全堡壁。
〔一〕 魏略曰：林少單貧。雖貧，自非手力，不取之於人。性好學(xué)，漢末為諸生，帶經(jīng)耕鉏。其妻常自餽餉之，林雖在田野，其相敬如賓。
并州刺史高幹表為騎都尉，林辭不受。後刺史梁習(xí)薦州界名士林及楊俊、王淩、王象、荀緯，太祖皆以為縣長。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遷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在有績。文帝為五官將，林為功曹。太祖西征，田銀、蘇伯反，幽、冀扇動。文帝欲親自討之，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賊之形勢，可料度也。北方吏民，樂安厭亂，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銀、伯犬羊相聚，智小謀大，不能為害。方今大軍在遠(yuǎn)，外有彊敵，將軍為天下之鎮(zhèn)也，輕動遠(yuǎn)舉，雖克不武?！刮牡蹚闹?，遣將往伐，應(yīng)時克滅。
出為平原太守、魏郡東部都尉，入為丞相東曹屬。魏國既建，拜尚書。文帝踐阼，遷少府，封樂陽亭侯，〔一〕轉(zhuǎn)大司農(nóng)。明帝即位，進(jìn)封高陽鄉(xiāng)侯，徙光祿勳太常。晉宣王以林鄉(xiāng)邑耆德，每為之拜?；蛑^林曰：「司馬公貴重，君宜止之。」林曰：「司馬公自欲敦長幼之?dāng)?，為後生之法。貴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寡哉咣q踖而退。〔二〕時論以林節(jié)操清峻，欲致之公輔，而林遂稱疾篤。拜光祿大夫。年八十三，薨，追贈驃騎將軍，葬如公禮，諡曰貞侯。子旹嗣，為泰山太守，坐法誅。旹弟靜紹封?！踩?br />
〔一〕 魏略曰：林性既清白，當(dāng)官又嚴(yán)。少府寺與鴻臚對門，時崔林為鴻臚。崔性闊達(dá)，不與林同，數(shù)數(shù)聞林撾吏聲，不以為可。林夜撾吏，不勝痛，叫呼敖敖徹曙。明日，崔出門，與林車相遇，乃啁林曰：「聞卿為廷尉，爾邪？」林不覺答曰：「不也?！勾拊唬骸盖洳粸橥⑽?，昨夜何故考囚乎？」林大慚，然不能自止。
〔二〕 魏略曰：初，林少與司馬京兆善。太傅每見林，輒欲跪。林止之曰：「公尊貴矣，止也！」及司徒缺，太傅有意欲以林補之。案魏略此語，與本傳反。臣松之以為林之為人，不畏權(quán)貴者也。論其然否，謂本傳為是。
〔三〕 案晉書，諸葛誕反，大將軍東征，旹坐稱疾，為司馬文王所法。魏略以林及吉茂、沐並、時苗四人為清介傳。吉茂字叔暢，馮翊池陽人也，世為著姓。好書，不恥惡衣惡食，而恥一物之不知。建安初，關(guān)中始平，茂與扶風(fēng)蘇則共入武功南山，隱處精思數(shù)歲。州舉茂才，除臨汾令，居官清靜，吏民不忍欺。轉(zhuǎn)為武德侯庶子。二十二年，坐其宗人吉本等起事被收。先是科禁內(nèi)學(xué)及兵書，而茂皆有，匿不送官。及其被收，不知當(dāng)坐本等，顧謂其左右曰：「我坐書也?！箷R相國證茂、本服第已絕，故得不坐。後以茂為武陵太守，不之官。轉(zhuǎn)酇相，以國省，拜議郎。景初中病亡。自茂修行，從少至長，冬則被裘，夏則裋褐，行則步涉，食則茨藿，臣役妻子，室如懸磬。其或饋遺，一不肯受。雖不以此高人，亦心疾不義而貴且富者。先時國家始制九品，各使諸郡選置中正，差敘自公卿以下，至于郎吏，功德材行所任。茂同郡護(hù)羌校尉王琰，前數(shù)為郡守，不名為清白。而琰子嘉仕歷諸縣，亦復(fù)為通人。嘉時還為散騎郎，馮翊郡移嘉為中正。嘉敘茂雖在上第，而狀甚下，云：「德優(yōu)能少?！姑瘧C曰：「痛乎，我效汝父子冠幘劫人邪！」初，茂同產(chǎn)兄黃，以十二年中從公府掾為長陵令。是時科禁長吏擅去官，而黃聞司徒趙溫薨，自以為故吏，違科奔喪，為司隸鍾繇所收，遂伏法。茂時為白衣，始有清名於三輔，以為兄坐追義而死，怨怒不肯哭。至歲終，繇舉茂。議者以為茂必不就，及舉既到而茂就之，故時人或以茂為畏繇，或以茂為髦士也。沐並字德信，河閒人也。少孤苦，袁紹父子時，始為名吏。有志介，嘗過姊，姊為殺雞炊黍而不留也。然為人公果，不畏彊禦，丞相召署軍謀掾。黃初中，為成皋令。校事劉肇出過縣，遣人呼縣吏，求索稿穀。是時蝗旱，官無有見。未辦之間，肇人從入並之閤下，呴呼罵吏。並怒，因躧履提刀而出，多從吏卒，欲收肇。肇覺知驅(qū)走，具以狀聞。有詔：「肇為牧司爪牙吏，而並欲收縛，無所忌憚，自恃清名邪？」遂收欲殺之。（肇）髡決減死，刑竟復(fù)吏，由是放散十餘年。至正始中，為三府長史。時吳使朱然、諸葛瑾攻圍樊城，遣船兵於峴山東斫材，牂牁人兵作食，有先熟者呼後熟者，言：「共食來。」後熟者答言：「不也。」呼者曰：「汝欲作沐德信邪？」其名流布，播於異域如此。雖自華夏，不知者以為前世人也。為長史八年，晚出為濟(jì)陰太守，召還，拜議郎。年六十餘，自慮身無常，豫作終制，戒其子以儉葬，曰：「告雲(yún)、儀等：夫禮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故力行者則為君子，不務(wù)者終為小人，然非聖人莫能履其從容也。是以富貴者有驕奢之過，而貧賤者譏於固陋，於是養(yǎng)生送死，茍竊非禮。由斯觀之，陽虎璵璠，甚於暴骨，桓魋石槨，不如速朽。此言儒學(xué)撥亂反正、鳴鼓矯俗之大義也，未是夫窮理盡性、陶冶變化之實論也。若能原始要終，以天地為一區(qū)，萬物為芻狗，該覽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禍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於道矣。夫道之為物，惟恍惟忽，壽為欺魄，夭為鳧沒，身淪有無，與神消息，含悅陰陽，甘夢太極。奚以棺槨為牢，衣裳為纏？屍繫地下，長幽桎梏，豈不哀哉！昔莊周闊達(dá)，無所適莫；又楊王孫裸體，貴不久容耳。至夫末世，緣生怨死之徒，乃有含珠鱗柙，玉床象衽，殺人以狥；壙穴之內(nèi)，錮以紵絮，藉以蜃炭，千載僵燥，託類神仙。於是大教陵遲，競於厚葬，謂莊子為放蕩，以王孫為戮屍，豈復(fù)識古有衣薪之鬼，而野有狐貍之胔乎哉？吾以材質(zhì)滓濁，汙於清流。昔忝國恩，歷試宰守，所在無效，代匠傷指，狼跋首尾，無以雪恥。如不可求，從吾所好。今年過耳順，奄忽無常，茍得獲沒，即以吾身襲於王孫矣。上冀以贖巿朝之逋罪，下以親道化之靈祖。顧爾幼昏，未知臧否，若將逐俗，抑廢吾志，私稱從令，未必為孝；而犯魏顆聽治之賢，爾為棄父之命，誰或矜之！使死而有知，吾將屍視?！怪良纹街?，病甚。臨困，又敕豫掘埳。戒氣絕，令二人舉屍即埳，絕哭泣之聲，止婦女之送，禁弔祭之賓，無設(shè)摶治粟米之奠。又戒後亡者不得入藏，不得封樹。妻子皆遵之。時苗字德冑，鉅鹿人也。少清白，為人疾惡。建安中，入丞相府。出為壽春令，令行風(fēng)靡。揚州治在其縣，時蔣濟(jì)為治中。苗以初至往謁濟(jì)，濟(jì)素嗜酒，適會其醉，不能見苗。苗恚恨還，刻木為人，署曰「酒徒蔣濟(jì)」，置之牆下，旦夕射之。州郡雖知其所為不恪，然以其履行過人，無若之何。又其始之官，乘薄軬音飯。車，黃牸牛，布被囊。居官歲餘，牛生一犢。及其去，留其犢，謂主簿曰：「令來時本無此犢，犢是淮南所生有也。」群吏曰：「六畜不識父，自當(dāng)隨母?！姑绮宦?，時人皆以為激，然由此名聞天下。還為太官令，領(lǐng)其郡中正，定九品，於敘人才不能寬，然紀(jì)人之短，雖在久遠(yuǎn)，銜之不置。如所忿蔣濟(jì)者，仕進(jìn)至太尉，濟(jì)不以苗前毀己為嫌，苗亦不以濟(jì)貴更屈意。為令數(shù)歲，不肅而治。遷典農(nóng)中郎將。年七十餘，以正始中病亡也。
楊俊字季才，河內(nèi)獲嘉人也。受學(xué)陳留邊讓，讓器異之。俊以兵亂方起，而河內(nèi)處四達(dá)之衢，必為戰(zhàn)場，乃扶持老弱詣京、密山間，同行者百餘家?？≌駶?jì)貧乏，通共有無。宗族知故為人所略作奴僕者凡六家，俊皆傾財贖之。司馬宣王年十六七，與俊相遇，俊曰：「此非常之人也。」又司馬朗早有聲名，其族兄芝，眾未之知，惟俊言曰：「芝雖夙望不及朗，實理但有優(yōu)耳?！箍∞D(zhuǎn)避地并州。本郡王象，少孤特，為人僕隸，年十七八，見使牧羊而私讀書，因被箠楚?？〖纹洳刨|(zhì)，即贖象著家，聘娶立屋，然後與別。
太祖除俊曲梁長，入為丞相掾?qū)?，舉茂才，安陵令，遷南陽太守。宣德教，立學(xué)校，吏民稱之。徙為征南軍師。魏國既建，遷中尉。太祖征漢中，魏諷反於鄴?？∽咱涝勑性谒？∫陨矸阶锩猓瑺犧o太子。太子不悅，曰：「楊中尉便去，何太高遠(yuǎn)邪！」遂被書左遷平原太守。文帝踐阼，復(fù)在南陽。時王象為散騎常侍，薦俊曰：「伏見南陽太守楊俊，秉純粹之茂質(zhì)，履忠肅之弘量，體仁足以育物，篤實足以動眾，克長後進(jìn)，惠訓(xùn)不倦，外寬內(nèi)直，仁而有斷。自初彈冠，所歷垂化，再守南陽，恩德流著，殊鄰異黨，襁負(fù)而至。今境守清靜，無所展其智能，宜還本朝，宣力輦轂，熙帝之載。」
俊自少及長，以人倫自任。同郡審固、陳留衛(wèi)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資拔獎致，咸作佳士；後固歷位郡守，恂御史、縣令，其明鑒行義多此類也。初，臨菑侯與俊善，太祖適嗣未定，密訪群司。俊雖並論文帝、臨菑才分所長，不適有所據(jù)當(dāng)，然稱臨菑猶美，文帝常以恨之。黃初三年，車駕至宛，以巿不豐樂，發(fā)怒收俊。尚書僕射司馬宣王、常侍王象、荀緯請俊，叩頭流血，帝不許。俊曰：「吾知罪矣。」遂自殺。眾冤痛之。〔一〕
〔一〕 世語曰：俊二孫：覽字公質(zhì)，汝陰太守；猗字公彥，尚書：晉東海王越舅也。覽子沈，字宣弘，散騎常侍。魏略曰：王象字羲伯。既為俊所知拔，果有才志。建安中，與同郡荀緯等俱為魏太子所禮待。及王粲、陳琳、阮瑀、路粹等亡後，新出之中，惟象才最高。魏有天下，拜象散騎侍郎，遷為常侍，封列侯。受詔撰皇覽，使象領(lǐng)祕書監(jiān)。象從延康元年始撰集，數(shù)歲成，藏於祕府，合四十餘部，部有數(shù)十篇，通合八百餘萬字。象既性器和厚，又文采溫雅，用是京師歸美，稱為儒宗。車駕南巡，未到宛，有詔百官不得干豫郡縣。及車駕到，而宛令不解詔旨，閉巿門。帝聞之，忿然曰：「吾是寇邪？」乃收宛令及太守楊俊。詔問尚書：「漢明帝殺幾二千石？」時象見詔文，知俊必不免。乃當(dāng)?shù)矍斑殿^，流血竟面，請俊減死一等。帝不答，欲釋入禁中。象引帝衣，帝顧謂象曰：「我知楊俊與卿本末耳。今聽卿，是無我也。卿寧無俊邪？無我邪？」象以帝言切，乃縮手。帝遂入，決俊法，然後乃出。象自恨不能濟(jì)俊，遂發(fā)病死。
杜襲字子緒，潁川定陵人也。曾祖父安，祖父根，著名前世〔一〕。襲避亂荊州，劉表待以賓禮。同郡繁欽數(shù)見奇於表，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徒欲龍蟠幽藪，待時鳳翔。豈謂劉牧當(dāng)為撥亂之主，而規(guī)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吾其與子絕矣！」欽慨然曰：「請敬受命?！挂u遂南適長沙。
〔一〕 先賢行狀曰：安年十歲，名稱鄉(xiāng)黨。至十三，入太學(xué)，號曰神童。既名知人，清高絕俗。洛陽令周紆數(shù)候安，安常逃避不見。時貴戚慕安高行，多有與書者，輒不發(fā)，以慮後患，常鑿壁藏書。後諸與書者果有大罪，推捕所與交通者，吏至門，安乃發(fā)壁出書，印封如故，當(dāng)時皆嘉其慮遠(yuǎn)。三府並辟，公車特徵，拜宛令。先是宛有報讎者，其令不忍致理，將與俱亡?？h中豪彊有告其處者，致捕得。安深疾惡之，到官治戮，肆之於巿。懼有司繩彈，遂自免。後徵拜巴郡太守，率身正下，以禮化俗。以病卒官，時服薄斂，素器不漆，子自將車。州郡賢之，表章墳?zāi)?。根舉孝廉，除郎中。時和熹鄧后臨朝，外戚橫恣，安帝長大，猶未歸政。根乃與同時郎上書直諫，鄧后怒，收根等伏誅。誅者皆絹囊盛，於殿上撲地。執(zhí)法者以根德重事公，默語行事人，使不加力。誅訖，車載城外，根以撲輕得蘇息，遂閉目不動搖。經(jīng)三日，乃密起逃竄，為宜城山中酒家客，積十五年，酒家知其賢，常厚敬待。鄧后崩，安帝謂根久死。以根等忠直，普下天下，錄見誅者子孫。根乃自出，徵詣公車，拜符節(jié)令。或問根：「往日遭難，天下同類知故不少，何至自苦歷年如此？」根答曰：「周旋人間，非絕跡之處。邂逅發(fā)露，禍及親知，故不為也?！惯w濟(jì)陰太守，以德讓為政，風(fēng)移俗改。年七十八以壽終，棺不加漆，斂以時服。長吏下車，常先詣安、根墓致祠。
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許。襲逃還鄉(xiāng)里，太祖以為西鄂長。縣濱南境，寇賊縱橫。時長吏皆斂民保城郭，不得農(nóng)業(yè)。野荒民困，倉庾空虛。襲自知恩結(jié)於民，乃遣老弱各分散就田業(yè)，留丁彊備守，吏民歡悅。會荊州出步騎萬人來攻城，襲乃悉召縣吏民任拒守者五十餘人，與之要誓。其親戚在外欲自營護(hù)者，恣聽遣出；皆叩頭願致死。於是身執(zhí)矢石，率與戮力。吏民感恩，咸為用命。臨陳斬數(shù)百級，而襲眾死者三十餘人，其餘十八人盡被創(chuàng)，賊得入城。襲帥傷痍吏民決圍得出，死喪略盡，而無反背者。遂收散民，徙至摩陂營，吏民慕而從之如歸。〔一〕
〔一〕 九州春秋曰：建安六年，劉表攻西鄂，西鄂長杜子緒帥縣男女嬰城而守。時南陽功曹柏孝長亦在城中，聞兵攻聲，恐懼，入室閉戶，牽被覆頭。相攻半日，稍敢出面。其明，側(cè)立而聽。二日，往出戶問消息。至四五日，乃更負(fù)楯親鬥，語子緒曰：「勇可習(xí)也?！?/em>
司隸鍾繇表拜議郎參軍事。荀彧又薦襲，太祖以為丞相軍祭酒。魏國既建，為侍中，與王粲、和洽並用。粲彊識博聞，故太祖游觀出入，多得驂乘，至其見敬不及洽、襲。襲嘗獨見，至于夜半。粲性躁競，起坐曰：「不知公對杜襲道何等也？」洽笑答曰：「天下事豈有盡邪？卿晝侍可矣，悒悒於此，欲兼之乎！」後襲領(lǐng)丞相長史，隨太祖到漢中討張魯。太祖還，拜襲駙馬都尉，留督漢中軍事。綏懷開導(dǎo)，百姓自樂出徙洛、鄴者，八萬餘口。夏侯淵為劉備所沒，軍喪元帥，將士失色。襲與張郃、郭淮糾攝諸軍事，權(quán)宜以郃為督，以一眾心，三軍遂定。太祖東還，當(dāng)選留府長史，鎮(zhèn)守長安，主者所選多不當(dāng)，太祖令曰：「釋騏驥而不乘，焉皇皇而更索？」遂以襲為留府長史，駐關(guān)中。
時將軍許攸擁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群臣多諫：「可招懷攸，共討彊敵?！固鏅M刀於膝，作色不聽。襲入欲諫，太祖逆謂之曰：「吾計以定，卿勿復(fù)言?！挂u曰：「若殿下計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計非邪，雖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闡乎？」太祖曰：「許攸慢吾，如何可置乎？」襲曰：「殿下謂許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襲曰：「夫惟賢知賢，惟聖知聖，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當(dāng)路而狐貍是先，人將謂殿下避彊攻弱，進(jìn)不為勇，退不為仁。臣聞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fā)機(jī)，萬石之鍾不以莛撞起音，今區(qū)區(qū)之許攸，何足以勞神武哉？」太祖曰：「善。」遂厚撫攸，攸即歸服。時夏侯尚暱於太子，情好至密。襲謂尚非益友，不足殊待，以聞太祖。文帝初甚不悅，後乃追思。語在尚傳。其柔而不犯，皆此類也。
文帝即王位，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及踐阼，為督軍糧御史，封武平亭侯，更為督軍糧執(zhí)法，入為尚書。明帝即位，進(jìn)封平陽鄉(xiāng)侯。諸葛亮出秦川，大將軍曹真督諸軍拒亮，徙襲為大將軍軍師，分邑百戶賜兄基爵關(guān)內(nèi)侯。真薨，司馬宣王代之，襲復(fù)為軍師，增邑三百，并前五百五十戶。以疾徵還，拜太中大夫。薨，追贈少府，諡曰定侯。子會嗣。
趙儼字伯然，潁川陽翟人也。避亂荊州，與杜襲、繁欽通財同計，合為一家。太祖始迎獻(xiàn)帝都許，儼謂欽曰：「曹鎮(zhèn)東應(yīng)期命世，必能匡濟(jì)華夏，吾知歸矣。」建安二年，年二十七，遂扶持老弱詣太祖，太祖以儼為朗陵長?？h多豪猾，無所畏忌。儼取其尤甚者，收縛案驗，皆得死罪。儼既囚之，乃表府解放，自是威恩並著。時袁紹舉兵南侵，遣使招誘豫州諸郡，諸郡多受其命。惟陽安郡不動，而都尉李通急錄戶調(diào)。儼見通曰：「方今天下未集，諸郡並叛，懷附者復(fù)收其綿絹，小人樂亂，能無遺恨！且遠(yuǎn)近多虞，不可不詳也?！雇ㄔ唬骸附B與大將軍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若綿絹不調(diào)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箖霸唬骸刚\亦如君慮；然當(dāng)權(quán)其輕重，小緩調(diào)，當(dāng)為君釋此患?！鼓藭c荀彧曰：「今陽安郡當(dāng)送綿絹，道路艱阻，必致寇害。百姓困窮，鄰城並叛，易用傾蕩，乃一方安危之機(jī)也。且此郡人執(zhí)守忠節(jié)，在險不貳。微善必賞，則為義者勸。善為國者，藏之於民。以為國家宜垂慰撫，所斂綿絹，皆俾還之?！箯獔笤唬骸篙m白曹公，公文下郡，綿絹悉以還民?！股舷職g喜，郡內(nèi)遂安。
入為司空掾?qū)僦鞑??！惨弧硶r于禁屯潁陰，樂進(jìn)屯陽翟，張遼屯長社，諸將任氣，多共不協(xié)；使儼并參三軍，每事訓(xùn)喻，遂相親睦。太祖征荊州，以儼領(lǐng)章陵太守，徙都督護(hù)軍，護(hù)于禁、張遼、張郃、朱靈、李典、路招、馮楷七軍。復(fù)為丞相主簿，遷扶風(fēng)太守。太祖徙出故韓遂、馬超等兵五千餘人，使平難將軍殷署等督領(lǐng)，以儼為關(guān)中護(hù)軍，盡統(tǒng)諸軍。羌虜數(shù)來寇害，儼率署等追到新平，大破之。屯田客呂並自稱將軍，聚黨據(jù)陳倉，儼復(fù)率署等攻之，賊即破滅。
〔一〕 魏略曰：太祖北拒袁紹，時遠(yuǎn)近無不私遺牋記，通意於紹者。儼與領(lǐng)陽安太守李通同治，通亦欲遣使。儼為陳紹必敗意，通乃止。及紹破走，太祖使人搜閱紹記室，惟不見通書疏，陰知儼必為之計，乃曰：「此必趙伯然也?！钩妓芍肝何浼o(jì)：破紹後，得許下軍中人書，皆焚之。若故使人搜閱，知其有無，則非所以安人情也。疑此語為不然。
時被書差千二百兵往助漢中守，署督送之。行者卒與室家別，皆有憂色。署發(fā)後一日，儼慮其有變，乃自追至斜谷口，人人慰勞，又深戒署。還宿雍州刺史張既舍。署軍復(fù)前四十里，兵果叛亂，未知署吉兇。而儼自隨步騎百五十人，皆與叛者同部曲，或婚姻，得此問，各驚，被甲持兵，不復(fù)自安。儼欲還，既等以為「今本營黨已擾亂，一身赴之無益，可須定問」。儼曰：「雖疑本營與叛者同謀，要當(dāng)聞行者變，乃發(fā)之。又有欲善不能自定，宜及猶豫，促撫寧之。且為之元帥，既不能安輯，身受禍難，命也。」遂去。行三十里止，放馬息，盡呼所從人，喻以成敗，慰勵懇切。皆慷慨曰：「死生當(dāng)隨護(hù)軍，不敢有二?！骨暗街T營，各召料簡諸姦結(jié)叛者八百餘人，散在原野，惟取其造謀魁率治之，餘一不問。郡縣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還降。儼密白：「宜遣將詣大營，請舊兵鎮(zhèn)守關(guān)中?！固媲矊④妱⒅鶎⒍耍?dāng)須到乃發(fā)遣，而事露，諸營大駭，不可安喻。儼謂諸將曰：「舊兵既少，東兵未到，是以諸營圖為邪謀。若或成變，為難不測。因其狐疑，當(dāng)令早決?！顾煨援?dāng)差留新兵之溫厚者千人鎮(zhèn)守關(guān)中，其餘悉遣東。便見主者，內(nèi)諸營兵名籍，案累重，立差別之。留者意定，與儼同心。其當(dāng)去者亦不敢動，儼一日盡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羅落之。東兵尋至，乃復(fù)脅喻，并徙千人，令相及共東，凡所全致二萬餘口。〔一〕
〔一〕 孫盛曰：盛聞為國以禮，民非信不立。周成不棄桐葉之言，晉文不違伐原之誓，故能隆刑措之道，建一匡之功。儼既詐留千人，使效心力，始雖權(quán)也。宜以信終。兵威既集，而又逼徙。信義喪矣，何以臨民？
關(guān)羽圍征南將軍曹仁於樊。儼以議郎參仁軍事南行，（遷）〔與〕平寇將軍徐晃俱前。既到，羽圍仁遂堅，餘救兵未到?；嗡讲蛔憬鈬T將呵責(zé)晃促救。儼謂諸將曰：「今賊圍素固，水潦猶盛。我徒卒單少，而仁隔絕不得同力，此舉適所以弊內(nèi)外耳。當(dāng)今不若前軍偪圍，遣諜通仁，使知外救，以勵將士。計北軍不過十日，尚足堅守。然後表裏俱發(fā)，破賊必矣。如有緩救之戮，余為諸軍當(dāng)之。」諸將皆喜，便作地道，箭飛書與仁，消息數(shù)通，北軍亦至，并勢大戰(zhàn)。羽軍既退，舟船猶據(jù)沔水，襄陽隔絕不通，而孫權(quán)襲取羽輜重，羽聞之，即走南還。仁會諸將議，咸曰：「今因羽危懼，必可追禽也?！箖霸唬骸笝?quán)邀羽連兵之難，欲掩制其後，顧羽還救，恐我承其兩疲，故順辭求效，乘釁因變，以觀利鈍耳。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為權(quán)害。若深入追北，權(quán)則改虞於彼，將生患於我矣。王必以此為深慮?！谷誓私鈬?yán)。太祖聞羽走，恐諸將追之，果疾敕仁，如儼所策。
文帝即王位，為侍中。頃之，拜駙馬都尉，領(lǐng)河?xùn)|太守，典農(nóng)中郎將。黃初三年，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孫權(quán)寇邊，征東大將軍曹休統(tǒng)五州軍禦之，徵儼為軍師。權(quán)眾退，軍還，封宜土亭侯，轉(zhuǎn)為度支中郎將，遷尚書。從征吳，到廣陵，復(fù)留為征東軍師。明帝即位，進(jìn)封都鄉(xiāng)侯，邑六百戶，監(jiān)荊州諸軍事，假節(jié)。會疾，不行，復(fù)為尚書，出監(jiān)豫州諸軍事，轉(zhuǎn)大司馬軍師，入為大司農(nóng)。齊王即位，以儼監(jiān)雍、涼諸軍事，假節(jié)，轉(zhuǎn)征蜀將軍，又遷征西將軍，都督雍、涼。正始四年，老疾求還，徵為驃騎將軍，〔一〕遷司空。薨，諡曰穆侯。子亭嗣。初，儼與同郡辛毗、陳群、杜襲並知名，號曰辛、陳、杜、趙云。
〔一〕 魏略曰：舊故四征有官廚財籍，遷轉(zhuǎn)之際，無不因緣。而儼叉手上車，發(fā)到霸上，忘持其常所服藥。雍州聞之，乃追送雜藥材數(shù)箱，儼笑曰：「人言語殊不易，我偶問所服藥耳，何用是為邪？」遂不取。
裴潛字文行，河?xùn)|聞喜人也?！惨弧潮軄y荊州，劉表待以賓禮。潛私謂所親王粲、司馬芝曰：「劉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處，其敗無日矣?！顾炷线m長沙。太祖定荊州，以潛參丞相軍事，出歷三縣令，入為倉曹屬。太祖問潛曰：「卿前與劉備俱在荊州，卿以備才略何如？」?jié)撛唬骸甘咕又袊軄y人而不能為治也。若乘閒守險，足以為一方主?！?br />
〔一〕 魏略曰：潛世為著姓。父茂，仕靈帝時，歷縣令、郡守、尚書。建安初，以奉使率導(dǎo)關(guān)中諸將討李傕有功，封列侯。潛少不脩細(xì)行，由此為父所不禮。
時代郡大亂，以潛為代郡太守。烏丸王及其大人，凡三人，各自稱單于，專制郡事。前太守莫能治正，太祖欲授潛精兵以鎮(zhèn)討之。潛辭曰：「代郡戶口殷眾，士馬控弦，動有萬數(shù)。單于自知放橫日久，內(nèi)不自安。今多將兵往，必懼而拒境，少將則不見憚。宜以計謀圖之，不可以兵威迫也?！顾靻诬囍?。單于驚喜。潛撫之以靜。單于以下脫帽稽顙，悉還前後所掠婦女、器械、財物。潛案誅郡中大吏與單于為表裏者郝溫、郭端等十餘人，北邊大震，百姓歸心。在代三年，還為丞相理曹掾，太祖褒稱治代之功，潛曰：「潛於百姓雖寬，於諸胡為峻。今計者必以潛為理過嚴(yán)，而事加寬惠；彼素驕恣，過寬必弛，既弛又將攝之以法，此訟爭所由生也。以勢料之，代必復(fù)叛?！轨妒翘嫔罨谶€潛之速。後數(shù)十日，三單于反問至，乃遣鄢陵侯彰為驍騎將軍征之。
潛出為沛國相，遷兗州刺史。太祖次摩陂，歎其軍陳齊整，特加賞賜。文帝踐阼，入為散騎常侍。出為魏郡、潁川典農(nóng)中郎將，奏通貢舉，比之郡國，由是農(nóng)官進(jìn)仕路泰。遷荊州刺史，賜爵關(guān)內(nèi)侯。明帝即位，入為尚書。出為河南尹，轉(zhuǎn)太尉軍師、大司農(nóng)，封清陽亭侯，邑二百戶。入為尚書令，奏正分職，料簡名實，出事使斷官府者百五十餘條。喪父去官，拜光祿大夫。正始五年薨，追贈太常，諡曰貞侯?！惨弧匙有闼?。遺令儉葬，墓中惟置一坐，瓦器數(shù)枚，其餘一無所設(shè)。秀，咸熙中為尚書僕射?！捕?br />
〔一〕 魏略曰：時遠(yuǎn)近皆云當(dāng)為公，會病亡。始潛自感所生微賤，無舅氏，又為父所不禮，即折節(jié)仕進(jìn)，雖多所更歷，清省恪然。每之官，不將妻子。妻子貧乏，織藜芘以自供。又潛為兗州時，嘗作一胡床，及其去也，留以掛柱。又以父在京師，出入薄軬車；群弟之田廬，常步行；家人小大或并日而食；其家教上下相奉，事有似於石奮。其履檢校度，自魏興少能及者。潛為人材博，有雅（要）容，然但如此而已，終無所推進(jìn)，故世歸其絜而不宗其餘。
〔二〕 文章敘錄曰：秀字季彥。弘通博濟(jì)，八歲能屬文，遂知名。大將軍曹爽辟。喪父服終，推財與兄弟。年二十五，遷黃門侍郎。爽誅，以故吏免。遷衛(wèi)國相，累遷散騎常侍、尚書僕射令、光祿大夫。咸熙中，晉文王始建五等，命秀典為制度，封廣川侯。晉室受禪，進(jìn)左光祿大夫，改封鉅鹿公，遷司空。著易及樂論，又畫地域圖十八篇，傳行於世。盟會圖及典治官制皆未成。年四十八，泰始七年薨，諡元公，配食宗廟。少子頠，字逸民，襲封。荀綽冀州記曰：頠為人弘雅有遠(yuǎn)識，博學(xué)稽古，履行高整，自少知名。歷位太子中庶子、侍中尚書。元康末，為尚書左僕射。趙王倫以其望重，畏而惡之，知其不與賈氏同心，猶被枉害。臣松之案陸機(jī)惠帝起居注稱「頠雅有遠(yuǎn)量，當(dāng)朝名士也」，又曰「民之望也」。頠理具淵博，贍於論難，著崇有、貴無二論，以矯虛誕之弊，文辭精富，為世名論。子嵩，字道文。荀綽稱嵩有父祖風(fēng)。為中書郎，早卒。頠從父弟邈，字景聲，有雋才，為太傅司馬越從事中郎，假節(jié)監(jiān)中外營諸軍事。潛少弟徽，字文季，冀州刺史。有高才遠(yuǎn)度，善言玄妙。事見荀粲、傅嘏、王弼、管輅諸傳?；臻L子黎，字伯宗，一名演，遊擊將軍。次康，字仲豫，太子左衛(wèi)率。次楷，字叔則，侍中中書令、光祿大夫、開府。次綽，字季舒，黃門侍郎，早卒，追贈長水校尉。康、楷、綽皆為名士，而楷才望最重。晉諸公贊曰：康有弘量，綽以明達(dá)為稱，楷少與瑯邪王戎俱為掾發(fā)名，鍾會致之大將軍司馬文王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刮耐跫幢贋檗?，進(jìn)歷顯位。謝鯤為樂廣傳，稱楷雋朗有識具，當(dāng)時獨步。黎子苞，秦州刺史?？底蛹儯S門侍郎。次盾，徐州刺史。次郃，有器望。晉元帝為安東將軍，郃為長史，侍中王曠與司馬越書曰：「裴郃在此，雖不治事，然識量弘淹，此下人士大敬附之。」次廓，中壘將軍?？迎?，中書郎。次憲，豫州刺史。綽子遐，太傅主簿。瓚、遐並有盛名，早卒。晉諸公贊稱憲有清識。魏略列傳以徐福、嚴(yán)幹、李義、張既、游楚、梁習(xí)、趙儼、裴潛、韓宣、黃朗十人共卷，其既、習(xí)、儼、潛四人自有傳，徐福事在諸葛亮傳，游楚事在張既傳。餘韓等四人載之於後。嚴(yán)幹字公仲，李義字孝懿，皆馮翊東縣人也。馮翊東縣舊無冠族，故二人並單家，其器性皆重厚。當(dāng)中平末，同年二十餘，幹好擊劍，義好辦護(hù)喪事。馮翊甲族桓、田、吉、郭及故侍中鄭文信等，頗以其各有器實，共紀(jì)識之。會三輔亂，人多流宕，而幹、義不去，與諸知故相浮沈，採樵自活。逮建安初，關(guān)中始開。詔分馮翊西數(shù)縣為左內(nèi)史郡，治高陵；以東數(shù)縣為本郡，治臨晉。義於縣分當(dāng)西屬，義謂幹曰：「西縣兒曹，不可與爭坐席，今當(dāng)共作方床耳?！顾煜喔浇Y(jié)，皆仕東郡為右職。司隸辟幹，不至。歲終，郡舉幹孝廉，義上計掾。義留京師，為平陵令，遷宂從僕射，遂歷顯職。逮魏封十郡，請義以為軍祭酒，又為魏尚書左僕射。及文帝即位，拜諫議大夫、執(zhí)金吾衛(wèi)尉，卒官。義子豐，字宣國，見夏侯玄傳。幹以孝廉拜蒲阪令，病，去官。復(fù)舉至孝，為公車司馬令。為州所請，詔拜議郎，還參州事。會以建策捕高幹，又追錄前討郭援功，封武鄉(xiāng)侯，遷弘農(nóng)太守。及馬超反，幹郡近超，民人分散。超破，為漢陽太守。遷益州刺史，以道不通，黃初中，轉(zhuǎn)為五官中郎將。明帝時，遷永安太僕，數(shù)歲卒。始李義以直道推誠於人，故于時陳群等與之齊好。雖無他材力，而終仕進(jìn)不頓躓。幹從破亂之後，更折節(jié)學(xué)問，特善春秋公羊。司隸鍾繇不好公羊而好左氏，謂左氏為太官，而謂公羊為賣餅家，故數(shù)與幹共辯析長短。繇為人機(jī)捷，善持論，而幹訥口，臨時屈無以應(yīng)。繇謂幹曰：「公羊高竟為左丘明服矣?！箮衷唬骸钢惫世魹槊魇咕蛭纯弦?。」韓宣字景然，勃海人也。為人短小。建安中，丞相召署軍謀掾，宂散在鄴。嘗於鄴出入宮，於東掖門內(nèi)與臨菑侯植相遇。時天新雨，地有泥潦。宣欲避之，閡潦不得去。乃以扇自障，住於道邊。植嫌宣既不去，又不為禮，乃駐車，使其常從問宣何官？宣云：「丞相軍謀掾也。」植又問曰：「應(yīng)得唐突列侯否？」宣曰：「春秋之義，王人雖微，列于諸侯之上，未聞宰士而為下士諸侯禮也。」植又曰：「即如所言，為人父吏，見其子應(yīng)有禮否？」宣又曰：「於禮，臣、子一例也，而宣年又長?！怪仓渲χy窮，乃釋去，具為太子言，以為辯。黃初中，為尚書郎，嘗以職事當(dāng)受罰於殿前，已縛，束杖未行。文帝輦過，問：「此為誰？」左右對曰：「尚書郎勃海韓宣也。」帝追念前臨菑侯所說，乃寤曰：「是子建所道韓宣邪！」特原之，遂解其縛。時天大寒，宣前以當(dāng)受杖，豫脫蔥，纏褌面縛；及其原，褌腰不下，乃趨而去。帝目而送之，笑曰：「此家有瞻諦之士也?！贯岢鰹榍搴?、東郡太守。明帝時，為尚書大鴻臚，數(shù)歲卒。宣前後當(dāng)官，在能否之間，然善以己恕人。始南陽韓暨以宿德在宣前為大鴻臚，暨為人賢，及宣在後亦稱職，故鴻臚中為之語曰：「大鴻臚，小鴻臚，前後治行曷相如?！拱副局?，宣名都不見，惟魏略有此傳，而世語列於名臣之流。黃朗字文達(dá)，沛郡人也。為人弘通有性實。父為本縣卒，朗感其如此，抗志游學(xué)，由是為方國及其郡士大夫所禮異。特與東平右姓王惠陽為碩交，惠陽親拜朗母於床下。朗始仕黃初中，為長吏，遷長安令，會喪母不赴，復(fù)為魏令，遷襄城典農(nóng)中郎將、涿郡太守。以明帝時疾病卒。始朗為君長，自以父故，常忌不呼鈴下伍伯，而呼其姓字，至於忿怒，亦終不言。朗既仕至二千石，而惠陽亦歷長安令、酒泉太守。故時人謂惠陽外似麤疏而內(nèi)堅密，能不顧朗之本末，事朗母如己母，為通度也。魚豢曰：世稱君子之德其猶龍乎，蓋以其善變也。昔長安巿儈有劉仲始者，一為巿吏所辱，乃感激，蹋其尺折之，遂行學(xué)問，經(jīng)門行脩，流名海內(nèi)。後以有道徵，不肯就，眾人歸其高。余以為前世偶有此耳，而今徐、嚴(yán)復(fù)參之，若皆非似龍之志也，其何能至於此哉？李推至道，張工度主，韓見識異，黃能拔萃，各著根於石上，而垂陰乎千里，亦未為易也。游翁慷慨，展布腹心，全軀?？ぃ娧拥弁?，又放陸生，優(yōu)游宴戲，亦一實也。梁、趙及裴，雖張、楊不足，至於檢己，老而益明，亦難能也。
評曰：和洽清和幹理，常林素業(yè)純固，楊俊人倫行義，杜襲溫粹識統(tǒng)，趙儼剛毅有度，裴潛平恆貞幹，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繫心於三司，以大夫告老，美矣哉！
〔一〕 臣松之案漢書文紀(jì)曰「阽於死亡」，食貨志曰「阽危若是」，注曰?！岗缫酐}，如屋簷，近邊欲墮之意也?！挂辉弧概R危曰阽」。
太祖定荊州，辟為丞相掾?qū)?。時毛玠、崔琰並以忠清幹事，其選用先尚儉節(jié)。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與人，不可以一節(jié)（儉）〔檢〕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節(jié)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謂之不清；長吏過營，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餐以入官寺。夫立教觀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wù)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隱偽矣。」〔一〕
〔一〕 孫盛曰：昔先王御世，觀民設(shè)教，雖質(zhì)文因時，損益代用，至於車服禮秩，貴賤等差，其歸一揆。魏承漢亂，風(fēng)俗侈泰，誠宜仰思古制，訓(xùn)以約簡，使奢不陵肆，儉足中禮，進(jìn)無蜉蝣之刺，退免採莫之譏；如此則治道隆而頌聲作矣。夫矯枉過正則巧偽滋生，以克訓(xùn)下則民志險隘，非聖王所以陶化民物，閑邪存誠之道。和洽之言，於是允矣。
魏國既建，為侍中，後有白毛玠謗毀太祖，太祖見近臣，怒甚。洽陳玠素行有本，求案實其事。罷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謗吾也。乃復(fù)為崔琰觖望。此損君臣恩義，妄為死友怨歎，殆不可忍也。昔蕭、曹與高祖並起微賤，致功立勳。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順，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後世也。和侍中比求實之，所以不聽，欲重參之耳?！骨υ唬骸溉缪允抡哐裕d罪過深重，非天地所覆載。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倫也，以玠出群吏之中，特見拔擢，顯在首職，歷年荷寵，剛直忠公，為眾所憚，不宜有此。然人情難保，要宜考覈，兩驗其實。今聖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太祖曰：「所以不考，欲兩全玠及言事者耳?！骨υ唬骸斧d信有謗上之言，當(dāng)肆之巿朝；若玠無此，言事者加誣大臣以誤主聽；二者不加檢覈，臣竊不安?！固嬖唬骸阜接熊娛拢部墒苋搜员憧贾?？狐射姑刺陽處父於朝，此為君之誡也。」
太祖克張魯，洽陳便宜以時拔軍徙民，可省置守之費。太祖未納，其後竟徙民棄漢中。出為郎中令。文帝踐阼，為光祿勳，封安城亭侯。明帝即位，進(jìn)封西陵鄉(xiāng)侯，邑二百戶。
太和中，散騎常侍高堂隆奏：「時風(fēng)不至，而有休廢之氣，必有司不勤職事以失天常也?！乖t書謙虛引咎，博諮異同。洽以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國以民為本，民以穀為命。故費一時之農(nóng)，則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務(wù)蠲煩費，以專耕農(nóng)。自春夏以來，民窮於役，農(nóng)業(yè)有廢，百姓囂然，時風(fēng)不至，未必不由此也。消復(fù)之術(shù)，莫大於節(jié)儉。太祖建立洪業(yè)，奉師徒之費，供軍賞之用，吏士豐於資食，倉府衍於穀帛，由不飾無用之宮，絕浮華之費，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勞煩之役，損除他餘之務(wù)，以為軍戎之儲。三邊守禦，宜在備豫。料賊虛實，蓄士養(yǎng)眾，算廟勝之策，明攻取之謀，詳詢眾庶以求厥中。若謀不素定，輕弱小敵，軍人數(shù)舉，舉而無庸，所謂『悅武無震』，古人之誡也?！?br />
轉(zhuǎn)為太常，清貧守約，至賣田宅以自給。明帝聞之，加賜穀帛。薨，諡曰簡侯。子（禽）〔離〕嗣。（禽）〔離〕音離。（禽）〔離〕弟（適）〔逌〕，才爽開濟(jì)，官至廷尉、吏部尚書。〔一〕
〔一〕 晉諸公贊曰：和嶠字長輿，（適）〔逌〕之子也。少知名，以雅重稱。常慕其舅夏侯玄之為人，厚自封植，嶷然不群。於黃門郎遷中書令，轉(zhuǎn)尚書。愍懷太子初立，以嶠為少保，加散騎常侍。家產(chǎn)豐富，擬於王公，而性至儉吝。嶠同母弟郁，素?zé)o名，嶠輕侮之，以此為損。卒於官，贈光祿大夫。郁以公彊當(dāng)世，致位尚書令。
洽同郡許混者，許劭子也。清醇有鑒識，明帝時為尚書。〔一〕
〔一〕 劭字子將。汝南先賢傳曰：召陵謝子微，高才遠(yuǎn)識，見劭年十八時，乃歎息曰：「此則希世出眾之偉人也?！观渴及l(fā)明樊子昭於鬻幘之肆，出虞永賢於牧豎，召李淑才鄉(xiāng)閭之閒，擢郭子瑜鞍馬之吏，援楊孝祖，舉和陽士，茲六賢者，皆當(dāng)世之令懿也。其餘中流之士，或舉之於淹滯，或顯之乎童齒，莫不賴劭顧歎之榮。凡所拔育，顯成令德者，不可殫記。其探擿偽行，抑損虛名，則周之單襄，無以尚也。劭宗人許栩，沉沒榮利，致位司徒。舉宗莫不匍匐栩門，承風(fēng)而驅(qū)，官以賄成，惟劭不過其門。廣陵（徐孟本）〔徐孟玉〕來臨汝南，聞劭高名，請為功曹。饕餮放流，絜士盈朝。袁紹公族好名，為濮陽長，棄官來還，有副車從騎，將入郡界，紹乃歎曰：「吾之輿服，豈可使許子將見之乎？」遂單車而歸。辟公府掾，拜鄢陵令，方正徵，皆不就。避亂江南，所歷之國，必翔而後集。終于豫章，時年四十六。有子曰混，顯名魏世。
常林字伯槐，河內(nèi)溫人也。年七歲，有父黨造門，問林：「伯先在否？汝何不拜！」林曰：「雖當(dāng)下客，臨子字父，何拜之有？」於是咸共嘉之。〔一〕太守王匡起兵討董卓，遣諸生於屬縣微伺吏民罪負(fù)，便收之，考責(zé)錢穀贖罪，稽遲則夷滅宗族，以崇威嚴(yán)。林叔父撾客，為諸生所白，匡怒收治。舉宗惶怖，不知所責(zé)多少，懼繫者不救。林往見匡同縣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臨吾鄙郡。鄙郡表裏山河，土廣民殷，又多賢能，惟所擇用。今主上幼沖，賊臣虎據(jù)，華夏震慄，雄才奮用之秋也。若欲誅天下之賊，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風(fēng)，應(yīng)之若響，克亂在和，何征不捷。茍無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將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因說叔父見拘之意。彪即書責(zé)匡，匡原林叔父。林乃避地上黨，耕種山阿。當(dāng)時旱蝗，林獨豐收，盡呼比鄰，升斗分之。，依故河間太守陳延壁。陳、馮二姓，舊族冠冕。張楊利其婦女，貪其資貨。林率其宗族，為之策謀。見圍六十餘日，卒全堡壁。
〔一〕 魏略曰：林少單貧。雖貧，自非手力，不取之於人。性好學(xué)，漢末為諸生，帶經(jīng)耕鉏。其妻常自餽餉之，林雖在田野，其相敬如賓。
并州刺史高幹表為騎都尉，林辭不受。後刺史梁習(xí)薦州界名士林及楊俊、王淩、王象、荀緯，太祖皆以為縣長。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遷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在有績。文帝為五官將，林為功曹。太祖西征，田銀、蘇伯反，幽、冀扇動。文帝欲親自討之，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賊之形勢，可料度也。北方吏民，樂安厭亂，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銀、伯犬羊相聚，智小謀大，不能為害。方今大軍在遠(yuǎn)，外有彊敵，將軍為天下之鎮(zhèn)也，輕動遠(yuǎn)舉，雖克不武?！刮牡蹚闹?，遣將往伐，應(yīng)時克滅。
出為平原太守、魏郡東部都尉，入為丞相東曹屬。魏國既建，拜尚書。文帝踐阼，遷少府，封樂陽亭侯，〔一〕轉(zhuǎn)大司農(nóng)。明帝即位，進(jìn)封高陽鄉(xiāng)侯，徙光祿勳太常。晉宣王以林鄉(xiāng)邑耆德，每為之拜?；蛑^林曰：「司馬公貴重，君宜止之。」林曰：「司馬公自欲敦長幼之?dāng)?，為後生之法。貴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寡哉咣q踖而退。〔二〕時論以林節(jié)操清峻，欲致之公輔，而林遂稱疾篤。拜光祿大夫。年八十三，薨，追贈驃騎將軍，葬如公禮，諡曰貞侯。子旹嗣，為泰山太守，坐法誅。旹弟靜紹封?！踩?br />
〔一〕 魏略曰：林性既清白，當(dāng)官又嚴(yán)。少府寺與鴻臚對門，時崔林為鴻臚。崔性闊達(dá)，不與林同，數(shù)數(shù)聞林撾吏聲，不以為可。林夜撾吏，不勝痛，叫呼敖敖徹曙。明日，崔出門，與林車相遇，乃啁林曰：「聞卿為廷尉，爾邪？」林不覺答曰：「不也?！勾拊唬骸盖洳粸橥⑽?，昨夜何故考囚乎？」林大慚，然不能自止。
〔二〕 魏略曰：初，林少與司馬京兆善。太傅每見林，輒欲跪。林止之曰：「公尊貴矣，止也！」及司徒缺，太傅有意欲以林補之。案魏略此語，與本傳反。臣松之以為林之為人，不畏權(quán)貴者也。論其然否，謂本傳為是。
〔三〕 案晉書，諸葛誕反，大將軍東征，旹坐稱疾，為司馬文王所法。魏略以林及吉茂、沐並、時苗四人為清介傳。吉茂字叔暢，馮翊池陽人也，世為著姓。好書，不恥惡衣惡食，而恥一物之不知。建安初，關(guān)中始平，茂與扶風(fēng)蘇則共入武功南山，隱處精思數(shù)歲。州舉茂才，除臨汾令，居官清靜，吏民不忍欺。轉(zhuǎn)為武德侯庶子。二十二年，坐其宗人吉本等起事被收。先是科禁內(nèi)學(xué)及兵書，而茂皆有，匿不送官。及其被收，不知當(dāng)坐本等，顧謂其左右曰：「我坐書也?！箷R相國證茂、本服第已絕，故得不坐。後以茂為武陵太守，不之官。轉(zhuǎn)酇相，以國省，拜議郎。景初中病亡。自茂修行，從少至長，冬則被裘，夏則裋褐，行則步涉，食則茨藿，臣役妻子，室如懸磬。其或饋遺，一不肯受。雖不以此高人，亦心疾不義而貴且富者。先時國家始制九品，各使諸郡選置中正，差敘自公卿以下，至于郎吏，功德材行所任。茂同郡護(hù)羌校尉王琰，前數(shù)為郡守，不名為清白。而琰子嘉仕歷諸縣，亦復(fù)為通人。嘉時還為散騎郎，馮翊郡移嘉為中正。嘉敘茂雖在上第，而狀甚下，云：「德優(yōu)能少?！姑瘧C曰：「痛乎，我效汝父子冠幘劫人邪！」初，茂同產(chǎn)兄黃，以十二年中從公府掾為長陵令。是時科禁長吏擅去官，而黃聞司徒趙溫薨，自以為故吏，違科奔喪，為司隸鍾繇所收，遂伏法。茂時為白衣，始有清名於三輔，以為兄坐追義而死，怨怒不肯哭。至歲終，繇舉茂。議者以為茂必不就，及舉既到而茂就之，故時人或以茂為畏繇，或以茂為髦士也。沐並字德信，河閒人也。少孤苦，袁紹父子時，始為名吏。有志介，嘗過姊，姊為殺雞炊黍而不留也。然為人公果，不畏彊禦，丞相召署軍謀掾。黃初中，為成皋令。校事劉肇出過縣，遣人呼縣吏，求索稿穀。是時蝗旱，官無有見。未辦之間，肇人從入並之閤下，呴呼罵吏。並怒，因躧履提刀而出，多從吏卒，欲收肇。肇覺知驅(qū)走，具以狀聞。有詔：「肇為牧司爪牙吏，而並欲收縛，無所忌憚，自恃清名邪？」遂收欲殺之。（肇）髡決減死，刑竟復(fù)吏，由是放散十餘年。至正始中，為三府長史。時吳使朱然、諸葛瑾攻圍樊城，遣船兵於峴山東斫材，牂牁人兵作食，有先熟者呼後熟者，言：「共食來。」後熟者答言：「不也。」呼者曰：「汝欲作沐德信邪？」其名流布，播於異域如此。雖自華夏，不知者以為前世人也。為長史八年，晚出為濟(jì)陰太守，召還，拜議郎。年六十餘，自慮身無常，豫作終制，戒其子以儉葬，曰：「告雲(yún)、儀等：夫禮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故力行者則為君子，不務(wù)者終為小人，然非聖人莫能履其從容也。是以富貴者有驕奢之過，而貧賤者譏於固陋，於是養(yǎng)生送死，茍竊非禮。由斯觀之，陽虎璵璠，甚於暴骨，桓魋石槨，不如速朽。此言儒學(xué)撥亂反正、鳴鼓矯俗之大義也，未是夫窮理盡性、陶冶變化之實論也。若能原始要終，以天地為一區(qū)，萬物為芻狗，該覽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禍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於道矣。夫道之為物，惟恍惟忽，壽為欺魄，夭為鳧沒，身淪有無，與神消息，含悅陰陽，甘夢太極。奚以棺槨為牢，衣裳為纏？屍繫地下，長幽桎梏，豈不哀哉！昔莊周闊達(dá)，無所適莫；又楊王孫裸體，貴不久容耳。至夫末世，緣生怨死之徒，乃有含珠鱗柙，玉床象衽，殺人以狥；壙穴之內(nèi)，錮以紵絮，藉以蜃炭，千載僵燥，託類神仙。於是大教陵遲，競於厚葬，謂莊子為放蕩，以王孫為戮屍，豈復(fù)識古有衣薪之鬼，而野有狐貍之胔乎哉？吾以材質(zhì)滓濁，汙於清流。昔忝國恩，歷試宰守，所在無效，代匠傷指，狼跋首尾，無以雪恥。如不可求，從吾所好。今年過耳順，奄忽無常，茍得獲沒，即以吾身襲於王孫矣。上冀以贖巿朝之逋罪，下以親道化之靈祖。顧爾幼昏，未知臧否，若將逐俗，抑廢吾志，私稱從令，未必為孝；而犯魏顆聽治之賢，爾為棄父之命，誰或矜之！使死而有知，吾將屍視?！怪良纹街?，病甚。臨困，又敕豫掘埳。戒氣絕，令二人舉屍即埳，絕哭泣之聲，止婦女之送，禁弔祭之賓，無設(shè)摶治粟米之奠。又戒後亡者不得入藏，不得封樹。妻子皆遵之。時苗字德冑，鉅鹿人也。少清白，為人疾惡。建安中，入丞相府。出為壽春令，令行風(fēng)靡。揚州治在其縣，時蔣濟(jì)為治中。苗以初至往謁濟(jì)，濟(jì)素嗜酒，適會其醉，不能見苗。苗恚恨還，刻木為人，署曰「酒徒蔣濟(jì)」，置之牆下，旦夕射之。州郡雖知其所為不恪，然以其履行過人，無若之何。又其始之官，乘薄軬音飯。車，黃牸牛，布被囊。居官歲餘，牛生一犢。及其去，留其犢，謂主簿曰：「令來時本無此犢，犢是淮南所生有也。」群吏曰：「六畜不識父，自當(dāng)隨母?！姑绮宦?，時人皆以為激，然由此名聞天下。還為太官令，領(lǐng)其郡中正，定九品，於敘人才不能寬，然紀(jì)人之短，雖在久遠(yuǎn)，銜之不置。如所忿蔣濟(jì)者，仕進(jìn)至太尉，濟(jì)不以苗前毀己為嫌，苗亦不以濟(jì)貴更屈意。為令數(shù)歲，不肅而治。遷典農(nóng)中郎將。年七十餘，以正始中病亡也。
楊俊字季才，河內(nèi)獲嘉人也。受學(xué)陳留邊讓，讓器異之。俊以兵亂方起，而河內(nèi)處四達(dá)之衢，必為戰(zhàn)場，乃扶持老弱詣京、密山間，同行者百餘家?？≌駶?jì)貧乏，通共有無。宗族知故為人所略作奴僕者凡六家，俊皆傾財贖之。司馬宣王年十六七，與俊相遇，俊曰：「此非常之人也。」又司馬朗早有聲名，其族兄芝，眾未之知，惟俊言曰：「芝雖夙望不及朗，實理但有優(yōu)耳?！箍∞D(zhuǎn)避地并州。本郡王象，少孤特，為人僕隸，年十七八，見使牧羊而私讀書，因被箠楚?？〖纹洳刨|(zhì)，即贖象著家，聘娶立屋，然後與別。
太祖除俊曲梁長，入為丞相掾?qū)?，舉茂才，安陵令，遷南陽太守。宣德教，立學(xué)校，吏民稱之。徙為征南軍師。魏國既建，遷中尉。太祖征漢中，魏諷反於鄴?？∽咱涝勑性谒？∫陨矸阶锩猓瑺犧o太子。太子不悅，曰：「楊中尉便去，何太高遠(yuǎn)邪！」遂被書左遷平原太守。文帝踐阼，復(fù)在南陽。時王象為散騎常侍，薦俊曰：「伏見南陽太守楊俊，秉純粹之茂質(zhì)，履忠肅之弘量，體仁足以育物，篤實足以動眾，克長後進(jìn)，惠訓(xùn)不倦，外寬內(nèi)直，仁而有斷。自初彈冠，所歷垂化，再守南陽，恩德流著，殊鄰異黨，襁負(fù)而至。今境守清靜，無所展其智能，宜還本朝，宣力輦轂，熙帝之載。」
俊自少及長，以人倫自任。同郡審固、陳留衛(wèi)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資拔獎致，咸作佳士；後固歷位郡守，恂御史、縣令，其明鑒行義多此類也。初，臨菑侯與俊善，太祖適嗣未定，密訪群司。俊雖並論文帝、臨菑才分所長，不適有所據(jù)當(dāng)，然稱臨菑猶美，文帝常以恨之。黃初三年，車駕至宛，以巿不豐樂，發(fā)怒收俊。尚書僕射司馬宣王、常侍王象、荀緯請俊，叩頭流血，帝不許。俊曰：「吾知罪矣。」遂自殺。眾冤痛之。〔一〕
〔一〕 世語曰：俊二孫：覽字公質(zhì)，汝陰太守；猗字公彥，尚書：晉東海王越舅也。覽子沈，字宣弘，散騎常侍。魏略曰：王象字羲伯。既為俊所知拔，果有才志。建安中，與同郡荀緯等俱為魏太子所禮待。及王粲、陳琳、阮瑀、路粹等亡後，新出之中，惟象才最高。魏有天下，拜象散騎侍郎，遷為常侍，封列侯。受詔撰皇覽，使象領(lǐng)祕書監(jiān)。象從延康元年始撰集，數(shù)歲成，藏於祕府，合四十餘部，部有數(shù)十篇，通合八百餘萬字。象既性器和厚，又文采溫雅，用是京師歸美，稱為儒宗。車駕南巡，未到宛，有詔百官不得干豫郡縣。及車駕到，而宛令不解詔旨，閉巿門。帝聞之，忿然曰：「吾是寇邪？」乃收宛令及太守楊俊。詔問尚書：「漢明帝殺幾二千石？」時象見詔文，知俊必不免。乃當(dāng)?shù)矍斑殿^，流血竟面，請俊減死一等。帝不答，欲釋入禁中。象引帝衣，帝顧謂象曰：「我知楊俊與卿本末耳。今聽卿，是無我也。卿寧無俊邪？無我邪？」象以帝言切，乃縮手。帝遂入，決俊法，然後乃出。象自恨不能濟(jì)俊，遂發(fā)病死。
杜襲字子緒，潁川定陵人也。曾祖父安，祖父根，著名前世〔一〕。襲避亂荊州，劉表待以賓禮。同郡繁欽數(shù)見奇於表，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徒欲龍蟠幽藪，待時鳳翔。豈謂劉牧當(dāng)為撥亂之主，而規(guī)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吾其與子絕矣！」欽慨然曰：「請敬受命?！挂u遂南適長沙。
〔一〕 先賢行狀曰：安年十歲，名稱鄉(xiāng)黨。至十三，入太學(xué)，號曰神童。既名知人，清高絕俗。洛陽令周紆數(shù)候安，安常逃避不見。時貴戚慕安高行，多有與書者，輒不發(fā)，以慮後患，常鑿壁藏書。後諸與書者果有大罪，推捕所與交通者，吏至門，安乃發(fā)壁出書，印封如故，當(dāng)時皆嘉其慮遠(yuǎn)。三府並辟，公車特徵，拜宛令。先是宛有報讎者，其令不忍致理，將與俱亡?？h中豪彊有告其處者，致捕得。安深疾惡之，到官治戮，肆之於巿。懼有司繩彈，遂自免。後徵拜巴郡太守，率身正下，以禮化俗。以病卒官，時服薄斂，素器不漆，子自將車。州郡賢之，表章墳?zāi)?。根舉孝廉，除郎中。時和熹鄧后臨朝，外戚橫恣，安帝長大，猶未歸政。根乃與同時郎上書直諫，鄧后怒，收根等伏誅。誅者皆絹囊盛，於殿上撲地。執(zhí)法者以根德重事公，默語行事人，使不加力。誅訖，車載城外，根以撲輕得蘇息，遂閉目不動搖。經(jīng)三日，乃密起逃竄，為宜城山中酒家客，積十五年，酒家知其賢，常厚敬待。鄧后崩，安帝謂根久死。以根等忠直，普下天下，錄見誅者子孫。根乃自出，徵詣公車，拜符節(jié)令。或問根：「往日遭難，天下同類知故不少，何至自苦歷年如此？」根答曰：「周旋人間，非絕跡之處。邂逅發(fā)露，禍及親知，故不為也?！惯w濟(jì)陰太守，以德讓為政，風(fēng)移俗改。年七十八以壽終，棺不加漆，斂以時服。長吏下車，常先詣安、根墓致祠。
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許。襲逃還鄉(xiāng)里，太祖以為西鄂長。縣濱南境，寇賊縱橫。時長吏皆斂民保城郭，不得農(nóng)業(yè)。野荒民困，倉庾空虛。襲自知恩結(jié)於民，乃遣老弱各分散就田業(yè)，留丁彊備守，吏民歡悅。會荊州出步騎萬人來攻城，襲乃悉召縣吏民任拒守者五十餘人，與之要誓。其親戚在外欲自營護(hù)者，恣聽遣出；皆叩頭願致死。於是身執(zhí)矢石，率與戮力。吏民感恩，咸為用命。臨陳斬數(shù)百級，而襲眾死者三十餘人，其餘十八人盡被創(chuàng)，賊得入城。襲帥傷痍吏民決圍得出，死喪略盡，而無反背者。遂收散民，徙至摩陂營，吏民慕而從之如歸。〔一〕
〔一〕 九州春秋曰：建安六年，劉表攻西鄂，西鄂長杜子緒帥縣男女嬰城而守。時南陽功曹柏孝長亦在城中，聞兵攻聲，恐懼，入室閉戶，牽被覆頭。相攻半日，稍敢出面。其明，側(cè)立而聽。二日，往出戶問消息。至四五日，乃更負(fù)楯親鬥，語子緒曰：「勇可習(xí)也?！?/em>
司隸鍾繇表拜議郎參軍事。荀彧又薦襲，太祖以為丞相軍祭酒。魏國既建，為侍中，與王粲、和洽並用。粲彊識博聞，故太祖游觀出入，多得驂乘，至其見敬不及洽、襲。襲嘗獨見，至于夜半。粲性躁競，起坐曰：「不知公對杜襲道何等也？」洽笑答曰：「天下事豈有盡邪？卿晝侍可矣，悒悒於此，欲兼之乎！」後襲領(lǐng)丞相長史，隨太祖到漢中討張魯。太祖還，拜襲駙馬都尉，留督漢中軍事。綏懷開導(dǎo)，百姓自樂出徙洛、鄴者，八萬餘口。夏侯淵為劉備所沒，軍喪元帥，將士失色。襲與張郃、郭淮糾攝諸軍事，權(quán)宜以郃為督，以一眾心，三軍遂定。太祖東還，當(dāng)選留府長史，鎮(zhèn)守長安，主者所選多不當(dāng)，太祖令曰：「釋騏驥而不乘，焉皇皇而更索？」遂以襲為留府長史，駐關(guān)中。
時將軍許攸擁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群臣多諫：「可招懷攸，共討彊敵?！固鏅M刀於膝，作色不聽。襲入欲諫，太祖逆謂之曰：「吾計以定，卿勿復(fù)言?！挂u曰：「若殿下計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計非邪，雖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闡乎？」太祖曰：「許攸慢吾，如何可置乎？」襲曰：「殿下謂許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襲曰：「夫惟賢知賢，惟聖知聖，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當(dāng)路而狐貍是先，人將謂殿下避彊攻弱，進(jìn)不為勇，退不為仁。臣聞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fā)機(jī)，萬石之鍾不以莛撞起音，今區(qū)區(qū)之許攸，何足以勞神武哉？」太祖曰：「善。」遂厚撫攸，攸即歸服。時夏侯尚暱於太子，情好至密。襲謂尚非益友，不足殊待，以聞太祖。文帝初甚不悅，後乃追思。語在尚傳。其柔而不犯，皆此類也。
文帝即王位，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及踐阼，為督軍糧御史，封武平亭侯，更為督軍糧執(zhí)法，入為尚書。明帝即位，進(jìn)封平陽鄉(xiāng)侯。諸葛亮出秦川，大將軍曹真督諸軍拒亮，徙襲為大將軍軍師，分邑百戶賜兄基爵關(guān)內(nèi)侯。真薨，司馬宣王代之，襲復(fù)為軍師，增邑三百，并前五百五十戶。以疾徵還，拜太中大夫。薨，追贈少府，諡曰定侯。子會嗣。
趙儼字伯然，潁川陽翟人也。避亂荊州，與杜襲、繁欽通財同計，合為一家。太祖始迎獻(xiàn)帝都許，儼謂欽曰：「曹鎮(zhèn)東應(yīng)期命世，必能匡濟(jì)華夏，吾知歸矣。」建安二年，年二十七，遂扶持老弱詣太祖，太祖以儼為朗陵長?？h多豪猾，無所畏忌。儼取其尤甚者，收縛案驗，皆得死罪。儼既囚之，乃表府解放，自是威恩並著。時袁紹舉兵南侵，遣使招誘豫州諸郡，諸郡多受其命。惟陽安郡不動，而都尉李通急錄戶調(diào)。儼見通曰：「方今天下未集，諸郡並叛，懷附者復(fù)收其綿絹，小人樂亂，能無遺恨！且遠(yuǎn)近多虞，不可不詳也?！雇ㄔ唬骸附B與大將軍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若綿絹不調(diào)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箖霸唬骸刚\亦如君慮；然當(dāng)權(quán)其輕重，小緩調(diào)，當(dāng)為君釋此患?！鼓藭c荀彧曰：「今陽安郡當(dāng)送綿絹，道路艱阻，必致寇害。百姓困窮，鄰城並叛，易用傾蕩，乃一方安危之機(jī)也。且此郡人執(zhí)守忠節(jié)，在險不貳。微善必賞，則為義者勸。善為國者，藏之於民。以為國家宜垂慰撫，所斂綿絹，皆俾還之?！箯獔笤唬骸篙m白曹公，公文下郡，綿絹悉以還民?！股舷職g喜，郡內(nèi)遂安。
入為司空掾?qū)僦鞑??！惨弧硶r于禁屯潁陰，樂進(jìn)屯陽翟，張遼屯長社，諸將任氣，多共不協(xié)；使儼并參三軍，每事訓(xùn)喻，遂相親睦。太祖征荊州，以儼領(lǐng)章陵太守，徙都督護(hù)軍，護(hù)于禁、張遼、張郃、朱靈、李典、路招、馮楷七軍。復(fù)為丞相主簿，遷扶風(fēng)太守。太祖徙出故韓遂、馬超等兵五千餘人，使平難將軍殷署等督領(lǐng)，以儼為關(guān)中護(hù)軍，盡統(tǒng)諸軍。羌虜數(shù)來寇害，儼率署等追到新平，大破之。屯田客呂並自稱將軍，聚黨據(jù)陳倉，儼復(fù)率署等攻之，賊即破滅。
〔一〕 魏略曰：太祖北拒袁紹，時遠(yuǎn)近無不私遺牋記，通意於紹者。儼與領(lǐng)陽安太守李通同治，通亦欲遣使。儼為陳紹必敗意，通乃止。及紹破走，太祖使人搜閱紹記室，惟不見通書疏，陰知儼必為之計，乃曰：「此必趙伯然也?！钩妓芍肝何浼o(jì)：破紹後，得許下軍中人書，皆焚之。若故使人搜閱，知其有無，則非所以安人情也。疑此語為不然。
時被書差千二百兵往助漢中守，署督送之。行者卒與室家別，皆有憂色。署發(fā)後一日，儼慮其有變，乃自追至斜谷口，人人慰勞，又深戒署。還宿雍州刺史張既舍。署軍復(fù)前四十里，兵果叛亂，未知署吉兇。而儼自隨步騎百五十人，皆與叛者同部曲，或婚姻，得此問，各驚，被甲持兵，不復(fù)自安。儼欲還，既等以為「今本營黨已擾亂，一身赴之無益，可須定問」。儼曰：「雖疑本營與叛者同謀，要當(dāng)聞行者變，乃發(fā)之。又有欲善不能自定，宜及猶豫，促撫寧之。且為之元帥，既不能安輯，身受禍難，命也。」遂去。行三十里止，放馬息，盡呼所從人，喻以成敗，慰勵懇切。皆慷慨曰：「死生當(dāng)隨護(hù)軍，不敢有二?！骨暗街T營，各召料簡諸姦結(jié)叛者八百餘人，散在原野，惟取其造謀魁率治之，餘一不問。郡縣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還降。儼密白：「宜遣將詣大營，請舊兵鎮(zhèn)守關(guān)中?！固媲矊④妱⒅鶎⒍耍?dāng)須到乃發(fā)遣，而事露，諸營大駭，不可安喻。儼謂諸將曰：「舊兵既少，東兵未到，是以諸營圖為邪謀。若或成變，為難不測。因其狐疑，當(dāng)令早決?！顾煨援?dāng)差留新兵之溫厚者千人鎮(zhèn)守關(guān)中，其餘悉遣東。便見主者，內(nèi)諸營兵名籍，案累重，立差別之。留者意定，與儼同心。其當(dāng)去者亦不敢動，儼一日盡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羅落之。東兵尋至，乃復(fù)脅喻，并徙千人，令相及共東，凡所全致二萬餘口。〔一〕
〔一〕 孫盛曰：盛聞為國以禮，民非信不立。周成不棄桐葉之言，晉文不違伐原之誓，故能隆刑措之道，建一匡之功。儼既詐留千人，使效心力，始雖權(quán)也。宜以信終。兵威既集，而又逼徙。信義喪矣，何以臨民？
關(guān)羽圍征南將軍曹仁於樊。儼以議郎參仁軍事南行，（遷）〔與〕平寇將軍徐晃俱前。既到，羽圍仁遂堅，餘救兵未到?；嗡讲蛔憬鈬T將呵責(zé)晃促救。儼謂諸將曰：「今賊圍素固，水潦猶盛。我徒卒單少，而仁隔絕不得同力，此舉適所以弊內(nèi)外耳。當(dāng)今不若前軍偪圍，遣諜通仁，使知外救，以勵將士。計北軍不過十日，尚足堅守。然後表裏俱發(fā)，破賊必矣。如有緩救之戮，余為諸軍當(dāng)之。」諸將皆喜，便作地道，箭飛書與仁，消息數(shù)通，北軍亦至，并勢大戰(zhàn)。羽軍既退，舟船猶據(jù)沔水，襄陽隔絕不通，而孫權(quán)襲取羽輜重，羽聞之，即走南還。仁會諸將議，咸曰：「今因羽危懼，必可追禽也?！箖霸唬骸笝?quán)邀羽連兵之難，欲掩制其後，顧羽還救，恐我承其兩疲，故順辭求效，乘釁因變，以觀利鈍耳。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為權(quán)害。若深入追北，權(quán)則改虞於彼，將生患於我矣。王必以此為深慮?！谷誓私鈬?yán)。太祖聞羽走，恐諸將追之，果疾敕仁，如儼所策。
文帝即王位，為侍中。頃之，拜駙馬都尉，領(lǐng)河?xùn)|太守，典農(nóng)中郎將。黃初三年，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孫權(quán)寇邊，征東大將軍曹休統(tǒng)五州軍禦之，徵儼為軍師。權(quán)眾退，軍還，封宜土亭侯，轉(zhuǎn)為度支中郎將，遷尚書。從征吳，到廣陵，復(fù)留為征東軍師。明帝即位，進(jìn)封都鄉(xiāng)侯，邑六百戶，監(jiān)荊州諸軍事，假節(jié)。會疾，不行，復(fù)為尚書，出監(jiān)豫州諸軍事，轉(zhuǎn)大司馬軍師，入為大司農(nóng)。齊王即位，以儼監(jiān)雍、涼諸軍事，假節(jié)，轉(zhuǎn)征蜀將軍，又遷征西將軍，都督雍、涼。正始四年，老疾求還，徵為驃騎將軍，〔一〕遷司空。薨，諡曰穆侯。子亭嗣。初，儼與同郡辛毗、陳群、杜襲並知名，號曰辛、陳、杜、趙云。
〔一〕 魏略曰：舊故四征有官廚財籍，遷轉(zhuǎn)之際，無不因緣。而儼叉手上車，發(fā)到霸上，忘持其常所服藥。雍州聞之，乃追送雜藥材數(shù)箱，儼笑曰：「人言語殊不易，我偶問所服藥耳，何用是為邪？」遂不取。
裴潛字文行，河?xùn)|聞喜人也?！惨弧潮軄y荊州，劉表待以賓禮。潛私謂所親王粲、司馬芝曰：「劉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處，其敗無日矣?！顾炷线m長沙。太祖定荊州，以潛參丞相軍事，出歷三縣令，入為倉曹屬。太祖問潛曰：「卿前與劉備俱在荊州，卿以備才略何如？」?jié)撛唬骸甘咕又袊軄y人而不能為治也。若乘閒守險，足以為一方主?！?br />
〔一〕 魏略曰：潛世為著姓。父茂，仕靈帝時，歷縣令、郡守、尚書。建安初，以奉使率導(dǎo)關(guān)中諸將討李傕有功，封列侯。潛少不脩細(xì)行，由此為父所不禮。
時代郡大亂，以潛為代郡太守。烏丸王及其大人，凡三人，各自稱單于，專制郡事。前太守莫能治正，太祖欲授潛精兵以鎮(zhèn)討之。潛辭曰：「代郡戶口殷眾，士馬控弦，動有萬數(shù)。單于自知放橫日久，內(nèi)不自安。今多將兵往，必懼而拒境，少將則不見憚。宜以計謀圖之，不可以兵威迫也?！顾靻诬囍?。單于驚喜。潛撫之以靜。單于以下脫帽稽顙，悉還前後所掠婦女、器械、財物。潛案誅郡中大吏與單于為表裏者郝溫、郭端等十餘人，北邊大震，百姓歸心。在代三年，還為丞相理曹掾，太祖褒稱治代之功，潛曰：「潛於百姓雖寬，於諸胡為峻。今計者必以潛為理過嚴(yán)，而事加寬惠；彼素驕恣，過寬必弛，既弛又將攝之以法，此訟爭所由生也。以勢料之，代必復(fù)叛?！轨妒翘嫔罨谶€潛之速。後數(shù)十日，三單于反問至，乃遣鄢陵侯彰為驍騎將軍征之。
潛出為沛國相，遷兗州刺史。太祖次摩陂，歎其軍陳齊整，特加賞賜。文帝踐阼，入為散騎常侍。出為魏郡、潁川典農(nóng)中郎將，奏通貢舉，比之郡國，由是農(nóng)官進(jìn)仕路泰。遷荊州刺史，賜爵關(guān)內(nèi)侯。明帝即位，入為尚書。出為河南尹，轉(zhuǎn)太尉軍師、大司農(nóng)，封清陽亭侯，邑二百戶。入為尚書令，奏正分職，料簡名實，出事使斷官府者百五十餘條。喪父去官，拜光祿大夫。正始五年薨，追贈太常，諡曰貞侯?！惨弧匙有闼?。遺令儉葬，墓中惟置一坐，瓦器數(shù)枚，其餘一無所設(shè)。秀，咸熙中為尚書僕射?！捕?br />
〔一〕 魏略曰：時遠(yuǎn)近皆云當(dāng)為公，會病亡。始潛自感所生微賤，無舅氏，又為父所不禮，即折節(jié)仕進(jìn)，雖多所更歷，清省恪然。每之官，不將妻子。妻子貧乏，織藜芘以自供。又潛為兗州時，嘗作一胡床，及其去也，留以掛柱。又以父在京師，出入薄軬車；群弟之田廬，常步行；家人小大或并日而食；其家教上下相奉，事有似於石奮。其履檢校度，自魏興少能及者。潛為人材博，有雅（要）容，然但如此而已，終無所推進(jìn)，故世歸其絜而不宗其餘。
〔二〕 文章敘錄曰：秀字季彥。弘通博濟(jì)，八歲能屬文，遂知名。大將軍曹爽辟。喪父服終，推財與兄弟。年二十五，遷黃門侍郎。爽誅，以故吏免。遷衛(wèi)國相，累遷散騎常侍、尚書僕射令、光祿大夫。咸熙中，晉文王始建五等，命秀典為制度，封廣川侯。晉室受禪，進(jìn)左光祿大夫，改封鉅鹿公，遷司空。著易及樂論，又畫地域圖十八篇，傳行於世。盟會圖及典治官制皆未成。年四十八，泰始七年薨，諡元公，配食宗廟。少子頠，字逸民，襲封。荀綽冀州記曰：頠為人弘雅有遠(yuǎn)識，博學(xué)稽古，履行高整，自少知名。歷位太子中庶子、侍中尚書。元康末，為尚書左僕射。趙王倫以其望重，畏而惡之，知其不與賈氏同心，猶被枉害。臣松之案陸機(jī)惠帝起居注稱「頠雅有遠(yuǎn)量，當(dāng)朝名士也」，又曰「民之望也」。頠理具淵博，贍於論難，著崇有、貴無二論，以矯虛誕之弊，文辭精富，為世名論。子嵩，字道文。荀綽稱嵩有父祖風(fēng)。為中書郎，早卒。頠從父弟邈，字景聲，有雋才，為太傅司馬越從事中郎，假節(jié)監(jiān)中外營諸軍事。潛少弟徽，字文季，冀州刺史。有高才遠(yuǎn)度，善言玄妙。事見荀粲、傅嘏、王弼、管輅諸傳?；臻L子黎，字伯宗，一名演，遊擊將軍。次康，字仲豫，太子左衛(wèi)率。次楷，字叔則，侍中中書令、光祿大夫、開府。次綽，字季舒，黃門侍郎，早卒，追贈長水校尉。康、楷、綽皆為名士，而楷才望最重。晉諸公贊曰：康有弘量，綽以明達(dá)為稱，楷少與瑯邪王戎俱為掾發(fā)名，鍾會致之大將軍司馬文王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刮耐跫幢贋檗?，進(jìn)歷顯位。謝鯤為樂廣傳，稱楷雋朗有識具，當(dāng)時獨步。黎子苞，秦州刺史?？底蛹儯S門侍郎。次盾，徐州刺史。次郃，有器望。晉元帝為安東將軍，郃為長史，侍中王曠與司馬越書曰：「裴郃在此，雖不治事，然識量弘淹，此下人士大敬附之。」次廓，中壘將軍?？迎?，中書郎。次憲，豫州刺史。綽子遐，太傅主簿。瓚、遐並有盛名，早卒。晉諸公贊稱憲有清識。魏略列傳以徐福、嚴(yán)幹、李義、張既、游楚、梁習(xí)、趙儼、裴潛、韓宣、黃朗十人共卷，其既、習(xí)、儼、潛四人自有傳，徐福事在諸葛亮傳，游楚事在張既傳。餘韓等四人載之於後。嚴(yán)幹字公仲，李義字孝懿，皆馮翊東縣人也。馮翊東縣舊無冠族，故二人並單家，其器性皆重厚。當(dāng)中平末，同年二十餘，幹好擊劍，義好辦護(hù)喪事。馮翊甲族桓、田、吉、郭及故侍中鄭文信等，頗以其各有器實，共紀(jì)識之。會三輔亂，人多流宕，而幹、義不去，與諸知故相浮沈，採樵自活。逮建安初，關(guān)中始開。詔分馮翊西數(shù)縣為左內(nèi)史郡，治高陵；以東數(shù)縣為本郡，治臨晉。義於縣分當(dāng)西屬，義謂幹曰：「西縣兒曹，不可與爭坐席，今當(dāng)共作方床耳?！顾煜喔浇Y(jié)，皆仕東郡為右職。司隸辟幹，不至。歲終，郡舉幹孝廉，義上計掾。義留京師，為平陵令，遷宂從僕射，遂歷顯職。逮魏封十郡，請義以為軍祭酒，又為魏尚書左僕射。及文帝即位，拜諫議大夫、執(zhí)金吾衛(wèi)尉，卒官。義子豐，字宣國，見夏侯玄傳。幹以孝廉拜蒲阪令，病，去官。復(fù)舉至孝，為公車司馬令。為州所請，詔拜議郎，還參州事。會以建策捕高幹，又追錄前討郭援功，封武鄉(xiāng)侯，遷弘農(nóng)太守。及馬超反，幹郡近超，民人分散。超破，為漢陽太守。遷益州刺史，以道不通，黃初中，轉(zhuǎn)為五官中郎將。明帝時，遷永安太僕，數(shù)歲卒。始李義以直道推誠於人，故于時陳群等與之齊好。雖無他材力，而終仕進(jìn)不頓躓。幹從破亂之後，更折節(jié)學(xué)問，特善春秋公羊。司隸鍾繇不好公羊而好左氏，謂左氏為太官，而謂公羊為賣餅家，故數(shù)與幹共辯析長短。繇為人機(jī)捷，善持論，而幹訥口，臨時屈無以應(yīng)。繇謂幹曰：「公羊高竟為左丘明服矣?！箮衷唬骸钢惫世魹槊魇咕蛭纯弦?。」韓宣字景然，勃海人也。為人短小。建安中，丞相召署軍謀掾，宂散在鄴。嘗於鄴出入宮，於東掖門內(nèi)與臨菑侯植相遇。時天新雨，地有泥潦。宣欲避之，閡潦不得去。乃以扇自障，住於道邊。植嫌宣既不去，又不為禮，乃駐車，使其常從問宣何官？宣云：「丞相軍謀掾也。」植又問曰：「應(yīng)得唐突列侯否？」宣曰：「春秋之義，王人雖微，列于諸侯之上，未聞宰士而為下士諸侯禮也。」植又曰：「即如所言，為人父吏，見其子應(yīng)有禮否？」宣又曰：「於禮，臣、子一例也，而宣年又長?！怪仓渲χy窮，乃釋去，具為太子言，以為辯。黃初中，為尚書郎，嘗以職事當(dāng)受罰於殿前，已縛，束杖未行。文帝輦過，問：「此為誰？」左右對曰：「尚書郎勃海韓宣也。」帝追念前臨菑侯所說，乃寤曰：「是子建所道韓宣邪！」特原之，遂解其縛。時天大寒，宣前以當(dāng)受杖，豫脫蔥，纏褌面縛；及其原，褌腰不下，乃趨而去。帝目而送之，笑曰：「此家有瞻諦之士也?！贯岢鰹榍搴?、東郡太守。明帝時，為尚書大鴻臚，數(shù)歲卒。宣前後當(dāng)官，在能否之間，然善以己恕人。始南陽韓暨以宿德在宣前為大鴻臚，暨為人賢，及宣在後亦稱職，故鴻臚中為之語曰：「大鴻臚，小鴻臚，前後治行曷相如?！拱副局?，宣名都不見，惟魏略有此傳，而世語列於名臣之流。黃朗字文達(dá)，沛郡人也。為人弘通有性實。父為本縣卒，朗感其如此，抗志游學(xué)，由是為方國及其郡士大夫所禮異。特與東平右姓王惠陽為碩交，惠陽親拜朗母於床下。朗始仕黃初中，為長吏，遷長安令，會喪母不赴，復(fù)為魏令，遷襄城典農(nóng)中郎將、涿郡太守。以明帝時疾病卒。始朗為君長，自以父故，常忌不呼鈴下伍伯，而呼其姓字，至於忿怒，亦終不言。朗既仕至二千石，而惠陽亦歷長安令、酒泉太守。故時人謂惠陽外似麤疏而內(nèi)堅密，能不顧朗之本末，事朗母如己母，為通度也。魚豢曰：世稱君子之德其猶龍乎，蓋以其善變也。昔長安巿儈有劉仲始者，一為巿吏所辱，乃感激，蹋其尺折之，遂行學(xué)問，經(jīng)門行脩，流名海內(nèi)。後以有道徵，不肯就，眾人歸其高。余以為前世偶有此耳，而今徐、嚴(yán)復(fù)參之，若皆非似龍之志也，其何能至於此哉？李推至道，張工度主，韓見識異，黃能拔萃，各著根於石上，而垂陰乎千里，亦未為易也。游翁慷慨，展布腹心，全軀?？ぃ娧拥弁?，又放陸生，優(yōu)游宴戲，亦一實也。梁、趙及裴，雖張、楊不足，至於檢己，老而益明，亦難能也。
評曰：和洽清和幹理，常林素業(yè)純固，楊俊人倫行義，杜襲溫粹識統(tǒng)，趙儼剛毅有度，裴潛平恆貞幹，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繫心於三司，以大夫告老，美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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