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二 周本紀(jì)第十二

新五代史 作者:(北宋)歐陽修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本姓柴氏,邢州龍岡人也。柴氏女適太祖,是為聖穆皇后。后兄守禮子榮,幼從姑長太祖家,以謹(jǐn)厚見愛,太祖遂以為子。太祖後稍貴,榮亦壯,而器貌英奇,善騎射,略通書史黃老,性沈重寡言。太祖為漢樞密使,榮為左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太祖鎮(zhèn)天雄,榮領(lǐng)貴州刺史、天雄軍牙內(nèi)都指揮使。

  乾祐三年冬,周兵起魏,犯京師,留榮守魏。太祖入立,拜澶州刺史、鎮(zhèn)寧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榮素為樞密使王峻所忌,廣順三年正月來朝,不得留。旣而峻有罪誅,三月,拜榮開封尹,封晉王。是冬,卜以來年正月朔旦有事于南郊,而太祖遇疾,不能視朝者乆之。

  顯德元年正月丙子,郊,僅而成禮,即以王判內(nèi)外兵馬事。壬辰,太祖崩,祕不發(fā)喪。丙申,發(fā)喪,皇帝即位于柩前。於書封晉王,正其非子矣。其餘假竊嗣君之禮,不待譏貶而可知,故皆無異辭。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魏仁浦為樞密副使。

  二月庚戌,回鶻遣使者來。丁卯,馮道為大行皇帝山陵使,太常卿田敏為禮儀使。兵部尚書張昭為鹵簿使,御史中丞張煦為儀仗使,開封少尹權(quán)判府事王敏為橋道頓遞使,漢人來討,攻自潞州。

  三月辛巳,大赦。癸未,鄭仁誨留守東京。乙酉,如潞州以攻漢。不曰伐,曲在周,不可以大小為言,故用兩相攻為文。壬辰,次澤州,閱兵于北郊。癸巳,及劉旻戰(zhàn)于高原,敗之,與其不屈于周,不與其稱帝,故書姓名。追及于高平,又?jǐn)≈?。丁酉,幸潞州。己亥,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何徽伏誅。壬寅,天雄軍節(jié)度使符彥卿為河?xùn)|行營都部署。

  夏四月乙卯,葬神聖文武恭肅孝皇帝于嵩陵。在鄭州新鄭縣。汾州防禦使董希顏叛于漢來附。丙辰,遼州刺史張漢超叛于漢來附。辛酉,取嵐、憲州。壬戌,立衛(wèi)國夫人符氏為皇后。取石、沁州。乙丑,馮道薨。庚午,赦潞州流罪以下囚。如太原。忻州監(jiān)軍李勍殺其刺史趙皋,叛于漢來附。

  五月丙子,代州守將鄭處謙叛于漢來附,契丹救漢。丁酉,回鶻使因難敵略來。符彥卿及契丹戰(zhàn)于忻口,敗績,先鋒都指揮使史彥超死之。

  六月乙巳,班師。乙丑,次新鄭,遂拜嵩陵。庚午,至自太原。

  秋七月庚辰,閱稼于南御莊。癸巳,樞密院直學(xué)士、工部侍郎景範(fàn)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魏仁浦為樞密使。

  冬十月甲辰,殺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

  二年五代亂世,以嗣君即位者五,而改元不依古者四,梁末帝、晉出帝即位踰年,宜改元而不改,又明年然後改,漢隱帝、周世宗皆仍稱先帝年號,終其世不改,而本紀(jì)無譏者,但書其實,自見其失也。春二月,御札求直言。

  夏五月辛未,宣徽南院使向訓(xùn)、鳳翔節(jié)度使王景伐蜀。甲戌,大毀佛寺,禁民親無侍養(yǎng)而為僧尼及私自度者。

  秋九月丙寅朔,頒銅禁。

  閏月癸丑,向訓(xùn)克秦州。

  冬十月辛未,取成州。戊寅,高麗使王子太相融來。取階州。

  十一月乙未朔,李穀為淮南道行營都部署以伐唐。戊申,王景克鳳州。

  十二月丙戌,鄭仁誨薨。

  三年春正月,增築京城。庚子,向訓(xùn)留守東京。壬寅,南征。辛亥,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及唐人戰(zhàn)于正陽,敗之。甲寅,重進為淮南道行營都招討使。

  二月丙寅,幸下蔡浮橋。壬申,克滁州。甲戌,李景來求成,不荅。壬午,景使其臣鍾謨來奉表。丙戌,取楊州。辛卯,取泰州。

  三月庚子,內(nèi)外馬步軍都軍頭袁彥為竹龍都部署。是月,取光、舒、常州。書「是月」,見取三州不同日。

  夏四月,常、泰州復(fù)入于唐。

  五月乙卯,至自淮南,赦京師囚。

  六月壬申,德音赦淮南囚。

  秋七月,皇后崩。揚、光、舒、滁州復(fù)入于唐。

  八月乙丑,課民種木及韭。

  九月丙午,端明殿學(xué)士、左散騎常侍王樸為尚書戶部侍郎、樞密副使。

  冬十月辛酉,葬宣懿皇后于懿陵。

  十一月庚寅,廢諸祠不在祀典者。乙巳,殺李景之臣孫晟。書「殺景臣」而不書晟死,蓋已深罪周殺忠臣,則晟之死節(jié)自著。

  四年春正月己丑朔,赦非死罪囚。

  二月甲戌,王樸留守東京。乙亥,南征。

  三月丁未,克壽州。不書劉仁贍降,事見死節(jié)傳。蓋仁贍實不降,故書周自克之爾?!缚恕拐撸y取之名也,壽難取,則見仁贍之節(jié)著,不書「死之」者,仁贍自以病死,以其至死守節(jié),故列之死節(jié)傳。

  夏四月己巳,至自壽州。己卯,放降卒竹八百歸于蜀。癸未,追冊彭城郡夫人劉氏為皇后。

  五月丙申,殺密州防禦使侯希進。

  秋八月乙亥,李穀罷,王樸為樞密使。癸未,蜀人來歸我濮州刺史胡立。

  冬十月己巳,王樸留守東京,三司使張美為大內(nèi)都點檢。壬申,南征。

  十二月乙卯,泗州守將范再遇叛于唐,以其州來降。庚申,濠州團練使郭廷謂以其州來降。身居其地而來降者書「附」,再遇、廷謂雖以地降,旣降而不居其地,故不書「附」而書「降」。廷謂不書「叛」,事見南唐世家。丁丑,取泰州。

  五年春正月丁亥,取海州。壬辰,取靜海軍。丁未,克楚州,守將張彥卿、鄭昭業(yè)死之。自四年十二月辛酉攻之,彥卿等堅守四十餘日乃克之,其不走不降可知,故予其死。本紀(jì)書「死」者十餘人,宋令詢及李遐、彥卿、昭業(yè)皆以事跡不完不能立傳。然所貴者死爾,本紀(jì)著其大節(jié)可矣。

  二月甲寅,取雄州。丁卯,如楊州。癸酉,如瓜洲。

  三月壬午朔,如泰州。丁亥,復(fù)如楊州。辛卯,幸迎鑾。己亥,克淮南十有四州,以江為界。并前所得通十四州耳,書之,見其本志所止。三月辛亥,李景來買宴。

  四月庚申,祔五室神主于新廟。壬申,至自淮南,回鶻、達(dá)靼遣使來。

  六月辛未,放降卒四千六百于唐。

  秋七月乙酉,水部員外郎韓彥卿市銅于高麗。丁亥,頒均田圖。

  九月,占城國王釋利因德縵使莆訶散來。

  冬十月丁酉,括民租。

  十一月庚戌,作通禮、正樂。

  十二月丙戌,罷州縣課戶、俸戶。

  六年春正月,高麗王昭遣使者來。辛酉,女真使阿辨來。

  三月己酉,甘州回鶻來獻(xiàn)玉,卻之。庚申,王樸薨。丙寅,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留守東京。癸酉,停給銅魚。甲戌,北征。是月,吳延祚為左驍衛(wèi)上將軍、樞密使。

  夏四月壬辰,取乾寧軍。辛丑,取益津關(guān),以為霸州。癸卯,取瓦橋關(guān),以為雄州州縣廢置不書,此書,重復(fù)中國故地。世宗下三關(guān),瓦橋、益津以建州及見,淤口關(guān)止置寨,故舊史、實錄皆闕不書,遂不見其取得時日,今信安軍是也。

  五月乙巳朔,取瀛州。復(fù)中國故地,故不書「契丹」。甲戌,至自雄州。

  六月癸未,立皇后符氏,符氏無國爵,不曰立符氏為皇后,嫌同於不正也。蓋其位先定而後娶,故書曰「立皇后符氏」,文理宜然,無襃貶也。封子宗訓(xùn)為梁王、宗讓燕國公。戊子,占城使莆訶散來。己丑,范質(zhì)、王溥參知樞密院事,魏仁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癸巳,皇帝崩于滋德殿。年三十九。

  恭皇帝,世宗第四子宗訓(xùn)也。世宗即位,大臣請封皇子為王,世宗謙抑乆之。及北取三關(guān),遇疾還京師,始封宗訓(xùn)梁王,時年七歲。

  顯德六年六月癸巳,世宗崩。甲午,皇帝即位于柩前。癸卯,范質(zhì)為大行皇帝山陵使,翰林學(xué)士竇儼為禮儀使,兵部尚書張昭為鹵簿使,御史中丞邊歸讜為儀仗使,宣徽南院使、判開封府事昝居潤為橋道頓遞使。

  秋七月丁未,戶部尚書李濤為山陵副使,度支郎中盧億為判官。

  八月庚寅,封弟熙讓為曹王,熙謹(jǐn)紀(jì)王,熙誨蘄王。壬寅,高麗遣使者來。

  九月丙寅,左驍衛(wèi)大將軍戴交使于高麗。

  冬十一月壬寅,葬睿武孝文皇帝于慶陵。在鄭州管城縣。高麗遣使者來。

  七年春正月甲辰,遜于位。宋興。五代之亡,所書不同,隨事為文爾?!噶和觥挂娞浦伲笣h亡」見周之遲也。唐欺天下以討賊,周欺天下以立贇。故書「梁亡」,見唐之立速,則知其志不在討賊也;「漢亡」見周之立遲,則知立贇者偽也。唐亡無辭,莊宗之弒,唐已亡矣,而明宗又稱唐,愍帝之奔,唐又亡矣,而廢帝又稱唐,其亡也不可以屢書,故不書也。晉亡曰「契丹滅晉」,明言以深戒。周曰「遜于位」,遜,順也,能順乎天命也。

  嗚呼,五代本紀(jì)備矣!備,謂喪亂之事,無所不有。君臣之際,可勝道哉。梁之友珪反,唐戕克寧而殺存乂、從璨,則父子骨肉之恩幾何其不絕矣。太妃薨而輟朝,立劉氏、馮氏為皇后,則夫婦之義幾何其不乖而不至於禽獸矣。寒食野祭而焚紙錢,居喪改元而用樂,殺馬延及任圜,則禮樂刑政幾何其不壞矣。至於賽雷山、傳箭而撲馬,則中國幾何其不夷狄矣??芍^亂世也歟!而世宗區(qū)區(qū)五六年間,取秦隴,平淮右,復(fù)三關(guān),威武之聲震懾夷夏,而方內(nèi)延儒學(xué)文章之士,考制度、脩通禮、定正樂、議刑統(tǒng),其制作之法皆可施於後世。其為人明達(dá)英果,論議偉然。即立之明年,廢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是時中國乏錢,乃詔悉毀天下銅佛像以鑄錢,甞曰:「吾聞佛說以身世為妄,而以利人為急,使其真身尚在,茍利於世,猶欲割截,況此銅像,豈其所惜哉?」由是羣臣皆不敢言。甞夜讀書,見唐元稹均田圖,慨然歎曰:「此致治之本也,王者之政自此始!」乃詔頒其圖法,使吏民先習(xí)知之,期以一歲大均天下之田,其規(guī)為志意豈小哉!其伐南唐,問宰相李穀以計策;後克淮南,出穀疏,使學(xué)士陶穀為贊,而盛以錦囊,甞置之坐側(cè),其英武之材可謂雄傑。及其虛心聽納,用人不疑,豈非所謂賢主哉!其北取三關(guān),兵不血刃,而史家猶譏其輕社稷之重,而僥倖一勝於倉卒,殊不知其料彊弱、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機,此非明於決勝者,孰能至哉?誠非史氏之所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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