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宋史卷二百九十七 列傳第五十六

宋史 作者:(元)脫脫 等


  孔道輔子宗翰 鞠詠 劉隨 曹修古 郭勸 段少連

  孔道輔字原魯,初名延魯,孔子四十五代孫也。父勖,進士及第,為太平州推官,以殿中丞通判廣州。會真宗東封,躬詣孔子祠。帝問宰相:「孔氏今孰為名者?」或言勖有治行,即召對,以為太常博士、知曲阜縣。初,勖在廣州,以清潔聞,及被召,蕃酋爭持寶貨以獻,皆慰遣之。後為御史臺推直官,累遷秘書監(jiān)、分司南京,管勾祖廟,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後道輔卒,年八十九。

  道輔幼端重,舉進士第,為寧州軍事推官,數(shù)與州將爭事。有蛇出天慶觀真武殿中,一郡以為神,州將帥官屬往奠拜之,欲上其事。道輔徑前以笏擊蛇,碎其首,觀者初驚,後莫不歎服。遷大理寺丞、知仙源縣,主孔子祠事。孔氏故多放縱者,道輔一繩以法。上言廟制庳陋,請加修崇,詔可。再遷太常博士。章獻太后臨朝,召為左正言。受命日,論奏樞密使曹利用、尚御藥羅崇勳竊弄威柄,宜早斥去,以清朝廷。立對移刻,太后可其言,乃退。未幾,為直史館、判三司理欠憑由司。

  奉使契丹,道除右司諫、龍圖閣待制。契丹宴使者,優(yōu)人以文宣王為戲,道輔艴然徑出。契丹使主客者邀道輔還坐,且令謝之。道輔正色曰:「中國與北朝通好,以禮文相接。今俳優(yōu)之徒,慢侮先聖而不之禁,北朝之過也。道輔何謝!」契丹君臣默然,又酌大巵謂曰:「方天寒,飲此,可以致和氣?!沟垒o曰:「不和,固無害?!辜冗€,言者以為生事,且開爭端。仁宗問其故,對曰:「契丹比為黑水所破,勢甚蹙。平時漢使至契丹,輒為所侮,若不較,恐益慢中國?!沟廴恢?。歷判吏部流內(nèi)銓、糾察在京刑獄。坐糾事不當,出知鄆州,徙青州。還判流內(nèi)銓,遷尚書兵部員外郎,復(fù)出知徐、許二州,徙應(yīng)天府。

  明道二年,召為右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會郭皇后廢,道輔率諫官孫祖德、范仲淹、宋郊、劉渙,御史蔣堂、郭勸、楊偕、馬絳、段少連十人,詣垂拱殿伏奏:「皇后天下之母,不當輕議絀廢。願賜對,盡所言?!沟凼箖?nèi)侍諭道輔等至中書,令宰相呂夷簡以皇后當廢狀告之。道輔語夷簡曰:「大臣之於帝后,猶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可以諫止,奈何順父出母乎?」夷簡曰:「廢后有漢、唐故事?!沟垒o復(fù)曰:「人臣當?shù)谰詧?、舜,豈得引漢、唐失德為法邪?」夷簡不答,即奏言:「伏閤請對,非太平美事?!轨妒浅龅垒o知泰州。明日晨,入至待漏,聞有詔,亟馳出城。頃之,徙徐州,又徙兗州,進龍圖閣直學(xué)士,遷給事中。在兗三年,復(fù)入為御史中丞。

  道輔性鯁挺特達,遇事彈劾無所避,出入風采肅然,及再執(zhí)憲,權(quán)貴益忌之。初,道輔與其父里中僦郭贄舊宅居之,有言於帝者曰:「道輔家近太廟,出入傳呼,非所以尊神明。」即詔道輔他徙。集賢校理張宗古上言,漢內(nèi)史府在太廟堧垣中,國朝以來,廟垣下皆有官私第舍,謂不須避。帝出宗古通判萊州。道輔歎曰:「憸人之言入矣!」

  會受詔鞠馮士元獄,事連參知政事程琳。宰相張士遜素惡琳,而疾道輔不附己,將逐之,察帝有不悅琳意,即謂道輔:「上顧程公厚,今為小人所誣,見上,為辨之。」道輔入對,言琳罪薄不足深治。帝果怒,以道輔朋黨大臣,出知鄆州。已而道輔知為士遜所賣,頗憤惋。時大寒上道,行至韋城,發(fā)病卒,天下莫不以直道許之。皇祐三年,王素因?qū)φZ及道輔,仁宗思其忠,特贈尚書工部侍郎。子宗翰。

  宗翰字周翰。登進士第,知仙源縣,而為治有條理,遇族人有恩,不以私故骫法。王珪、司馬光皆上章論薦,由通判陵州為夔峽轉(zhuǎn)運判官,提點京東刑獄、知虔州。城濱章、貢兩江,歲為水齧。宗翰伐石為址,冶鐵錮之,由是屹然,詔書褒美。歷陝、揚、洪、兗州,皆以治聞。哲宗初立求言,吏民上書以千數(shù),詔司馬光采閱其可用者十五人,獨稱奬其二,乃宗翰與王鞏也。

  元祐初,召為司農(nóng)少卿,遷鴻臚卿。言:「孔子之後,自漢以來有褒成、奉聖、宗聖之號,皆賜實封或縑帛,以奉先祀。至于國朝,益加崇禮。真宗東封臨幸,賜子孫世襲公爵,然兼領(lǐng)他官,不在故郡,於名為不正。請自今襲封之人,使終身在鄉(xiāng)里?!乖t改衍聖公為奉聖公,不領(lǐng)他職,給廟學(xué)田萬畝,賜國子監(jiān)書,立學(xué)官以誨其子弟。進刑部侍郎,屬疾求去,以寶文閣待制知徐州,未拜而卒。

  鞠詠字詠之,開封人。父勵,尚書膳部員外郎、廣南轉(zhuǎn)運使。詠十歲而孤,好學(xué)自立。舉進士,試秘書省校書郎、知錢塘縣,改著作郎、知山陰縣。

  仁宗即位,以太常博士召為監(jiān)察御史。錢惟演自亳州來朝,圖入相。詠言:「惟演憸險,嘗與丁謂為婚姻,緣此大用。後揣知謂奸狀已萌,懼牽連得禍,因此力攻謂。今若遂以為相,必大失天下望?!固笄矁?nèi)侍持奏示之,惟演猶顧望不行。詠語諫官劉隨曰:「若相惟演,當取白麻廷毀之?!刮┭萋劊素饺?。

  大安殿柱生芝草,召羣臣就觀。詠言:「陛下新即位,河決未塞,霖雨害稼,宜思所以應(yīng)災(zāi)變。臣願陛下以援進忠良、退斥邪佞為國寶,以訓(xùn)勸兵農(nóng)、豐積倉廩為天瑞。草木之怪,何足尚哉!」

  時王欽若復(fù)相,詠嫉欽若阿倚,數(shù)睥睨其短,欽若心忌之。會詠兼左巡使,率府率崇俊入朝失儀,詠言崇俊少在邊,今老矣,此不足罪。欽若奏詠廢朝廷儀,出通判信州。又坐鞠陳絳獄失實,徙邵州。欽若卒,御史中丞王臻奏還詠殿中侍御史,為三司鹽鐵判官。曹利用貶死,利用嘗所薦擢者多領(lǐng)兵守邊,朝廷欲罷去之,詠請一切毋治。

  天聖六年夏,大星晝隕,有聲如雷,詠條五事上之。因言:「太子少保致仕晁迥,雖老而有器識,宜蒙訪對,其必有補?!褂盅裕骸溉臼购鷦t,丁謂黨也,性貪巧,不可任利權(quán)。」河北、京師旱饑,奏請出太倉米十萬石振饑民。江、淮制置使鍾離瑾因奏計,多致東南物以賂權(quán)貴。詠請御史臺劾狀,帝面諭瑾亟還所部。以尚書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權(quán)同判吏部流內(nèi)銓,為三司鹽鐵副使。

  八年,特置天章閣待制,以詠及范諷為之。判登聞檢院。定國軍節(jié)度使張士遜入覲,冀得再用。詠奏曰:「曹利用擅威福,士遜與之共事,相親厚,援薦以至相位。陛下以東宮僚屬用之,臣願割舊恩,伸公義,趣使之藩?!故窟d乃赴鎮(zhèn)。明年詠卒。嘗著道釋雜言數(shù)十篇,別搆淨室以居,自號深寧子。

  劉隨字仲豫,開封考城人。以進士及第,為永康軍判官。軍無城堞,每伐巨木為柵,壞輒以他木易之,頗用民力。隨因令環(huán)植楊柳數(shù)十萬株,使相連屬,以為限界,民遂得不擾。屬縣令受賕鬻獄,轉(zhuǎn)運使李士衡託令於隨,不從。士衡憤怒,乃奏隨苛刻,不堪從政,罷歸,不得調(diào)。初,西南夷市馬入官,苦吏誅索,隨為繩按之。既罷,夷人數(shù)百訴於轉(zhuǎn)運使曰:「吾父何在?」事聞,乃得調(diào)。

  後改大理寺丞,為詳斷官。李溥以贓敗,事連權(quán)貴,有司希旨不窮治,隨請再劾之,卒抵溥罪。晁迥薦通判益州,呂夷簡安撫川峽,又言其材,以太常博士改右正言。數(shù)月,坐嘗為開封府發(fā)解巡捕官,而不察舉人,私以策辭相授,降監(jiān)濟州稅,稍徙通判晉州。

  還朝,遷右司諫,為三司戶部判官。隨在諫職數(shù)言事,嘗言:「今之所切,在於納諫,其餘守常安靖而已?!褂肿啵骸割l年水旱,咎在執(zhí)事大臣忿爭不和。請察王欽若等所爭,為辨曲直?!褂忠蛐亲冄裕骸竾冶局м埽ㄍ踔?,封策未行。望擇賢者,用唐故事,增廣嗣王、郡王之封,以慰祖宗意?!箷r下詔蜀中,選優(yōu)人補教坊,隨以為賤工不足辱詔書。又劾奏江、淮發(fā)運使鍾離瑾載奇花怪石數(shù)十艘,納禁中及賂權(quán)貴。累疏論丁謂姦邪,不宜還之內(nèi)地;胡則,謂之黨,既以罪出陳州,不當復(fù)進職。王欽若既死,詔塑其像茅山,列於仙官。隨言:「欽若贓污無忌憚,考其行,豈神仙耶?宜察其妄?!褂盅裕骸咐罹S以詞臣求換武職,非所以勵廉節(jié)?!骨搬崴撋跣\(zhòng)。

  帝既益習天下事,而太后猶未歸政,隨請軍國常務(wù),專稟帝旨,又諫太后不宜數(shù)幸外家,太后不悅。會隨請外,出知濟州,改起居郎。久之,遷尚書刑部員外郎,入兼侍御史知雜事。上言:「比年庶官僥倖請託,或?qū)σ娭H,涕泗祈恩,或績效甚微,衒鬻要賞。亦有藩翰之臣,位尊職重,表章不遜,請求靡厭。按察之司,燕安顧望,以容奸為大體,以舉職為近名,以巧詐為賢,以恬退為拙。以至貪殘者瀆于貨財,老疾者不知止足。請行申儆之法?!钩橄略t戒中外。

  未幾,權(quán)同判吏部流內(nèi)銓,以長定格從事,吏不得為奸。改三司鹽鐵副使。使契丹,以病足痺,辭不能拜。及還,為有司劾奏,奪一官,出知信州,徙宜州,再遷工部郎中、知應(yīng)天府。召為戶部副使,改天章閣待制,不旬日卒。

  隨與孔道輔、曹修古同時為言事官,皆以清直聞。隨臨事明銳敢行,在蜀,人號為「水晶燈籠」。初,使契丹還,會貶,而官收所得馬十五乘。既卒,帝憐其家貧,賜錢六十萬。

  曹修古字述之,建州建安人。進士起家,累遷秘書丞、同判饒州。宋綬薦其材,召還,以太常博士為監(jiān)察御史。上四事,曰行法令、審故事、惜材力、辨忠邪,辭甚切至。又奏:「唐貞觀中,嘗下詔令致仕官班本品見任上,欲其知恥而勇退也。比有年餘八十,尚任班行,心力既衰,官事何補。請下有司,敕文武官年及七十,上書自言,特與遷官致仕,仍從貞觀舊制,即宿德勳賢,自如故事?!挂蛑鵀榱?。

  修古嘗偕三院御史十二人晨朝,將至朝堂,黃門二人行馬不避,呵者止之,反為所詈。修古奏:「前史稱,御史臺尊則天子尊。故事,三院同行與知雜事同,今黃門侮慢若此,請付所司劾治?!沟勐劊⒚字?。晏殊以笏擊人折齒。修古奏:「殊身任輔弼,百僚所法,而忿躁亡大臣體。古者,三公不按吏,先朝陳恕於中書榜人,即時罷黜。請正典刑,以允公議?!?br />
  司天監(jiān)主簿苗舜臣等嘗言,土宿留參,太白晝見,詔日官同考定。及奏,以謂土宿留參,順不相犯;太白晝見,日未過午。舜臣等坐妄言災(zāi)變被罰。修古奏言:「日官所定,希旨悅上,未足為信。今罰舜臣等,其事甚小,然恐人人自此畏避,佞媚取容,以災(zāi)為福,天變不告,所損至大?!菇幸贼浯溆馂榉?,詔市於南越。修古以謂重傷物命,且真宗時嘗禁採狨毛,故事未遠。命罷之。時頗崇建塔廟,議營金閣,費不可勝計,修古極陳其不可。

  久之,出知歙州,徙南劍州,復(fù)為開封府判官。歷殿中侍御史,擢尚書刑部員外郎、知雜司事、權(quán)同判吏部流內(nèi)銓。未踰月,會太后兄子劉從德死,錄其姻戚至於廝役幾八十人,龍圖閣直學(xué)士馬季良、集賢校理錢曖皆緣遺奏超授官秩,修古與楊偕、郭勸、段少連交章論列。太后怒,下其章中書。大臣請黜修古知衢州,餘以次貶。太后以為責輕,命皆削一官,以修古為工部員外郎、同判杭州,未行,改知興化軍。會赦復(fù)官,卒。

  修古立朝,慷慨有風節(jié)。當太后臨朝,權(quán)倖用事,人人顧望畏忌,而修古遇事輒言,無所回撓。既沒,人多惜之。家貧,不能歸葬,賓佐賻錢五十萬。季女泣白其母曰:「奈何以是累吾先人也。」卒拒不納。太后崩,帝思修古忠,特贈右諫議大夫,賜其家錢二十萬,錄其壻劉勳為試將作監(jiān)主簿。修古無子,以兄子覲為後。

  覲知封州,儂智高亂,死之,見忠義傳。弟修睦,性廉介自立,與修古同時舉進士,有聲鄉(xiāng)里,累官尚書都官員外郎、知邵武軍。御史中丞杜衍薦以為侍御史。歲餘,改司封員外郎,出知壽州,徙泉州。坐失舉,奪一官罷去。後以知吉州,不行,上書請老,不聽,分司南京,未幾致仕,年五十一。章得象表其高,詔還所奪官,卒。

  曹氏自修古以直諒聞,其女子亦能不累於利,至覲,又能死其官,而修睦亦恬於仕進,不待老而歸,世以是賢之。

  郭勸字仲褒,鄆州須城人。舉進士,授寧化軍判官,累遷太常博士、通判密州。特遷尚書屯田員外郎、梓州路轉(zhuǎn)運判官。以母老固辭,復(fù)為博士、通判萊州。州民霍亮為仇人誣罪死,吏受賕傅致之,勸為辨理得免。擢殿中侍御史。

  時宋綬出知應(yīng)天府,杜衍在荊南,勸言:「綬有辭學(xué),衍清直,不宜處外?!褂盅裕骸肝鋭佘姽?jié)度使錢惟演遷延不赴陳州,覬望相位;弟惟濟任觀察使、定州總管,自請就遷留後;胡則以罪罷三司使,乃遷工部侍郎、集賢院學(xué)士。請趣惟演上道,罷惟濟兵權(quán),追則除命?!褂终搫牡逻z奏恩濫,貶太常博士、監(jiān)濰州稅。

  改祠部員外郎、知萊州。月餘,復(fù)為侍御史、判三司鹽鐵勾院。郭皇后廢,議選納陳氏,勸進諫曰:「正家以正天下,自后妃始。郭氏非有大故,不當廢。陳氏非世閥,不可以儷宸極?!故枞?,后已廢,而陳氏議遂寢。

  遷兵部員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諫院。馬季良自貶所求致仕,朝廷從之。勸言:「致仕所以待賢者,豈負罪貶黜之人可得,請追還敕誥?!褂盅裕骸赴l(fā)運使劉承德獻輪扇浴器,大率以媚上也。請付外毀,以戒邪佞?!?br />
  趙元昊襲父位,以勸為官告使,所遺百萬,悉拒不受。還,兼侍御史知雜事、權(quán)判流內(nèi)銓,遷工部郎中、度支副使,拜天章閣待制、知延州。元昊將山遇率其族來歸,且言元昊將反。勸與兵馬鈐轄李渭議,自德明納貢四十年,有內(nèi)附者未嘗留,乃奏卻之。是冬,元昊果反,遣其使稱偽官來。勸視其表函猶稱臣,因上奏曰:「元昊雖僭中國名號,然尚稱臣,可漸以禮屈之,願與大臣熟議?!顾炻渎氈R州,改淄州,數(shù)月,移磁州。元昊益侵邊,關(guān)陝擾攘,言者猶指勸不當絕山遇事,又降兵部員外郎。丁母憂,起復(fù),知鳳翔府,尋復(fù)待制。

  召權(quán)戶部副使,以龍圖閣直學(xué)士知滑州,再遷兵部郎中,徙滄州,又徙成德軍。盜起甘陵,徙鄆州。既而知成德軍韓琦言,勸所遣將張忠、劉遵,平賊功皆第一,特詔奬諭。未幾,召為翰林侍讀學(xué)士,復(fù)判流內(nèi)銓,改左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遷給事中,辭不受,而請贈其祖萊陽令寧,遂以為尚書祠部員外郎。

  衞士有相惡者,陰置刃衣篋中,從勾當皇城司楊景宗入禁門,既而為閽者所得,景宗輒隱不以聞。勸請先治景宗罪,章再上,不聽,又廷爭累日,卒貶景宗。祀明堂,將加恩中外官,勸就齋次,帥羣御史求對,不許,又極論之。是年,復(fù)為侍讀學(xué)士、同知通進銀臺司。

  勸性廉儉,居無長物。嘗謂諸子曰:「顏魯公云,『生得五品服章紱,任子為齋郎,足矣?!弧辜霸贋槭套x,曰:「吾起諸生,志不過郡守,今年七十,列侍從,可以歸矣。」遂用元日拜章,三上不得謝,賜銀使市田宅。後二年卒。

  子源明,治平中,為太常博士。會御史知雜事呂誨等奏彈中書議追崇濮安懿王典禮非是,被黜,以源明補監(jiān)察御史裏行。源明乞免除命,請追誨等,遂聽免。後以職方員外郎知單州,卒。

  段少連字希逸,開封人。其母嘗夢鳳集家庭,寤而生少連。及長,美姿表,倜儻有識度。舉服勤詞學(xué),為試祕書省校書郎、知崇陽縣。崇陽劇邑,自張詠為令有治狀,其後惟少連能繼其風跡。權(quán)杭州觀察判官。預(yù)校道經(jīng),改秘書省著作佐郎,歷知蒙城、名山、金華三縣,以本省丞為審刑院詳議官。張士遜守江寧,辟通判府事。還為御史臺推直官,遷太常博士。論劉從德遺奏恩濫,降祕書丞、監(jiān)漣水軍酒稅。復(fù)為博士、通判天雄軍。

  太后崩,召為殿中侍御史,與孔道輔等伏閤言郭皇后不當廢,少連坐贖。復(fù)上疏曰:「陛下親政以來,進用直臣,開闢言路,天下無不歡欣。一旦以諫官、御史伏閤,遽行黜責,中外皆以為非陛下意。蓋執(zhí)政大臣,假天威以出道輔、仲淹,而斷來者之說也。竊覩戒諭:『自今有章,宜如故事密上,毋得羣詣殿門請對?!磺曳x上疏,豈非故事,今遽絕之,則國家復(fù)有大事,誰敢旅進而言者。昔唐陽城王仲舒伏閤雪陸贄,崔元亮叩殿陛理宋申錫,前史以為美事。今陛下未忍廢黜皇后,而兩府列狀議降為妃,諫官、御史,安敢緘默。陛下深惟道輔等所言為阿黨乎?為忠亮乎?」疏入不報。

  又上疏曰:

  高明粹清,凝德無累者,天之道也。氛祲蔽翳,晦明偶差,乃陰陽之沴爾。象天德者,君之體也。治陰陽者,臣之職也。陛下秉一德、臨萬方,有生之類,莫不浸涵德澤。而氛祲蔽翳,偶差晦明,以累聖德者,由大臣懷祿而不諫,小臣畏罪而不言。臣獨何人,敢貢狂瞽。竊痛陛下履仁聖之具美,乏骨鯁之良輔,因成不忍之忿,又稽不遠之復(fù)。臣是以瀝肝膽,披情愫,為陛下廓清氛祲蔽翳之累。

  易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乖娫疲骸感逃诠哑?,以御于家邦?!谷羧?,則君天下修化本者,莫不自內(nèi)而刑外也。況聞入道降妃之議,出自臣下。且后妃有罪,黜則告宗廟,廢則為庶人,安有不示之於天下,不告之於祖宗,而陰行臣下之議乎?且皇后以小過降為妃,則臣下之婦有小過者,亦當降為妾矣。比抗章請對,不蒙賜召,豈非奸邪之臣,離間陛下耶?臣等赴中書,時執(zhí)政之臣,謂后有妬忌之行,始議入道,終降為妃。兼云有上封者,慮后不利於聖躬,故築高垣,置在別館。臣等備言中外之議,以為未可。願速降明詔,復(fù)中宮位號,以安民心。翌日詔出,乃云「中宮有過,掖庭具知,特示涵容,未行遽黜,置之別館,俾自省修,供給之間,一切如故?!钩嘉磳忳碇脛e館,為后為妃?詔書不言,安所取信。況皇后事陛下一紀有餘,而輔臣倉卒以降黜之議,惑於宸聽,搢紳循默,無敢為陛下言者。臣所謂氛祲蔽翳,以累聖德者,蓋臣職有曠爾。

  臣竊恐奸邪之人,引漢武幽陳皇后故事,以諂惑陛下。且漢武驕奢淫縱之主,固不足踵其行事。而為人臣者,思致君如堯、舜,豈致君如漢武哉!今皇后置於別館,必恐懼修省,陛下仁恕之德,施於天下,而獨不加於中宮乎?願詔復(fù)中宮位號,杜絕非間,待之如初。天地以正,陰陽以和,人神共懽,豈不美哉。陛下茍為邪臣所蔽,不加省察,臣恐高宗王后之枉,必見於他日,宮闈不正之亂,未測於將來,惟聖神慮焉。

  未幾,除開封府判官,改尚書刑部員外郎、直集賢院,為三司度支判官,出為兩浙轉(zhuǎn)運副使。舊使者所至郡縣,索簿書,不暇殫閱,往往委之吏胥,吏胥持以為貨。少連命郡縣上簿書悉緘識,遇事間指取一二自閱,擿其非是者按之,餘不及閱者,全緘識以還。由是吏不能為奸,而州縣簿書莫敢不治矣。部吏有過,召詰曰:「聞子所為若此,有之乎?有當告我,我容汝自新;茍以為無,吾不使善人被謗,即為汝辨明矣?!估舨桓移?,皆以實對。少連每得其情,諄諄戒飭使去,後有能自改過者,猶保任之。秀州獄死無罪人,時少連在杭,吏畏恐聚謀,偽為死者服罪款,未及綴,屬少連已拏舟入城,訊獄吏,具服請罪,以為神明。是時,鄭向守杭,無治才。訟者不服,往往自州出,徑趨少連;少連一言處決,莫不盡其理。

  徙使淮南,兼發(fā)運司事,加兵部員外郎。又徙陝西。駙馬都尉柴宗慶知陝州,縱其下?lián)厦?,少連入境,劾奏之。入兼侍御史知雜事,踰月,為三司度支副使。河?xùn)|地震,奉使安撫。還,擢工部郎中、天章閣待制、知廣州。時元昊反,范仲淹薦少連才堪將帥,遷龍圖閣直學(xué)士、知涇州,改渭州,命未至而卒。少連通敏有才,遇事無大小,決遣如流,不為權(quán)勢所屈。既卒,仁宗歎惜之。

  論曰:古人有言:「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採?!巩斕炻}、明道間,天子富於春秋,母后稱制,而內(nèi)外肅然,紀綱具舉,朝政亡大闕失,奸人不得以自肆者,繇言路得人故也。是時,孔道輔、鞠詠、劉隨、曹修古迭為諫官、御史,郭勸、段少連繼之,皆侃侃正色,遇事輒言,雖被斥逐,不更其守。及帝既親政,道輔、勸、少連復(fù)任言責,郭后之廢,引議慷慨,犯人主,責大臣,其氣益壯,遺風餘烈,天下至今稱之。詩所謂「邦之司直」,其庶幾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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