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十一 起強圉大荒落，盡玄黓閹茂，凡六年。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
元朔五年（丁巳，公元前一二四年）
?、俣?，十一月，乙丑，薛澤免。以公孫弘為丞相，封平津侯。〔勃?？じ叱煽h有平津鄉(xiāng)。宋白曰：滄州鹽山縣，勃海高成縣也，有平津鄉(xiāng)?？籍愒唬菏酚泴⑾嗝急?、漢書公卿百官表，弘為相皆在今年。建元以來侯者表、恩澤侯表皆云"元朔三年封侯"。按三年弘始為御史大夫。蓋誤書"五"為"三"，因置于三年耳?！?/em>丞相封侯自弘始。〔漢初常以列侯為丞相，弘則既相而后封侯，故丞相封侯自弘始。〕
時上方興功業(yè)，弘于是開東合以延賢人，〔師古曰：合，小門也；東向開之，避當庭門而引客，別于掾史官屬也?！?/em>與參謀議。每朝覲奏事，因言國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學之臣與之論難。〔難，乃旦翻?！?/em>弘嘗奏言："十賊彍弩，〔張晏曰：彍，音郭。師古曰：引滿曰彍。〕百吏不敢前。請禁民毋得挾弓弩，便。"上下其議。〔下，遐嫁翻?！?/em>侍中吾丘壽王對曰："臣聞古者作五兵，〔師古曰：五兵，謂矛、戟、弓、劍、戈。吾，讀曰虞?！?/em>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秦兼天下，銷甲兵，折鋒刃；其后民以耰鉏、棰梃相撻擊，〔師古曰：耰，摩田之器也。棰，馬撾也。梃，大杖也。折，而設翻。耰，音憂。梃，大鼎翻。撻，音闥?！?/em>犯法滋眾，盜賊不勝，〔師古曰：滋，益也。不勝，言不可勝也?！?/em>卒以亂亡。〔卒，子恤翻。〕故圣王務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禮曰：『男子生，?；?、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記內則：國君世子生三日，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注云：天地四方，男子之所有事也?！?/em>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古者天子射豹侯，諸侯射熊侯，卿大夫射麋侯，士射鹿侯、豕侯。周官又以鄉(xiāng)射之禮詢眾庶。〕愚聞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為禁也。且所為禁者，為盜賊之以攻奪也；〔為盜之為，于偽翻?！?/em>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師古曰：抵，觸也?！?/em>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為大不便。"書奏，上以難弘，弘詘服焉。〔難，乃旦翻。詘，與屈同?！?/em>
弘性意忌，外寬內深；諸嘗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后竟報其過。董仲舒為人廉直，以弘為從諛，弘嫉之。膠西王端驕恣，數(shù)犯法，〔端，景帝子，前三年受封。數(shù)，所角翻；下同?！?/em>所殺傷二千石甚眾。弘乃薦仲舒為膠西相；仲舒以病免。汲黯常毀儒，面觸弘，弘欲誅之以事，〔以事致其罪而誅之。〕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臣、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右內史后為右扶風。治，直之翻。任，音壬?！?/em>上從之。
?、诖?，大旱。
?、坌倥屹t王數(shù)侵擾朔方。天子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衛(wèi)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沮，音俎?！?/em>太仆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俱出右北平；凡十余萬人，擊匈奴。賢王以為漢兵遠，不能至，飲酒，醉。衛(wèi)青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壯騎數(shù)百馳，潰圍北去。得右賢裨王十余人，〔師古曰：裨王，小王也，猶言裨將也。裨，頻移翻?！?/em>眾男女萬五千余人，畜數(shù)十百萬，〔師古曰：數(shù)十萬以至百萬。畜，許救翻?！?/em>于是引兵而還。
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即軍中拜衛(wèi)青為大將軍，諸將皆屬焉。夏，四月，乙未，復益封青八千七百戶，〔復，扶又翻?！?/em>封青三子伉、不疑、登皆為列侯。〔師古曰：伉，音杭，又工郎翻。伉為宜春侯，不疑為陰安侯，登為發(fā)干侯?！?/em>青固謝曰：〔師古曰：固，謂再三也?！?/em>"臣幸得待罪行間，〔行，戶剛翻。〕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zhàn)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勞，上列地封為三侯，〔"列"，漢書作"裂"?！?/em>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zhàn)之意也。"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乃封護軍都尉公孫敖為合騎侯，〔晉灼曰：合騎侯，猶冠軍、從票之名也。余據(jù)功臣表，合騎侯食邑于渤海高成?！?/em>都尉韓說為龍頟侯，〔班志，龍頟，侯國，屬平原郡。頟，音洛。〕公孫賀為南窌侯，〔窌，匹孝翻，又普孝翻。〕李蔡為樂安侯，〔"樂安"，功臣表作"安樂"，食邑于瑯邪之昌縣?！?/em>校尉李朔為涉軹侯，〔"涉軹"，班史衛(wèi)青傳作"陟軹"，功臣表作 "軹"，食邑于齊郡之西安?！?/em>趙不虞為隨成侯，〔隨成侯，功臣表，食邑于千乘縣?！?/em>公孫戎奴為從平侯，〔從平侯，食邑于東郡樂昌。〕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班史"豆"作"竇"?！?/em>皆賜爵關內侯。
于是青尊寵，于群臣無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獨汲黯與亢禮，〔亢，音抗?！?/em>人或說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將軍，〔說，式芮翻。師古曰：下，戶嫁翻?！?/em>大將軍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師古曰：言能降貴以禮士，最為重也?！?/em>大將軍聞，愈賢黯，數(shù)請問國家朝廷所疑，〔數(shù)，所角翻?！?/em>遇黯加于平日。大將軍青雖貴，有時侍中，上踞廁而視之；〔如淳曰：廁，溷也。孟康曰：廁，床邊側也。師古曰：如說是也。仲馮曰：廁，當從孟說。古者見大臣則御坐為起；然則踞廁者輕之也。〕丞相弘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汲黯見，〔見，賢遍翻?！?/em>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應劭曰：武帳，織成帳為武士象也。孟康曰：今御武帳置兵，闌五兵于帳中也。師古曰：孟說是。韋昭曰：以武名之，示威?！?/em>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芟模拢t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師古曰：風，教也。詩序曰：上以風化下?！?/em>今禮壞、樂崩，朕甚閔焉。其令禮官勸學興禮以為天下先！"于是丞相弘等奏："請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為，于偽翻。復，方目翻?！?/em>第其高下，以補郎中文學掌故；〔兒寬以射策為掌故，功次補廷尉文學卒史。蘇林曰：卒史秩六百石。臣瓚曰：漢注，卒史秩百石。師古曰：瓚說是。余謂掌故，掌故府之典籍者也。以兒寬自掌故補卒史推之，則掌故之品秩從可知也?！?/em>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秀才異等，謂有俊秀之才異于常等者。〕其不事學若下材，輒罷之。又，吏通一藝以上者，請皆選擇以補右職。"〔吏，謂百石已上及比百石以下也。右職，謂中二千石、二千石之卒史也。〕上從之。自此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萸铮倥f騎入代，殺都尉朱英，略千余人。
?、蕹?，淮南王安，好讀書屬文，喜立名譽，〔好，呼到翻。屬，之欲翻。喜，許記翻。〕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shù)千人。其群臣、賓客，多江、淮間輕薄士，常以厲王遷死感激安。〔遷死見十四卷文帝前六年?！?/em>建元六年，彗星見，〔彗，祥歲翻，又徐醉翻，又旋芮翻。見，賢遍翻。〕或說王曰："先吳軍時，彗星出，長數(shù)尺，然尚流血千里。〔說，式芮翻。先，悉薦翻。長，直亮翻。謂吳王濞起兵時也?！?/em>今彗星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為然，乃益治攻戰(zhàn)具，積金錢。〔治，直之翻；下同?！?/em>
郎中雷被獲罪于太子遷，〔雷被善用劍，與太子戲，誤中太子，故得罪。師古曰：被，皮義翻。姓譜：雷，古方雷氏后?！?/em>時有詔，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即愿奮擊匈奴。太子惡被于王，〔惡，毀惡也，如字?！?/em>斥免之，欲以禁后。〔師古曰：令后人更不敢效之也?！?/em>是歲，被亡之長安，上書自明。事下廷尉治，〔下，遐嫁翻?！?/em>蹤跡連王，公卿請逮捕治王。太子遷謀令人衣衛(wèi)士衣，持戟居王旁，漢使有非是者，即刺殺之，〔人衣，于既翻。刺，七亦翻?！?/em>因發(fā)兵反。天子使中尉宏即訊王，〔師古曰：即，就也，就問也。〕王視中尉顏色和，遂不發(fā)。公卿奏："安壅閼奮擊匈奴者，格明詔，當棄市。"〔閼，音遏。師古曰：格，音閣，謂閣止不行之。〕詔削二縣。既而安自傷曰："吾行仁義，反見削地。"恥之，于是為反謀益甚。
安與衡山王賜相責望，禮節(jié)間不相能。〔賜，即安之弟也，孝文十六年與安同受封。師古曰：兄弟相責，故有嫌?！?/em>衡山王聞淮南王有反謀，恐為所并，亦結賓客為反具，以為淮南已西，欲發(fā)兵定江、淮之間而有之。衡山王后徐來譖太子爽于王，欲廢之而立其弟孝。王囚太子而佩孝以王印，令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勸之。〔從，千容翻。〕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輣車、鍛矢，〔輣，薄庚翻，兵車也，樓車也。鍛，都元翻，冶鐵也。〕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秋，衡山王當入朝，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師古曰：為相親愛之言?！?/em>除前隙，約束反具。〔師古曰：共契約為反具?！?/em>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
元朔六年（戊午，公元前一二三年）
?、俅海?，大將軍青出定襄，擊匈奴；〔杜佑曰：漢定襄郡在今馬邑北三百余里，后魏置云中郡?！?/em>以合騎侯公孫敖為中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翕侯趙信為前將軍，〔功臣表，翕，侯國，在魏郡內黃界?！?/em>衛(wèi)尉蘇建為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為后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師古曰：沮，音俎?！?/em>咸屬大將軍；斬首數(shù)千級而還，〔賢曰：秦法，斬首一，賜爵一級，故因謂斬首為級。〕休士馬于定襄、云中、雁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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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巯?，四月，衛(wèi)青復將六將軍出定襄，擊匈奴，〔復，扶又翻?！?/em>斬首虜萬余人。右將軍建、前將軍信并軍三千余騎獨逢單于兵，與戰(zhàn)一日余，漢兵且盡。信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為翕侯，〔信，元光四年十月壬午受封?！?/em>及敗，匈奴誘之，遂將其余騎可八百降匈奴。〔誘，音酉。將，即亮翻。降，戶江翻?！?/em>建盡亡其軍，脫身亡，自歸大將軍。
議郎周霸曰：〔班表：議郎屬郎中令，秩比六百石?！?/em>"自大將軍出，未嘗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軍正閎、長史安曰："不然。〔凡軍行置軍正，掌舉軍法以正軍中。軍法曰：正無屬將軍，將軍有罪以聞。劉昭志：大將軍長史秩千石。如淳曰：律：都軍官長史一人?！?/em>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em>〔孫子之言，言大小不敵，小雖堅于戰(zhàn)，終必為大所禽?！?/em>今建以數(shù)千當單于數(shù)萬，力戰(zhàn)一日余，士盡，不敢有二心，自歸，而斬之，是示后無反意也，不當斬。"大將軍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言失為臣之意也。行，戶剛翻。說，式芮翻?！?/em>且使臣職雖當斬將，〔將，即亮翻?！?/em>以臣之尊寵而不敢【章：十四行本"敢"下有"自"字；乙十一行本同。】擅誅于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見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詣行在所。〔蔡邕獨斷曰：天子以四海為家，故謂所居為行在所。〕
初，平陽縣吏霍仲孺給事平陽侯家，與青姊衛(wèi)少兒私通，生霍去病。〔霍姓，以國為氏。〕去病年十八，為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擊匈奴，為票姚校尉，〔服虔曰：票姚，音飄搖。師古曰：票，匹妙翻。姚，羊召翻。票姚，勁疾之貌。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后為票騎將軍，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搖，則不當其義也?！?/em>與輕騎勇八百，直棄大軍數(shù)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師古曰：計其所將人數(shù)，則捕斬首為多，過于所當。一曰：漢軍失亡者少，而殺獲匈奴數(shù)多，故曰過當也?！?/em>于是天子曰；"票姚校尉去病，斬首虜二千余級，得相國、當戶，斬單于大父行藉若侯產，生捕季父羅姑，〔匈奴左、右大當戶，在左、右大都尉之下，左、右骨都侯之上。大父行，單于祖行也。張晏曰：藉若，胡侯也，產，其名也。師古曰：此人，單于祖父之行也。季父，亦單于季父也，羅姑，其名。行，戶浪翻?！?/em>比再冠軍，〔師古曰：比，頻也。比，毗至翻。冠，古玩翻。〕封去病為冠軍侯。〔帝以去病功冠諸軍，以南陽穰縣盧陽鄉(xiāng)、宛縣臨駣聚為冠軍侯國。駣，音，桃?！?/em>上谷太守郝賢四從大將軍，捕斬首虜二千余級，封賢為眾利侯。"〔姓譜：殷帝乙有子期，封太原郝鄉(xiāng)，后因氏焉。功臣表，眾利侯食邑于瑯邪郡姑幕縣?！?/em>
單于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師古曰：自次者，尊重次于單于?！?/em>用其姊妻之，〔妻，七細翻?！?/em>與謀漢。信教單于益北絕幕，〔師古曰：直度曰絕，幕，與漠同。陰山以北皆大漢，不生草木。〕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師古曰：罷，讀曰疲。徼，要也。誘令疲，徼其困極，然后取之。徼，一遙翻?！?/em>無近塞。單于從其計。〔近，其靳翻?！?/em>
是時，漢比歲發(fā)十余萬眾擊胡，〔比，毗至翻?！?/em>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余萬斤，而漢軍士馬死者十余萬，兵甲轉漕之費不與焉。〔與，讀，曰預?！?/em>于是大司農經(jīng)用竭，不足以奉戰(zhàn)士。六月，詔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罪。置賞官，名曰武功爵，級十七萬，凡直三十余萬金。諸買武功爵至千夫者，得先除為吏。〔禁錮，重系也。臣瓚曰：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閑輿衛(wèi)，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zhí)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衛(wèi)：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師古曰：下云"級十七萬，凡直三十余萬金";今瓚引茂陵中書，說之不盡也。貢父曰：直三十余萬金，其價之差殊不可詳也?；蛘f："七"當作"一"，與茂陵書合矣。余謂賣爵當級，級稍增其價，豈可例云級十七萬！若每級十七萬，比至三十余萬金，當一萬七千余級，又非也。然則誤衍此"萬"字。蓋武功爵，其級十七，參考顏、劉注，皆因求其說而不得，遂疑茂陵書所謂十一級為不足，又疑史之正文"萬"字為衍，皆未為允也。蓋級十七萬者，賣爵一級為錢十七萬，至二級則三十四萬矣，自此以上，烏得不每級而增乎！王莽時黃金一斤直錢萬，以此推之，則三十萬金為錢三十余萬萬矣，此當時鬻武功爵所直之數(shù)也。夫民入錢買爵，隨其錢之多少為爵級之高下，爵之高下有定直，而民錢之多少無定數(shù)，若比而同之，其失彌遠矣。史記作"直八十萬金"，索隱曰：一金萬錢，初一級十七萬，自此以上每級加二萬，至十七級合成三十四萬也?！?/em>吏道雜而多端，官職耗廢矣。〔師古曰：耗，亂也，莫報翻?！?/em>
元狩元年（己未，公元前一二二年）
?、俣?，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雍，于用翻。畤，音止?！?/em>獲獸，一角而足有五蹄。有司言："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云。"〔麟，麋身，牛尾，馬足，五色，圜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鐘呂，行中規(guī)矩，游必擇地，詳而后處，不履生蟲，不踐生草，不群居，不侶行，不入陷穽，不罹羅網(wǎng)，王者至仁則出。今并州界有麟，大小如鹿，非瑞應麟也。京房易傳曰：麟，麕身，牛尾，馬蹄，有五采，腹下黃，高丈二。爾雅：麟，麕身，牛尾，一角。蓋麟似麕，圓頂一角。曰"蓋"云者，意其為麟而未知其果為麟也?！?/em>于是以慶【章：十四行本"慶"作"薦"；乙十一行本同?！?/em>五畤，畤加一牛，以燎。〔畤，音止?！?/em>久之，有司又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shù)，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今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云"。于是濟北王〔濟北王勃，淮南厲王子，孝文十六年，封衡山王，孝景四年，徙封濟北；今王，勃子成王胡也。濟北王，都盧，后天漢四年，國除，入漢為泰山郡。濟，子禮翻。〕以為天子且封禪，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
②淮南王安與賓客左吳等日夜為反謀，〔姓譜：齊之公族有左、右公子，后因氏焉。余按衛(wèi)亦有左、右公子，姓譜之說非是。魯有左丘明。〕按輿地圖，〔蘇林曰：輿，猶盡載之意。索隱曰：志林云：輿地圖，漢家所畫，非出遠也?！?/em>部署兵所從入。諸使者道長安來，為妄言，言"上無男，漢不治"，即喜；即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為妄言，非也。〔治，直吏翻?！?/em>
王召中郎伍被〔被，皮義翻。姓譜，伍姓，出于楚伍舉?！?/em>與謀反事，被曰："王安得此亡國之言乎？臣見宮中生荊棘，露霑衣也！"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復召問之，〔復，扶又翻?！?/em>被曰："昔秦為無道，窮奢極虐，百姓思亂者十家而六七。高皇帝起于行陳之中，〔行，戶剛翻。陳，讀曰陣?！?/em>立為天子，此所謂蹈瑕候間，〔間，古莧翻?！?/em>因秦之亡而動者也。今大王見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易，以豉翻?！?/em>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事見十五卷景帝三年?！?/em>夫吳王王四郡，〔四郡：東陽郡、鄣郡、吳郡、豫章郡。王王，下于況翻?！?/em>國富民眾，計定謀成，舉兵而西；然破于大梁，〔謂為梁孝王所破也?！?/em>奔走而東，身死祀絕者何？誠逆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眾不能十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寧，萬倍吳、楚之時，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王棄千乘之君，賜絕命之書，為群臣先死于東宮也。"〔如淳曰：東宮，淮南所居也。〕王涕泣而起。
王有孽子不害，最長，〔庶生曰孽。長，知兩翻。〕王弗愛，王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數(shù)。〔言后不以為子，太子不以為兄。數(shù)，秩數(shù)也。〕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子，陰使人告太子謀殺漢中尉事，〔事見上，元朔五年?！?/em>下廷尉治。〔下，遐嫁翻?！?/em>
王患之，欲發(fā)，復問伍被曰：〔復，扶又翻。〕"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邪？"被曰："非也。臣聞吳王悔之甚，愿王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皋者四十余人；今我絕成皋之口，據(jù)三川之險，〔漢河南，秦三川郡也，其地當伊、洛、河三川之會?！?/em>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什事九成，公獨以為有禍無福，何也？必如公言，不可徼幸邪？"〔師古曰：徼，要也。幸，非妄之福也。徼，工堯反。〕被曰：必不得已，被有愚計。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可偽為丞相、御史請書，〔言偽為丞相、御史奏請于天子之書。〕徙郡國豪杰高貲于朔方，益發(fā)甲卒，急其會日；又偽為詔獄書，〔漢時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皆有詔獄，蓋奉詔以鞠囚，因以為名。〕逮諸侯太子、幸臣；〔逮，追對獄也。〕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士隨而說之，〔說，式芮翻；下同?！?/em>儻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為不至若此。"〔言不須為此也?！?/em>
于是王乃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將軍、軍吏、中二千石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jié)。〔使，疏吏翻。〕卻使人偽得罪而西，〔言使人詐為得罪而逃去，西如京師?！?/em>事大將軍，一日發(fā)兵，〔一日，猶言一旦?！?/em>即刺殺大將軍。〔刺，七亦翻?！?/em>且曰："漢廷大臣，獨汲黯好直諫，〔好，呼到翻?！?/em>守節(jié)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說丞相弘等，如發(fā)蒙振落耳！"〔發(fā)蒙，謂物所蒙覆，發(fā)而去之；振落，謂木葉將落，振而墜之；皆言其易。說，式芮翻?！?/em>
王欲發(fā)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先殺相、二千石。又欲令人衣求盜衣，〔求盜，卒也，掌逐捕盜賊。漢書本紀，高帝時為亭長，令求盜之薛，治竹皮冠。人衣，于既翻?！?/em>持羽檄從東方來，呼曰："南越兵入界！"〔呼，火故翻?！?/em>欲因以發(fā)兵。
會廷尉逮捕淮南太子，淮南王聞之，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fā)兵。召相，相至，內史、中尉皆不至。王念，獨殺相，無益也，即罷相。〔罷，遣出去也。相，息亮翻?！?/em>王猶豫，計未決。太子即自剄，不殊。〔晉灼曰：不殊，不死也。師古曰：言雖自剄而身首不能絕也。剄，古頂翻；下同。〕
伍被自詣吏，告與淮南王謀反蹤跡如此。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宮，盡求捕王所與謀反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章：十四行本"以"下有"聞"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em>上。下公卿治其黨與，〔索，山客翻，求也，搜也。以上，時掌翻。下公，戶嫁翻。"以上"句斷?！?/em>使宗正以符節(jié)治王。未至；【章：十四行本"至"下有"十一月"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作"十二月"，云"無注本作十一月"?！?/em>淮南王安自剄。殺王后荼、太子遷，諸所與謀反者皆族。
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之美，欲勿誅。〔雅，素也。雅辭，素來言語也?！?/em>廷尉湯曰："被首為王畫反計，〔為，于偽翻?！?/em>罪不可赦。"乃誅被。侍中莊助素與淮南王相結交，私論議，王厚賂遺助；〔遺，于季翻?！?/em>上薄其罪，欲勿誅。張湯爭，以為："助出入禁門，腹心之臣，而外與諸侯交私如此；不誅，后不可治。"助竟棄市。
衡山王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其弟孝為太子。爽聞，即遣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孝作輣車、鍛矢，與王御者奸"，欲以敗孝。〔敗，蒲邁翻?！?/em>會有司捕所與淮南王謀反者，得陳喜于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師古曰：為頭首而藏匿之?！?/em>孝聞"律：先自告，除其罪"，即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公卿請逮捕衡山王治之，王自剄死。王后徐來、太子爽及孝皆棄市，所與謀反者皆族。
凡淮南、衡山二獄，所連引列侯、二千石、豪杰等，死者數(shù)萬人。
?、巯?，四月，赦天下。
?、芏∶⒒首訐?jù)為太子，年七歲。
?、菸逶拢宜然?，日有食之。
⑥匈奴萬人入上谷，殺數(shù)百人。
?、叱?，張騫自月氏還，〔事見上卷元朔四年。氏，音支。〕具為天子言西域諸國風俗：〔為，于偽翻?！?/em>"大宛在漢正西，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土著，謂有城郭常居，不隨水草移徙也。宛，于元翻。著，直略翻?！?/em>多善馬，馬汗血；〔孟康曰：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集，生駒皆汗血，因號天馬子云。一說，汗血者，汗從肩膊出如血，號能一日千里?！?/em>有城郭、室屋，如中國。其東北則烏孫，東則于窴。〔于窴國在南山下，居西城。窴，徒賢翻，又徒見翻?！?/em>于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水經(jīng)注：昆侖山西有大水名新頭河，度蔥嶺入北天竺境，又西南流，屈而東南流，逕中天竺國，又西逕安息，南注于雷翥海。雷翥海，即西海也，在安息之西，犁靬之東，東南連交州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水經(jīng)注：河人一源出于窴國南山，北流與蔥嶺河合，東注蒲昌海。西域傳：鹽澤，一名蒲昌海，去玉門、陽關三百余里，廣袤三百里，其水停居，冬夏不增減，皆以為潛行地下，南出于積石，為中國河云。玉門、陽關皆在敦煌西界。括地志：蒲昌海，一名泑澤，亦名鹽澤，亦名輔日海，亦名穿蘭，亦名臨海，在沙州西南。玉門關，在沙州壽昌縣西六里?！?/em>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索隱曰：按漢書西南夷傳云：河有兩源，其一出蔥嶺，一出于窴。山海經(jīng)云：河出昆侖東北隅。郭璞云：河出昆侖，潛行地下，至蔥嶺山于窴國，復分流歧出，合而東注泑澤，巳而復行積石為中國河。泑澤即鹽澤也。西域傳云：于窴在南山下，與郭璞注山海經(jīng)不同。廣志云：蒲昌海在蒲類海東。唐長慶中，劉元鼎為盟會使，言河之上流，由洪濟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狹，冬春可涉，夏秋乃勝舟，其南三百里，三山，中高四下，曰歷山，直大羊同國，古所謂昆侖者也，虜曰悶摩黎山，東距長安五千里。河源其間，流澄緩下，稍合眾流，色赤，行益遠，他水并注則濁。河源東北直莫賀延磧尾，隱測其地，蓋劍南之西。〕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即秦所筑長城也。秦筑長城起臨洮。臨洮縣，漢屬隴西郡?！?/em>南接羌，鬲漢道焉。〔鬲，與隔同?！?/em>烏孫?？稻印⒀俨?、大月氏，皆行國，隨畜牧，〔奄蔡國在康居西北，臨大澤無涯，蓋北海云。隨畜牧逐水草而居，無城郭常處，故曰行國?！?/em>與匈奴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與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臣瓚曰：邛，山名，生竹，高節(jié)，可作杖。服虔曰：蜀布，細布也。史記正義曰：邛都邛山出此竹，因名邛竹，節(jié)高實中，或奇生，可為杖、布，土蘆布。邛，渠容翻?！?/em>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em>〔孟康曰：身毒，即天竺也，所謂浮屠胡也。鄧展曰：毒，音篤。李奇曰：一名天篤。師古曰：亦曰捐毒。賈，音古。索隱曰：身，音干。〕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shù)千里，其俗土著，與大夏同。以騫度之，〔著，直略翻。度，徒洛翻?！?/em>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shù)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使，疏吏翻。惡，烏路翻?！?/em>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少，詩沼翻?！?/em>從蜀，宜徑，又無寇。"〔師古曰：宜，當也。逕，直也。從蜀向大夏，其道當直?！?/em>
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安息治番兜城，臨媯水，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其俗亦土著。〕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yè)，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師古曰：設，施也。施之以利，誘令入朝。遺，于季翻。朝，直遙翻?！?/em>誠得而以義屬之，〔師古曰：謂不以兵革?！?/em>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譯，傳言之人，周官象胥之職也。遠方之人，言語不同，更歷九譯，乃能通于中國。重，直龍翻?！?/em>致殊俗，威德偏于四海，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fā)間使王然于等四道并出，〔師古曰：間使者，求間隙而行。間，古莧翻。使，疏吏翻?！?/em>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指求身毒國，〔徙，斯榆也。以手點物為指。使之出求路，指身毒而行。徙，讀與斯同。僰，蒲墨翻?！?/em>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莋，南方閉巂、昆明。〔服虔曰：漢使見閉于夷也。師古曰：巂，即今巂州也；昆明又在其西南，即今南寧州，諸爨所居是其地。莋，音昨，又音作。巂，先蕊翻?！?/em>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于是漢以求身毒道，始通滇國。〔滇國地有滇池，因以名國。楚使莊蹻以兵定夜郎諸國，至滇池，因留王其地。華陽國志：滇池周回三百里，所出深廣，下流淺狹如倒流，故謂之滇池。漢為益州郡，后改為永昌郡；魏、晉之間為晉寧郡；唐為昆州。括地志：滇池澤，在昆州晉寧縣西南三十里。長，知兩翻。滇，音顛?！?/em>滇王當羌謂漢使者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為一州主，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天子注意焉，乃復事西南夷。〔元朔三年罷西南夷，至是復通。師古曰：事，謂經(jīng)略通之，專以為事也。復，扶又翻?！?/em>
元狩二年（庚申，公元前一二一年）
?、俣?，上幸雍，祠五畤。〔雍，于用翻。畤，音止。〕
?、谌拢煲?，平津獻侯公孫弘薨。壬辰，以御史大夫樂安侯李蔡為丞相，廷尉張湯為御史大夫。〔考異曰：漢書百官公卿表："元狩三年三月壬辰，廷尉張湯為御史大夫，六年，有罪自殺。"史記將相名臣表："元狩二年，御史大夫湯。"按李蔡既遷，湯即應補其缺，豈可留之期年，復與李蔡為丞相月日正同乎！又按長歷，三年三月無壬辰；又以得罪之年推之，在今年明矣。今從史記表?！?/em>
③霍去病為票騎將軍，〔票騎將軍始此。票，頻妙翻?！?/em>將萬騎出隴西，擊匈奴，歷五王國，轉戰(zhàn)六日，過焉支山千余里，〔括地志：焉支山，一名刪丹山，在甘州刪丹縣東南五十里。焉，音煙?！?/em>殺折蘭王，斬盧侯王，〔張晏曰：折蘭、盧侯，胡國名也。殺者，殺之而已；斬者，獲其首也。師古曰：折蘭，匈奴中姓也。今鮮卑中有是蘭姓者，即其種也。折，上列翻?！?/em>執(zhí)渾邪王子〔師古曰：渾，下昆翻?！?/em>及相國、都尉，獲首虜八千九百余級，收休屠王祭天金人。〔孟康曰：匈奴祭天處，本在云陽甘泉山下，秦擊奪其地，后徙之休屠王右地，故休屠王有祭天金人像也。如淳曰：祭天以金人為主也。張晏曰：佛徒祠金人也。師古曰：作金人以為天神之像而祭之，今之佛像，是其遺法。屠，音儲。〕詔益封去病二千戶。
夏，去病復與合騎侯公孫敖將數(shù)萬騎俱出北地，異道。〔復，扶又翻?！?/em>衛(wèi)尉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將四千騎先行，可數(shù)百里，騫將萬騎在后。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獨與數(shù)十騎馳貫胡騎，〔貫，穿也?！?/em>出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易，以豉翻?！?/em>軍士乃安。廣為圜陳，外向，〔陳，讀曰陣?！?/em>胡急擊之，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士持滿毋發(fā)，〔師古曰；注矢于弓弩而引滿之，不發(fā)矢也?！?/em>而廣身自以大黃射其裨將，殺數(shù)人，〔徐廣曰：南都賦：黃間機張，善弩之名。裴駰曰：按鄭德曰：黃肩弩，淵中黃朱之。孟康曰：太公六韜云：陷堅、敗強敵，用大黃連弩。韋昭曰：角弩色黃而體大也。射，而亦翻?！?/em>胡虜益解。會日暮，吏士皆無人色，〔師古曰：言懼甚?！?/em>而廣意氣自如，〔師古曰：自如，猶云如舊。〕益治軍，〔師古曰：巡部曲，整行陳也。治，直之翻?！?/em>軍中皆服其勇。明日，復力戰(zhàn)，〔復，扶又翻?！?/em>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會博望侯軍亦至，〔張騫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封博望侯。師古曰：取其能廣博瞻望。班志，博望，侯國，屬南陽郡。括地志：博望故城，在鄧州向城縣東南四十五里?！?/em>匈奴軍乃解去。漢軍罷，〔罷，讀曰疲?！?/em>弗能追，罷歸。漢法：博望侯留遲后期，當死，贖為庶人。廣軍功自如，無賞。〔自如，言功過正相當也。廣軍失亡多，而殺虜亦過當，故曰自如。〕而票騎將軍去病深入二千余里，與合騎侯失，不相得。票騎將軍逾居延，〔居延澤，古文以為流沙，帝開置居延縣，屬張掖郡，使路博德筑遮虜障于其北?！?/em>過小月氏，〔匈奴破大月氏，月氏西擊大夏而臣之，其余小眾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em>至祁連山，得單桓、酋涂王，〔張晏曰：單桓、酋涂，皆胡王也。師古曰：酋，才猶翻。涂，音涂?！?/em>及相國、都尉以眾降者二千五百人，〔降，戶江翻?！?/em>斬首虜三萬二百級，獲裨小王七十余人。天子益封去病五千戶，封其裨將有功者鷹擊司馬趙破奴為從票侯，〔以從票騎有功，因以為號。功臣侯表不書食邑之地?！?/em>校尉高不識為宜冠侯，〔功臣表，宜冠侯食邑于瑯邪之昌縣?！?/em>校尉仆多為煇渠侯。〔仆多本匈奴種，來降漢。功臣表 "仆多"作"仆朋"。煇渠侯食邑于南陽之魯陽縣?！?/em>合騎侯敖坐行留不與票騎會，當斬，贖為庶人。
是時，諸宿將所將士、馬、兵皆不如票騎，票騎所將常選；〔師古曰：選取驍銳。索隱曰：選，宣變翻。〕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軍；〔先，悉薦翻?！?/em>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而諸宿將常留落不偶，〔師古曰：留，謂遲留；落，謂墜落；故不諧耦而無功也?！?/em>由此票騎日以親貴，比大將軍矣。
?、芙纪踅?em>〔建，易王非之子，景帝之孫?！?/em>與其父易王所幸淖姬等及女弟征臣奸。〔淖，鄭氏音卓，師古音奴教翻。淖，姓也；戰(zhàn)國時楚有淖齒?！?/em>建游雷陂，〔雷陂，即廣陵之雷塘，在今揚州堡城之北，平岡之上?！?/em>天大風，建使郎二人乘小船入陂中，船覆，兩郎溺，攀船，乍見乍沒；〔見，賢偏翻。〕建臨觀大笑，令勿救，皆死。凡殺不辜三十五人，專為淫虐。自知罪多，恐誅，與其后成光共使越婢下神，祝詛上。〔祝，織救翻。詛，莊助翻?！?/em>又聞淮南、衡山陰謀，建亦作兵器，刻皇帝璽，為反具。事發(fā)覺，有司請捕誅；建自殺，后成光等皆棄市，國除。
⑤膠東康王寄薨。〔寄，景帝子，中二年受封?！?/em>
?、耷铮倥珳喰巴踅?。是時，單于怒渾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shù)萬人，欲召誅之。渾邪王與休屠王恐，謀降漢，先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要，一遙翻?！?/em>令報天子。是時，大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使，疏吏翻?！?/em>馳【章：十四行本"馳"上有"即"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注本亦無"即"字?！?/em>傳以聞。〔傳，株戀翻；下同。〕天子聞之，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票騎將軍將兵往迎之。休屠王后悔，渾邪王殺之，并其眾。票騎既渡河，與渾邪王眾相望。渾邪王裨將見漢軍，而多不欲降者，〔師古曰：死被掩覆也?！?/em>頗遁去。票騎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傳詣至【章：十四行本 "傳"下有"先"字，無"至"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行在所，〔傳，張戀翻?！?/em>盡將其眾渡河。降者四萬余人，號稱十萬。既至長安，天子所以賞賜者數(shù)十巨萬；封渾邪王萬戶，為漯陰侯，〔班志，漯陰縣屬平原郡。漯，他合翻。〕封其裨王呼毒尼等四人皆為列侯；〔呼毒尼為下摩侯，雁疪為煇渠侯，禽黎為河綦侯，文當戶調雖為常樂侯。文穎曰：雁，音鷹。疪，音庇蔭之庇。師古曰：疪，匹履翻?！?/em>益封票騎千七百戶。
渾邪之降也，漢發(fā)車二萬乘以迎之，〔考異曰：漢書食貨志云"三萬兩"。今從史記平準書、汲黯傳。〕縣官無錢，從民貰馬，〔貰，始制翻，貸也。師古曰：賒買也?！?/em>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罷，讀曰疲。〕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余人，黯請間見高門，〔晉灼曰：三輔黃圖，未央宮中有高門殿。賈，音古。見，賢遍翻?！?/em>曰："夫匈奴攻當路塞，〔言塞障當匈奴所入之路也?！?/em>絕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勝，音升?！?/em>而費以巨萬百數(shù)。〔師古曰：即數(shù)百巨萬也?！?/em>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鹵，與虜同。予，讀曰與?！?/em>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師古曰：塞，滿也。塞，悉則翻?！?/em>今縱不能，渾邪率數(shù)萬之眾來降，虛府庫賞賜，發(fā)良民侍養(yǎng)，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于邊關乎！〔應劭曰：闌，妄也。律：胡市，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錢出關；雖于京師市買，其法一也。臣瓚曰：無符傳出入為闌也。〕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為，于偽翻?！?/em>上默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fā)矣！"
居頃之，乃分徙降者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五屬國。〔五郡，謂隴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也。故塞，秦之先與匈奴所關之塞。自秦使蒙恬奪匈奴地而邊關益斥，秦、項之亂，冒頓南侵，與中國關于故塞。及衛(wèi)青收河南，而邊關復蒙恬之舊。所謂故塞外，其地在北河之南也。師古曰：凡言屬國，存其國號而屬漢朝，故曰屬國。史記正義曰：以來降之民徙置五郡，各依本國之俗而屬于漢，故曰屬國?！?/em>而金城河西，〔河水出金城河關縣西南塞外積石山，東流逕金城郡界。自允吾以西，通謂之金城門。渡河而西，則武威等四郡之地。然金城郡昭帝于元始六年方置，史追書也。〕西并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并，步浪翻。〕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
休屠王太子日磾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yǎng)馬。久之，〔磾，丁奚翻。班表，黃門屬少府。師古曰：黃門之署，職任親近，以供天子，百物在焉。閼氏，音煙支?！?/em>帝游宴，見馬，〔師古曰：方于游宴之時而召閱諸馬?！?/em>后宮滿側，日磾?shù)葦?shù)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師古曰：視宮人?！?/em>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二寸，〔長，直亮翻?！?/em>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狀對；上奇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為馬監(jiān)，〔黃門有馬監(jiān)、狗監(jiān)。〕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得出入禁中。駙馬都尉，帝所置，秩比二千石。師古曰：駙，副馬也；非正駕車，皆為副馬。一曰：駙，近也，疾也。光祿大夫，本中大夫，帝改其名?！?/em>日磾既親近，〔近，其靳翻?！?/em>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乘，繩正翻?！?/em>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賜日磾姓金氏。〔為金氏貴顯張本?！?/em>
元狩三年（辛酉，公元前一二零年）
?、俅?，有星孛于東方。〔孛，蒲內翻?！?/em>
?、谙模逶?，赦天下。
?、刍茨贤踔\反也，膠東康王寄微聞其事，私作戰(zhàn)守備。及吏治淮南事，辭出之。〔師古曰：獄辭所連，發(fā)出其事?！?/em>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后之女弟也，于上最親，意自傷，發(fā)病而死，不敢置后。上聞而憐之，立其長子賢為膠東王；〔康王寄去年薨，今年方置后?！?/em>又封其所愛少子慶為六安王，王故衡山王地。〔衡山國都六，故改為六安?！?/em>
?、芮?，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shù)萬騎，殺略千余人。
?、萆綎|大水，民多饑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以振貧民，〔廥，工外翻，芻藁之藏也；一曰：庫廄名。〕猶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于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應劭日：秦遣蒙恬卻匈奴，得其河南造陽之地千里，地甚好，于是為筑城郭，徙民充之，名曰新秦。四方錯雜，奢儉不同。今俗名新富貴者為"新秦"，由是名也?！?/em>七十余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shù)歲假予產業(yè)。使者分部護之，〔仰，牛向翻。予，讀曰與。分，扶問翻。〕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shù)。〔勝，音升?！?/em>
⑥漢既得渾邪王地，隴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詔減三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之繇。〔繇，讀曰傜?！?/em>
⑦上將討昆明，〔以其閉漢使故也?！?/em>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習水戰(zhàn)〔昆明池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三輔舊事，昆明池蓋地三百二十頃?！?/em>是時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shù)動，〔數(shù)，所角翻。〕民多買復〔師古曰：入財于官以取優(yōu)復。復，方目翻?！?/em>及五大夫，〔五大夫，舊爵二十等之第九級也。漢法，至此始免傜役?！?/em>征發(fā)之士益鮮。〔鮮，少也，先淺翻?！?/em>于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師古曰：千夫、五大夫不欲為吏者，使之出馬也。千夫，武功爵第七級?！?/em>以故吏弄法，皆謫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嗍菤q，得神馬于渥洼水中。〔李斐曰：南陽新野有暴利長，當武帝時遭刑，屯田敦煌界，數(shù)于此水旁見群野馬，中有奇馬與凡馬異，來飲此水。利長先作土人持勒絆于水傍，后馬玩習。久之，代土人持勒絆，收得其馬，獻之，欲神異此馬，云從水中出。渥，音握。洼，于佳翻?！?/em>上方立樂府，〔樂府有安世房中歌十七章，郊祀歌十九章，使童男女七十人歌之。師古曰：始置之也。樂府之名蓋起于此，哀帝時罷之?！?/em>使司馬相如等造為詩賦；以宦者李延年為協(xié)律都尉，〔協(xié)律都尉，先無此官，武帝始置于此?！?/em>佩二千石??；弦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初詩，新造之詩也。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也。調，徒釣翻。爾雅三卷二十篇，文帝時列于學官。張晏曰：爾，近也。雅，正也?！?/em>通一經(jīng)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會五經(jīng)家相與共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漢時，五經(jīng)之學各專門名家，故通一經(jīng)者不能盡通歌詩之辭意，必集五經(jīng)家相與講讀乃得通也?！?/em>及得神馬，次以為歌。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協(xié)于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詩大序曰：聲成文謂之音。注云：聲，謂宮、商、角、征、羽也。成文，謂五聲上下相應。鄭康成曰：五聲雜比曰音，單出曰聲?！?/em>上默然不說。〔說，讀曰悅?？籍愒唬菏酚洏窌?武帝作十九章歌，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乙甘泉，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又嘗得神馬渥洼水中，復次以為太一之歌。后伐大宛得千里馬，次以為歌。中尉汲黯進曰：『陛下得馬詩以為歌云云?！回┫喙珜O弘曰：『黯誹謗圣制，當族。』漢書禮樂志："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于甘泉，祭后土于汾陰，乃立樂府，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按天馬歌，本志云"元狩三年，馬生渥洼水中作"，武紀云："元鼎四年秋，馬生渥洼水中。五年十一月，立泰畤于甘泉。太初四年，貳師獲汗血馬，作西極天馬之歌。"公孫弘以元狩二年薨。沒黯以元狩三年免右內史，五年為淮陽太守，元鼎五年卒。又黯未嘗為中尉?；蛘唏R生渥洼水作歌在元狩三年，汲黯為右內史而譏之，言當族者非公孫弘也。雖未立泰畤，或以歌之于郊廟，其十九章之歌當時未能盡備也?！?/em>
元狩四年（壬戌，公元前一一九年）
?、俣?，有司言："縣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賈冶鑄、煮鹽，財或絫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賈，音古。絫，古累字。〕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緣，以絹翻。師古曰：繢，繡也，繢五采而為之。繢，黃外翻?！?/em>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后得行。〔后，與后同〕又造銀、錫為白金三品：〔如淳曰：雜銀、錫為白金?！?/em>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者橢之，其文龜，直三百。〔時議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以為白金三品之文。師古曰：橢，圜而長也，音他果翻?！?/em>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建元五年廢三銖錢，行半兩錢。更，工衡翻?！?/em>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shù)。〔勝，音升。〕
于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師古曰：二人也；姓東郭，名咸陽；姓孔，名僅。班表：大農令有兩丞。齊有大夫東郭氏。〕桑弘羊以計算用事。〔姓譜：桑，秦大夫子桑之后?！?/em>咸陽，齊之大煮鹽，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絫千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心計者，不必用籌算而知其數(shù)也。賈，音古；下同?！?/em>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毫至秋而銳小，言其剖析微細，雖秋毫之小亦可分而為二也。〕
詔禁民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釱左趾，〔韋昭曰：釱，以鐵為之，著左足以代刖也。索隱曰：三蒼云：釱，踏腳鉗也。張斐漢晉律序：狀如跟衣，著足下，重六斤，以代刖，至魏武改以滅代釱也。晉律：鉗重二斤，長翹一尺五寸。師古曰：釱，徒計翻?！?/em>沒入其器物。公卿又請令諸賈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師古曰：占，隱度也。各隱度其財物之多少而為名簿，送之于官也。占，之贍翻；下同?！?/em>率緡錢二千而一算；〔李斐曰：緡，絲也，以貫錢。一貫千錢，出算二十也。瓚曰：此緡錢為是儲緡錢也，故隨其用所施而出算。余謂率計緡錢二千而一算，算百二十錢。緡，眉巾翻?！?/em>及民有軺車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算。〔軺，小車也，弋招翻。〕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匿，藏也。悉，盡也。藏匿而不自占，占而不盡者，罰戍邊一歲，沒其錢入官?！?/em>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其法大抵出張湯。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師古曰：論事既多，至于日晚。朝，直遙翻?！?/em>天子忘食；丞相充位，〔但充其位，無所建明?！?/em>天下事皆決于湯。百姓騷動，不安其生，咸指怨湯。
?、诔酰幽先瞬肥?，數(shù)請輸財縣官以助邊，〔數(shù)，所角翻?！?/em>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習仕宦，不愿也。"〔少，詩照翻?！?/em>使者問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于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茍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jié)于邊，有財者宜輸委，〔委，于偽翻，蓄也。〕宜輸其所蓄也。"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上由是賢之，欲尊顯以風百姓，〔師古曰：風，讀曰諷，又如字?！?/em>乃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未幾，又擢式為齊太傅。〔齊王次昌，元朔三年薨，無后，國除；元狩六年始封皇子閎為齊王；式蓋傅閎也。史因其輸財?shù)霉俣K書之。幾，居豈翻?！?/em>
③春，有星孛于東北。〔孛，蒲內翻?！?/em>夏，有長星出于西北。
?、苌吓c諸將議曰："翕侯趙信為單于畫計，〔為，于偽翻。〕常以為漢兵不能度幕輕留，〔幕，沙漠也。師古曰：言輕易漢軍，留而不去也。一曰：謂漢軍不能輕入而久留也。余謂后說是?！?/em>今大發(fā)士卒，其勢必得所欲。"乃粟馬十萬，〔師古曰：以粟秣馬也?！?/em>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將五萬騎，私負從馬復四萬匹，〔師古曰：私負衣裝及私將馬自從者，皆非公家所發(fā)之限。從，才用翻。〕步兵轉者踵軍后又數(shù)十萬人，〔師古曰：轉者，謂運輜重也。踵，接也?！?/em>而敢力戰(zhàn)深入之士皆屬票騎。票騎始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言單于東，乃更令票騎出代郡，令大將軍出定襄。郎中令李廣數(shù)自請行，〔數(shù)，所角翻?！?/em>天子以為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主爵都尉趙食其為右將軍，〔食其，音異箕?！?/em>平陽侯曹襄為后將軍，皆屬大將軍。趙信為單于謀曰："漢兵既度幕，人馬罷，匈奴可坐收虜耳。"〔師古曰：言收虜漢軍人馬可不費力，故言坐。罷，讀曰疲?！?/em>乃悉遠北其輜重，〔師古曰：送輜重遠去，令處北也。〕以精兵待幕北。
大將軍既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走，音奏?！?/em>而令前將軍廣并于右將軍軍，出東道。〔師古曰：并，合也；合軍而同道?！?/em>東道回遠而水草少，〔師古曰：回，繞也，曲也，戶悔翻?！?/em>廣自請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發(fā)而與匈奴戰(zhàn)，今乃一得當單于，〔結發(fā)者，言始勝冠即在戰(zhàn)陣，及今得當單于也?！?/em>臣愿居前，先死單于。"〔師古曰：致死而取單于?！?/em>大將軍亦陰受上誡，以為"李廣老，數(shù)奇，〔孟康曰：奇，只不偶也。如淳曰：數(shù)為匈奴所敗為奇不耦。師古曰：言廣命只不耦合也，孟說是矣。數(shù)，所角翻。奇，居宜翻?！?/em>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師古曰：謂不勝敵也。余謂指欲禽單于，脫有邂逅失之，為不得所欲?！?/em>而公孫敖新失侯，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敖失侯見上二年。青本與敖友，又脫青于厄，故青欲使當單于而立功。〕故徙前將軍廣。廣知之，固自辭于大將軍；大將軍不聽，廣不謝而起行，意甚慍怒。〔慍，于運翻?！?/em>
大將軍出塞千余里，度幕，見單于兵陳而待。〔言結陳以待敵也。陳，與陣同?！?/em>于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huán)為營，〔張晏曰：武剛車，兵車也。師古曰：環(huán)，繞也。續(xù)漢志：諸軍有矛戟，其飾幡斿旗幟，有巾有蓋，謂之武剛車。環(huán)，音宦?！?/em>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言日欲沒也?！?/em>大風起，砂礫擊面 ，〔師古曰：礫，小石也；音歷?！?/em>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師古曰：翼，謂左右舒引其兵，如鳥之張翼?！?/em>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強，自度戰(zhàn)不能如漢兵，〔度，徒洛翻。〕單于遂乘六騾，壯騎可數(shù)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師古曰：騾者，驢種馬子，堅忍。單于自乘善走騾，而壯騎隨之也。冒，犯也。騾，來戈翻。冒，莫克翻?！?/em>時己昏，漢匈奴相紛拏，〔師古曰：紛拏，亂相持搏也。拏，女居翻?！?/em>殺傷大當。〔殺傷各大相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漢軍發(fā)輕騎夜追之，大將軍軍因隨其后，匈奴兵亦散走。遲明，〔遲，直二翻?！?/em>行二百余里，不得單于，捕斬首虜萬九千級，遂至窴顏山趙信城，〔窴，徒賢翻。如淳曰：趙信降匈奴，筑城居之?！?/em>得匈奴積粟食軍，〔師古曰：食，讀曰飤?！?/em>留一日，悉燒其城余粟而歸。
前將軍廣與右將軍食其軍無導，惑失道，后大將軍，〔師古曰：惑，迷也；在后不及期也?！?/em>不及單于戰(zhàn)。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遇二將軍。大將軍使長史責問廣、食其失道狀，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師古曰：簿，謂文狀也?！?/em>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上，時掌翻?！?/em>廣謂其麾下曰："廣結發(fā)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zhàn)，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余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復，扶又翻?！?/em>遂引刀自剄。〔剄，古頂翻?！?/em>廣為人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無余財。猨臂，善射，〔如淳曰：臂如猨臂通肩也?！?/em>度不中不發(fā)。〔度，徒洛翻。中，竹仲翻?！?/em>將兵，乏絕之處〔孔穎達曰：暫無曰乏，不續(xù)曰絕?！?/em>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近，其靳翻?！?/em>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士以此愛樂為用。〔樂，音洛。〕及死，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師古曰：知謂素相識知也。為，于偽翻?！?/em>而右將軍獨下吏，〔下，遐嫁翻。〕當死，贖為庶人。
單于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谷蠡，音鹿黎?！?/em>十余日，真單于復得其眾，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單于號。〔師古曰：去，除也，丘呂翻?！?/em>
票騎將軍騎兵車重與大將軍軍等〔重，直用翻。〕而無裨將，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裨將，〔校，戶教翻?！?/em>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絕大幕，直左方兵，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
元朔五年（丁巳，公元前一二四年）
?、俣?，十一月，乙丑，薛澤免。以公孫弘為丞相，封平津侯。〔勃?？じ叱煽h有平津鄉(xiāng)。宋白曰：滄州鹽山縣，勃海高成縣也，有平津鄉(xiāng)?？籍愒唬菏酚泴⑾嗝急?、漢書公卿百官表，弘為相皆在今年。建元以來侯者表、恩澤侯表皆云"元朔三年封侯"。按三年弘始為御史大夫。蓋誤書"五"為"三"，因置于三年耳?！?/em>丞相封侯自弘始。〔漢初常以列侯為丞相，弘則既相而后封侯，故丞相封侯自弘始。〕
時上方興功業(yè)，弘于是開東合以延賢人，〔師古曰：合，小門也；東向開之，避當庭門而引客，別于掾史官屬也?！?/em>與參謀議。每朝覲奏事，因言國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學之臣與之論難。〔難，乃旦翻?！?/em>弘嘗奏言："十賊彍弩，〔張晏曰：彍，音郭。師古曰：引滿曰彍。〕百吏不敢前。請禁民毋得挾弓弩，便。"上下其議。〔下，遐嫁翻?！?/em>侍中吾丘壽王對曰："臣聞古者作五兵，〔師古曰：五兵，謂矛、戟、弓、劍、戈。吾，讀曰虞?！?/em>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秦兼天下，銷甲兵，折鋒刃；其后民以耰鉏、棰梃相撻擊，〔師古曰：耰，摩田之器也。棰，馬撾也。梃，大杖也。折，而設翻。耰，音憂。梃，大鼎翻。撻，音闥?！?/em>犯法滋眾，盜賊不勝，〔師古曰：滋，益也。不勝，言不可勝也?！?/em>卒以亂亡。〔卒，子恤翻。〕故圣王務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禮曰：『男子生，?；?、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記內則：國君世子生三日，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注云：天地四方，男子之所有事也?！?/em>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古者天子射豹侯，諸侯射熊侯，卿大夫射麋侯，士射鹿侯、豕侯。周官又以鄉(xiāng)射之禮詢眾庶。〕愚聞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為禁也。且所為禁者，為盜賊之以攻奪也；〔為盜之為，于偽翻?！?/em>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師古曰：抵，觸也?！?/em>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為大不便。"書奏，上以難弘，弘詘服焉。〔難，乃旦翻。詘，與屈同?！?/em>
弘性意忌，外寬內深；諸嘗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后竟報其過。董仲舒為人廉直，以弘為從諛，弘嫉之。膠西王端驕恣，數(shù)犯法，〔端，景帝子，前三年受封。數(shù)，所角翻；下同?！?/em>所殺傷二千石甚眾。弘乃薦仲舒為膠西相；仲舒以病免。汲黯常毀儒，面觸弘，弘欲誅之以事，〔以事致其罪而誅之。〕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臣、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右內史后為右扶風。治，直之翻。任，音壬?！?/em>上從之。
?、诖?，大旱。
?、坌倥屹t王數(shù)侵擾朔方。天子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衛(wèi)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沮，音俎?！?/em>太仆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俱出右北平；凡十余萬人，擊匈奴。賢王以為漢兵遠，不能至，飲酒，醉。衛(wèi)青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壯騎數(shù)百馳，潰圍北去。得右賢裨王十余人，〔師古曰：裨王，小王也，猶言裨將也。裨，頻移翻?！?/em>眾男女萬五千余人，畜數(shù)十百萬，〔師古曰：數(shù)十萬以至百萬。畜，許救翻?！?/em>于是引兵而還。
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即軍中拜衛(wèi)青為大將軍，諸將皆屬焉。夏，四月，乙未，復益封青八千七百戶，〔復，扶又翻?！?/em>封青三子伉、不疑、登皆為列侯。〔師古曰：伉，音杭，又工郎翻。伉為宜春侯，不疑為陰安侯，登為發(fā)干侯?！?/em>青固謝曰：〔師古曰：固，謂再三也?！?/em>"臣幸得待罪行間，〔行，戶剛翻。〕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zhàn)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勞，上列地封為三侯，〔"列"，漢書作"裂"?！?/em>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zhàn)之意也。"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乃封護軍都尉公孫敖為合騎侯，〔晉灼曰：合騎侯，猶冠軍、從票之名也。余據(jù)功臣表，合騎侯食邑于渤海高成?！?/em>都尉韓說為龍頟侯，〔班志，龍頟，侯國，屬平原郡。頟，音洛。〕公孫賀為南窌侯，〔窌，匹孝翻，又普孝翻。〕李蔡為樂安侯，〔"樂安"，功臣表作"安樂"，食邑于瑯邪之昌縣?！?/em>校尉李朔為涉軹侯，〔"涉軹"，班史衛(wèi)青傳作"陟軹"，功臣表作 "軹"，食邑于齊郡之西安?！?/em>趙不虞為隨成侯，〔隨成侯，功臣表，食邑于千乘縣?！?/em>公孫戎奴為從平侯，〔從平侯，食邑于東郡樂昌。〕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班史"豆"作"竇"?！?/em>皆賜爵關內侯。
于是青尊寵，于群臣無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獨汲黯與亢禮，〔亢，音抗?！?/em>人或說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將軍，〔說，式芮翻。師古曰：下，戶嫁翻?！?/em>大將軍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師古曰：言能降貴以禮士，最為重也?！?/em>大將軍聞，愈賢黯，數(shù)請問國家朝廷所疑，〔數(shù)，所角翻?！?/em>遇黯加于平日。大將軍青雖貴，有時侍中，上踞廁而視之；〔如淳曰：廁，溷也。孟康曰：廁，床邊側也。師古曰：如說是也。仲馮曰：廁，當從孟說。古者見大臣則御坐為起；然則踞廁者輕之也。〕丞相弘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汲黯見，〔見，賢遍翻?！?/em>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應劭曰：武帳，織成帳為武士象也。孟康曰：今御武帳置兵，闌五兵于帳中也。師古曰：孟說是。韋昭曰：以武名之，示威?！?/em>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芟模拢t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師古曰：風，教也。詩序曰：上以風化下?！?/em>今禮壞、樂崩，朕甚閔焉。其令禮官勸學興禮以為天下先！"于是丞相弘等奏："請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為，于偽翻。復，方目翻?！?/em>第其高下，以補郎中文學掌故；〔兒寬以射策為掌故，功次補廷尉文學卒史。蘇林曰：卒史秩六百石。臣瓚曰：漢注，卒史秩百石。師古曰：瓚說是。余謂掌故，掌故府之典籍者也。以兒寬自掌故補卒史推之，則掌故之品秩從可知也?！?/em>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秀才異等，謂有俊秀之才異于常等者。〕其不事學若下材，輒罷之。又，吏通一藝以上者，請皆選擇以補右職。"〔吏，謂百石已上及比百石以下也。右職，謂中二千石、二千石之卒史也。〕上從之。自此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萸铮倥f騎入代，殺都尉朱英，略千余人。
?、蕹?，淮南王安，好讀書屬文，喜立名譽，〔好，呼到翻。屬，之欲翻。喜，許記翻。〕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shù)千人。其群臣、賓客，多江、淮間輕薄士，常以厲王遷死感激安。〔遷死見十四卷文帝前六年?！?/em>建元六年，彗星見，〔彗，祥歲翻，又徐醉翻，又旋芮翻。見，賢遍翻。〕或說王曰："先吳軍時，彗星出，長數(shù)尺，然尚流血千里。〔說，式芮翻。先，悉薦翻。長，直亮翻。謂吳王濞起兵時也?！?/em>今彗星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為然，乃益治攻戰(zhàn)具，積金錢。〔治，直之翻；下同?！?/em>
郎中雷被獲罪于太子遷，〔雷被善用劍，與太子戲，誤中太子，故得罪。師古曰：被，皮義翻。姓譜：雷，古方雷氏后?！?/em>時有詔，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即愿奮擊匈奴。太子惡被于王，〔惡，毀惡也，如字?！?/em>斥免之，欲以禁后。〔師古曰：令后人更不敢效之也?！?/em>是歲，被亡之長安，上書自明。事下廷尉治，〔下，遐嫁翻?！?/em>蹤跡連王，公卿請逮捕治王。太子遷謀令人衣衛(wèi)士衣，持戟居王旁，漢使有非是者，即刺殺之，〔人衣，于既翻。刺，七亦翻?！?/em>因發(fā)兵反。天子使中尉宏即訊王，〔師古曰：即，就也，就問也。〕王視中尉顏色和，遂不發(fā)。公卿奏："安壅閼奮擊匈奴者，格明詔，當棄市。"〔閼，音遏。師古曰：格，音閣，謂閣止不行之。〕詔削二縣。既而安自傷曰："吾行仁義，反見削地。"恥之，于是為反謀益甚。
安與衡山王賜相責望，禮節(jié)間不相能。〔賜，即安之弟也，孝文十六年與安同受封。師古曰：兄弟相責，故有嫌?！?/em>衡山王聞淮南王有反謀，恐為所并，亦結賓客為反具，以為淮南已西，欲發(fā)兵定江、淮之間而有之。衡山王后徐來譖太子爽于王，欲廢之而立其弟孝。王囚太子而佩孝以王印，令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勸之。〔從，千容翻。〕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輣車、鍛矢，〔輣，薄庚翻，兵車也，樓車也。鍛，都元翻，冶鐵也。〕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秋，衡山王當入朝，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師古曰：為相親愛之言?！?/em>除前隙，約束反具。〔師古曰：共契約為反具?！?/em>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
元朔六年（戊午，公元前一二三年）
?、俅海?，大將軍青出定襄，擊匈奴；〔杜佑曰：漢定襄郡在今馬邑北三百余里，后魏置云中郡?！?/em>以合騎侯公孫敖為中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翕侯趙信為前將軍，〔功臣表，翕，侯國，在魏郡內黃界?！?/em>衛(wèi)尉蘇建為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為后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師古曰：沮，音俎?！?/em>咸屬大將軍；斬首數(shù)千級而還，〔賢曰：秦法，斬首一，賜爵一級，故因謂斬首為級。〕休士馬于定襄、云中、雁門。
?、谏馓煜隆?br />
?、巯?，四月，衛(wèi)青復將六將軍出定襄，擊匈奴，〔復，扶又翻?！?/em>斬首虜萬余人。右將軍建、前將軍信并軍三千余騎獨逢單于兵，與戰(zhàn)一日余，漢兵且盡。信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為翕侯，〔信，元光四年十月壬午受封?！?/em>及敗，匈奴誘之，遂將其余騎可八百降匈奴。〔誘，音酉。將，即亮翻。降，戶江翻?！?/em>建盡亡其軍，脫身亡，自歸大將軍。
議郎周霸曰：〔班表：議郎屬郎中令，秩比六百石?！?/em>"自大將軍出，未嘗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軍正閎、長史安曰："不然。〔凡軍行置軍正，掌舉軍法以正軍中。軍法曰：正無屬將軍，將軍有罪以聞。劉昭志：大將軍長史秩千石。如淳曰：律：都軍官長史一人?！?/em>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em>〔孫子之言，言大小不敵，小雖堅于戰(zhàn)，終必為大所禽?！?/em>今建以數(shù)千當單于數(shù)萬，力戰(zhàn)一日余，士盡，不敢有二心，自歸，而斬之，是示后無反意也，不當斬。"大將軍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言失為臣之意也。行，戶剛翻。說，式芮翻?！?/em>且使臣職雖當斬將，〔將，即亮翻?！?/em>以臣之尊寵而不敢【章：十四行本"敢"下有"自"字；乙十一行本同。】擅誅于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見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詣行在所。〔蔡邕獨斷曰：天子以四海為家，故謂所居為行在所。〕
初，平陽縣吏霍仲孺給事平陽侯家，與青姊衛(wèi)少兒私通，生霍去病。〔霍姓，以國為氏。〕去病年十八，為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擊匈奴，為票姚校尉，〔服虔曰：票姚，音飄搖。師古曰：票，匹妙翻。姚，羊召翻。票姚，勁疾之貌。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后為票騎將軍，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搖，則不當其義也?！?/em>與輕騎勇八百，直棄大軍數(shù)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師古曰：計其所將人數(shù)，則捕斬首為多，過于所當。一曰：漢軍失亡者少，而殺獲匈奴數(shù)多，故曰過當也?！?/em>于是天子曰；"票姚校尉去病，斬首虜二千余級，得相國、當戶，斬單于大父行藉若侯產，生捕季父羅姑，〔匈奴左、右大當戶，在左、右大都尉之下，左、右骨都侯之上。大父行，單于祖行也。張晏曰：藉若，胡侯也，產，其名也。師古曰：此人，單于祖父之行也。季父，亦單于季父也，羅姑，其名。行，戶浪翻?！?/em>比再冠軍，〔師古曰：比，頻也。比，毗至翻。冠，古玩翻。〕封去病為冠軍侯。〔帝以去病功冠諸軍，以南陽穰縣盧陽鄉(xiāng)、宛縣臨駣聚為冠軍侯國。駣，音，桃?！?/em>上谷太守郝賢四從大將軍，捕斬首虜二千余級，封賢為眾利侯。"〔姓譜：殷帝乙有子期，封太原郝鄉(xiāng)，后因氏焉。功臣表，眾利侯食邑于瑯邪郡姑幕縣?！?/em>
單于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師古曰：自次者，尊重次于單于?！?/em>用其姊妻之，〔妻，七細翻?！?/em>與謀漢。信教單于益北絕幕，〔師古曰：直度曰絕，幕，與漠同。陰山以北皆大漢，不生草木。〕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師古曰：罷，讀曰疲。徼，要也。誘令疲，徼其困極，然后取之。徼，一遙翻?！?/em>無近塞。單于從其計。〔近，其靳翻?！?/em>
是時，漢比歲發(fā)十余萬眾擊胡，〔比，毗至翻?！?/em>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余萬斤，而漢軍士馬死者十余萬，兵甲轉漕之費不與焉。〔與，讀，曰預?！?/em>于是大司農經(jīng)用竭，不足以奉戰(zhàn)士。六月，詔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罪。置賞官，名曰武功爵，級十七萬，凡直三十余萬金。諸買武功爵至千夫者，得先除為吏。〔禁錮，重系也。臣瓚曰：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閑輿衛(wèi)，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zhí)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衛(wèi)：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師古曰：下云"級十七萬，凡直三十余萬金";今瓚引茂陵中書，說之不盡也。貢父曰：直三十余萬金，其價之差殊不可詳也?；蛘f："七"當作"一"，與茂陵書合矣。余謂賣爵當級，級稍增其價，豈可例云級十七萬！若每級十七萬，比至三十余萬金，當一萬七千余級，又非也。然則誤衍此"萬"字。蓋武功爵，其級十七，參考顏、劉注，皆因求其說而不得，遂疑茂陵書所謂十一級為不足，又疑史之正文"萬"字為衍，皆未為允也。蓋級十七萬者，賣爵一級為錢十七萬，至二級則三十四萬矣，自此以上，烏得不每級而增乎！王莽時黃金一斤直錢萬，以此推之，則三十萬金為錢三十余萬萬矣，此當時鬻武功爵所直之數(shù)也。夫民入錢買爵，隨其錢之多少為爵級之高下，爵之高下有定直，而民錢之多少無定數(shù)，若比而同之，其失彌遠矣。史記作"直八十萬金"，索隱曰：一金萬錢，初一級十七萬，自此以上每級加二萬，至十七級合成三十四萬也?！?/em>吏道雜而多端，官職耗廢矣。〔師古曰：耗，亂也，莫報翻?！?/em>
元狩元年（己未，公元前一二二年）
?、俣?，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雍，于用翻。畤，音止?！?/em>獲獸，一角而足有五蹄。有司言："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云。"〔麟，麋身，牛尾，馬足，五色，圜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鐘呂，行中規(guī)矩，游必擇地，詳而后處，不履生蟲，不踐生草，不群居，不侶行，不入陷穽，不罹羅網(wǎng)，王者至仁則出。今并州界有麟，大小如鹿，非瑞應麟也。京房易傳曰：麟，麕身，牛尾，馬蹄，有五采，腹下黃，高丈二。爾雅：麟，麕身，牛尾，一角。蓋麟似麕，圓頂一角。曰"蓋"云者，意其為麟而未知其果為麟也?！?/em>于是以慶【章：十四行本"慶"作"薦"；乙十一行本同?！?/em>五畤，畤加一牛，以燎。〔畤，音止?！?/em>久之，有司又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shù)，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今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云"。于是濟北王〔濟北王勃，淮南厲王子，孝文十六年，封衡山王，孝景四年，徙封濟北；今王，勃子成王胡也。濟北王，都盧，后天漢四年，國除，入漢為泰山郡。濟，子禮翻。〕以為天子且封禪，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
②淮南王安與賓客左吳等日夜為反謀，〔姓譜：齊之公族有左、右公子，后因氏焉。余按衛(wèi)亦有左、右公子，姓譜之說非是。魯有左丘明。〕按輿地圖，〔蘇林曰：輿，猶盡載之意。索隱曰：志林云：輿地圖，漢家所畫，非出遠也?！?/em>部署兵所從入。諸使者道長安來，為妄言，言"上無男，漢不治"，即喜；即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為妄言，非也。〔治，直吏翻?！?/em>
王召中郎伍被〔被，皮義翻。姓譜，伍姓，出于楚伍舉?！?/em>與謀反事，被曰："王安得此亡國之言乎？臣見宮中生荊棘，露霑衣也！"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復召問之，〔復，扶又翻?！?/em>被曰："昔秦為無道，窮奢極虐，百姓思亂者十家而六七。高皇帝起于行陳之中，〔行，戶剛翻。陳，讀曰陣?！?/em>立為天子，此所謂蹈瑕候間，〔間，古莧翻?！?/em>因秦之亡而動者也。今大王見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易，以豉翻?！?/em>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事見十五卷景帝三年?！?/em>夫吳王王四郡，〔四郡：東陽郡、鄣郡、吳郡、豫章郡。王王，下于況翻?！?/em>國富民眾，計定謀成，舉兵而西；然破于大梁，〔謂為梁孝王所破也?！?/em>奔走而東，身死祀絕者何？誠逆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眾不能十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寧，萬倍吳、楚之時，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王棄千乘之君，賜絕命之書，為群臣先死于東宮也。"〔如淳曰：東宮，淮南所居也。〕王涕泣而起。
王有孽子不害，最長，〔庶生曰孽。長，知兩翻。〕王弗愛，王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數(shù)。〔言后不以為子，太子不以為兄。數(shù)，秩數(shù)也。〕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子，陰使人告太子謀殺漢中尉事，〔事見上，元朔五年?！?/em>下廷尉治。〔下，遐嫁翻?！?/em>
王患之，欲發(fā)，復問伍被曰：〔復，扶又翻。〕"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邪？"被曰："非也。臣聞吳王悔之甚，愿王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皋者四十余人；今我絕成皋之口，據(jù)三川之險，〔漢河南，秦三川郡也，其地當伊、洛、河三川之會?！?/em>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什事九成，公獨以為有禍無福，何也？必如公言，不可徼幸邪？"〔師古曰：徼，要也。幸，非妄之福也。徼，工堯反。〕被曰：必不得已，被有愚計。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可偽為丞相、御史請書，〔言偽為丞相、御史奏請于天子之書。〕徙郡國豪杰高貲于朔方，益發(fā)甲卒，急其會日；又偽為詔獄書，〔漢時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皆有詔獄，蓋奉詔以鞠囚，因以為名。〕逮諸侯太子、幸臣；〔逮，追對獄也。〕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士隨而說之，〔說，式芮翻；下同?！?/em>儻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為不至若此。"〔言不須為此也?！?/em>
于是王乃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將軍、軍吏、中二千石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jié)。〔使，疏吏翻。〕卻使人偽得罪而西，〔言使人詐為得罪而逃去，西如京師?！?/em>事大將軍，一日發(fā)兵，〔一日，猶言一旦?！?/em>即刺殺大將軍。〔刺，七亦翻?！?/em>且曰："漢廷大臣，獨汲黯好直諫，〔好，呼到翻?！?/em>守節(jié)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說丞相弘等，如發(fā)蒙振落耳！"〔發(fā)蒙，謂物所蒙覆，發(fā)而去之；振落，謂木葉將落，振而墜之；皆言其易。說，式芮翻?！?/em>
王欲發(fā)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先殺相、二千石。又欲令人衣求盜衣，〔求盜，卒也，掌逐捕盜賊。漢書本紀，高帝時為亭長，令求盜之薛，治竹皮冠。人衣，于既翻?！?/em>持羽檄從東方來，呼曰："南越兵入界！"〔呼，火故翻?！?/em>欲因以發(fā)兵。
會廷尉逮捕淮南太子，淮南王聞之，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fā)兵。召相，相至，內史、中尉皆不至。王念，獨殺相，無益也，即罷相。〔罷，遣出去也。相，息亮翻?！?/em>王猶豫，計未決。太子即自剄，不殊。〔晉灼曰：不殊，不死也。師古曰：言雖自剄而身首不能絕也。剄，古頂翻；下同。〕
伍被自詣吏，告與淮南王謀反蹤跡如此。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宮，盡求捕王所與謀反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章：十四行本"以"下有"聞"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em>上。下公卿治其黨與，〔索，山客翻，求也，搜也。以上，時掌翻。下公，戶嫁翻。"以上"句斷?！?/em>使宗正以符節(jié)治王。未至；【章：十四行本"至"下有"十一月"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作"十二月"，云"無注本作十一月"?！?/em>淮南王安自剄。殺王后荼、太子遷，諸所與謀反者皆族。
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之美，欲勿誅。〔雅，素也。雅辭，素來言語也?！?/em>廷尉湯曰："被首為王畫反計，〔為，于偽翻?！?/em>罪不可赦。"乃誅被。侍中莊助素與淮南王相結交，私論議，王厚賂遺助；〔遺，于季翻?！?/em>上薄其罪，欲勿誅。張湯爭，以為："助出入禁門，腹心之臣，而外與諸侯交私如此；不誅，后不可治。"助竟棄市。
衡山王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其弟孝為太子。爽聞，即遣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孝作輣車、鍛矢，與王御者奸"，欲以敗孝。〔敗，蒲邁翻?！?/em>會有司捕所與淮南王謀反者，得陳喜于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師古曰：為頭首而藏匿之?！?/em>孝聞"律：先自告，除其罪"，即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公卿請逮捕衡山王治之，王自剄死。王后徐來、太子爽及孝皆棄市，所與謀反者皆族。
凡淮南、衡山二獄，所連引列侯、二千石、豪杰等，死者數(shù)萬人。
?、巯?，四月，赦天下。
?、芏∶⒒首訐?jù)為太子，年七歲。
?、菸逶拢宜然?，日有食之。
⑥匈奴萬人入上谷，殺數(shù)百人。
?、叱?，張騫自月氏還，〔事見上卷元朔四年。氏，音支。〕具為天子言西域諸國風俗：〔為，于偽翻?！?/em>"大宛在漢正西，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土著，謂有城郭常居，不隨水草移徙也。宛，于元翻。著，直略翻?！?/em>多善馬，馬汗血；〔孟康曰：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集，生駒皆汗血，因號天馬子云。一說，汗血者，汗從肩膊出如血，號能一日千里?！?/em>有城郭、室屋，如中國。其東北則烏孫，東則于窴。〔于窴國在南山下，居西城。窴，徒賢翻，又徒見翻?！?/em>于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水經(jīng)注：昆侖山西有大水名新頭河，度蔥嶺入北天竺境，又西南流，屈而東南流，逕中天竺國，又西逕安息，南注于雷翥海。雷翥海，即西海也，在安息之西，犁靬之東，東南連交州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水經(jīng)注：河人一源出于窴國南山，北流與蔥嶺河合，東注蒲昌海。西域傳：鹽澤，一名蒲昌海，去玉門、陽關三百余里，廣袤三百里，其水停居，冬夏不增減，皆以為潛行地下，南出于積石，為中國河云。玉門、陽關皆在敦煌西界。括地志：蒲昌海，一名泑澤，亦名鹽澤，亦名輔日海，亦名穿蘭，亦名臨海，在沙州西南。玉門關，在沙州壽昌縣西六里?！?/em>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索隱曰：按漢書西南夷傳云：河有兩源，其一出蔥嶺，一出于窴。山海經(jīng)云：河出昆侖東北隅。郭璞云：河出昆侖，潛行地下，至蔥嶺山于窴國，復分流歧出，合而東注泑澤，巳而復行積石為中國河。泑澤即鹽澤也。西域傳云：于窴在南山下，與郭璞注山海經(jīng)不同。廣志云：蒲昌海在蒲類海東。唐長慶中，劉元鼎為盟會使，言河之上流，由洪濟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狹，冬春可涉，夏秋乃勝舟，其南三百里，三山，中高四下，曰歷山，直大羊同國，古所謂昆侖者也，虜曰悶摩黎山，東距長安五千里。河源其間，流澄緩下，稍合眾流，色赤，行益遠，他水并注則濁。河源東北直莫賀延磧尾，隱測其地，蓋劍南之西。〕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即秦所筑長城也。秦筑長城起臨洮。臨洮縣，漢屬隴西郡?！?/em>南接羌，鬲漢道焉。〔鬲，與隔同?！?/em>烏孫?？稻印⒀俨?、大月氏，皆行國，隨畜牧，〔奄蔡國在康居西北，臨大澤無涯，蓋北海云。隨畜牧逐水草而居，無城郭常處，故曰行國?！?/em>與匈奴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與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臣瓚曰：邛，山名，生竹，高節(jié)，可作杖。服虔曰：蜀布，細布也。史記正義曰：邛都邛山出此竹，因名邛竹，節(jié)高實中，或奇生，可為杖、布，土蘆布。邛，渠容翻?！?/em>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em>〔孟康曰：身毒，即天竺也，所謂浮屠胡也。鄧展曰：毒，音篤。李奇曰：一名天篤。師古曰：亦曰捐毒。賈，音古。索隱曰：身，音干。〕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shù)千里，其俗土著，與大夏同。以騫度之，〔著，直略翻。度，徒洛翻?！?/em>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shù)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使，疏吏翻。惡，烏路翻?！?/em>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少，詩沼翻?！?/em>從蜀，宜徑，又無寇。"〔師古曰：宜，當也。逕，直也。從蜀向大夏，其道當直?！?/em>
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安息治番兜城，臨媯水，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其俗亦土著。〕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yè)，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師古曰：設，施也。施之以利，誘令入朝。遺，于季翻。朝，直遙翻?！?/em>誠得而以義屬之，〔師古曰：謂不以兵革?！?/em>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譯，傳言之人，周官象胥之職也。遠方之人，言語不同，更歷九譯，乃能通于中國。重，直龍翻?！?/em>致殊俗，威德偏于四海，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fā)間使王然于等四道并出，〔師古曰：間使者，求間隙而行。間，古莧翻。使，疏吏翻?！?/em>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指求身毒國，〔徙，斯榆也。以手點物為指。使之出求路，指身毒而行。徙，讀與斯同。僰，蒲墨翻?！?/em>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莋，南方閉巂、昆明。〔服虔曰：漢使見閉于夷也。師古曰：巂，即今巂州也；昆明又在其西南，即今南寧州，諸爨所居是其地。莋，音昨，又音作。巂，先蕊翻?！?/em>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于是漢以求身毒道，始通滇國。〔滇國地有滇池，因以名國。楚使莊蹻以兵定夜郎諸國，至滇池，因留王其地。華陽國志：滇池周回三百里，所出深廣，下流淺狹如倒流，故謂之滇池。漢為益州郡，后改為永昌郡；魏、晉之間為晉寧郡；唐為昆州。括地志：滇池澤，在昆州晉寧縣西南三十里。長，知兩翻。滇，音顛?！?/em>滇王當羌謂漢使者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為一州主，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天子注意焉，乃復事西南夷。〔元朔三年罷西南夷，至是復通。師古曰：事，謂經(jīng)略通之，專以為事也。復，扶又翻?！?/em>
元狩二年（庚申，公元前一二一年）
?、俣?，上幸雍，祠五畤。〔雍，于用翻。畤，音止。〕
?、谌拢煲?，平津獻侯公孫弘薨。壬辰，以御史大夫樂安侯李蔡為丞相，廷尉張湯為御史大夫。〔考異曰：漢書百官公卿表："元狩三年三月壬辰，廷尉張湯為御史大夫，六年，有罪自殺。"史記將相名臣表："元狩二年，御史大夫湯。"按李蔡既遷，湯即應補其缺，豈可留之期年，復與李蔡為丞相月日正同乎！又按長歷，三年三月無壬辰；又以得罪之年推之，在今年明矣。今從史記表?！?/em>
③霍去病為票騎將軍，〔票騎將軍始此。票，頻妙翻?！?/em>將萬騎出隴西，擊匈奴，歷五王國，轉戰(zhàn)六日，過焉支山千余里，〔括地志：焉支山，一名刪丹山，在甘州刪丹縣東南五十里。焉，音煙?！?/em>殺折蘭王，斬盧侯王，〔張晏曰：折蘭、盧侯，胡國名也。殺者，殺之而已；斬者，獲其首也。師古曰：折蘭，匈奴中姓也。今鮮卑中有是蘭姓者，即其種也。折，上列翻?！?/em>執(zhí)渾邪王子〔師古曰：渾，下昆翻?！?/em>及相國、都尉，獲首虜八千九百余級，收休屠王祭天金人。〔孟康曰：匈奴祭天處，本在云陽甘泉山下，秦擊奪其地，后徙之休屠王右地，故休屠王有祭天金人像也。如淳曰：祭天以金人為主也。張晏曰：佛徒祠金人也。師古曰：作金人以為天神之像而祭之，今之佛像，是其遺法。屠，音儲。〕詔益封去病二千戶。
夏，去病復與合騎侯公孫敖將數(shù)萬騎俱出北地，異道。〔復，扶又翻?！?/em>衛(wèi)尉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將四千騎先行，可數(shù)百里，騫將萬騎在后。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獨與數(shù)十騎馳貫胡騎，〔貫，穿也?！?/em>出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易，以豉翻?！?/em>軍士乃安。廣為圜陳，外向，〔陳，讀曰陣?！?/em>胡急擊之，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士持滿毋發(fā)，〔師古曰；注矢于弓弩而引滿之，不發(fā)矢也?！?/em>而廣身自以大黃射其裨將，殺數(shù)人，〔徐廣曰：南都賦：黃間機張，善弩之名。裴駰曰：按鄭德曰：黃肩弩，淵中黃朱之。孟康曰：太公六韜云：陷堅、敗強敵，用大黃連弩。韋昭曰：角弩色黃而體大也。射，而亦翻?！?/em>胡虜益解。會日暮，吏士皆無人色，〔師古曰：言懼甚?！?/em>而廣意氣自如，〔師古曰：自如，猶云如舊。〕益治軍，〔師古曰：巡部曲，整行陳也。治，直之翻?！?/em>軍中皆服其勇。明日，復力戰(zhàn)，〔復，扶又翻?！?/em>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會博望侯軍亦至，〔張騫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封博望侯。師古曰：取其能廣博瞻望。班志，博望，侯國，屬南陽郡。括地志：博望故城，在鄧州向城縣東南四十五里?！?/em>匈奴軍乃解去。漢軍罷，〔罷，讀曰疲?！?/em>弗能追，罷歸。漢法：博望侯留遲后期，當死，贖為庶人。廣軍功自如，無賞。〔自如，言功過正相當也。廣軍失亡多，而殺虜亦過當，故曰自如。〕而票騎將軍去病深入二千余里，與合騎侯失，不相得。票騎將軍逾居延，〔居延澤，古文以為流沙，帝開置居延縣，屬張掖郡，使路博德筑遮虜障于其北?！?/em>過小月氏，〔匈奴破大月氏，月氏西擊大夏而臣之，其余小眾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em>至祁連山，得單桓、酋涂王，〔張晏曰：單桓、酋涂，皆胡王也。師古曰：酋，才猶翻。涂，音涂?！?/em>及相國、都尉以眾降者二千五百人，〔降，戶江翻?！?/em>斬首虜三萬二百級，獲裨小王七十余人。天子益封去病五千戶，封其裨將有功者鷹擊司馬趙破奴為從票侯，〔以從票騎有功，因以為號。功臣侯表不書食邑之地?！?/em>校尉高不識為宜冠侯，〔功臣表，宜冠侯食邑于瑯邪之昌縣?！?/em>校尉仆多為煇渠侯。〔仆多本匈奴種，來降漢。功臣表 "仆多"作"仆朋"。煇渠侯食邑于南陽之魯陽縣?！?/em>合騎侯敖坐行留不與票騎會，當斬，贖為庶人。
是時，諸宿將所將士、馬、兵皆不如票騎，票騎所將常選；〔師古曰：選取驍銳。索隱曰：選，宣變翻。〕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軍；〔先，悉薦翻?！?/em>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而諸宿將常留落不偶，〔師古曰：留，謂遲留；落，謂墜落；故不諧耦而無功也?！?/em>由此票騎日以親貴，比大將軍矣。
?、芙纪踅?em>〔建，易王非之子，景帝之孫?！?/em>與其父易王所幸淖姬等及女弟征臣奸。〔淖，鄭氏音卓，師古音奴教翻。淖，姓也；戰(zhàn)國時楚有淖齒?！?/em>建游雷陂，〔雷陂，即廣陵之雷塘，在今揚州堡城之北，平岡之上?！?/em>天大風，建使郎二人乘小船入陂中，船覆，兩郎溺，攀船，乍見乍沒；〔見，賢偏翻。〕建臨觀大笑，令勿救，皆死。凡殺不辜三十五人，專為淫虐。自知罪多，恐誅，與其后成光共使越婢下神，祝詛上。〔祝，織救翻。詛，莊助翻?！?/em>又聞淮南、衡山陰謀，建亦作兵器，刻皇帝璽，為反具。事發(fā)覺，有司請捕誅；建自殺，后成光等皆棄市，國除。
⑤膠東康王寄薨。〔寄，景帝子，中二年受封?！?/em>
?、耷铮倥珳喰巴踅?。是時，單于怒渾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shù)萬人，欲召誅之。渾邪王與休屠王恐，謀降漢，先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要，一遙翻?！?/em>令報天子。是時，大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使，疏吏翻?！?/em>馳【章：十四行本"馳"上有"即"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注本亦無"即"字?！?/em>傳以聞。〔傳，株戀翻；下同。〕天子聞之，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票騎將軍將兵往迎之。休屠王后悔，渾邪王殺之，并其眾。票騎既渡河，與渾邪王眾相望。渾邪王裨將見漢軍，而多不欲降者，〔師古曰：死被掩覆也?！?/em>頗遁去。票騎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傳詣至【章：十四行本 "傳"下有"先"字，無"至"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行在所，〔傳，張戀翻?！?/em>盡將其眾渡河。降者四萬余人，號稱十萬。既至長安，天子所以賞賜者數(shù)十巨萬；封渾邪王萬戶，為漯陰侯，〔班志，漯陰縣屬平原郡。漯，他合翻。〕封其裨王呼毒尼等四人皆為列侯；〔呼毒尼為下摩侯，雁疪為煇渠侯，禽黎為河綦侯，文當戶調雖為常樂侯。文穎曰：雁，音鷹。疪，音庇蔭之庇。師古曰：疪，匹履翻?！?/em>益封票騎千七百戶。
渾邪之降也，漢發(fā)車二萬乘以迎之，〔考異曰：漢書食貨志云"三萬兩"。今從史記平準書、汲黯傳。〕縣官無錢，從民貰馬，〔貰，始制翻，貸也。師古曰：賒買也?！?/em>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罷，讀曰疲。〕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余人，黯請間見高門，〔晉灼曰：三輔黃圖，未央宮中有高門殿。賈，音古。見，賢遍翻?！?/em>曰："夫匈奴攻當路塞，〔言塞障當匈奴所入之路也?！?/em>絕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勝，音升?！?/em>而費以巨萬百數(shù)。〔師古曰：即數(shù)百巨萬也?！?/em>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鹵，與虜同。予，讀曰與?！?/em>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師古曰：塞，滿也。塞，悉則翻?！?/em>今縱不能，渾邪率數(shù)萬之眾來降，虛府庫賞賜，發(fā)良民侍養(yǎng)，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于邊關乎！〔應劭曰：闌，妄也。律：胡市，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錢出關；雖于京師市買，其法一也。臣瓚曰：無符傳出入為闌也。〕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為，于偽翻?！?/em>上默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fā)矣！"
居頃之，乃分徙降者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五屬國。〔五郡，謂隴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也。故塞，秦之先與匈奴所關之塞。自秦使蒙恬奪匈奴地而邊關益斥，秦、項之亂，冒頓南侵，與中國關于故塞。及衛(wèi)青收河南，而邊關復蒙恬之舊。所謂故塞外，其地在北河之南也。師古曰：凡言屬國，存其國號而屬漢朝，故曰屬國。史記正義曰：以來降之民徙置五郡，各依本國之俗而屬于漢，故曰屬國?！?/em>而金城河西，〔河水出金城河關縣西南塞外積石山，東流逕金城郡界。自允吾以西，通謂之金城門。渡河而西，則武威等四郡之地。然金城郡昭帝于元始六年方置，史追書也。〕西并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并，步浪翻。〕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
休屠王太子日磾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yǎng)馬。久之，〔磾，丁奚翻。班表，黃門屬少府。師古曰：黃門之署，職任親近，以供天子，百物在焉。閼氏，音煙支?！?/em>帝游宴，見馬，〔師古曰：方于游宴之時而召閱諸馬?！?/em>后宮滿側，日磾?shù)葦?shù)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師古曰：視宮人?！?/em>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二寸，〔長，直亮翻?！?/em>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狀對；上奇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為馬監(jiān)，〔黃門有馬監(jiān)、狗監(jiān)。〕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得出入禁中。駙馬都尉，帝所置，秩比二千石。師古曰：駙，副馬也；非正駕車，皆為副馬。一曰：駙，近也，疾也。光祿大夫，本中大夫，帝改其名?！?/em>日磾既親近，〔近，其靳翻?！?/em>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乘，繩正翻?！?/em>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賜日磾姓金氏。〔為金氏貴顯張本?！?/em>
元狩三年（辛酉，公元前一二零年）
?、俅?，有星孛于東方。〔孛，蒲內翻?！?/em>
?、谙模逶?，赦天下。
?、刍茨贤踔\反也，膠東康王寄微聞其事，私作戰(zhàn)守備。及吏治淮南事，辭出之。〔師古曰：獄辭所連，發(fā)出其事?！?/em>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后之女弟也，于上最親，意自傷，發(fā)病而死，不敢置后。上聞而憐之，立其長子賢為膠東王；〔康王寄去年薨，今年方置后?！?/em>又封其所愛少子慶為六安王，王故衡山王地。〔衡山國都六，故改為六安?！?/em>
?、芮?，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shù)萬騎，殺略千余人。
?、萆綎|大水，民多饑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以振貧民，〔廥，工外翻，芻藁之藏也；一曰：庫廄名。〕猶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于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應劭日：秦遣蒙恬卻匈奴，得其河南造陽之地千里，地甚好，于是為筑城郭，徙民充之，名曰新秦。四方錯雜，奢儉不同。今俗名新富貴者為"新秦"，由是名也?！?/em>七十余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shù)歲假予產業(yè)。使者分部護之，〔仰，牛向翻。予，讀曰與。分，扶問翻。〕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shù)。〔勝，音升?！?/em>
⑥漢既得渾邪王地，隴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詔減三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之繇。〔繇，讀曰傜?！?/em>
⑦上將討昆明，〔以其閉漢使故也?！?/em>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習水戰(zhàn)〔昆明池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三輔舊事，昆明池蓋地三百二十頃?！?/em>是時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shù)動，〔數(shù)，所角翻。〕民多買復〔師古曰：入財于官以取優(yōu)復。復，方目翻?！?/em>及五大夫，〔五大夫，舊爵二十等之第九級也。漢法，至此始免傜役?！?/em>征發(fā)之士益鮮。〔鮮，少也，先淺翻?！?/em>于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師古曰：千夫、五大夫不欲為吏者，使之出馬也。千夫，武功爵第七級?！?/em>以故吏弄法，皆謫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嗍菤q，得神馬于渥洼水中。〔李斐曰：南陽新野有暴利長，當武帝時遭刑，屯田敦煌界，數(shù)于此水旁見群野馬，中有奇馬與凡馬異，來飲此水。利長先作土人持勒絆于水傍，后馬玩習。久之，代土人持勒絆，收得其馬，獻之，欲神異此馬，云從水中出。渥，音握。洼，于佳翻?！?/em>上方立樂府，〔樂府有安世房中歌十七章，郊祀歌十九章，使童男女七十人歌之。師古曰：始置之也。樂府之名蓋起于此，哀帝時罷之?！?/em>使司馬相如等造為詩賦；以宦者李延年為協(xié)律都尉，〔協(xié)律都尉，先無此官，武帝始置于此?！?/em>佩二千石??；弦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初詩，新造之詩也。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也。調，徒釣翻。爾雅三卷二十篇，文帝時列于學官。張晏曰：爾，近也。雅，正也?！?/em>通一經(jīng)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會五經(jīng)家相與共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漢時，五經(jīng)之學各專門名家，故通一經(jīng)者不能盡通歌詩之辭意，必集五經(jīng)家相與講讀乃得通也?！?/em>及得神馬，次以為歌。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協(xié)于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詩大序曰：聲成文謂之音。注云：聲，謂宮、商、角、征、羽也。成文，謂五聲上下相應。鄭康成曰：五聲雜比曰音，單出曰聲?！?/em>上默然不說。〔說，讀曰悅?？籍愒唬菏酚洏窌?武帝作十九章歌，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乙甘泉，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又嘗得神馬渥洼水中，復次以為太一之歌。后伐大宛得千里馬，次以為歌。中尉汲黯進曰：『陛下得馬詩以為歌云云?！回┫喙珜O弘曰：『黯誹謗圣制，當族。』漢書禮樂志："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于甘泉，祭后土于汾陰，乃立樂府，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按天馬歌，本志云"元狩三年，馬生渥洼水中作"，武紀云："元鼎四年秋，馬生渥洼水中。五年十一月，立泰畤于甘泉。太初四年，貳師獲汗血馬，作西極天馬之歌。"公孫弘以元狩二年薨。沒黯以元狩三年免右內史，五年為淮陽太守，元鼎五年卒。又黯未嘗為中尉?；蛘唏R生渥洼水作歌在元狩三年，汲黯為右內史而譏之，言當族者非公孫弘也。雖未立泰畤，或以歌之于郊廟，其十九章之歌當時未能盡備也?！?/em>
元狩四年（壬戌，公元前一一九年）
?、俣?，有司言："縣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賈冶鑄、煮鹽，財或絫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賈，音古。絫，古累字。〕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緣，以絹翻。師古曰：繢，繡也，繢五采而為之。繢，黃外翻?！?/em>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后得行。〔后，與后同〕又造銀、錫為白金三品：〔如淳曰：雜銀、錫為白金?！?/em>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者橢之，其文龜，直三百。〔時議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以為白金三品之文。師古曰：橢，圜而長也，音他果翻?！?/em>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建元五年廢三銖錢，行半兩錢。更，工衡翻?！?/em>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shù)。〔勝，音升。〕
于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師古曰：二人也；姓東郭，名咸陽；姓孔，名僅。班表：大農令有兩丞。齊有大夫東郭氏。〕桑弘羊以計算用事。〔姓譜：桑，秦大夫子桑之后?！?/em>咸陽，齊之大煮鹽，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絫千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心計者，不必用籌算而知其數(shù)也。賈，音古；下同?！?/em>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毫至秋而銳小，言其剖析微細，雖秋毫之小亦可分而為二也。〕
詔禁民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釱左趾，〔韋昭曰：釱，以鐵為之，著左足以代刖也。索隱曰：三蒼云：釱，踏腳鉗也。張斐漢晉律序：狀如跟衣，著足下，重六斤，以代刖，至魏武改以滅代釱也。晉律：鉗重二斤，長翹一尺五寸。師古曰：釱，徒計翻?！?/em>沒入其器物。公卿又請令諸賈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師古曰：占，隱度也。各隱度其財物之多少而為名簿，送之于官也。占，之贍翻；下同?！?/em>率緡錢二千而一算；〔李斐曰：緡，絲也，以貫錢。一貫千錢，出算二十也。瓚曰：此緡錢為是儲緡錢也，故隨其用所施而出算。余謂率計緡錢二千而一算，算百二十錢。緡，眉巾翻?！?/em>及民有軺車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算。〔軺，小車也，弋招翻。〕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匿，藏也。悉，盡也。藏匿而不自占，占而不盡者，罰戍邊一歲，沒其錢入官?！?/em>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其法大抵出張湯。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師古曰：論事既多，至于日晚。朝，直遙翻?！?/em>天子忘食；丞相充位，〔但充其位，無所建明?！?/em>天下事皆決于湯。百姓騷動，不安其生，咸指怨湯。
?、诔酰幽先瞬肥?，數(shù)請輸財縣官以助邊，〔數(shù)，所角翻?！?/em>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習仕宦，不愿也。"〔少，詩照翻?！?/em>使者問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于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茍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jié)于邊，有財者宜輸委，〔委，于偽翻，蓄也。〕宜輸其所蓄也。"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上由是賢之，欲尊顯以風百姓，〔師古曰：風，讀曰諷，又如字?！?/em>乃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未幾，又擢式為齊太傅。〔齊王次昌，元朔三年薨，無后，國除；元狩六年始封皇子閎為齊王；式蓋傅閎也。史因其輸財?shù)霉俣K書之。幾，居豈翻?！?/em>
③春，有星孛于東北。〔孛，蒲內翻?！?/em>夏，有長星出于西北。
?、苌吓c諸將議曰："翕侯趙信為單于畫計，〔為，于偽翻。〕常以為漢兵不能度幕輕留，〔幕，沙漠也。師古曰：言輕易漢軍，留而不去也。一曰：謂漢軍不能輕入而久留也。余謂后說是?！?/em>今大發(fā)士卒，其勢必得所欲。"乃粟馬十萬，〔師古曰：以粟秣馬也?！?/em>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將五萬騎，私負從馬復四萬匹，〔師古曰：私負衣裝及私將馬自從者，皆非公家所發(fā)之限。從，才用翻。〕步兵轉者踵軍后又數(shù)十萬人，〔師古曰：轉者，謂運輜重也。踵，接也?！?/em>而敢力戰(zhàn)深入之士皆屬票騎。票騎始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言單于東，乃更令票騎出代郡，令大將軍出定襄。郎中令李廣數(shù)自請行，〔數(shù)，所角翻?！?/em>天子以為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主爵都尉趙食其為右將軍，〔食其，音異箕?！?/em>平陽侯曹襄為后將軍，皆屬大將軍。趙信為單于謀曰："漢兵既度幕，人馬罷，匈奴可坐收虜耳。"〔師古曰：言收虜漢軍人馬可不費力，故言坐。罷，讀曰疲?！?/em>乃悉遠北其輜重，〔師古曰：送輜重遠去，令處北也。〕以精兵待幕北。
大將軍既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走，音奏?！?/em>而令前將軍廣并于右將軍軍，出東道。〔師古曰：并，合也；合軍而同道?！?/em>東道回遠而水草少，〔師古曰：回，繞也，曲也，戶悔翻?！?/em>廣自請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發(fā)而與匈奴戰(zhàn)，今乃一得當單于，〔結發(fā)者，言始勝冠即在戰(zhàn)陣，及今得當單于也?！?/em>臣愿居前，先死單于。"〔師古曰：致死而取單于?！?/em>大將軍亦陰受上誡，以為"李廣老，數(shù)奇，〔孟康曰：奇，只不偶也。如淳曰：數(shù)為匈奴所敗為奇不耦。師古曰：言廣命只不耦合也，孟說是矣。數(shù)，所角翻。奇，居宜翻?！?/em>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師古曰：謂不勝敵也。余謂指欲禽單于，脫有邂逅失之，為不得所欲?！?/em>而公孫敖新失侯，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敖失侯見上二年。青本與敖友，又脫青于厄，故青欲使當單于而立功。〕故徙前將軍廣。廣知之，固自辭于大將軍；大將軍不聽，廣不謝而起行，意甚慍怒。〔慍，于運翻?！?/em>
大將軍出塞千余里，度幕，見單于兵陳而待。〔言結陳以待敵也。陳，與陣同?！?/em>于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huán)為營，〔張晏曰：武剛車，兵車也。師古曰：環(huán)，繞也。續(xù)漢志：諸軍有矛戟，其飾幡斿旗幟，有巾有蓋，謂之武剛車。環(huán)，音宦?！?/em>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言日欲沒也?！?/em>大風起，砂礫擊面 ，〔師古曰：礫，小石也；音歷?！?/em>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師古曰：翼，謂左右舒引其兵，如鳥之張翼?！?/em>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強，自度戰(zhàn)不能如漢兵，〔度，徒洛翻。〕單于遂乘六騾，壯騎可數(shù)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師古曰：騾者，驢種馬子，堅忍。單于自乘善走騾，而壯騎隨之也。冒，犯也。騾，來戈翻。冒，莫克翻?！?/em>時己昏，漢匈奴相紛拏，〔師古曰：紛拏，亂相持搏也。拏，女居翻?！?/em>殺傷大當。〔殺傷各大相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漢軍發(fā)輕騎夜追之，大將軍軍因隨其后，匈奴兵亦散走。遲明，〔遲，直二翻?！?/em>行二百余里，不得單于，捕斬首虜萬九千級，遂至窴顏山趙信城，〔窴，徒賢翻。如淳曰：趙信降匈奴，筑城居之?！?/em>得匈奴積粟食軍，〔師古曰：食，讀曰飤?！?/em>留一日，悉燒其城余粟而歸。
前將軍廣與右將軍食其軍無導，惑失道，后大將軍，〔師古曰：惑，迷也；在后不及期也?！?/em>不及單于戰(zhàn)。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遇二將軍。大將軍使長史責問廣、食其失道狀，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師古曰：簿，謂文狀也?！?/em>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上，時掌翻?！?/em>廣謂其麾下曰："廣結發(fā)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zhàn)，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余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復，扶又翻?！?/em>遂引刀自剄。〔剄，古頂翻?！?/em>廣為人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無余財。猨臂，善射，〔如淳曰：臂如猨臂通肩也?！?/em>度不中不發(fā)。〔度，徒洛翻。中，竹仲翻?！?/em>將兵，乏絕之處〔孔穎達曰：暫無曰乏，不續(xù)曰絕?！?/em>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近，其靳翻?！?/em>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士以此愛樂為用。〔樂，音洛。〕及死，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師古曰：知謂素相識知也。為，于偽翻?！?/em>而右將軍獨下吏，〔下，遐嫁翻。〕當死，贖為庶人。
單于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谷蠡，音鹿黎?！?/em>十余日，真單于復得其眾，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單于號。〔師古曰：去，除也，丘呂翻?！?/em>
票騎將軍騎兵車重與大將軍軍等〔重，直用翻。〕而無裨將，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裨將，〔校，戶教翻?！?/em>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絕大幕，直左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