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jì)七〔起閼逢涒灘（甲申）六月，盡柔兆閹茂（丙戌）八月，凡二年有奇?！?/em>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上
武德七年（甲申、六二四）
1六月，辛丑，上幸仁智宮避暑。〔帝作仁智呂於宜州之宜君縣。〕
2辛亥，瀧州、扶州獠作亂，遣南尹州都李光度等擊平之。〔瀧州，永熙郡，漢端溪縣地。又瀧州信義縣，武德元年分置懷德縣，仍置南扶州。南尹州，鬱林郡，漢廣鬱縣地。後漢谷永為鬱林太守，降烏許人十餘萬，開置七縣，即此地也。瀧，呂江翻。獠，魯皓翻?！?/em>
3丙辰，吐谷渾寇扶州，〔此扶州以生羌之地置，註已見上。吐，從暾入聲。谷，音浴。〕刺史蔣善合擊走之。
4 壬戌，慶州都督楊文幹反。〔慶州弘化郡，漢北地馬嶺、方渠縣地。按宋白續(xù)通典：慶州弘化郡東南三里有不窋城，後魏大統(tǒng)十一年置朔州，隋文帝改置合川鎮(zhèn)，十 六年，置慶州，以慶美取其嘉名。今郡城名尉李城，在白馬兩川交口，亦曰不窋城。附郭安化縣，隋置合水縣，武德改合川縣，貞觀改弘化縣，尋隨郡改縣名。管下 華池縣，漢歸德縣地；樂盤縣，漢富平縣地；馬領(lǐng)、方渠，則為通遠(yuǎn)軍地矣。史記正義曰：漢郁郅縣，今慶州弘化縣是。〕
初，齊王元吉?jiǎng)裉咏ǔ沙赝跏烂瘢唬骸府?dāng)為兄手刃之！」〔為，于偽翻；下迭為、復(fù)為同?！?/em>世民從上幸元吉第，元吉伏護(hù)軍宇文寶於寢內(nèi)，欲刺世民；〔刺，七亦翻?！?/em>建成性頗仁厚，遽止之。元吉慍曰：「為兄計(jì)耳，於我何有！」
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餼人為東宮衛(wèi)士，〔慍，於問翻。驍，堅(jiān)堯翻?！?/em>分屯左、右長林，號(hào)長林兵。〔東宮有左、右長林門?？籍愒唬号f傳云：「建成私召四方驍勇，并募長安惡少年二千餘人，畜為宮甲，分屯左、右長林，號(hào)長林兵?！箤?shí)錄云：「元吉見秦王有大功，每懷勡害，言論醜惡，譖害日甚。每謂建成曰：『當(dāng)為大哥手刃之。』建成性頗仁厚，初止之；元吉數(shù)言不已，建成後亦許之。元吉因令速發(fā)，遂與建成各募?jí)咽?，多匿罪人，賞賜之，圖行不軌。其記室榮九思為詩以刺之曰：『丹青飾成慶，玉帛擅專諸?！欢ノ蛞?。典籤裴宣儼因免官改事秦府，謂泄其事，又鴆之。自殺斯人已後，人皆振恐，知其事，莫有敢言。後乃連結(jié)宮闈，與建成俱通德妃尹氏，以為內(nèi)援。」舊傳又云：「厚賂中書令封德彝以為黨助。由是高祖頗疏太宗而加愛元吉?！菇竦珦袢∑淇尚耪邥??！?/em>又密使右虞候率可達(dá)志從燕王李藝發(fā)幽州突騎三百，置宮東諸坊，欲以補(bǔ)東宮長上。〔可達(dá)，虜複姓。騎，奇寄翻。燕，因肩翻。唐六典：凡應(yīng)宿衛(wèi)官，各從番第。諸衛(wèi)將軍、中郎將、郎將及諸衛(wèi)率、副率、千牛備身、備身左右、太子千牛并上；折衝、果毅應(yīng)宿衛(wèi)者，並一日上，兩日下；諸色長上若司階、中候、司戈並五日上，十日下。上，時(shí)掌翻；下上變同?！?/em>為人所告，上召建成責(zé)之，流可達(dá)志於巂州。〔巂，音髓?！?/em>
楊文幹嘗宿衛(wèi)東宮，建成與之親厚，私使募?jí)咽克烷L安。上將幸仁智宮，命建成居守，世民、元吉皆從。〔守，手又翻；下同。從，才用翻?！?/em>建成使元吉就圖世民，曰：「安危之計(jì)，決在今歲?！褂质估蓪栔鞜ā⑿Ｎ緲蚬揭约走z文幹。二人至豳州，上變，〔豳州，漢漆縣地；漢末置新平郡，東北有古豳亭，後魏置豳州。爾朱煥等至豳州，言有急變，豳州以聞，遂得至仁智宮。遺，于季翻。將，即亮翻。校，戶教翻?！?/em>告太子使文幹舉兵，使【章：十二行本「使」作「欲」；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表裏相應(yīng)；〔考異曰：統(tǒng)記云：「建成遣郎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齎甲以賜文幹，令起兵；煥等行至豳州，懼罪，告之?！箘M小說云：「人妾告東宮。」今從實(shí)錄。〕又有寧州人杜鳳舉亦詣宮言狀。上怒，託他事，手詔召建成，令詣行在。建成懼，不敢赴。太子舍人徐師謩勸之據(jù)城舉兵；〔考異曰：統(tǒng)記作「師譽(yù)」。今從實(shí)錄?！?/em>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之貶損車服，屏從者，〔屏，必郢翻，又卑正翻?！?/em>詣上謝罪，建成乃詣仁智宮。未至六十里，悉留其官屬於毛鴻賓堡，〔後魏將毛鴻賓所築，因以為名。宋白曰：三原縣有鴻賓柵，後魏孝昌中，蕭寶寅亂，毛鴻賓立柵捍之，其故城在縣北一十五里?！?/em>以十餘騎往見上，〔騎，奇寄翻?！?/em>叩頭謝罪，奮身自擲，幾至於絕。〔幾，居依翻?！?/em>上怒不解，是夜，置之幕下，〔鄭康成曰：在上曰幕，幕或在地展陳于上?！?/em>飼以麥飯，〔飼，祥吏翻?！?/em>使殿中監(jiān)陳福防守，遣司農(nóng)卿宇文穎馳召文幹。〔漢初置治粟內(nèi)史，景帝改曰大農(nóng)，武帝加司字；梁置十二卿曰司農(nóng)卿，掌邦國倉儲(chǔ)委積之事。〕穎至慶州，以情告之，文幹遂舉兵反。上遣左武衛(wèi)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
甲子，上召秦王世民謀之，世民曰：「文幹豎子，敢為狂逆，計(jì)府僚已應(yīng)擒戮；若不爾，正應(yīng)遣一將討之耳?！?em>〔將，即亮翻?！?/em>上曰：「不然。文幹事連建成，恐應(yīng)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當(dāng)封建成為蜀王。蜀兵脆弱，〔脆，此芮翻?！?/em>他日茍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易，以豉翻?！?/em>
上以仁智宮在山中，恐盜兵猝發(fā)，夜，帥宿衛(wèi)南出山外，〔帥，讀曰率?！?/em>行數(shù)十里，東宮官屬【章：十二行本「屬」下有「將卒」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繼至，皆令三十人為隊(duì)，分兵圍守之。明日，復(fù)還仁智宮。〔考異曰：實(shí)錄云：「高祖之出山也，建成憂憤，臥於幕下。天策兵曹杜淹請(qǐng)因亂襲之，建成左右亦有斯請(qǐng)，今上並拒而不納?！固平y(tǒng)紀(jì)云：「太宗之從內(nèi)出，夜經(jīng)建成幕，度建成侍衛(wèi)左右唯有十人，並來跪捧太宗足，皆云：『今日之事，一聽王旨，若遣屏除，今其時(shí)也?！惶谶扯怪＜榷€向府僚說其事，眾僚文武並進(jìn)曰：『文幹為儲(chǔ)君作逆，天下共知；假手宮臣，正合天意?！惶谠唬骸汗讶耸挤疃髦迹稳绦?！即有所違，卿與之言，必?zé)o此理。』府僚又請(qǐng)，終拒而不聽?！拱词菚r(shí)高祖無誅建成意，左右何敢輒殺之！今不取?！?/em>
世民既行，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qǐng)，封德彝復(fù)為之營解於外，〔為，于偽翻。〕上意遂變，復(fù)遣建成還京師居守。惟責(zé)以兄弟不睦，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左衛(wèi)率韋挺、〔左右衛(wèi)率掌東宮羽衛(wèi)兵仗之政令，正四品上。率，所律翻?！?/em>又策兵曹參軍杜淹，並流於巂州。〔巂，音髓?！?/em>挺，沖之子也。〔韋沖事隋文帝，招撫叛胡，以赴長城之役，又著績於南方。〕初，洛陽既平，杜淹久不得調(diào)，〔調(diào)，徒弔翻。〕欲求事建成。房玄齡以淹多狡數(shù)，恐其教導(dǎo)建成，益為世民不利，乃言於世民，引入天策府。
5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武周縣，漢屬鴈門郡，魏、晉省，後魏屬代郡，隋廢入朔州雲(yún)內(nèi)縣。杜佑曰：朔州馬邑郡治善陽縣，有秦馬邑城、武周塞。厥，九勿翻?！?/em>州兵擊破之。
6秋，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總管秦武通擊卻之。
7楊文幹襲陷寧州，〔宋白曰：寧州以安寧取稱。九域志：北至慶州一百二十里。〕驅(qū)掠吏民出據(jù)百家堡。〔百家堡在慶州馬嶺縣。〕秦王世民軍至寧州，其黨皆潰。癸酉，文幹為其麾下所殺，傳首京師。獲宇文穎，誅之。
8丁丑，梁師都行臺(tái)白伏願(yuàn)來降。〔降，戶江翻?！?/em>
9戊寅，突厥寇原州；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章：十二行本「山」下有「邀其歸路」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大木根山，在雲(yún)中河之西，拓跋氏之先所居也?！?/em>庚辰，突厥寇隴州；遣護(hù)軍尉遲敬德?lián)糁?em>〔尉，紆勿翻?！?/em>
10吐谷渾寇岷州。辛巳，吐谷渾、黨項(xiàng)寇松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11癸未，突厥寇陰盤。〔陰盤縣，漢屬安定，晉屬京兆，後魏置平?jīng)隹ぃ?、唐屬?zèng)苤?，唐後改陰盤曰潘原?！?/em>
12甲申，扶州刺史蔣善合擊吐谷渾於松州赤磨鎮(zhèn)，破之。
13己丑，突吐利設(shè)與苑君璋寇并州。
14甲子，車駕還京師。
15或說上曰：〔說，輸芮翻?！?/em>「突厥所以屢寇關(guān)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厥，九勿翻。〕若焚長安而不都，則胡寇自息矣?！股弦詾槿?，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踰南山至樊、鄧，行可居之地，〔踰長安南山出商州，即至樊、鄧。行，下孟翻?！?/em>將徙都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裴寂皆贊成其策，蕭瑀等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諫。〔瑀，音禹?！?/em>秦王世民諫曰：「戎狄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興，光宅中夏，〔夏，戶雅翻。〕精兵百萬，所征無敵，柰何以胡寇擾邊，遽遷都以避之，貽四海之羞，為百世之笑乎！彼霍去病漢廷一將，猶志滅匈奴；〔霍去病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為！」將，即亮翻?！?/em>況臣忝備藩維，願(yuàn)假數(shù)年之期，請(qǐng)係頡利之頸，致之闕下。〔頡，奚結(jié)翻。〕若其不效，遷都未晚。」上曰：「善。」建成曰：「昔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事見十二卷漢惠帝三年?！?/em>秦王之言得無似之！」世民曰：「形勢(shì)各異，用兵不同，樊噲小豎，何足道乎！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章：十二行本「非」下有「敢」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虛言也！」〔為太宗滅突厥張本?！?/em>上乃止。建成與妃嬪因共譖世民曰：「突厥雖屢為邊患，得賂即退。秦王外託禦寇之名，內(nèi)欲總兵權(quán)，成其篡奪之謀耳！」
上校獵城南，太子、秦、齊王皆從，〔從，才用翻?！?/em>上命三子馳射角勝。建成有胡馬，肥壯而喜蹶，〔喜，許記翻?！?/em>以授世民曰：「此馬甚駿，能超數(shù)丈澗，弟善騎，〔騎，奇寄翻?！?/em>試乘之?！故烂癯艘灾鹇?，馬蹶，世民躍立於數(shù)步之外，馬起，復(fù)乘之，〔復(fù)，扶又翻?！?/em>如是者三，顧謂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見殺，死生有命，庸何傷乎！」建成聞之，因令妃嬪譖之於上〔令，力丁翻。嬪，毗賓翻?！?/em>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為天下主，豈有浪死！」上大怒，先召建成、元吉，然後召世民入，責(zé)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邪，音耶?！?/em>世民免冠頓首，請(qǐng)下法司案驗(yàn)。〔下，遐嫁翻?！?/em>上怒不解，會(huì)有司奏突厥入寇，上乃改容勞勉世民，命之冠胂，與謀突厥。〔厥，九勿翻。勞，力到翻。冠，古玩翻?！?/em>閏月，己未，詔世民、元吉將兵出豳州以禦突厥，〔將，即亮翻?！?/em>上餞之於蘭池。〔蘭池，即秦始皇遇盜之地。史記註曰：地理志，渭城縣有蘭池宮。正義曰：括地志，蘭池陂即古之蘭池，在咸陽縣界。秦記曰：始皇引渭水為池，築為蓬瀛，刻石為鯨，長二百丈；遇盜之處也?！?/em>上每有寇盜，輒命世民討之，事平之後，猜嫌益甚。
16初，隋末京兆韋仁壽為蜀郡司法書佐，〔按新書百官志：諸州法曹司法參軍，掌鞫獄麗法，督盜賊，知贓賄沒入。又有參軍事，註云：武德初改行書佐曰行參軍，尋又改曰參軍事。則書佐即參軍之任也?！?/em>所論囚至市，猶西向?yàn)槿蕢鄱Y佛然後死。〔史言韋仁壽論刑，人自以為不冤。為，于偽翻?！?/em>唐興，爨弘達(dá)帥西南夷內(nèi)附朝廷遣使撫之，〔帥，讀曰率。使，疏吏翻。〕類皆食縱，遠(yuǎn)民患之，有叛者。仁壽時(shí)為巂州都督長史，上聞其名，命檢校南寧州都督，寄治越巂，〔巂州，越巂郡。巂，音髓。長，知兩翻?！?/em>使之歲一至其地慰撫之。仁壽性寬厚，有識(shí)度，既受命，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將，即亮翻。洱，仍吏翻。〕周歷數(shù)千里，蠻、夷豪帥皆望歸附，來見仁壽。仁壽承制置七州、十五縣，各以其豪帥為刺史、縣令，〔按舊書地理志，是年置西寧、豫、西平、利、南雲(yún)、磨、南寧七州。志又有西平州，亦是年置。帥，所類翻?！?/em>法令清肅，蠻、夷悅服。將還，〔還，從宣翻，又音如字?！?/em>豪帥皆曰：「天子遣公都督南寧，何為遽去﹖」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蠻、夷即相帥為仁壽築城，立廨舍，〔帥，讀曰率。為，于偽翻。廨，古隘翻?！?/em>旬日而就。仁壽乃曰：「吾受詔但令巡撫，不敢擅留?！剐U、夷號(hào)泣送之，〔號(hào)，戶高翻?！?/em>因各遣子弟入貢。壬戌，仁壽還朝，〔朝，直遙翻?！?/em>上大悅，命仁壽徙鎮(zhèn)南寧，以兵戍之。
17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厥，九勿翻?！?/em>
18八月，戊辰，突厥寇原州。
19己巳，吐谷渾寇鄯州。〔鄯州西平郡，禿髮氏所都之地。鄯，時(shí)戰(zhàn)翻。〕
20壬申，突厥寇忻州，丙子，寇并州；京師戒嚴(yán)。戊寅，寇綏州，〔綏州，雕陰郡。雕陰古縣，漢屬上郡，今延州以北橫山之地也。孫愐曰：綏州，春秋時(shí)為白狄所居，秦為上郡，後魏置上州，又改為綏州，取綏德縣為名?！?/em>刺史劉大俱擊卻之。
是時(shí)，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連營南上，〔頡，奚結(jié)翻?？?，從刊入聲。汗，音寒。上，時(shí)掌翻?！?/em>秦王世民引兵拒之。會(huì)關(guān)中久雨，糧運(yùn)阻絕，士卒疲於征役，器械頓弊，〔頓，讀曰鈍。〕朝廷及軍中咸以為憂。世民與虜遇於豳州，勒兵將戰(zhàn)，己卯，可汗帥萬餘騎奄至城西，陳於五隴阪，〔帥，讀曰率。騎，奇寄翻；下同。陳，讀曰陣；下虜陳同。阪，音反。〕將士震恐。世民謂元吉曰：「今虜騎憑陵，不可示之以怯，當(dāng)與之一戰(zhàn)，汝能與我俱乎﹖」元吉懼曰：「虜形勢(shì)如此，柰何輕出，萬一失利，悔可及乎！」世民曰：「汝不敢出，吾當(dāng)獨(dú)往，汝留此觀之?！?em>〔世民獨(dú)出外以威示突厥，內(nèi)以服元吉之心?！?/em>世民乃帥騎馳詣虜陳，告之曰：「國家與可汗和親，何為負(fù)約，深入我地！我秦王也，可汗能鬬，獨(dú)出與我鬬；若以眾來，我直以此百騎相當(dāng)耳?！诡R利不之測(cè)，笑而不應(yīng)。〔頡利素服秦王神武，恐其以百騎挑戰(zhàn)，而伏大兵四合以擊之，故不敢應(yīng)?！?/em>世民又前，遣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無香火之情也！」〔古者盟誓質(zhì)諸天地山川鬼神，歃血而已；後世有對(duì)神立誓者，有禮佛立誓者，始有香火之事?！?/em>突利亦不應(yīng)。〔秦王以此疑頡利之心，突利恐因此為頡利所疑，故亦不敢應(yīng)?！?/em>世民又前，將渡溝水，頡利見世民輕出，又聞香火之言，疑突利與世民有謀，乃遣止世民曰：「王不須渡，我無他意，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乃引兵稍卻。是後霖雨益甚，世民諸將曰：「虜所恃者弓矢耳，〔將，即亮翻。〕今積雨彌時(shí)，筋膠俱解，弓不可用，彼如飛鳥之折翼；〔折，而設(shè)翻?！?/em>吾屋居火食，刀槊犀利，〔犀，堅(jiān)也?！?/em>以逸制勞，此而不乘，將復(fù)何待！」〔復(fù)，扶又翻。〕乃潛師夜出，冒雨而進(jìn)，突厥大驚。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說，輸芮翻?！?/em>突利悅，聽命。頡利欲戰(zhàn)，突利不可，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請(qǐng)和親，世民許之。思摩，頡利之從叔也。〔從，才用翻?！?/em>突利因自託於世民，請(qǐng)結(jié)為兄弟；世民亦以恩意撫之，與盟而去。〔為後突利先來降張本。〕
庚寅，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於杜陽谷。〔杜陽山在岐州扶風(fēng)縣。孔穎達(dá)詩譜曰：周原者，岐山陽地，屬杜陽，地形險(xiǎn)阻，而原田肥美。杜陽，漢縣，屬扶風(fēng)，有杜陽山，山北有杜陽谷?！?/em>
壬申，突阿史那恩摩入見，〔見，賢遍翻?！?/em>上引升御榻，慰勞之。〔勞，力到翻。〕思摩貌類胡，不類突厥，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厥，九勿翻。種，章勇翻?！?/em>歷處羅、頡利世，常為夾畢特勒，終不得典兵為設(shè)。既入朝，〔處，昌呂翻。頡，奚結(jié)翻。朝，直遙翻?！?/em>賜爵和順王。
丁酉，遣左僕射裴寂使於突厥。〔使，疏吏翻?！?/em>
21九月，癸卯，日南人姜子路反，〔日南郡，德州，後改驩州?！?/em>交州都督王志遠(yuǎn)擊破之。
22癸卯，突厥寇綏州，都督劉大俱擊破之，獲特勒三人。
冬，十月，己巳，突厥寇甘州。
23辛未，上校獵於鄠之南山；〔鄠縣屬京兆，在南山下，北至長安城六十里。鄠，音戶。〕癸酉，幸終南。〔酈道元曰：武功縣太一山，古文以為終南山，在武功縣西南。按鄠、長安之西南山皆曰終南山；「終」，亦作「中」?！?/em>
24吐谷渾及羌人寇疊州，陷合川。〔疊州，合川郡，治疊川，秦、漢以來為諸羌保據(jù)。後周武帝逐吐谷渾，取群山重疊之義，置疊州。合川縣，後周置西疆郡，隋廢為縣，治吐谷渾馬牧城，唐武德三年移治交戍城。吐，從暾入聲。谷，音浴。〕
25丙子，上幸樓觀，謁老子祠；〔岐州盩厔縣有樓觀、老子祠。觀，古玩翻?！?/em>癸未，以太牢祭隋文帝陵；十一月，丁卯，上幸龍躍宮；〔京兆高陵縣西四十里有龍躍宮?！?/em>庚午，還宮。
26太子詹事裴矩權(quán)檢校侍中。〔太子詹事，正三品，掌東宮三寺、十率府之政令。唐改隋納言為侍中。〕
八年（乙酉、六二五）
1春，正月，丙辰，以壽州都督張鎮(zhèn)周為舒州都督。〔壽州，淮南郡，南朝曰豫州，北朝曰揚(yáng)州，隋開皇九年曰壽州?！?/em>鎮(zhèn)周以舒州本其鄉(xiāng)里，到州，就故宅多市酒肴，召親戚故人，與之師宴，〔酣，戶甘翻。〕散髮萁踞，如為布衣時(shí)，凡十日。既而分贈(zèng)金帛，泣，與之別，曰：「今日張鎮(zhèn)周猶得與故人歡飲，明日之後，則舒州都督治百姓耳，〔治，直之翻?！?/em>君民禮隔，不得復(fù)為交遊?！?em>〔復(fù)，扶又翻；下復(fù)置同?！?/em>自是親戚故人犯法，一無所縱，境內(nèi)肅然。
2丁巳，遣右武衛(wèi)將軍段德操徇夏州地。〔夏，戶雅翻?！?/em>
3吐谷渾寇疊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
4是月，突厥、吐谷渾各請(qǐng)互市，詔皆許之。〔厥，九勿翻?！?/em>先是，中國喪亂，民乏耕牛，至是資於戎狄，雜畜被野。〔先，悉薦翻。喪，息浪翻。畜，許救翻。被，皮義翻。〕
5夏，四月，乙亥，黨項(xiàng)寇渭州。〔黨，底朗翻?！?/em>
6甲申，上幸鄠縣，校獵于甘谷，〔鄠縣有甘亭，夏啟與有扈氏戰(zhàn)之地。甘水出南山甘谷，北流逕秦萯陽宮西，又北逕甘亭西。鄠，音戶?！?/em>營太和宮於終南山；〔長安城南五十里有太和谷、太和宮?！?/em>丙戌，還宮。
7西突厥統(tǒng)葉護(hù)可汗遣使請(qǐng)婚，〔突厥大臣曰葉護(hù)，西突厥可汗自葉護(hù)為可汗，因號(hào)統(tǒng)葉護(hù)可汗?？?，從刊入聲。汗，音寒。使，疏吏翻?！?/em>上謂裴矩曰：「西突厥道遠(yuǎn)，緩急不能相助，今求婚，何如﹖」對(duì)曰：「今北狄方強(qiáng)，為國家今日計(jì)，且當(dāng)遠(yuǎn)交而近攻，用秦范睢之言。臣謂宜許其婚以威頡利；〔頡，奚結(jié)翻?！?/em>俟數(shù)年之後，中國完實(shí)，足抗北夷，然後徐思其宜。」上從之。〔考異曰：新、舊傳皆云封德彝之謀。今從實(shí)錄?！?/em>遣高平王道立至其國，統(tǒng)葉護(hù)大喜。道立，上之從子也。〔從，才用翻?！?/em>
8初，上以天下大定，罷十二軍。〔見上卷上年?！?/em>既而突厥為寇不已，辛亥，復(fù)置十二軍，以太常卿竇誕等為將軍，簡(jiǎn)練士馬，大舉擊突厥。
9甲寅，涼州胡睦伽陀引突厥襲都督府，〔孫愐曰：睦，姓也。伽，求迦翻。〕入子城；長史劉君傑擊破之。〔長，知兩翻?！?/em>
10六月，甲子，上幸太和宮。
11丙子，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華亭縣，隋大業(yè)初置，屬安定郡，義寧二年，分置隴州，至元和三年，并入汧源縣。燕，因肩翻?！?/em>及彈箏峽，〔皆以守隴道。箏，音爭(zhēng)?！?/em>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唐制：水部郎中掌天下川瀆陂池之政令，以導(dǎo)達(dá)溝洫，堰決溝渠，凡舟楫灌溉之利，皆總而舉之。凡諸曹郎中，從五品上；員外郎，從六品上。斷，丁管翻。厥，九勿翻。〕
丙戌，頡利可汗寇靈州。〔頡，奚結(jié)翻?？?，從刊入聲。汗，音寒?！?/em>丁亥，以右衛(wèi)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以禦之，以中書侍郎溫彥博為長史。先是，上與突厥書用敵國禮，〔先，悉薦翻。〕秋，七月，甲辰，上謂侍臣曰：「突厥貪婪無厭，〔婪，盧南翻。厭，於鹽翻。〕朕將征之，自今勿復(fù)為書，〔復(fù)，扶又翻?！?/em>皆用詔敕?！?br />
12丙午，車駕還宮。
13己酉，突厥頡利可汗寇相州。〔「相州」，疑當(dāng)作「桓州」；此時(shí)突厥兵不能至相州也。〕
14睦伽陀攻武興。〔蜀有武興鎮(zhèn)，後魏置東益州，梁為武興蕃王國，西魏改曰興州順政郡；此非睦伽陀所攻者也。按晉書地理志，永寧中，張軌為涼州刺史，鎮(zhèn)武威，上表請(qǐng)合秦、雍流移人於姑臧西北置武興郡；睦伽陀所攻者即此武興故城?！?/em>
15丙辰，代州都督藺謩與突厥戰(zhàn)於新城，不利；〔新城在馬邑南?！?/em>復(fù)命行軍總管張瑾屯石嶺，李高遷趨大谷以禦之。〔「大谷」，當(dāng)作「太谷」。舊曰陽邑，隋開皇十八年更名太谷，屬并州。宋白曰：并州太谷縣，本漢陽邑縣，今縣東十五里陽邑故城是也。後魏太武景明二年，復(fù)置陽邑縣，隋開皇十八年，改陽邑為太谷，因縣西太谷為名。復(fù)，扶又翻。趨，七喻翻?！?/em>丁巳，命秦王出屯蒲州以備突厥。〔考異曰：舊本紀(jì)，「八月六日，突厥寇定州，命皇太子往幽州，秦王往并州，以備突厥?！固茣岩嗤＝駬?jù)實(shí)錄，七月秦王出蒲州，八月無太子往幽州、秦王往并州事?！?/em>
八月，壬戌，突厥踰石嶺，寇并州；癸亥，寇靈州；丁卯，寇潞、沁、韓三州。〔沁源，漢穀遠(yuǎn)縣地，後魏改名，隋恭帝義寧元年置義寧郡，武德元年置沁州，又以潞州之襄垣、黎城、涉、銅鞮鄉(xiāng)等縣置韓州。沁，七鴆翻?！?/em>
16左武候大將軍安修仁擊睦伽陀於且渠川，破之。〔且，子余翻。且渠川，沮渠氏之墟也。沮渠蒙遜據(jù)涼州，川以是得名?！?/em>
17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行軍總管任緕屯太行，以禦突厥。〔行，戶剛翻。厥，九勿翻〕頡利可汗將兵十餘萬大掠朔州。〔頡，奚結(jié)翻?？桑瑥目肼?。汗，音寒。將，即亮翻?！?/em>壬申，并州道行軍總管張瑾與突厥戰(zhàn)于太谷，全軍皆沒，瑾脫身奔李靖。行軍長史溫彥博為虜所執(zhí)，〔長，知兩翻?！?/em>虜以彥博職在機(jī)近，〔中書侍郎，機(jī)近在官。〕問以國家兵糧虛實(shí)，彥博不對(duì)，虜遷之陰山。庚辰，突厥寇靈武，〔考異曰：實(shí)錄、統(tǒng)紀(jì)並云寇廣武。按北邊地名無廣武；下云靈州都督敗之，蓋「靈武」字誤耳。今按舊唐志，代州鴈門，漢廣武縣?；蛘呖軓V武即太谷乘勝之兵歟﹖史臣以漢古縣名稱鴈門為廣武耳。〕甲申，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擊破之。〔道宗所破者，癸亥寇靈州之兵，詳見通鑑舉要?！?/em>丙戌，突厥寇綏州。丁亥，頡利可汗遣使請(qǐng)和而退。〔使，疏吏翻?！?/em>
九月，癸巳，突厥沒賀咄設(shè)陷并州一縣，丙申，代州都督藺謩?chuàng)羝浦?br />
18癸卯，初令太府檢校諸州權(quán)量。〔檢校其輕重小大也。唐制：凡度以北方秬黍中者，一黍之廣為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一尺二寸為大尺，十尺為丈。凡量以秬黍中者，容一千二百黍?yàn)榛a，二籥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三斗為大斗，十斗為斛。凡權(quán)衡以秬黍中者，百黍之重為銖，二十四銖為兩，三兩為大兩，十六兩為斤。其量制，公私又不用籥，合內(nèi)之分，則有抄撮之細(xì)。程大昌曰：杜佑通典敘六朝賦稅而論其總曰：其度量三升當(dāng)今一升，秤則三兩當(dāng)今一兩，尺則尺二寸當(dāng)今一尺。註云：當(dāng)今，謂即時(shí)。即時(shí)者，當(dāng)佑之時(shí)也。〕
19丙午，右領(lǐng)軍將軍王君廓破突厥於幽州，俘斬二千餘人。
突厥寇藺州。〔藺州，當(dāng)置於漢西河郡藺縣界，而新、舊志並不載?！?/em>
20冬，十月，壬申，吐谷渾寇疊州，遣扶州刺史蔣善合救之。〔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21戊寅，突厥寇鄯州，遣霍公柴紹救之。〔厥，九勿翻。突厥既能寇鄯州，則上之藺州為蘭州，未可知也。鄯，時(shí)戰(zhàn)翻?！?/em>
十一月，辛卯朔，上幸宜州。
22權(quán)檢校侍中裴矩罷判黃門侍郎。
23戊戌，突厥寇彭州。〔武德元年，以寧州彭原縣置彭州?！?/em>
24庚子，以天策司馬宇文士及權(quán)檢校侍中。
25辛丑，徙蜀王元軌為吳王，漢王元慶為陳王。
26癸卯，加秦王世民中書令，齊王元吉侍中。
27丙午，吐谷渾寇岷州。
28戊申，眉州山獠反。〔眉州，通義郡，本漢犍為郡南安縣地，西魏置湄州，因峨眉山而名。獠，魯皓翻。〕
31以襄邑王神符檢校揚(yáng)州大都督。始自丹楊徙州府及居民於江北。〔由此廣陵專揚(yáng)州之名。〕
九年（丙戌、六二六）
1春，正月，己亥，詔太常少卿祖孝孫等更定雅樂。〔少，始照翻。更，工衡翻?！?/em>
2甲寅，以左僕射裴寂為司空，日遣員外郎一人更直其第。
3二月，庚申，以齊王元吉為司徒。
4丙子，初令州縣祀社稷，又令士民里閈相從立社。〔閈，侯旰翻，閭也。里門謂之閈。〕各申祈報(bào)，〔春夏祈而秋冬報(bào)?！?/em>用洽鄉(xiāng)黨之歡。戊寅，上祀社稷。
5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將軍楊毛【嚴(yán)：「毛」改「屯」。】擊之。〔折威將軍，十二軍將軍之一也。寧州道為折威軍?！?/em>
6三月，庚寅，上幸昆明池；壬辰，還宮。
7癸巳，吐谷渾，黨項(xiàng)寇岷州。
8戊戌，益州道行臺(tái)尚書郭行方擊眉州叛獠，破之。〔獠，魯皓翻?！?/em>
9壬寅，梁師都寇邊，陷靜難鎮(zhèn)。〔難，乃旦翻。〕
10丙午，上幸周氏陂。
11辛亥，突厥寇靈州。〔厥，九勿翻?！?/em>
12乙卯，車駕還宮。
13癸丑，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使，疏吏翻。帥，讀曰率?？桑瑥目肼?。汗，音寒?？籍愒唬簩?shí)錄云五千人。按奉使安得五千人，蓋「十」字誤作「千」字耳?！?/em>事泄，突厥囚之。
14丁巳，突厥寇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樂，音洛?！?/em>
15戊午，郭行方擊叛獠於洪、雅二州，大破之，〔歷考新、舊志，劍南有雅州，無洪州?；蛟唬杭疵贾莺檠趴h，「二州」二字衍。隋開皇十三年，以西魏嘉州洪雅鎮(zhèn)置縣。宋白曰：因洪雅川為名?！?/em>俘男女五千口。
16夏，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涇州。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戰(zhàn)於靈州之硤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
17太史令傅奕上疏〔唐太史令從五品下，掌觀察天文，稽定曆數(shù)，凡日月星辰之變，風(fēng)雲(yún)氣色之異。上，時(shí)掌翻。〕請(qǐng)除佛法曰：「佛在西域，言妖路遠(yuǎn)，〔妖，於驕翻?！?/em>漢譯胡書，恣其假託。使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親，遊手遊食易服以逃租賦。偽啟三塗，謬張六道，〔釋氏以地獄、餓鬼、畜生為三塗，言人之為惡者必墮此也。又添阿脩羅、天神、地祇為六道?！?/em>恐愒愚夫，〔愒，今人讀如喝，呼葛翻?！?/em>詐欺庸品。乃追懺既往之罪，〔懺，楚鑒翻。釋氏以自陳悔過為懺?！?/em>虛規(guī)將來之福；布施萬錢，希萬倍之報(bào)，〔施，式豉翻?！?/em>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章；有造為惡逆，身墜刑網(wǎng)，方乃獄中禮佛，規(guī)免其罪。且生死壽夭，〔夭，於矯翻?！?/em>由於自然，刑德威福，關(guān)之人主，貧富貴賤，功業(yè)所招，而愚僧矯詐，皆云由佛。竊人主之權(quán)，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降自羲、農(nóng)、至于有漢，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事見四十五卷漢明帝永明八年。〕西晉以上，國有嚴(yán)科，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髮之事。洎于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祚短，梁武、齊襄，足為明鏡。〔謂梁武帝餓死臺(tái)城，齊文襄為膳奴所弒也?！?/em>今天下僧尼，數(shù)盈十萬，翦刻繒綵，裝束泥人，競(jìng)為厭魅，〔尼，女夷翻?？?，慈陵翻。厭，於琰翻。魅，音媚。〕迷惑萬姓。請(qǐng)令匹配，即成十萬餘戶，產(chǎn)育男女，十年長養(yǎng)，一紀(jì)教訓(xùn)，可以足兵。〔長，知兩翻。〕四海免蠶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fēng)自革，淳樸之化還興。〔妖，於驕翻。〕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僧尼徒眾，糜損國家，寺塔奢侈，虛費(fèi)金帛?！?em>〔沙門，或曰桑門，亦聲相近，總謂之僧，皆胡言也。僧，譯為和命眾，桑門，為息心，比丘，為乞；俗人之信憑道法者，男曰優(yōu)婆塞，女曰優(yōu)婆夷。其為沙門者，初脩十誡，曰沙彌，而終於二百五十，則具足成大僧。佛弟子收奉舍利，建宮宇，謂為塔，亦胡言，猶宗廟也，故世稱塔廟?！?/em>為諸僧附會(huì)宰相，對(duì)朝讒毀，〔言對(duì)朝廷而肆讒毀也。朝，直遙翻。佗，徒何翻?！?/em>諸尼依託妃、主，潛行謗讟，子佗竟被囚縶，刑於都市。〔被，皮義翻。〕周武平齊，制封其墓。臣雖不敏，竊慕其蹤。」
上詔百官議其事，唯太僕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古有太僕正，漢九卿有太僕，梁十二卿有太僕卿。唐太僕卿掌邦國廄牧、車輿之政令?！?/em>蕭瑀曰：「佛，聖人也，而奕非之；非聖人者無法，〔引孝經(jīng)之言?，r，音禹。〕當(dāng)治其罪。」〔治，直之翻?！?/em>奕曰：「人之大倫，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釋典謂佛以王太子出家，故言以世嫡叛其父。釋氏之法不拜君親，故言以匹夫抗天子?！?/em>蕭瑀不生於空桑，〔昔有莘氏女採桑於伊川，得嬰兒於空桑中，言其母孕於伊水之濱，夢(mèng)神告之曰：「臼水出而東走。母明而視之，臼水出焉，告其鄰居而走，顧望其邑咸為水矣。其母化為空桑，子在其中。莘女取而獻(xiàn)之，長有賢德，教以為尹，是謂伊尹。〕乃遵無父之教。非孝者無親，瑀之謂矣！」〔亦以孝經(jīng)之言難瑀?！?/em>瑀不能對(duì)，但合手曰：「地獄之設(shè)，正為是人！」〔釋氏之說，謂為善者則升天堂，為惡者墮地獄。為，于偽翻。〕
上亦惡沙門、道士茍避征傜，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觀鄰接廛邸，溷雜屠沽，〔惡，烏路翻。觀，古玩翻；下同?！?/em>辛巳，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練行者，遷居大寺觀，給其衣食，毋令闕乏。〔行，下孟翻。觀，古喚翻。〕庸猥粗穢者，悉令罷道，【張：「道」作「遣」?！?/em>勒還鄉(xiāng)里。京師留寺三所，觀二所，諸州各留一所，餘皆罷之?！?br />
傅奕性謹(jǐn)密，既職在占候，杜絕交遊，所奏災(zāi)異，悉焚其笹，人無知者。
18癸未，突厥寇西會(huì)州。〔武德二年，以平?jīng)隹ぶ畷?huì)寧鎮(zhèn)置西會(huì)州。厥，九勿翻?！?/em>
19五月，戊子，虔州胡成郎等殺長史，叛歸梁師都；〔「虔州」當(dāng)作「慶州」。長，知兩翻?！?/em>都督劉旻追斬之。
20壬辰，黨項(xiàng)寇廓州。〔廓州，澆河郡，古邯川之地。黨，底朗翻?！?/em>
21戊戌，突厥寇秦州。
22壬寅，越州人盧南反，殺刺史甯道明。〔此嶺南之越州，後改廉州。〕
23丙午，吐谷渾、黨項(xiàng)寇河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24突厥寇蘭州。〔蘭州，金城郡，漢金城郡之枝陽縣地，以皋蘭山名州?！?/em>
25丙辰，遣平道將軍柴紹柴將兵擊胡。〔岐州道為平道軍，柴紹為將軍。紹將，即亮翻?！?/em>
26六月，丁巳，太白經(jīng)天。〔漢天文志曰：太白經(jīng)天，天下革，民更王。孟更註云：謂出東入西，出西入東也。太白陰星，出東當(dāng)伏東，出西當(dāng)伏西，過午則經(jīng)天。晉灼云：日，陽也，日出則星亡。晝見午上為經(jīng)天。劉向五紀(jì)論曰：太白少陰，弱不得專行，故以巳、未為界，不得經(jīng)天而行。經(jīng)天則晝見，其占為兵喪，為不臣，為更王，強(qiáng)國弱，小國強(qiáng)?！?/em>
秦王世民既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以洛陽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出保之，乃以行臺(tái)工部尚書溫大雅鎮(zhèn)洛陽，遣秦府車騎將軍榮陽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餘人之洛陽，〔騎，奇寄翻。亮將，即亮翻。之，往也?！?/em>陰結(jié)納山東豪傑以俟變，多出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謀不軌，下吏考驗(yàn)；〔下，遐嫁翻。〕亮終無言，乃釋之，使還洛陽。
建成夜召世民，飲酒而酖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數(shù)升，〔吐，土故翻。〕淮安王神通扶之還西宮。〔西宮，蓋即弘義宮。新書曰：秦王居西宮之承乾殿?！?/em>上幸西宮，問世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能飲，自今無得復(fù)夜飲。」〔復(fù)，扶又翻；下可復(fù)、不復(fù)、事復(fù)、能復(fù)同?！?/em>因謂世民曰：「首建大謀，削平海內(nèi)，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為嗣，汝固辭；〔事見前。嗣，祥吏翻?！?/em>且建成年長，為嗣日久，吾不忍奪也。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同處京邑，必有紛競(jìng)，〔長，知兩翻。處，昌呂翻。〕當(dāng)遣汝還行臺(tái)，居洛陽，自陝以東皆主之。〔秦王時(shí)領(lǐng)陝東道大行臺(tái)。陝，失冉翻?！?/em>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漢梁孝王故事?！?em>〔梁孝王事見漢景帝紀(jì)?！?/em>世民涕泣，辭以不欲遠(yuǎn)離膝下，〔離，力智翻?！?/em>上曰：「天下一家，東、西兩都，道路甚邇，〔舊書地理志：東都在西都之東八百五十里?！?/em>吾思汝即往，毋煩悲也?！箤⑿?，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若至洛陽，有土地甲兵，不可復(fù)制；〔復(fù)，扶又翻?！?/em>不如留之長安，則一匹夫耳，取之易矣?！鼓嗣芰顢?shù)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躍，觀其志趣，恐不復(fù)來?！褂智步抑家岳φf上，〔易，以豉翻。上，時(shí)掌翻。說，輸芮翻。〕上意遂移，事復(fù)中止。
建成、元吉與後宮日夜譖訴世民於上，〔後宮，即尹德妃、張婕妤等。〕上信之，將罪世民。陳叔達(dá)諫曰：「秦王有大功於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剛烈，若加挫抑，恐不勝憂憤，或有不測(cè)之疾，〔勝，音升?！?/em>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密請(qǐng)殺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為辭﹖」元吉曰：「秦王初平東都，顧望不還，散錢帛以樹私恩，又違敕命，非反而何！但應(yīng)速殺，何患無辭！」上不應(yīng)。
秦府僚屬皆憂懼不知所出。行臺(tái)考功郎中房玄齡謂比部郎中長孫無忌曰：〔唐制：考功郎中屬吏部，掌文部官吏之考課?？颊n之法有四善、二十七最。比部屬刑部，掌勾諸司百僚俸料、公廨、贓贖，調(diào)斂徒役，課程逋懸數(shù)物，周知內(nèi)外之經(jīng)費(fèi)而總勾之。比，音毗?！?/em>「今嫌隙已成，一旦禍機(jī)竊發(fā)，豈惟府朝塗地，〔府朝，猶言府廷也。漢時(shí)郡僚謂本郡為郡朝，亦此類。朝，直遙翻?！?/em>乃實(shí)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謂周公誅管、蔡也。〕存亡之機(jī)，間不容髮，正在今日！」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fā)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jǐn)當(dāng)白之。」乃入言世民。世民召玄齡謀之，玄齡曰：「大王功蓋天地，當(dāng)承大業(yè)；今日憂危，乃天贊也，願(yuàn)大王勿疑?！鼓伺c府屬杜如晦共勸世民誅建成、元吉。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驍將，欲誘之使為己用，〔驍，堅(jiān)堯翻。將，即亮翻。誘，音酉?！?/em>密以金銀器一車贈(zèng)左二副護(hù)軍尉遲敬德，〔時(shí)秦、齊府各置左右六府護(hù)軍。尉，紆勿翻?！?/em>并以書招之曰：「願(yuàn)迂長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em>〔長，知兩翻。〕敬德辭曰：「敬德，蓬戶甕牖之人，遭隋末亂離，久淪逆地，罪不容誅。秦王賜以更生之恩，〔事見一百八十八卷三年?！?/em>今又策名藩邸，〔左傳：狐突曰：「策名委質(zhì)，貳乃辟也?！苟蓬A(yù)註云：名書於所臣之策?！?/em>唯當(dāng)殺身以為殿；於殿下無功，不敢謬當(dāng)重賜。若私交殿下，乃是貳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與之絕。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嶽，雖積金至斗，〔斗，謂北斗。唐人詩曰：「身後堆金柱北斗?！股w時(shí)人常語也?！?/em>知公不移。相遺但受，何所嫌也！〔遺，唯季翻?！?/em>且得以知其陰計(jì)，豈非良策！不然，禍將及公。」既而元吉使壯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開重門，〔刺，七亦翻。重，直龍翻?！?/em>安臥不動(dòng)，刺客屢至其庭，終不敢入。〔長其勇也?！?/em>元吉乃譖敬德於上，下詔獄訊治，〔下，遐嫁翻。治，直之翻?！?/em>將殺之，世民固請(qǐng)，得免。又譖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jié)，出為康州刺史。〔武德元年，以成州同谷縣置西唐州?！?/em>知節(jié)謂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盡矣，身何能久！知節(jié)以死不去，願(yuàn)早決計(jì)?！褂忠越鸩T右二護(hù)軍段志玄，志玄不從。〔誘，音酉?！?/em>建成謂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憚?wù)擢?dú)房玄齡、杜如晦耳?！菇宰P之於上而逐之。
世民腹心唯長孫無忌尚在府中，與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候車騎將軍三水侯君集〔長，知兩翻。右候車騎將軍，以車騎將軍屬右候衛(wèi)也。三水縣，漢屬安定郡，隋、唐屬邠州。宋白曰：三水縣以縣界有羅川谷，三泉並流為名。雍，於用翻。騎，奇寄翻。〕及尉遲敬德等，〔尉，紆勿翻。〕日夜勸世民誅建成、元吉。世民猶豫未決，問於靈州大都督李靖，靖辭；問於行軍總管李世勣，世勣辭；世民由是重二人。〔考異曰：統(tǒng)紀(jì)云：「秦王懼，不知所為。李靖、李勣數(shù)言大王以功高被疑，靖等請(qǐng)申犬馬之力?！箘M小說：「太宗將誅蕭牆之惡以主社稷，謀於衛(wèi)公靖，靖辭；謀於英公徐勣，勣亦辭。帝由是珍此二人。」二說未知誰得其實(shí)。然劉說近厚，有益風(fēng)化，故從之。舊建成傳又云：「封德彝密勸大宗誅建成，世民不從。德彝更言於上曰：『秦王既有大功，終不為太子之下，若不立之，願(yuàn)早為之所。』又說建成作亂，曰：『夫?yàn)樗暮Ｕ卟活櫰溆H。漢高乞羹，此之謂矣?！弧拱丛S敬宗傳云：「敬宗父善心及虞芯南兄世基，皆為宇文化及所殺，封德彝時(shí)為內(nèi)史舍人，備見其事，嘗謂人曰：『世基被誅，世南匍匐而請(qǐng)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為口實(shí)，敬宗銜之。及為德彝立傳，盛加其惡。」疑此亦近誣，今不取?！?/em>
會(huì)突厥郁射設(shè)數(shù)萬騎屯河南，入塞，圍烏城，〔烏城，蓋在鹽州五原縣烏鹽池；或曰，在朔方烏水上。杜佑曰：武威郡南二里有烏城守捉。將，即亮翻。騎，奇寄翻。厥，九勿翻?！?/em>建成薦元吉代世民督諸軍北征，上從之，命元吉督右武衛(wèi)大將軍李藝、天紀(jì)將軍張瑾等救烏城。〔關(guān)內(nèi)十二軍，涇州道曰天紀(jì)軍，置將軍一人?！?/em>元吉請(qǐng)尉遲敬德、程知節(jié)、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統(tǒng)軍秦叔寶等與之偕行，簡(jiǎn)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元吉軍。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唐志：太子率更寺，令一人，從四品上；丞二人，從七品上。掌宗族次序、禮樂、刑罰及漏刻之政令。更，工衡翻。晊，之日翻?！?/em>「太子語齊王：『今汝得秦王驍將精兵；擁數(shù)萬之眾，吾與秦王餞叉於昆明池，使壯士拉殺之於幕下，秦云暴卒，主上宜無不信。〔語，牛倨翻。拉，盧合翻。驍，堅(jiān)堯翻。將，即亮翻?？籍愒唬号f傳以為建成實(shí)有此言而晊告之。按建成前酖秦王，高祖已知之。今若明使壯士拉殺而欺云暴卒，高祖豈有肯信之理！此說殆同兒戲。今但至?xí)y告建成等，則事之虛實(shí)皆未可知，所謂疑以傳疑也?！?/em>吾當(dāng)使人進(jìn)說，令授吾國事。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世民以晊言告長孫無忌等，無忌等勸世民先事圖之。〔先，悉薦翻?！?/em>世民歎曰：「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朝夕，欲俟其發(fā)，然後以義討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誰不愛其死！今眾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禍機(jī)垂發(fā)，而王猶晏然不以為憂，大王縱自輕，如宗廟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將竄身草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無忌曰：「不從敬德之言，事今敗矣。敬德等必不為王有，無忌亦當(dāng)相隋而去，不能復(fù)事大王矣！」〔敬德、無忌詭言逃去以激世民，使之速發(fā)。復(fù)，扶又翻；下同?！?/em>世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棄，公更圖之。」敬德曰：「王今處事有疑，非智也；臨難不決，非勇也。〔處，昌呂翻?！?/em>且大王素所畜養(yǎng)勇士八百餘人，〔畜，吁玉翻?！?/em>在外者今已入宮，擐甲執(zhí)兵，〔擐，音宦。〕事勢(shì)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世民訪之府僚，皆曰：「齊王兇戾，終不肯事其兄。比聞護(hù)軍薛實(shí)嘗謂齊王曰：〔比，毗至翻。此齊府護(hù)軍也。〕『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終主唐祀?！?em>〔合，音閤。〕齊王喜曰：『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槐伺c太子謀亂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亂心無厭，〔厭，於鹽翻?！?/em>何所不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復(fù)唐有。〔復(fù)，音扶又翻；下聽復(fù)同，又並音如字?！?/em>以大王之賢，取二人如拾地芥耳，柰何徇匹夫之節(jié)，忘社稷之計(jì)乎！」世民猶未決，眾曰：「大王以舜為何如人﹖」曰：「聖人也?！贡娫唬骸甘顾纯＞怀觯瑒t為井中之泥，塗廩不下，則為廩上之灰，安能澤被天下，法施後世乎！是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蓋所存者大故也。」〔瞽瞍使舜浚井，既入，從而揜之，舜穿井為匿空旁出。使塗廩，捐嘥，瞽瞍焚廩，舜以兩笠自捍而下。家語：孔子曰：「舜事瞽瞍，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贡唬ちx翻?！?/em>世民命卜之，幕僚張公謹(jǐn)自外來，【章：十二行本「來」下有「見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em>取龜投地，〔說苑曰：靈龜五色，似玉似金，北陰向陽，上高象天，下平法地，易號(hào)為龜?！?/em>曰：「卜以決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於是定計(jì)。〔考異曰：唐曆云：「布卦未畢，張公謹(jǐn)適自外至，諫曰：『夫事不可疑而疑者，其禍立至。今假使卜之不吉，其可已乎！』遂折蓍。秦王曰：『善！』」今從舊唐書?！?/em>
世民令無忌密召房玄齡等，曰：「敕旨不聽復(fù)事王；今若私謁，必坐死，不敢奉教！」〔房玄齡之言，亦以激發(fā)世民。〕世民怒，謂敬德曰：「玄齡、如晦豈叛我邪！」〔邪，音耶?！?/em>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觀之，若無來心，可斷其首以來。」〔斷，丁管翻?！?/em>敬德往，與無忌共諭之曰：「王已決計(jì)，公宜速入共謀之。吾屬四人，不可群行道中?！鼓肆钚g、如晦著道士服，〔著，陟略翻。〕與無忌俱入，敬德自他道亦至。
己未，太白復(fù)經(jīng)天。傅奕密奏：「太白見秦分，〔見，賢遍翻。分，扶問翻。〕秦王當(dāng)有天下。」上以其狀授世民。於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且曰：「臣於兄弟無毫負(fù)，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bào)讎。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shí)恥見諸賊！」上省之，愕然，〔為，于偽翻。省，悉景翻?！?/em>報(bào)曰：「明當(dāng)鞫問，汝宜早參?！?em>〔明，謂明日也。參，謂朝參?！?/em>
庚申，世民帥長孫無忌等入，伏兵於玄武門。〔玄武門，宮城北門。帥，讀曰率。長，知兩翻?！?/em>張婕妤竊知世民表意，馳語建成。〔婕妤，音接予。語，牛倨翻?！?/em>建成召元吉謀之，元吉曰：「宜勒宮府兵，託疾不朝，以觀形勢(shì)。」〔朝，直遙翻。〕建成曰：「兵備已嚴(yán)，當(dāng)與弟入?yún)ⅲ詥栂??！鼓司闳耄ば溟T。〔趣，七喻翻；下同。〕上時(shí)已召裴寂、蕭瑀、陳叔達(dá)等，欲按其事。〔瑀，音禹?！?/em>
建成、元吉至臨湖殿，覺變，即跋馬東歸宮府。〔跋，蒲掇翻。跋馬者，搖駷馬銜，偏促一轡，又以兩足搖鼓馬腹，使之迴走?！?/em>世民從而呼之，元吉張弓射世民，再三不彀，〔控弦不開，所以不至於彀，蓋倉皇失措也。射，而亦翻；下同?！?/em>世民射建成，殺之。尉遲敬德將七十騎繼至，〔將，即亮翻。騎，奇寄翻；下同?！?/em>左右射元吉墜馬。世民馬逸入林下，為木枝所絓，〔絓，胡卦翻?！?/em>墜不能起。元吉遽至，弓將扼之，敬德躍馬叱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殺之。翊衛(wèi)車騎將軍馮翊馮立〔太子左右衛(wèi)率府所領(lǐng)，亦有親、勳、翊三衛(wèi)府?！?/em>聞建成死，歎曰：「豈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難乎！」〔難，乃旦翻。〕乃與副護(hù)軍薛萬徹、屈咥直府左車騎萬年謝叔方〔屈咥宜，即驅(qū)咥直也，屬帳內(nèi)府。咥，徒結(jié)翻，又丑栗翻。萬年，赤縣，本隋大興縣，武德元年更名?！?/em>帥東宮、齊府精兵二千馳趣玄武門。〔帥，讀曰率。趣，七喻翻?！?/em>張公謹(jǐn)多力，獨(dú)閉關(guān)以拒之，不得入。雲(yún)麾將軍敬君弘掌宿衛(wèi)兵，屯玄武門，〔雲(yún)麾將軍，梁百二十五號(hào)將軍之一也，唐為武散階，從三品上。〕挺身出戰(zhàn)，所親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觀變，俟兵集，成列而戰(zhàn)，未晚也。」君弘不從，與中郎將呂世衡大呼而進(jìn)，皆死之。〔唐諸衛(wèi)中郎將皆正四品下。呼，火故翻?！?/em>君弘，顯雋之曾孫也。〔敬顯雋仕北齊，官至尚書右僕射?！?/em>守門兵與萬徹等力戰(zhàn)良久，萬徹鼓譟欲攻秦府，將士大懼；〔將，即亮翻?！?/em>尉遲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尉，紆勿翻?！?/em>宮府兵遂潰。萬徹與數(shù)十騎亡入終南山。馮立既殺敬君弘，謂其徒曰：「亦足以少報(bào)太子矣！」〔少，詩沼翻?！?/em>遂解兵，逃於野。
上方泛舟海池，〔閤本太極宮圖：太橿宮中凡有三海池，東海池在玄武門內(nèi)之東，近凝雲(yún)閤；北海池在玄武門內(nèi)之西；又南有南海池，近咸池殿?！?/em>世民使尉遲敬德入宿衛(wèi)，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驚，問曰：「今日亂者誰邪﹖〔邪，音耶?！?/em>卿來此何為﹖」對(duì)曰：「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dòng)陛下，遣臣宿衛(wèi)?！股现^裴寂等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dāng)如之何﹖」蕭瑀、陳叔達(dá)曰：「建成、元吉本不預(yù)義謀，又無功於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姦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太子謂之元良。瑀，音禹。處，昌呂翻；下處分、處決同?！?/em>委之國事，無復(fù)事矣！」〔復(fù)，扶又翻?！?/em>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箷r(shí)宿衛(wèi)及秦府兵與二宮左右戰(zhàn)猶未已，敬德請(qǐng)降手敕，令諸軍並受秦王處分，〔分，扶問翻?！?/em>上從之。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自東上閤門出宣敕，〔閤本太極宮圖，太極殿有東上閤門、西上閤門?！?/em>眾然後定。上又使黃門侍郎裴矩至東宮曉諭諸將率，皆罷散。〔將，即亮翻；下同?！?/em>上乃召世民，撫之曰：「近日以來，幾有投杼之惑?！?em>〔投杼，事見三卷周赧王七年。幾，居希翻?！?/em>世民跪而吮上乳，號(hào)慟久之。〔吮，徂兗翻。號(hào)，戶高翻。〕
建成子安陸王承道、河?xùn)|王承德、武安王承訓(xùn)、汝南王承明、鉅鹿王承義，元吉子梁郡王承業(yè)、漁陽王承鸞、普安王承獎(jiǎng)、江夏王承裕、義陽王承度皆坐誅，仍絕屬籍。
初，建成許元吉以正位之後，立為太弟，故元吉為之盡死。〔為，于偽翻?！?/em>諸將欲盡誅建成、元吉左右百餘人，籍沒其家，尉遲敬德固爭(zhēng)曰：「罪在二兇，既伏其誅；若及支黨，非所以求安也！」乃止。是日，下詔：「赦天下。兇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自餘黨與，一無所問。其僧、尼、道士、女冠並宜依舊。〔是年四月，命有司沙汰僧、尼、道士、女冠。〕國家庶事，皆取秦王處分。」〔處，昌呂翻；下同?！?/em>
辛酉，馮立、謝叔方皆自出；薛萬徹亡匿，世民履使諭之，乃出。世民曰：「此皆忠於所事，義士也?！贯屩?。
癸亥，立世民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秦?！?br />
臣光曰：立嫡以長，〔長，知兩翻?！?/em>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勢(shì)逼，必不相容。曏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jié)，〔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泰伯讓國於弟王季歷；子臧辭曹國而不受?！?/em>則亂何自而生矣！既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發(fā)，然後應(yīng)之，如此，則事非獲已，猶為愈也。既而為群下所迫，遂至蹀血禁門，〔如淳曰：殺人流血滂沱為蹀血。師古曰：蹀，謂履涉之也。蹀，徒頰翻?！?/em>推刃同氣，〔推，吐雷翻?！?/em>貽譏千古，惜哉！夫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之君，子孫之所儀刑也，〔夫，音扶?！?/em>彼中、明、肅、代之傳繼，得非有所指擬以為口實(shí)乎！明皇不稱廟號(hào)而稱帝號(hào)者，溫公避本朝諱耳。中宗、肅宗之季，玄宗、代宗並以兵清內(nèi)難而後繼大統(tǒng)?！?br />
27戊辰，以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左衛(wèi)率，程知節(jié)為右衛(wèi)率，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尉，紆勿翻。率，所律翻。東宮門下坊，左庶子二人，正四品上。掌侍從贊相，駮正啟奏，皇太子出則版奉外辨中嚴(yán)，入則解嚴(yán)；凡令書下，則畫諾覆審，留所畫以為案，更寫印署注令諾送詹事府典書坊。右庶子二人，正四品下。中舍人正五品上，舍人正六品上。舍人掌行令書、令旨及表啟之事。太子通表如人臣之禮。宮臣上太子，大事以牋，小事以啟，其封題皆曰「上右春坊」。通事舍人開封以進(jìn)，其事可施行者，皆下於坊，舍人開，庶子參詳之，然後進(jìn)；不可者則否。蓋門下坊猶上臺(tái)之門下省，典書坊猶上臺(tái)之中書省，唐初仍隋制也。龍逆改門下坊為左春坊，典書坊為右春坊?！?/em>姚思廉為洗馬。〔洗，悉薦翻；下同。〕悉以齊王國司金帛什器賜敬德。〔唐制：親王國有國司，置國尉、國丞，掌判國司、勾稽、監(jiān)印事?！?/em>
初，洗馬魏徵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及建成敗，世民召徵謂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眾為之危懼，〔間，古莧翻。為，于偽翻?！?/em>徵舉止自若，對(duì)曰：「先太子早從徵言，必?zé)o今日之禍?！故烂袼刂仄洳牛娜荻Y之，引為詹事主簿。〔詹事主簿，從七品上，掌印檢、勾稽府事?！?/em>亦召王珪、韋挺於巂州，〔去年六月，王珪等流巂州。巂，音髓?！?/em>皆以為諫議大夫。
世民命縱禁苑鷹犬，罷四方貢獻(xiàn)，聽百官各陳治道，〔治，直吏翻?！?/em>政令簡(jiǎn)肅，中外大悅。
以屈突通為陝東道行臺(tái)左僕射，鎮(zhèn)洛陽。〔陝，失冉翻。〕
益州行臺(tái)僕射竇軌與行臺(tái)尚書韋雲(yún)起、郭行方不協(xié)。雲(yún)起弟慶儉及宗族多事太子建成，建成死，軌誣雲(yún)起與建成同反，收斬之。行方懼，逃奔京師，軌追之，不及。
28吐谷渾寇岷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29突厥寇隴州；辛未，寇渭州；遣右衛(wèi)大將軍柴紹擊之。〔厥，九勿翻。左右衛(wèi)大將軍，掌統(tǒng)領(lǐng)宮庭警衛(wèi)之法?！?/em>
30廢益州大行臺(tái)，置大都督府。
31壬申，上以手詔賜裴寂等曰：「朕當(dāng)加尊號(hào)為太上皇?！?br />
32辛巳，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反，〔瑗，于眷翻?！?/em>右領(lǐng)軍將軍王君廓?dú)⒅瑐魇住?br />
初，上以瑗儒怯非將帥才，〔懦，乃臥翻，又奴亂翻。將，即亮翻。帥，所類翻。〕使君廓佐之。君廓故群盜，勇悍險(xiǎn)詐，〔悍，戶旰翻?！?/em>瑗推心倚仗之，許為婚姻。太子建成謀害秦王，密與瑗相結(jié)。建成死，詔遣通事舍人崔敦禮馳驛召瑗。〔通事舍人，秦謁者之官也。晉置舍人、通事各一人，隸中書，東晉曰通事舍人，唐從六品上。掌朝見引納及辭謝者於殿庭。凡近臣入侍，文武就列，引以進(jìn)退。凡四方通表，蠻夷納貢，皆受而進(jìn)之?！?/em>瑗心不自安，謀於君廓。君廓欲取瑗以為功，乃說曰：〔說，輸芮翻；下涉說同?！?/em>「大王若入，必?zé)o全理。今擁兵數(shù)萬，柰何受單使之召，自投罔罟乎！」〔使，疏吏翻；下同?！?/em>因相與泣。瑗曰：「我今以命託公，舉事決矣?！鼓私俣囟Y，問以京師機(jī)事；敦禮不屈，瑗囚之。發(fā)驛徵兵，且召燕州刺史王詵赴薊，與之計(jì)事。〔隋於營州之境汝羅故城置遼西郡，武德元年曰燕州。六年，自營州遷於幽州城中，又於懷戎置北燕州。武德六年，李藝自幽州朝，王詵為長史，實(shí)掌州事，幽州之人素信服之。瑗欲反，故召之與計(jì)事。燕，因肩翻。詵，疏臻翻?！?/em>兵曹參軍王利涉說瑗曰：「王君廓反覆，不可委以機(jī)柄，宜早除去，以王詵代之?！?em>〔去，羌呂翻?！?/em>瑗不能決。君廓知之，往見詵，詵方沐，握髮而出，君廓手?jǐn)刂?，持其首告眾曰：「李瑗與王詵同反，囚執(zhí)敕使，擅自徵兵。今詵已誅，獨(dú)有李瑗，無能為也。汝寧隋瑗族滅乎，欲從我以取富貴乎﹖」眾皆曰：「願(yuàn)從公討賊?！咕藥浧澉庀虑юN人，踰西城而入，瑗不之覺；君廓入獄出敦禮，瑗始知之，遽帥左右數(shù)百人被甲而出，〔帥，讀曰率。被，皮義翻。〕遇君廓於門外。君廓謂瑗眾曰：「李瑗為逆，汝何為隨之入湯火乎！」眾皆棄兵而潰?；磋オ?dú)存，罵君廓曰：「小人賣我，行自及矣！」遂執(zhí)瑗，縊之。〔縊，於賜翻，又於計(jì)翻?！?/em>壬午，以王君廓為左領(lǐng)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以瑗家口賜之。敦禮，仲方之孫也。〔崔仲方仕周，獻(xiàn)平齊之策；及隋，獻(xiàn)平陳之策；孝芬之孫也?！?/em>
33乙酉，罷天策府。〔置天策府，見一百八十九卷四年?！?/em>
34秋，七月，己丑，柴紹破突厥於秦州，斬特勒一人，士卒首千餘級(jí)。〔厥，九勿翻?！?/em>
35以秦府護(hù)軍秦叔寶為左衛(wèi)大將軍，又以程知節(jié)為大武衛(wèi)大將軍，尉遲敬德為大右武大將軍。〔尉，紆勿翻?？籍愒唬禾茣眩顺俳栽诠锼?。今從實(shí)錄?！?/em>
36壬辰，以高士廉為侍中，房玄齡為中書令，蕭瑀為左僕射，張孫無忌為吏部尚書，杜如晦為兵部尚書。癸巳，以宇文士及為中書令，封德彝為右僕射；又以前天策府兵曹參軍杜淹為御史大夫，中書舍人顏師古、劉林甫為中書侍郎，左衛(wèi)副率侯居集為左衛(wèi)將軍，左虞候段志玄為驍衛(wèi)將軍，副護(hù)軍薛萬徹為右領(lǐng)軍將軍，右內(nèi)副率張公謹(jǐn)為右武候?qū)④姡?em>〔左虞候，即東宮左虞候率也。按唐書，「驍衛(wèi)」之上當(dāng)有「左」字。隋文帝置左、右內(nèi)率，領(lǐng)東宮千牛備身侍奉之事，副率為之貳?，r，音禹。長，知兩翻。率，所律翻。驍，堅(jiān)堯翻?！?/em>右監(jiān)門率長孫安業(yè)為右監(jiān)門將軍，〔漢、魏置城門校尉。唐置左、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將軍，掌宮禁門籍之法，凡京司應(yīng)入宮殿，門皆有籍，左將軍判入，右將軍判出。監(jiān)，右銜翻?！?/em>右內(nèi)副率李客師為領(lǐng)左右軍將軍。〔「領(lǐng)」字當(dāng)在「左右」之下，「左、右」二字亦當(dāng)去其一，但未知當(dāng)去何字耳。唐志：隋置左、右領(lǐng)軍府，大業(yè)三年，改左、右屯衛(wèi)，唐因屯衛(wèi)名，改為左、右威衛(wèi)；又採前代領(lǐng)軍名，別置左、右領(lǐng)軍衛(wèi)，職掌如左、右衛(wèi)。又按新志，武德五年，改左、右備身府為左、右府。或者李客師為領(lǐng)左、右將軍，「左右」之下亦當(dāng)去「軍」字。顯慶五年，改左、右府為千牛府。〕安業(yè)，無忌之兄；客師，靖之弟也。
37太子建成、齊王元吉之黨散亡在民間，雖更赦令，〔更，工衡翻。〕猶不自安，徼幸者爭(zhēng)告捕以邀賞。〔徼，堅(jiān)堯翻?！?/em>諫議大夫王珪以啟太子。丙子，太子下令：「六月四日已前事連東宮及齊王，十七日前連李瑗者，並不得相告言，違者反坐?！?em>〔瑗，于眷翻。反坐者，反以所告罪人之罪坐之?？籍愒唬禾趯?shí)錄，「六月丙申」。唐曆脫「七月」而在「壬辰」下。按六月無丙申。丙申，七月十日也。今從唐曆?！?/em>
丁酉，遣諫議大夫魏徵宣慰山東，聽以便宜從事。徵至磁州，〔武德元年，以相州之滏陽、臨水、成安置磁州，以其地產(chǎn)磁石名州。舊州：磁州在京師東北一千四百八十五里。磁，疾之翻?！?/em>遇州縣錮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護(hù)軍李思行詣京師，〔械鎖而送之，謂之錮送。〕徵曰：「吾受命之日，前宮、齊府左右皆赦不問；今復(fù)送思行等，〔復(fù)，扶又翻?！?/em>則誰不自疑！雖遣使者，人誰信之！〔使，疏吏翻?！?/em>吾不可以顧身嫌，不為國慮。且既蒙國士之遇，敢不以國士報(bào)之乎！」遂皆解縱之。太子聞之，甚喜。
右衛(wèi)率府鎧曹參軍唐臨出為萬泉丞，〔東宮十率府皆有倉、兵、鎧三曹參軍，從八品。武德元年，分蒲州之稷山、安邑、龍門、猗氏、汾陰置萬泉縣，屬泰州，後屬絳州。鎧，可亥翻。率，所律翻。〕縣有繫囚十許人，會(huì)春雨，臨縱之，使歸耕種，皆如期而返。臨，令則之弟子也。〔唐令則事隋太子勇，勇廢，被誅。〕
38八月，丙辰，突厥遣使請(qǐng)和。〔厥，九勿翻。使，疏吏翻；下同?！?/em>
39壬戌，吐谷渾遣使請(qǐng)和。〔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40癸亥，制傳位於太子；太子固辭，不許。甲子，太宗即皇帝位於東宮顯德殿，赦天下；關(guān)內(nèi)及蒲、芮、虞、泰、陝、鼎六州免二年租調(diào)，自餘給復(fù)一年。〔陝，失冉翻。調(diào)，徒弔翻。復(fù)，方目翻?！?/em>
41詔【章：十二行本「詔」上有「癸未」二字；乙十一行本同。】以「宮女眾多，幽閟可愍，〔閟，兵媚翻?！?/em>宜簡(jiǎn)出之，各歸親戚，任其適人?！?br />
42初，稽胡酋長劉仚成帥眾降梁師都，〔事見一百八十九卷四年。酋，慈由翻。長，知兩翻。仚，許延翻。帥，讀曰率。降，戶江翻；下同。〕師都信讒，殺之，由是所部猜懼，多來降者。〔降，戶江翻?！?/em>師都浸衰弱，乃朝于突厥，為之畫策，〔朝，直遙翻。為，于偽翻?！?/em>勸令入寇。於是頡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餘萬寇涇州，〔頡，奚結(jié)翻?？?，從刊入聲。汗，音寒?！?/em>進(jìn)至武成，京師戒嚴(yán)。
43丙子，立妃長孫氏為皇后。〔長，知兩翻?！?/em>后少好讀書，造次必循禮法，〔少，詩照翻。好，呼到翻。造，七到翻?！?/em>上為秦王，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為隙，后奉事高祖、承順妃嬪，〔嬪，毗賓翻?！?/em>彌縫其闕，甚有內(nèi)助。及正位中宮，務(wù)存節(jié)儉，服御取給而已。上深重之，嘗與之議賞罰，后辭曰：「『牝雞之晨，唯家之索，』〔書牧誓引古人之言。索，蘇各翻，盡也?！?/em>妾婦人，安敢豫聞?wù)?！」固問之，終不對(duì)。
44己卯，突厥進(jìn)寇高陵。〔厥，九勿翻。高陵縣，漢屬馮翊，唐屬京兆，在長安東北七十里?！?/em>辛巳，涇州道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zhàn)涇陽，〔涇陽縣屬京兆，在長安北七十里。杜佑曰：京兆涇陽縣，乃秦封涇陽君之地，後漢及晉池陽之地。漢涇陽在今平?jīng)隹そ纾瑳荜柟食鞘?。尉，紆勿翻?！?/em>大破之。獲其俟斤阿史德烏沒啜，〔突厥官三十八等，俟斤在吐屯之下。阿史德別是一姓。俟，渠機(jī)翻?！?/em>斬首千餘級(jí)。
癸未，頡利可汗進(jìn)至渭水便橋之北，〔自長安出咸陽，過渭水便橋?！?/em>遣其腹心執(zhí)失思力入見，以觀虛實(shí)。〔見，賢遍翻。〕思力盛稱「頡利與突利二可汗將兵百萬，今至矣。」〔頡，奚結(jié)翻?？桑瑥目肼?。汗，音寒。將，即亮翻?！?/em>上讓之曰：「吾與汝可汗面結(jié)和親，贈(zèng)遺金帛，前後無算。〔言不可算計(jì)其數(shù)也。遺，于季翻。〕汝可汗自負(fù)盟約，引兵深入，於我無愧！汝雖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qiáng)盛！我今先斬汝矣！」思力懼而請(qǐng)命。〔請(qǐng)貸其死命也?！?/em>蕭瑀、封德彝請(qǐng)禮遣之。上曰：「我今遣還，虜謂我長之，愈肆憑陵?！?em>〔瑀，音禹。還，從宣翻，又音如字?！?/em>乃囚思力於門下省。
上自出玄武門，與高士廉、房玄齡等六騎徑詣渭水上，〔騎，奇寄翻；下同。〕與頡利隔水而語，責(zé)以負(fù)約。突厥大驚，皆下馬羅拜。〔厥，九勿翻?！?/em>俄而諸軍繼至，旌甲蔽野，頡利見執(zhí)失思力不返，而上挺身輕出，軍容甚盛，有懼色。上麾諸軍使卻而布陳，〔陳，讀曰陣?！?/em>獨(dú)留與頡利語。蕭瑀以上輕敵，叩馬固諫，上曰：「吾籌之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固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nèi)有難，〔謂方有殺建成、元吉之難。難，乃旦翻。〕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禦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閉門拒守，虜必放兵大掠，不可復(fù)制。〔復(fù)，扶又翻?！?/em>故朕輕騎獨(dú)出，示若輕之；又震曜軍容，使之【嚴(yán)：「之」改「知」?！?/em>必戰(zhàn)；出虜不意，使之失圖。虜入我地既深，必有懼心，故與戰(zhàn)則克，與和則固矣。制服突厥，在此一舉。卿第觀之！」是日，頡利來請(qǐng)和，詔許之。上即日還宮。乙酉，又幸城西，斬白馬，與頡利盟于便橋之上。突厥引兵退。〔頡，奚結(jié)翻。厥，九勿翻?？籍愒唬簞M小說：「武德末年，突厥至渭水橋，控弦四十萬。太宗初親庶政，驛召衛(wèi)公問策。時(shí)發(fā)諸州軍未到，長安居人勝兵不過數(shù)萬，胡人精騎勝突挑戰(zhàn)，日數(shù)合。帝怒，欲擊之。靖請(qǐng)傾府庫賂以求和，軍邀其歸路，帝從其言，胡兵遂退。於是據(jù)險(xiǎn)邀之，虜棄老弱而遁，獲馬數(shù)萬匹，金帛一無遺焉?！菇駬?jù)實(shí)錄、紀(jì)傳，結(jié)盟而退，未嘗掩襲，小說所載為誤?！?/em>
蕭瑀請(qǐng)於上曰：「突厥未和之時(shí)，諸將爭(zhēng)請(qǐng)戰(zhàn)，陛下不許，〔瑀，音禹。厥，九勿翻。將，即亮翻。〕臣等亦以為疑，既而虜自退，其策安在﹖」上曰：「吾觀突厥之眾雖多而不整，君臣之志唯賄是求，當(dāng)其請(qǐng)和之時(shí)，可汗獨(dú)在水西，〔謂渭水之西。可，從刊入聲。汗，音寒?！?/em>達(dá)官皆來謁我，〔突厥言達(dá)官，猶中國言顯官也。〕我若醉而縛之，因襲擊其眾，勢(shì)如拉朽。〔拉，盧合翻?！?/em>又命長孫無忌、李靖伏兵於幽州以待之，〔「幽州」當(dāng)作「豳州」。自渭北北歸，歸路正經(jīng)豳州，此史書傳寫誤耳。開元十三年，以「豳」字類「幽」，改曰邠州，則當(dāng)時(shí)亦病此矣?！?/em>虜若奔?xì)w，伏兵邀其前，大軍躡其後，覆之如掌耳。所以不戰(zhàn)者，吾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且當(dāng)靜以撫之。一與虜戰(zhàn)，所損甚多；虜結(jié)怨既深，懼而脩備，則吾未可以得志矣。故卷甲韜戈，啗以金帛，〔卷，讀曰捲。啗，徒濫翻?！?/em>彼既得所欲，理當(dāng)自退，志意驕惰，不復(fù)設(shè)備，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上
武德七年（甲申、六二四）
1六月，辛丑，上幸仁智宮避暑。〔帝作仁智呂於宜州之宜君縣。〕
2辛亥，瀧州、扶州獠作亂，遣南尹州都李光度等擊平之。〔瀧州，永熙郡，漢端溪縣地。又瀧州信義縣，武德元年分置懷德縣，仍置南扶州。南尹州，鬱林郡，漢廣鬱縣地。後漢谷永為鬱林太守，降烏許人十餘萬，開置七縣，即此地也。瀧，呂江翻。獠，魯皓翻?！?/em>
3丙辰，吐谷渾寇扶州，〔此扶州以生羌之地置，註已見上。吐，從暾入聲。谷，音浴。〕刺史蔣善合擊走之。
4 壬戌，慶州都督楊文幹反。〔慶州弘化郡，漢北地馬嶺、方渠縣地。按宋白續(xù)通典：慶州弘化郡東南三里有不窋城，後魏大統(tǒng)十一年置朔州，隋文帝改置合川鎮(zhèn)，十 六年，置慶州，以慶美取其嘉名。今郡城名尉李城，在白馬兩川交口，亦曰不窋城。附郭安化縣，隋置合水縣，武德改合川縣，貞觀改弘化縣，尋隨郡改縣名。管下 華池縣，漢歸德縣地；樂盤縣，漢富平縣地；馬領(lǐng)、方渠，則為通遠(yuǎn)軍地矣。史記正義曰：漢郁郅縣，今慶州弘化縣是。〕
初，齊王元吉?jiǎng)裉咏ǔ沙赝跏烂瘢唬骸府?dāng)為兄手刃之！」〔為，于偽翻；下迭為、復(fù)為同?！?/em>世民從上幸元吉第，元吉伏護(hù)軍宇文寶於寢內(nèi)，欲刺世民；〔刺，七亦翻?！?/em>建成性頗仁厚，遽止之。元吉慍曰：「為兄計(jì)耳，於我何有！」
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餼人為東宮衛(wèi)士，〔慍，於問翻。驍，堅(jiān)堯翻?！?/em>分屯左、右長林，號(hào)長林兵。〔東宮有左、右長林門?？籍愒唬号f傳云：「建成私召四方驍勇，并募長安惡少年二千餘人，畜為宮甲，分屯左、右長林，號(hào)長林兵?！箤?shí)錄云：「元吉見秦王有大功，每懷勡害，言論醜惡，譖害日甚。每謂建成曰：『當(dāng)為大哥手刃之。』建成性頗仁厚，初止之；元吉數(shù)言不已，建成後亦許之。元吉因令速發(fā)，遂與建成各募?jí)咽?，多匿罪人，賞賜之，圖行不軌。其記室榮九思為詩以刺之曰：『丹青飾成慶，玉帛擅專諸?！欢ノ蛞?。典籤裴宣儼因免官改事秦府，謂泄其事，又鴆之。自殺斯人已後，人皆振恐，知其事，莫有敢言。後乃連結(jié)宮闈，與建成俱通德妃尹氏，以為內(nèi)援。」舊傳又云：「厚賂中書令封德彝以為黨助。由是高祖頗疏太宗而加愛元吉?！菇竦珦袢∑淇尚耪邥??！?/em>又密使右虞候率可達(dá)志從燕王李藝發(fā)幽州突騎三百，置宮東諸坊，欲以補(bǔ)東宮長上。〔可達(dá)，虜複姓。騎，奇寄翻。燕，因肩翻。唐六典：凡應(yīng)宿衛(wèi)官，各從番第。諸衛(wèi)將軍、中郎將、郎將及諸衛(wèi)率、副率、千牛備身、備身左右、太子千牛并上；折衝、果毅應(yīng)宿衛(wèi)者，並一日上，兩日下；諸色長上若司階、中候、司戈並五日上，十日下。上，時(shí)掌翻；下上變同?！?/em>為人所告，上召建成責(zé)之，流可達(dá)志於巂州。〔巂，音髓?！?/em>
楊文幹嘗宿衛(wèi)東宮，建成與之親厚，私使募?jí)咽克烷L安。上將幸仁智宮，命建成居守，世民、元吉皆從。〔守，手又翻；下同。從，才用翻?！?/em>建成使元吉就圖世民，曰：「安危之計(jì)，決在今歲?！褂质估蓪栔鞜ā⑿Ｎ緲蚬揭约走z文幹。二人至豳州，上變，〔豳州，漢漆縣地；漢末置新平郡，東北有古豳亭，後魏置豳州。爾朱煥等至豳州，言有急變，豳州以聞，遂得至仁智宮。遺，于季翻。將，即亮翻。校，戶教翻?！?/em>告太子使文幹舉兵，使【章：十二行本「使」作「欲」；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表裏相應(yīng)；〔考異曰：統(tǒng)記云：「建成遣郎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齎甲以賜文幹，令起兵；煥等行至豳州，懼罪，告之?！箘M小說云：「人妾告東宮。」今從實(shí)錄。〕又有寧州人杜鳳舉亦詣宮言狀。上怒，託他事，手詔召建成，令詣行在。建成懼，不敢赴。太子舍人徐師謩勸之據(jù)城舉兵；〔考異曰：統(tǒng)記作「師譽(yù)」。今從實(shí)錄?！?/em>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之貶損車服，屏從者，〔屏，必郢翻，又卑正翻?！?/em>詣上謝罪，建成乃詣仁智宮。未至六十里，悉留其官屬於毛鴻賓堡，〔後魏將毛鴻賓所築，因以為名。宋白曰：三原縣有鴻賓柵，後魏孝昌中，蕭寶寅亂，毛鴻賓立柵捍之，其故城在縣北一十五里?！?/em>以十餘騎往見上，〔騎，奇寄翻?！?/em>叩頭謝罪，奮身自擲，幾至於絕。〔幾，居依翻?！?/em>上怒不解，是夜，置之幕下，〔鄭康成曰：在上曰幕，幕或在地展陳于上?！?/em>飼以麥飯，〔飼，祥吏翻?！?/em>使殿中監(jiān)陳福防守，遣司農(nóng)卿宇文穎馳召文幹。〔漢初置治粟內(nèi)史，景帝改曰大農(nóng)，武帝加司字；梁置十二卿曰司農(nóng)卿，掌邦國倉儲(chǔ)委積之事。〕穎至慶州，以情告之，文幹遂舉兵反。上遣左武衛(wèi)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
甲子，上召秦王世民謀之，世民曰：「文幹豎子，敢為狂逆，計(jì)府僚已應(yīng)擒戮；若不爾，正應(yīng)遣一將討之耳?！?em>〔將，即亮翻?！?/em>上曰：「不然。文幹事連建成，恐應(yīng)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當(dāng)封建成為蜀王。蜀兵脆弱，〔脆，此芮翻?！?/em>他日茍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易，以豉翻?！?/em>
上以仁智宮在山中，恐盜兵猝發(fā)，夜，帥宿衛(wèi)南出山外，〔帥，讀曰率?！?/em>行數(shù)十里，東宮官屬【章：十二行本「屬」下有「將卒」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繼至，皆令三十人為隊(duì)，分兵圍守之。明日，復(fù)還仁智宮。〔考異曰：實(shí)錄云：「高祖之出山也，建成憂憤，臥於幕下。天策兵曹杜淹請(qǐng)因亂襲之，建成左右亦有斯請(qǐng)，今上並拒而不納?！固平y(tǒng)紀(jì)云：「太宗之從內(nèi)出，夜經(jīng)建成幕，度建成侍衛(wèi)左右唯有十人，並來跪捧太宗足，皆云：『今日之事，一聽王旨，若遣屏除，今其時(shí)也?！惶谶扯怪＜榷€向府僚說其事，眾僚文武並進(jìn)曰：『文幹為儲(chǔ)君作逆，天下共知；假手宮臣，正合天意?！惶谠唬骸汗讶耸挤疃髦迹稳绦?！即有所違，卿與之言，必?zé)o此理。』府僚又請(qǐng)，終拒而不聽?！拱词菚r(shí)高祖無誅建成意，左右何敢輒殺之！今不取?！?/em>
世民既行，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qǐng)，封德彝復(fù)為之營解於外，〔為，于偽翻。〕上意遂變，復(fù)遣建成還京師居守。惟責(zé)以兄弟不睦，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左衛(wèi)率韋挺、〔左右衛(wèi)率掌東宮羽衛(wèi)兵仗之政令，正四品上。率，所律翻?！?/em>又策兵曹參軍杜淹，並流於巂州。〔巂，音髓?！?/em>挺，沖之子也。〔韋沖事隋文帝，招撫叛胡，以赴長城之役，又著績於南方。〕初，洛陽既平，杜淹久不得調(diào)，〔調(diào)，徒弔翻。〕欲求事建成。房玄齡以淹多狡數(shù)，恐其教導(dǎo)建成，益為世民不利，乃言於世民，引入天策府。
5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武周縣，漢屬鴈門郡，魏、晉省，後魏屬代郡，隋廢入朔州雲(yún)內(nèi)縣。杜佑曰：朔州馬邑郡治善陽縣，有秦馬邑城、武周塞。厥，九勿翻?！?/em>州兵擊破之。
6秋，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總管秦武通擊卻之。
7楊文幹襲陷寧州，〔宋白曰：寧州以安寧取稱。九域志：北至慶州一百二十里。〕驅(qū)掠吏民出據(jù)百家堡。〔百家堡在慶州馬嶺縣。〕秦王世民軍至寧州，其黨皆潰。癸酉，文幹為其麾下所殺，傳首京師。獲宇文穎，誅之。
8丁丑，梁師都行臺(tái)白伏願(yuàn)來降。〔降，戶江翻?！?/em>
9戊寅，突厥寇原州；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章：十二行本「山」下有「邀其歸路」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大木根山，在雲(yún)中河之西，拓跋氏之先所居也?！?/em>庚辰，突厥寇隴州；遣護(hù)軍尉遲敬德?lián)糁?em>〔尉，紆勿翻?！?/em>
10吐谷渾寇岷州。辛巳，吐谷渾、黨項(xiàng)寇松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11癸未，突厥寇陰盤。〔陰盤縣，漢屬安定，晉屬京兆，後魏置平?jīng)隹ぃ?、唐屬?zèng)苤?，唐後改陰盤曰潘原?！?/em>
12甲申，扶州刺史蔣善合擊吐谷渾於松州赤磨鎮(zhèn)，破之。
13己丑，突吐利設(shè)與苑君璋寇并州。
14甲子，車駕還京師。
15或說上曰：〔說，輸芮翻?！?/em>「突厥所以屢寇關(guān)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厥，九勿翻。〕若焚長安而不都，則胡寇自息矣?！股弦詾槿?，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踰南山至樊、鄧，行可居之地，〔踰長安南山出商州，即至樊、鄧。行，下孟翻?！?/em>將徙都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裴寂皆贊成其策，蕭瑀等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諫。〔瑀，音禹?！?/em>秦王世民諫曰：「戎狄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興，光宅中夏，〔夏，戶雅翻。〕精兵百萬，所征無敵，柰何以胡寇擾邊，遽遷都以避之，貽四海之羞，為百世之笑乎！彼霍去病漢廷一將，猶志滅匈奴；〔霍去病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為！」將，即亮翻?！?/em>況臣忝備藩維，願(yuàn)假數(shù)年之期，請(qǐng)係頡利之頸，致之闕下。〔頡，奚結(jié)翻。〕若其不效，遷都未晚。」上曰：「善。」建成曰：「昔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事見十二卷漢惠帝三年?！?/em>秦王之言得無似之！」世民曰：「形勢(shì)各異，用兵不同，樊噲小豎，何足道乎！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章：十二行本「非」下有「敢」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虛言也！」〔為太宗滅突厥張本?！?/em>上乃止。建成與妃嬪因共譖世民曰：「突厥雖屢為邊患，得賂即退。秦王外託禦寇之名，內(nèi)欲總兵權(quán)，成其篡奪之謀耳！」
上校獵城南，太子、秦、齊王皆從，〔從，才用翻?！?/em>上命三子馳射角勝。建成有胡馬，肥壯而喜蹶，〔喜，許記翻?！?/em>以授世民曰：「此馬甚駿，能超數(shù)丈澗，弟善騎，〔騎，奇寄翻?！?/em>試乘之?！故烂癯艘灾鹇?，馬蹶，世民躍立於數(shù)步之外，馬起，復(fù)乘之，〔復(fù)，扶又翻?！?/em>如是者三，顧謂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見殺，死生有命，庸何傷乎！」建成聞之，因令妃嬪譖之於上〔令，力丁翻。嬪，毗賓翻?！?/em>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為天下主，豈有浪死！」上大怒，先召建成、元吉，然後召世民入，責(zé)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邪，音耶?！?/em>世民免冠頓首，請(qǐng)下法司案驗(yàn)。〔下，遐嫁翻?！?/em>上怒不解，會(huì)有司奏突厥入寇，上乃改容勞勉世民，命之冠胂，與謀突厥。〔厥，九勿翻。勞，力到翻。冠，古玩翻?！?/em>閏月，己未，詔世民、元吉將兵出豳州以禦突厥，〔將，即亮翻?！?/em>上餞之於蘭池。〔蘭池，即秦始皇遇盜之地。史記註曰：地理志，渭城縣有蘭池宮。正義曰：括地志，蘭池陂即古之蘭池，在咸陽縣界。秦記曰：始皇引渭水為池，築為蓬瀛，刻石為鯨，長二百丈；遇盜之處也?！?/em>上每有寇盜，輒命世民討之，事平之後，猜嫌益甚。
16初，隋末京兆韋仁壽為蜀郡司法書佐，〔按新書百官志：諸州法曹司法參軍，掌鞫獄麗法，督盜賊，知贓賄沒入。又有參軍事，註云：武德初改行書佐曰行參軍，尋又改曰參軍事。則書佐即參軍之任也?！?/em>所論囚至市，猶西向?yàn)槿蕢鄱Y佛然後死。〔史言韋仁壽論刑，人自以為不冤。為，于偽翻?！?/em>唐興，爨弘達(dá)帥西南夷內(nèi)附朝廷遣使撫之，〔帥，讀曰率。使，疏吏翻。〕類皆食縱，遠(yuǎn)民患之，有叛者。仁壽時(shí)為巂州都督長史，上聞其名，命檢校南寧州都督，寄治越巂，〔巂州，越巂郡。巂，音髓。長，知兩翻?！?/em>使之歲一至其地慰撫之。仁壽性寬厚，有識(shí)度，既受命，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將，即亮翻。洱，仍吏翻。〕周歷數(shù)千里，蠻、夷豪帥皆望歸附，來見仁壽。仁壽承制置七州、十五縣，各以其豪帥為刺史、縣令，〔按舊書地理志，是年置西寧、豫、西平、利、南雲(yún)、磨、南寧七州。志又有西平州，亦是年置。帥，所類翻?！?/em>法令清肅，蠻、夷悅服。將還，〔還，從宣翻，又音如字?！?/em>豪帥皆曰：「天子遣公都督南寧，何為遽去﹖」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蠻、夷即相帥為仁壽築城，立廨舍，〔帥，讀曰率。為，于偽翻。廨，古隘翻?！?/em>旬日而就。仁壽乃曰：「吾受詔但令巡撫，不敢擅留?！剐U、夷號(hào)泣送之，〔號(hào)，戶高翻?！?/em>因各遣子弟入貢。壬戌，仁壽還朝，〔朝，直遙翻?！?/em>上大悅，命仁壽徙鎮(zhèn)南寧，以兵戍之。
17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厥，九勿翻?！?/em>
18八月，戊辰，突厥寇原州。
19己巳，吐谷渾寇鄯州。〔鄯州西平郡，禿髮氏所都之地。鄯，時(shí)戰(zhàn)翻。〕
20壬申，突厥寇忻州，丙子，寇并州；京師戒嚴(yán)。戊寅，寇綏州，〔綏州，雕陰郡。雕陰古縣，漢屬上郡，今延州以北橫山之地也。孫愐曰：綏州，春秋時(shí)為白狄所居，秦為上郡，後魏置上州，又改為綏州，取綏德縣為名?！?/em>刺史劉大俱擊卻之。
是時(shí)，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連營南上，〔頡，奚結(jié)翻?？?，從刊入聲。汗，音寒。上，時(shí)掌翻?！?/em>秦王世民引兵拒之。會(huì)關(guān)中久雨，糧運(yùn)阻絕，士卒疲於征役，器械頓弊，〔頓，讀曰鈍。〕朝廷及軍中咸以為憂。世民與虜遇於豳州，勒兵將戰(zhàn)，己卯，可汗帥萬餘騎奄至城西，陳於五隴阪，〔帥，讀曰率。騎，奇寄翻；下同。陳，讀曰陣；下虜陳同。阪，音反。〕將士震恐。世民謂元吉曰：「今虜騎憑陵，不可示之以怯，當(dāng)與之一戰(zhàn)，汝能與我俱乎﹖」元吉懼曰：「虜形勢(shì)如此，柰何輕出，萬一失利，悔可及乎！」世民曰：「汝不敢出，吾當(dāng)獨(dú)往，汝留此觀之?！?em>〔世民獨(dú)出外以威示突厥，內(nèi)以服元吉之心?！?/em>世民乃帥騎馳詣虜陳，告之曰：「國家與可汗和親，何為負(fù)約，深入我地！我秦王也，可汗能鬬，獨(dú)出與我鬬；若以眾來，我直以此百騎相當(dāng)耳?！诡R利不之測(cè)，笑而不應(yīng)。〔頡利素服秦王神武，恐其以百騎挑戰(zhàn)，而伏大兵四合以擊之，故不敢應(yīng)?！?/em>世民又前，遣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無香火之情也！」〔古者盟誓質(zhì)諸天地山川鬼神，歃血而已；後世有對(duì)神立誓者，有禮佛立誓者，始有香火之事?！?/em>突利亦不應(yīng)。〔秦王以此疑頡利之心，突利恐因此為頡利所疑，故亦不敢應(yīng)?！?/em>世民又前，將渡溝水，頡利見世民輕出，又聞香火之言，疑突利與世民有謀，乃遣止世民曰：「王不須渡，我無他意，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乃引兵稍卻。是後霖雨益甚，世民諸將曰：「虜所恃者弓矢耳，〔將，即亮翻。〕今積雨彌時(shí)，筋膠俱解，弓不可用，彼如飛鳥之折翼；〔折，而設(shè)翻?！?/em>吾屋居火食，刀槊犀利，〔犀，堅(jiān)也?！?/em>以逸制勞，此而不乘，將復(fù)何待！」〔復(fù)，扶又翻。〕乃潛師夜出，冒雨而進(jìn)，突厥大驚。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說，輸芮翻?！?/em>突利悅，聽命。頡利欲戰(zhàn)，突利不可，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請(qǐng)和親，世民許之。思摩，頡利之從叔也。〔從，才用翻?！?/em>突利因自託於世民，請(qǐng)結(jié)為兄弟；世民亦以恩意撫之，與盟而去。〔為後突利先來降張本。〕
庚寅，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於杜陽谷。〔杜陽山在岐州扶風(fēng)縣。孔穎達(dá)詩譜曰：周原者，岐山陽地，屬杜陽，地形險(xiǎn)阻，而原田肥美。杜陽，漢縣，屬扶風(fēng)，有杜陽山，山北有杜陽谷?！?/em>
壬申，突阿史那恩摩入見，〔見，賢遍翻?！?/em>上引升御榻，慰勞之。〔勞，力到翻。〕思摩貌類胡，不類突厥，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厥，九勿翻。種，章勇翻?！?/em>歷處羅、頡利世，常為夾畢特勒，終不得典兵為設(shè)。既入朝，〔處，昌呂翻。頡，奚結(jié)翻。朝，直遙翻?！?/em>賜爵和順王。
丁酉，遣左僕射裴寂使於突厥。〔使，疏吏翻?！?/em>
21九月，癸卯，日南人姜子路反，〔日南郡，德州，後改驩州?！?/em>交州都督王志遠(yuǎn)擊破之。
22癸卯，突厥寇綏州，都督劉大俱擊破之，獲特勒三人。
冬，十月，己巳，突厥寇甘州。
23辛未，上校獵於鄠之南山；〔鄠縣屬京兆，在南山下，北至長安城六十里。鄠，音戶。〕癸酉，幸終南。〔酈道元曰：武功縣太一山，古文以為終南山，在武功縣西南。按鄠、長安之西南山皆曰終南山；「終」，亦作「中」?！?/em>
24吐谷渾及羌人寇疊州，陷合川。〔疊州，合川郡，治疊川，秦、漢以來為諸羌保據(jù)。後周武帝逐吐谷渾，取群山重疊之義，置疊州。合川縣，後周置西疆郡，隋廢為縣，治吐谷渾馬牧城，唐武德三年移治交戍城。吐，從暾入聲。谷，音浴。〕
25丙子，上幸樓觀，謁老子祠；〔岐州盩厔縣有樓觀、老子祠。觀，古玩翻?！?/em>癸未，以太牢祭隋文帝陵；十一月，丁卯，上幸龍躍宮；〔京兆高陵縣西四十里有龍躍宮?！?/em>庚午，還宮。
26太子詹事裴矩權(quán)檢校侍中。〔太子詹事，正三品，掌東宮三寺、十率府之政令。唐改隋納言為侍中。〕
八年（乙酉、六二五）
1春，正月，丙辰，以壽州都督張鎮(zhèn)周為舒州都督。〔壽州，淮南郡，南朝曰豫州，北朝曰揚(yáng)州，隋開皇九年曰壽州?！?/em>鎮(zhèn)周以舒州本其鄉(xiāng)里，到州，就故宅多市酒肴，召親戚故人，與之師宴，〔酣，戶甘翻。〕散髮萁踞，如為布衣時(shí)，凡十日。既而分贈(zèng)金帛，泣，與之別，曰：「今日張鎮(zhèn)周猶得與故人歡飲，明日之後，則舒州都督治百姓耳，〔治，直之翻?！?/em>君民禮隔，不得復(fù)為交遊?！?em>〔復(fù)，扶又翻；下復(fù)置同?！?/em>自是親戚故人犯法，一無所縱，境內(nèi)肅然。
2丁巳，遣右武衛(wèi)將軍段德操徇夏州地。〔夏，戶雅翻?！?/em>
3吐谷渾寇疊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
4是月，突厥、吐谷渾各請(qǐng)互市，詔皆許之。〔厥，九勿翻?！?/em>先是，中國喪亂，民乏耕牛，至是資於戎狄，雜畜被野。〔先，悉薦翻。喪，息浪翻。畜，許救翻。被，皮義翻。〕
5夏，四月，乙亥，黨項(xiàng)寇渭州。〔黨，底朗翻?！?/em>
6甲申，上幸鄠縣，校獵于甘谷，〔鄠縣有甘亭，夏啟與有扈氏戰(zhàn)之地。甘水出南山甘谷，北流逕秦萯陽宮西，又北逕甘亭西。鄠，音戶?！?/em>營太和宮於終南山；〔長安城南五十里有太和谷、太和宮?！?/em>丙戌，還宮。
7西突厥統(tǒng)葉護(hù)可汗遣使請(qǐng)婚，〔突厥大臣曰葉護(hù)，西突厥可汗自葉護(hù)為可汗，因號(hào)統(tǒng)葉護(hù)可汗?？?，從刊入聲。汗，音寒。使，疏吏翻?！?/em>上謂裴矩曰：「西突厥道遠(yuǎn)，緩急不能相助，今求婚，何如﹖」對(duì)曰：「今北狄方強(qiáng)，為國家今日計(jì)，且當(dāng)遠(yuǎn)交而近攻，用秦范睢之言。臣謂宜許其婚以威頡利；〔頡，奚結(jié)翻?！?/em>俟數(shù)年之後，中國完實(shí)，足抗北夷，然後徐思其宜。」上從之。〔考異曰：新、舊傳皆云封德彝之謀。今從實(shí)錄?！?/em>遣高平王道立至其國，統(tǒng)葉護(hù)大喜。道立，上之從子也。〔從，才用翻?！?/em>
8初，上以天下大定，罷十二軍。〔見上卷上年?！?/em>既而突厥為寇不已，辛亥，復(fù)置十二軍，以太常卿竇誕等為將軍，簡(jiǎn)練士馬，大舉擊突厥。
9甲寅，涼州胡睦伽陀引突厥襲都督府，〔孫愐曰：睦，姓也。伽，求迦翻。〕入子城；長史劉君傑擊破之。〔長，知兩翻?！?/em>
10六月，甲子，上幸太和宮。
11丙子，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華亭縣，隋大業(yè)初置，屬安定郡，義寧二年，分置隴州，至元和三年，并入汧源縣。燕，因肩翻?！?/em>及彈箏峽，〔皆以守隴道。箏，音爭(zhēng)?！?/em>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唐制：水部郎中掌天下川瀆陂池之政令，以導(dǎo)達(dá)溝洫，堰決溝渠，凡舟楫灌溉之利，皆總而舉之。凡諸曹郎中，從五品上；員外郎，從六品上。斷，丁管翻。厥，九勿翻。〕
丙戌，頡利可汗寇靈州。〔頡，奚結(jié)翻?？?，從刊入聲。汗，音寒?！?/em>丁亥，以右衛(wèi)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以禦之，以中書侍郎溫彥博為長史。先是，上與突厥書用敵國禮，〔先，悉薦翻。〕秋，七月，甲辰，上謂侍臣曰：「突厥貪婪無厭，〔婪，盧南翻。厭，於鹽翻。〕朕將征之，自今勿復(fù)為書，〔復(fù)，扶又翻?！?/em>皆用詔敕?！?br />
12丙午，車駕還宮。
13己酉，突厥頡利可汗寇相州。〔「相州」，疑當(dāng)作「桓州」；此時(shí)突厥兵不能至相州也。〕
14睦伽陀攻武興。〔蜀有武興鎮(zhèn)，後魏置東益州，梁為武興蕃王國，西魏改曰興州順政郡；此非睦伽陀所攻者也。按晉書地理志，永寧中，張軌為涼州刺史，鎮(zhèn)武威，上表請(qǐng)合秦、雍流移人於姑臧西北置武興郡；睦伽陀所攻者即此武興故城?！?/em>
15丙辰，代州都督藺謩與突厥戰(zhàn)於新城，不利；〔新城在馬邑南?！?/em>復(fù)命行軍總管張瑾屯石嶺，李高遷趨大谷以禦之。〔「大谷」，當(dāng)作「太谷」。舊曰陽邑，隋開皇十八年更名太谷，屬并州。宋白曰：并州太谷縣，本漢陽邑縣，今縣東十五里陽邑故城是也。後魏太武景明二年，復(fù)置陽邑縣，隋開皇十八年，改陽邑為太谷，因縣西太谷為名。復(fù)，扶又翻。趨，七喻翻?！?/em>丁巳，命秦王出屯蒲州以備突厥。〔考異曰：舊本紀(jì)，「八月六日，突厥寇定州，命皇太子往幽州，秦王往并州，以備突厥?！固茣岩嗤＝駬?jù)實(shí)錄，七月秦王出蒲州，八月無太子往幽州、秦王往并州事?！?/em>
八月，壬戌，突厥踰石嶺，寇并州；癸亥，寇靈州；丁卯，寇潞、沁、韓三州。〔沁源，漢穀遠(yuǎn)縣地，後魏改名，隋恭帝義寧元年置義寧郡，武德元年置沁州，又以潞州之襄垣、黎城、涉、銅鞮鄉(xiāng)等縣置韓州。沁，七鴆翻?！?/em>
16左武候大將軍安修仁擊睦伽陀於且渠川，破之。〔且，子余翻。且渠川，沮渠氏之墟也。沮渠蒙遜據(jù)涼州，川以是得名?！?/em>
17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行軍總管任緕屯太行，以禦突厥。〔行，戶剛翻。厥，九勿翻〕頡利可汗將兵十餘萬大掠朔州。〔頡，奚結(jié)翻?？桑瑥目肼?。汗，音寒。將，即亮翻?！?/em>壬申，并州道行軍總管張瑾與突厥戰(zhàn)于太谷，全軍皆沒，瑾脫身奔李靖。行軍長史溫彥博為虜所執(zhí)，〔長，知兩翻?！?/em>虜以彥博職在機(jī)近，〔中書侍郎，機(jī)近在官。〕問以國家兵糧虛實(shí)，彥博不對(duì)，虜遷之陰山。庚辰，突厥寇靈武，〔考異曰：實(shí)錄、統(tǒng)紀(jì)並云寇廣武。按北邊地名無廣武；下云靈州都督敗之，蓋「靈武」字誤耳。今按舊唐志，代州鴈門，漢廣武縣?；蛘呖軓V武即太谷乘勝之兵歟﹖史臣以漢古縣名稱鴈門為廣武耳。〕甲申，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擊破之。〔道宗所破者，癸亥寇靈州之兵，詳見通鑑舉要?！?/em>丙戌，突厥寇綏州。丁亥，頡利可汗遣使請(qǐng)和而退。〔使，疏吏翻?！?/em>
九月，癸巳，突厥沒賀咄設(shè)陷并州一縣，丙申，代州都督藺謩?chuàng)羝浦?br />
18癸卯，初令太府檢校諸州權(quán)量。〔檢校其輕重小大也。唐制：凡度以北方秬黍中者，一黍之廣為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一尺二寸為大尺，十尺為丈。凡量以秬黍中者，容一千二百黍?yàn)榛a，二籥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三斗為大斗，十斗為斛。凡權(quán)衡以秬黍中者，百黍之重為銖，二十四銖為兩，三兩為大兩，十六兩為斤。其量制，公私又不用籥，合內(nèi)之分，則有抄撮之細(xì)。程大昌曰：杜佑通典敘六朝賦稅而論其總曰：其度量三升當(dāng)今一升，秤則三兩當(dāng)今一兩，尺則尺二寸當(dāng)今一尺。註云：當(dāng)今，謂即時(shí)。即時(shí)者，當(dāng)佑之時(shí)也。〕
19丙午，右領(lǐng)軍將軍王君廓破突厥於幽州，俘斬二千餘人。
突厥寇藺州。〔藺州，當(dāng)置於漢西河郡藺縣界，而新、舊志並不載?！?/em>
20冬，十月，壬申，吐谷渾寇疊州，遣扶州刺史蔣善合救之。〔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21戊寅，突厥寇鄯州，遣霍公柴紹救之。〔厥，九勿翻。突厥既能寇鄯州，則上之藺州為蘭州，未可知也。鄯，時(shí)戰(zhàn)翻?！?/em>
十一月，辛卯朔，上幸宜州。
22權(quán)檢校侍中裴矩罷判黃門侍郎。
23戊戌，突厥寇彭州。〔武德元年，以寧州彭原縣置彭州?！?/em>
24庚子，以天策司馬宇文士及權(quán)檢校侍中。
25辛丑，徙蜀王元軌為吳王，漢王元慶為陳王。
26癸卯，加秦王世民中書令，齊王元吉侍中。
27丙午，吐谷渾寇岷州。
28戊申，眉州山獠反。〔眉州，通義郡，本漢犍為郡南安縣地，西魏置湄州，因峨眉山而名。獠，魯皓翻。〕
31以襄邑王神符檢校揚(yáng)州大都督。始自丹楊徙州府及居民於江北。〔由此廣陵專揚(yáng)州之名。〕
九年（丙戌、六二六）
1春，正月，己亥，詔太常少卿祖孝孫等更定雅樂。〔少，始照翻。更，工衡翻?！?/em>
2甲寅，以左僕射裴寂為司空，日遣員外郎一人更直其第。
3二月，庚申，以齊王元吉為司徒。
4丙子，初令州縣祀社稷，又令士民里閈相從立社。〔閈，侯旰翻，閭也。里門謂之閈。〕各申祈報(bào)，〔春夏祈而秋冬報(bào)?！?/em>用洽鄉(xiāng)黨之歡。戊寅，上祀社稷。
5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將軍楊毛【嚴(yán)：「毛」改「屯」。】擊之。〔折威將軍，十二軍將軍之一也。寧州道為折威軍?！?/em>
6三月，庚寅，上幸昆明池；壬辰，還宮。
7癸巳，吐谷渾，黨項(xiàng)寇岷州。
8戊戌，益州道行臺(tái)尚書郭行方擊眉州叛獠，破之。〔獠，魯皓翻?！?/em>
9壬寅，梁師都寇邊，陷靜難鎮(zhèn)。〔難，乃旦翻。〕
10丙午，上幸周氏陂。
11辛亥，突厥寇靈州。〔厥，九勿翻?！?/em>
12乙卯，車駕還宮。
13癸丑，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使，疏吏翻。帥，讀曰率?？桑瑥目肼?。汗，音寒?？籍愒唬簩?shí)錄云五千人。按奉使安得五千人，蓋「十」字誤作「千」字耳?！?/em>事泄，突厥囚之。
14丁巳，突厥寇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樂，音洛?！?/em>
15戊午，郭行方擊叛獠於洪、雅二州，大破之，〔歷考新、舊志，劍南有雅州，無洪州?；蛟唬杭疵贾莺檠趴h，「二州」二字衍。隋開皇十三年，以西魏嘉州洪雅鎮(zhèn)置縣。宋白曰：因洪雅川為名?！?/em>俘男女五千口。
16夏，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涇州。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戰(zhàn)於靈州之硤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
17太史令傅奕上疏〔唐太史令從五品下，掌觀察天文，稽定曆數(shù)，凡日月星辰之變，風(fēng)雲(yún)氣色之異。上，時(shí)掌翻。〕請(qǐng)除佛法曰：「佛在西域，言妖路遠(yuǎn)，〔妖，於驕翻?！?/em>漢譯胡書，恣其假託。使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親，遊手遊食易服以逃租賦。偽啟三塗，謬張六道，〔釋氏以地獄、餓鬼、畜生為三塗，言人之為惡者必墮此也。又添阿脩羅、天神、地祇為六道?！?/em>恐愒愚夫，〔愒，今人讀如喝，呼葛翻?！?/em>詐欺庸品。乃追懺既往之罪，〔懺，楚鑒翻。釋氏以自陳悔過為懺?！?/em>虛規(guī)將來之福；布施萬錢，希萬倍之報(bào)，〔施，式豉翻?！?/em>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章；有造為惡逆，身墜刑網(wǎng)，方乃獄中禮佛，規(guī)免其罪。且生死壽夭，〔夭，於矯翻?！?/em>由於自然，刑德威福，關(guān)之人主，貧富貴賤，功業(yè)所招，而愚僧矯詐，皆云由佛。竊人主之權(quán)，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降自羲、農(nóng)、至于有漢，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事見四十五卷漢明帝永明八年。〕西晉以上，國有嚴(yán)科，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髮之事。洎于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祚短，梁武、齊襄，足為明鏡。〔謂梁武帝餓死臺(tái)城，齊文襄為膳奴所弒也?！?/em>今天下僧尼，數(shù)盈十萬，翦刻繒綵，裝束泥人，競(jìng)為厭魅，〔尼，女夷翻?？?，慈陵翻。厭，於琰翻。魅，音媚。〕迷惑萬姓。請(qǐng)令匹配，即成十萬餘戶，產(chǎn)育男女，十年長養(yǎng)，一紀(jì)教訓(xùn)，可以足兵。〔長，知兩翻。〕四海免蠶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fēng)自革，淳樸之化還興。〔妖，於驕翻。〕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僧尼徒眾，糜損國家，寺塔奢侈，虛費(fèi)金帛?！?em>〔沙門，或曰桑門，亦聲相近，總謂之僧，皆胡言也。僧，譯為和命眾，桑門，為息心，比丘，為乞；俗人之信憑道法者，男曰優(yōu)婆塞，女曰優(yōu)婆夷。其為沙門者，初脩十誡，曰沙彌，而終於二百五十，則具足成大僧。佛弟子收奉舍利，建宮宇，謂為塔，亦胡言，猶宗廟也，故世稱塔廟?！?/em>為諸僧附會(huì)宰相，對(duì)朝讒毀，〔言對(duì)朝廷而肆讒毀也。朝，直遙翻。佗，徒何翻?！?/em>諸尼依託妃、主，潛行謗讟，子佗竟被囚縶，刑於都市。〔被，皮義翻。〕周武平齊，制封其墓。臣雖不敏，竊慕其蹤。」
上詔百官議其事，唯太僕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古有太僕正，漢九卿有太僕，梁十二卿有太僕卿。唐太僕卿掌邦國廄牧、車輿之政令?！?/em>蕭瑀曰：「佛，聖人也，而奕非之；非聖人者無法，〔引孝經(jīng)之言?，r，音禹。〕當(dāng)治其罪。」〔治，直之翻?！?/em>奕曰：「人之大倫，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釋典謂佛以王太子出家，故言以世嫡叛其父。釋氏之法不拜君親，故言以匹夫抗天子?！?/em>蕭瑀不生於空桑，〔昔有莘氏女採桑於伊川，得嬰兒於空桑中，言其母孕於伊水之濱，夢(mèng)神告之曰：「臼水出而東走。母明而視之，臼水出焉，告其鄰居而走，顧望其邑咸為水矣。其母化為空桑，子在其中。莘女取而獻(xiàn)之，長有賢德，教以為尹，是謂伊尹。〕乃遵無父之教。非孝者無親，瑀之謂矣！」〔亦以孝經(jīng)之言難瑀?！?/em>瑀不能對(duì)，但合手曰：「地獄之設(shè)，正為是人！」〔釋氏之說，謂為善者則升天堂，為惡者墮地獄。為，于偽翻。〕
上亦惡沙門、道士茍避征傜，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觀鄰接廛邸，溷雜屠沽，〔惡，烏路翻。觀，古玩翻；下同?！?/em>辛巳，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練行者，遷居大寺觀，給其衣食，毋令闕乏。〔行，下孟翻。觀，古喚翻。〕庸猥粗穢者，悉令罷道，【張：「道」作「遣」?！?/em>勒還鄉(xiāng)里。京師留寺三所，觀二所，諸州各留一所，餘皆罷之?！?br />
傅奕性謹(jǐn)密，既職在占候，杜絕交遊，所奏災(zāi)異，悉焚其笹，人無知者。
18癸未，突厥寇西會(huì)州。〔武德二年，以平?jīng)隹ぶ畷?huì)寧鎮(zhèn)置西會(huì)州。厥，九勿翻?！?/em>
19五月，戊子，虔州胡成郎等殺長史，叛歸梁師都；〔「虔州」當(dāng)作「慶州」。長，知兩翻?！?/em>都督劉旻追斬之。
20壬辰，黨項(xiàng)寇廓州。〔廓州，澆河郡，古邯川之地。黨，底朗翻?！?/em>
21戊戌，突厥寇秦州。
22壬寅，越州人盧南反，殺刺史甯道明。〔此嶺南之越州，後改廉州。〕
23丙午，吐谷渾、黨項(xiàng)寇河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24突厥寇蘭州。〔蘭州，金城郡，漢金城郡之枝陽縣地，以皋蘭山名州?！?/em>
25丙辰，遣平道將軍柴紹柴將兵擊胡。〔岐州道為平道軍，柴紹為將軍。紹將，即亮翻?！?/em>
26六月，丁巳，太白經(jīng)天。〔漢天文志曰：太白經(jīng)天，天下革，民更王。孟更註云：謂出東入西，出西入東也。太白陰星，出東當(dāng)伏東，出西當(dāng)伏西，過午則經(jīng)天。晉灼云：日，陽也，日出則星亡。晝見午上為經(jīng)天。劉向五紀(jì)論曰：太白少陰，弱不得專行，故以巳、未為界，不得經(jīng)天而行。經(jīng)天則晝見，其占為兵喪，為不臣，為更王，強(qiáng)國弱，小國強(qiáng)?！?/em>
秦王世民既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以洛陽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出保之，乃以行臺(tái)工部尚書溫大雅鎮(zhèn)洛陽，遣秦府車騎將軍榮陽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餘人之洛陽，〔騎，奇寄翻。亮將，即亮翻。之，往也?！?/em>陰結(jié)納山東豪傑以俟變，多出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謀不軌，下吏考驗(yàn)；〔下，遐嫁翻。〕亮終無言，乃釋之，使還洛陽。
建成夜召世民，飲酒而酖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數(shù)升，〔吐，土故翻。〕淮安王神通扶之還西宮。〔西宮，蓋即弘義宮。新書曰：秦王居西宮之承乾殿?！?/em>上幸西宮，問世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能飲，自今無得復(fù)夜飲。」〔復(fù)，扶又翻；下可復(fù)、不復(fù)、事復(fù)、能復(fù)同?！?/em>因謂世民曰：「首建大謀，削平海內(nèi)，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為嗣，汝固辭；〔事見前。嗣，祥吏翻?！?/em>且建成年長，為嗣日久，吾不忍奪也。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同處京邑，必有紛競(jìng)，〔長，知兩翻。處，昌呂翻。〕當(dāng)遣汝還行臺(tái)，居洛陽，自陝以東皆主之。〔秦王時(shí)領(lǐng)陝東道大行臺(tái)。陝，失冉翻?！?/em>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漢梁孝王故事?！?em>〔梁孝王事見漢景帝紀(jì)?！?/em>世民涕泣，辭以不欲遠(yuǎn)離膝下，〔離，力智翻?！?/em>上曰：「天下一家，東、西兩都，道路甚邇，〔舊書地理志：東都在西都之東八百五十里?！?/em>吾思汝即往，毋煩悲也?！箤⑿?，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若至洛陽，有土地甲兵，不可復(fù)制；〔復(fù)，扶又翻?！?/em>不如留之長安，則一匹夫耳，取之易矣?！鼓嗣芰顢?shù)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躍，觀其志趣，恐不復(fù)來?！褂智步抑家岳φf上，〔易，以豉翻。上，時(shí)掌翻。說，輸芮翻。〕上意遂移，事復(fù)中止。
建成、元吉與後宮日夜譖訴世民於上，〔後宮，即尹德妃、張婕妤等。〕上信之，將罪世民。陳叔達(dá)諫曰：「秦王有大功於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剛烈，若加挫抑，恐不勝憂憤，或有不測(cè)之疾，〔勝，音升?！?/em>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密請(qǐng)殺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為辭﹖」元吉曰：「秦王初平東都，顧望不還，散錢帛以樹私恩，又違敕命，非反而何！但應(yīng)速殺，何患無辭！」上不應(yīng)。
秦府僚屬皆憂懼不知所出。行臺(tái)考功郎中房玄齡謂比部郎中長孫無忌曰：〔唐制：考功郎中屬吏部，掌文部官吏之考課?？颊n之法有四善、二十七最。比部屬刑部，掌勾諸司百僚俸料、公廨、贓贖，調(diào)斂徒役，課程逋懸數(shù)物，周知內(nèi)外之經(jīng)費(fèi)而總勾之。比，音毗?！?/em>「今嫌隙已成，一旦禍機(jī)竊發(fā)，豈惟府朝塗地，〔府朝，猶言府廷也。漢時(shí)郡僚謂本郡為郡朝，亦此類。朝，直遙翻?！?/em>乃實(shí)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謂周公誅管、蔡也。〕存亡之機(jī)，間不容髮，正在今日！」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fā)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jǐn)當(dāng)白之。」乃入言世民。世民召玄齡謀之，玄齡曰：「大王功蓋天地，當(dāng)承大業(yè)；今日憂危，乃天贊也，願(yuàn)大王勿疑?！鼓伺c府屬杜如晦共勸世民誅建成、元吉。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驍將，欲誘之使為己用，〔驍，堅(jiān)堯翻。將，即亮翻。誘，音酉?！?/em>密以金銀器一車贈(zèng)左二副護(hù)軍尉遲敬德，〔時(shí)秦、齊府各置左右六府護(hù)軍。尉，紆勿翻?！?/em>并以書招之曰：「願(yuàn)迂長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em>〔長，知兩翻。〕敬德辭曰：「敬德，蓬戶甕牖之人，遭隋末亂離，久淪逆地，罪不容誅。秦王賜以更生之恩，〔事見一百八十八卷三年?！?/em>今又策名藩邸，〔左傳：狐突曰：「策名委質(zhì)，貳乃辟也?！苟蓬A(yù)註云：名書於所臣之策?！?/em>唯當(dāng)殺身以為殿；於殿下無功，不敢謬當(dāng)重賜。若私交殿下，乃是貳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與之絕。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嶽，雖積金至斗，〔斗，謂北斗。唐人詩曰：「身後堆金柱北斗?！股w時(shí)人常語也?！?/em>知公不移。相遺但受，何所嫌也！〔遺，唯季翻?！?/em>且得以知其陰計(jì)，豈非良策！不然，禍將及公。」既而元吉使壯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開重門，〔刺，七亦翻。重，直龍翻?！?/em>安臥不動(dòng)，刺客屢至其庭，終不敢入。〔長其勇也?！?/em>元吉乃譖敬德於上，下詔獄訊治，〔下，遐嫁翻。治，直之翻?！?/em>將殺之，世民固請(qǐng)，得免。又譖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jié)，出為康州刺史。〔武德元年，以成州同谷縣置西唐州?！?/em>知節(jié)謂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盡矣，身何能久！知節(jié)以死不去，願(yuàn)早決計(jì)?！褂忠越鸩T右二護(hù)軍段志玄，志玄不從。〔誘，音酉?！?/em>建成謂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憚?wù)擢?dú)房玄齡、杜如晦耳?！菇宰P之於上而逐之。
世民腹心唯長孫無忌尚在府中，與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候車騎將軍三水侯君集〔長，知兩翻。右候車騎將軍，以車騎將軍屬右候衛(wèi)也。三水縣，漢屬安定郡，隋、唐屬邠州。宋白曰：三水縣以縣界有羅川谷，三泉並流為名。雍，於用翻。騎，奇寄翻。〕及尉遲敬德等，〔尉，紆勿翻。〕日夜勸世民誅建成、元吉。世民猶豫未決，問於靈州大都督李靖，靖辭；問於行軍總管李世勣，世勣辭；世民由是重二人。〔考異曰：統(tǒng)紀(jì)云：「秦王懼，不知所為。李靖、李勣數(shù)言大王以功高被疑，靖等請(qǐng)申犬馬之力?！箘M小說：「太宗將誅蕭牆之惡以主社稷，謀於衛(wèi)公靖，靖辭；謀於英公徐勣，勣亦辭。帝由是珍此二人。」二說未知誰得其實(shí)。然劉說近厚，有益風(fēng)化，故從之。舊建成傳又云：「封德彝密勸大宗誅建成，世民不從。德彝更言於上曰：『秦王既有大功，終不為太子之下，若不立之，願(yuàn)早為之所。』又說建成作亂，曰：『夫?yàn)樗暮Ｕ卟活櫰溆H。漢高乞羹，此之謂矣?！弧拱丛S敬宗傳云：「敬宗父善心及虞芯南兄世基，皆為宇文化及所殺，封德彝時(shí)為內(nèi)史舍人，備見其事，嘗謂人曰：『世基被誅，世南匍匐而請(qǐng)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為口實(shí)，敬宗銜之。及為德彝立傳，盛加其惡。」疑此亦近誣，今不取?！?/em>
會(huì)突厥郁射設(shè)數(shù)萬騎屯河南，入塞，圍烏城，〔烏城，蓋在鹽州五原縣烏鹽池；或曰，在朔方烏水上。杜佑曰：武威郡南二里有烏城守捉。將，即亮翻。騎，奇寄翻。厥，九勿翻?！?/em>建成薦元吉代世民督諸軍北征，上從之，命元吉督右武衛(wèi)大將軍李藝、天紀(jì)將軍張瑾等救烏城。〔關(guān)內(nèi)十二軍，涇州道曰天紀(jì)軍，置將軍一人?！?/em>元吉請(qǐng)尉遲敬德、程知節(jié)、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統(tǒng)軍秦叔寶等與之偕行，簡(jiǎn)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元吉軍。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唐志：太子率更寺，令一人，從四品上；丞二人，從七品上。掌宗族次序、禮樂、刑罰及漏刻之政令。更，工衡翻。晊，之日翻?！?/em>「太子語齊王：『今汝得秦王驍將精兵；擁數(shù)萬之眾，吾與秦王餞叉於昆明池，使壯士拉殺之於幕下，秦云暴卒，主上宜無不信。〔語，牛倨翻。拉，盧合翻。驍，堅(jiān)堯翻。將，即亮翻?？籍愒唬号f傳以為建成實(shí)有此言而晊告之。按建成前酖秦王，高祖已知之。今若明使壯士拉殺而欺云暴卒，高祖豈有肯信之理！此說殆同兒戲。今但至?xí)y告建成等，則事之虛實(shí)皆未可知，所謂疑以傳疑也?！?/em>吾當(dāng)使人進(jìn)說，令授吾國事。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世民以晊言告長孫無忌等，無忌等勸世民先事圖之。〔先，悉薦翻?！?/em>世民歎曰：「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朝夕，欲俟其發(fā)，然後以義討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誰不愛其死！今眾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禍機(jī)垂發(fā)，而王猶晏然不以為憂，大王縱自輕，如宗廟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將竄身草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無忌曰：「不從敬德之言，事今敗矣。敬德等必不為王有，無忌亦當(dāng)相隋而去，不能復(fù)事大王矣！」〔敬德、無忌詭言逃去以激世民，使之速發(fā)。復(fù)，扶又翻；下同?！?/em>世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棄，公更圖之。」敬德曰：「王今處事有疑，非智也；臨難不決，非勇也。〔處，昌呂翻?！?/em>且大王素所畜養(yǎng)勇士八百餘人，〔畜，吁玉翻?！?/em>在外者今已入宮，擐甲執(zhí)兵，〔擐，音宦。〕事勢(shì)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世民訪之府僚，皆曰：「齊王兇戾，終不肯事其兄。比聞護(hù)軍薛實(shí)嘗謂齊王曰：〔比，毗至翻。此齊府護(hù)軍也。〕『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終主唐祀?！?em>〔合，音閤。〕齊王喜曰：『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槐伺c太子謀亂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亂心無厭，〔厭，於鹽翻?！?/em>何所不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復(fù)唐有。〔復(fù)，音扶又翻；下聽復(fù)同，又並音如字?！?/em>以大王之賢，取二人如拾地芥耳，柰何徇匹夫之節(jié)，忘社稷之計(jì)乎！」世民猶未決，眾曰：「大王以舜為何如人﹖」曰：「聖人也?！贡娫唬骸甘顾纯＞怀觯瑒t為井中之泥，塗廩不下，則為廩上之灰，安能澤被天下，法施後世乎！是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蓋所存者大故也。」〔瞽瞍使舜浚井，既入，從而揜之，舜穿井為匿空旁出。使塗廩，捐嘥，瞽瞍焚廩，舜以兩笠自捍而下。家語：孔子曰：「舜事瞽瞍，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贡唬ちx翻?！?/em>世民命卜之，幕僚張公謹(jǐn)自外來，【章：十二行本「來」下有「見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em>取龜投地，〔說苑曰：靈龜五色，似玉似金，北陰向陽，上高象天，下平法地，易號(hào)為龜?！?/em>曰：「卜以決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於是定計(jì)。〔考異曰：唐曆云：「布卦未畢，張公謹(jǐn)適自外至，諫曰：『夫事不可疑而疑者，其禍立至。今假使卜之不吉，其可已乎！』遂折蓍。秦王曰：『善！』」今從舊唐書?！?/em>
世民令無忌密召房玄齡等，曰：「敕旨不聽復(fù)事王；今若私謁，必坐死，不敢奉教！」〔房玄齡之言，亦以激發(fā)世民。〕世民怒，謂敬德曰：「玄齡、如晦豈叛我邪！」〔邪，音耶?！?/em>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觀之，若無來心，可斷其首以來。」〔斷，丁管翻?！?/em>敬德往，與無忌共諭之曰：「王已決計(jì)，公宜速入共謀之。吾屬四人，不可群行道中?！鼓肆钚g、如晦著道士服，〔著，陟略翻。〕與無忌俱入，敬德自他道亦至。
己未，太白復(fù)經(jīng)天。傅奕密奏：「太白見秦分，〔見，賢遍翻。分，扶問翻。〕秦王當(dāng)有天下。」上以其狀授世民。於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且曰：「臣於兄弟無毫負(fù)，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bào)讎。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shí)恥見諸賊！」上省之，愕然，〔為，于偽翻。省，悉景翻?！?/em>報(bào)曰：「明當(dāng)鞫問，汝宜早參?！?em>〔明，謂明日也。參，謂朝參?！?/em>
庚申，世民帥長孫無忌等入，伏兵於玄武門。〔玄武門，宮城北門。帥，讀曰率。長，知兩翻?！?/em>張婕妤竊知世民表意，馳語建成。〔婕妤，音接予。語，牛倨翻?！?/em>建成召元吉謀之，元吉曰：「宜勒宮府兵，託疾不朝，以觀形勢(shì)。」〔朝，直遙翻。〕建成曰：「兵備已嚴(yán)，當(dāng)與弟入?yún)ⅲ詥栂??！鼓司闳耄ば溟T。〔趣，七喻翻；下同。〕上時(shí)已召裴寂、蕭瑀、陳叔達(dá)等，欲按其事。〔瑀，音禹?！?/em>
建成、元吉至臨湖殿，覺變，即跋馬東歸宮府。〔跋，蒲掇翻。跋馬者，搖駷馬銜，偏促一轡，又以兩足搖鼓馬腹，使之迴走?！?/em>世民從而呼之，元吉張弓射世民，再三不彀，〔控弦不開，所以不至於彀，蓋倉皇失措也。射，而亦翻；下同?！?/em>世民射建成，殺之。尉遲敬德將七十騎繼至，〔將，即亮翻。騎，奇寄翻；下同?！?/em>左右射元吉墜馬。世民馬逸入林下，為木枝所絓，〔絓，胡卦翻?！?/em>墜不能起。元吉遽至，弓將扼之，敬德躍馬叱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殺之。翊衛(wèi)車騎將軍馮翊馮立〔太子左右衛(wèi)率府所領(lǐng)，亦有親、勳、翊三衛(wèi)府?！?/em>聞建成死，歎曰：「豈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難乎！」〔難，乃旦翻。〕乃與副護(hù)軍薛萬徹、屈咥直府左車騎萬年謝叔方〔屈咥宜，即驅(qū)咥直也，屬帳內(nèi)府。咥，徒結(jié)翻，又丑栗翻。萬年，赤縣，本隋大興縣，武德元年更名?！?/em>帥東宮、齊府精兵二千馳趣玄武門。〔帥，讀曰率。趣，七喻翻?！?/em>張公謹(jǐn)多力，獨(dú)閉關(guān)以拒之，不得入。雲(yún)麾將軍敬君弘掌宿衛(wèi)兵，屯玄武門，〔雲(yún)麾將軍，梁百二十五號(hào)將軍之一也，唐為武散階，從三品上。〕挺身出戰(zhàn)，所親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觀變，俟兵集，成列而戰(zhàn)，未晚也。」君弘不從，與中郎將呂世衡大呼而進(jìn)，皆死之。〔唐諸衛(wèi)中郎將皆正四品下。呼，火故翻?！?/em>君弘，顯雋之曾孫也。〔敬顯雋仕北齊，官至尚書右僕射?！?/em>守門兵與萬徹等力戰(zhàn)良久，萬徹鼓譟欲攻秦府，將士大懼；〔將，即亮翻?！?/em>尉遲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尉，紆勿翻?！?/em>宮府兵遂潰。萬徹與數(shù)十騎亡入終南山。馮立既殺敬君弘，謂其徒曰：「亦足以少報(bào)太子矣！」〔少，詩沼翻?！?/em>遂解兵，逃於野。
上方泛舟海池，〔閤本太極宮圖：太橿宮中凡有三海池，東海池在玄武門內(nèi)之東，近凝雲(yún)閤；北海池在玄武門內(nèi)之西；又南有南海池，近咸池殿?！?/em>世民使尉遲敬德入宿衛(wèi)，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驚，問曰：「今日亂者誰邪﹖〔邪，音耶?！?/em>卿來此何為﹖」對(duì)曰：「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dòng)陛下，遣臣宿衛(wèi)?！股现^裴寂等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dāng)如之何﹖」蕭瑀、陳叔達(dá)曰：「建成、元吉本不預(yù)義謀，又無功於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姦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太子謂之元良。瑀，音禹。處，昌呂翻；下處分、處決同?！?/em>委之國事，無復(fù)事矣！」〔復(fù)，扶又翻?！?/em>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箷r(shí)宿衛(wèi)及秦府兵與二宮左右戰(zhàn)猶未已，敬德請(qǐng)降手敕，令諸軍並受秦王處分，〔分，扶問翻?！?/em>上從之。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自東上閤門出宣敕，〔閤本太極宮圖，太極殿有東上閤門、西上閤門?！?/em>眾然後定。上又使黃門侍郎裴矩至東宮曉諭諸將率，皆罷散。〔將，即亮翻；下同?！?/em>上乃召世民，撫之曰：「近日以來，幾有投杼之惑?！?em>〔投杼，事見三卷周赧王七年。幾，居希翻?！?/em>世民跪而吮上乳，號(hào)慟久之。〔吮，徂兗翻。號(hào)，戶高翻。〕
建成子安陸王承道、河?xùn)|王承德、武安王承訓(xùn)、汝南王承明、鉅鹿王承義，元吉子梁郡王承業(yè)、漁陽王承鸞、普安王承獎(jiǎng)、江夏王承裕、義陽王承度皆坐誅，仍絕屬籍。
初，建成許元吉以正位之後，立為太弟，故元吉為之盡死。〔為，于偽翻?！?/em>諸將欲盡誅建成、元吉左右百餘人，籍沒其家，尉遲敬德固爭(zhēng)曰：「罪在二兇，既伏其誅；若及支黨，非所以求安也！」乃止。是日，下詔：「赦天下。兇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自餘黨與，一無所問。其僧、尼、道士、女冠並宜依舊。〔是年四月，命有司沙汰僧、尼、道士、女冠。〕國家庶事，皆取秦王處分。」〔處，昌呂翻；下同?！?/em>
辛酉，馮立、謝叔方皆自出；薛萬徹亡匿，世民履使諭之，乃出。世民曰：「此皆忠於所事，義士也?！贯屩?。
癸亥，立世民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秦?！?br />
臣光曰：立嫡以長，〔長，知兩翻?！?/em>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勢(shì)逼，必不相容。曏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jié)，〔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泰伯讓國於弟王季歷；子臧辭曹國而不受?！?/em>則亂何自而生矣！既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發(fā)，然後應(yīng)之，如此，則事非獲已，猶為愈也。既而為群下所迫，遂至蹀血禁門，〔如淳曰：殺人流血滂沱為蹀血。師古曰：蹀，謂履涉之也。蹀，徒頰翻?！?/em>推刃同氣，〔推，吐雷翻?！?/em>貽譏千古，惜哉！夫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之君，子孫之所儀刑也，〔夫，音扶?！?/em>彼中、明、肅、代之傳繼，得非有所指擬以為口實(shí)乎！明皇不稱廟號(hào)而稱帝號(hào)者，溫公避本朝諱耳。中宗、肅宗之季，玄宗、代宗並以兵清內(nèi)難而後繼大統(tǒng)?！?br />
27戊辰，以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左衛(wèi)率，程知節(jié)為右衛(wèi)率，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尉，紆勿翻。率，所律翻。東宮門下坊，左庶子二人，正四品上。掌侍從贊相，駮正啟奏，皇太子出則版奉外辨中嚴(yán)，入則解嚴(yán)；凡令書下，則畫諾覆審，留所畫以為案，更寫印署注令諾送詹事府典書坊。右庶子二人，正四品下。中舍人正五品上，舍人正六品上。舍人掌行令書、令旨及表啟之事。太子通表如人臣之禮。宮臣上太子，大事以牋，小事以啟，其封題皆曰「上右春坊」。通事舍人開封以進(jìn)，其事可施行者，皆下於坊，舍人開，庶子參詳之，然後進(jìn)；不可者則否。蓋門下坊猶上臺(tái)之門下省，典書坊猶上臺(tái)之中書省，唐初仍隋制也。龍逆改門下坊為左春坊，典書坊為右春坊?！?/em>姚思廉為洗馬。〔洗，悉薦翻；下同。〕悉以齊王國司金帛什器賜敬德。〔唐制：親王國有國司，置國尉、國丞，掌判國司、勾稽、監(jiān)印事?！?/em>
初，洗馬魏徵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及建成敗，世民召徵謂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眾為之危懼，〔間，古莧翻。為，于偽翻?！?/em>徵舉止自若，對(duì)曰：「先太子早從徵言，必?zé)o今日之禍?！故烂袼刂仄洳牛娜荻Y之，引為詹事主簿。〔詹事主簿，從七品上，掌印檢、勾稽府事?！?/em>亦召王珪、韋挺於巂州，〔去年六月，王珪等流巂州。巂，音髓?！?/em>皆以為諫議大夫。
世民命縱禁苑鷹犬，罷四方貢獻(xiàn)，聽百官各陳治道，〔治，直吏翻?！?/em>政令簡(jiǎn)肅，中外大悅。
以屈突通為陝東道行臺(tái)左僕射，鎮(zhèn)洛陽。〔陝，失冉翻。〕
益州行臺(tái)僕射竇軌與行臺(tái)尚書韋雲(yún)起、郭行方不協(xié)。雲(yún)起弟慶儉及宗族多事太子建成，建成死，軌誣雲(yún)起與建成同反，收斬之。行方懼，逃奔京師，軌追之，不及。
28吐谷渾寇岷州。〔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29突厥寇隴州；辛未，寇渭州；遣右衛(wèi)大將軍柴紹擊之。〔厥，九勿翻。左右衛(wèi)大將軍，掌統(tǒng)領(lǐng)宮庭警衛(wèi)之法?！?/em>
30廢益州大行臺(tái)，置大都督府。
31壬申，上以手詔賜裴寂等曰：「朕當(dāng)加尊號(hào)為太上皇?！?br />
32辛巳，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反，〔瑗，于眷翻?！?/em>右領(lǐng)軍將軍王君廓?dú)⒅瑐魇住?br />
初，上以瑗儒怯非將帥才，〔懦，乃臥翻，又奴亂翻。將，即亮翻。帥，所類翻。〕使君廓佐之。君廓故群盜，勇悍險(xiǎn)詐，〔悍，戶旰翻?！?/em>瑗推心倚仗之，許為婚姻。太子建成謀害秦王，密與瑗相結(jié)。建成死，詔遣通事舍人崔敦禮馳驛召瑗。〔通事舍人，秦謁者之官也。晉置舍人、通事各一人，隸中書，東晉曰通事舍人，唐從六品上。掌朝見引納及辭謝者於殿庭。凡近臣入侍，文武就列，引以進(jìn)退。凡四方通表，蠻夷納貢，皆受而進(jìn)之?！?/em>瑗心不自安，謀於君廓。君廓欲取瑗以為功，乃說曰：〔說，輸芮翻；下涉說同?！?/em>「大王若入，必?zé)o全理。今擁兵數(shù)萬，柰何受單使之召，自投罔罟乎！」〔使，疏吏翻；下同?！?/em>因相與泣。瑗曰：「我今以命託公，舉事決矣?！鼓私俣囟Y，問以京師機(jī)事；敦禮不屈，瑗囚之。發(fā)驛徵兵，且召燕州刺史王詵赴薊，與之計(jì)事。〔隋於營州之境汝羅故城置遼西郡，武德元年曰燕州。六年，自營州遷於幽州城中，又於懷戎置北燕州。武德六年，李藝自幽州朝，王詵為長史，實(shí)掌州事，幽州之人素信服之。瑗欲反，故召之與計(jì)事。燕，因肩翻。詵，疏臻翻?！?/em>兵曹參軍王利涉說瑗曰：「王君廓反覆，不可委以機(jī)柄，宜早除去，以王詵代之?！?em>〔去，羌呂翻?！?/em>瑗不能決。君廓知之，往見詵，詵方沐，握髮而出，君廓手?jǐn)刂?，持其首告眾曰：「李瑗與王詵同反，囚執(zhí)敕使，擅自徵兵。今詵已誅，獨(dú)有李瑗，無能為也。汝寧隋瑗族滅乎，欲從我以取富貴乎﹖」眾皆曰：「願(yuàn)從公討賊?！咕藥浧澉庀虑юN人，踰西城而入，瑗不之覺；君廓入獄出敦禮，瑗始知之，遽帥左右數(shù)百人被甲而出，〔帥，讀曰率。被，皮義翻。〕遇君廓於門外。君廓謂瑗眾曰：「李瑗為逆，汝何為隨之入湯火乎！」眾皆棄兵而潰?；磋オ?dú)存，罵君廓曰：「小人賣我，行自及矣！」遂執(zhí)瑗，縊之。〔縊，於賜翻，又於計(jì)翻?！?/em>壬午，以王君廓為左領(lǐng)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以瑗家口賜之。敦禮，仲方之孫也。〔崔仲方仕周，獻(xiàn)平齊之策；及隋，獻(xiàn)平陳之策；孝芬之孫也?！?/em>
33乙酉，罷天策府。〔置天策府，見一百八十九卷四年?！?/em>
34秋，七月，己丑，柴紹破突厥於秦州，斬特勒一人，士卒首千餘級(jí)。〔厥，九勿翻?！?/em>
35以秦府護(hù)軍秦叔寶為左衛(wèi)大將軍，又以程知節(jié)為大武衛(wèi)大將軍，尉遲敬德為大右武大將軍。〔尉，紆勿翻?？籍愒唬禾茣眩顺俳栽诠锼?。今從實(shí)錄?！?/em>
36壬辰，以高士廉為侍中，房玄齡為中書令，蕭瑀為左僕射，張孫無忌為吏部尚書，杜如晦為兵部尚書。癸巳，以宇文士及為中書令，封德彝為右僕射；又以前天策府兵曹參軍杜淹為御史大夫，中書舍人顏師古、劉林甫為中書侍郎，左衛(wèi)副率侯居集為左衛(wèi)將軍，左虞候段志玄為驍衛(wèi)將軍，副護(hù)軍薛萬徹為右領(lǐng)軍將軍，右內(nèi)副率張公謹(jǐn)為右武候?qū)④姡?em>〔左虞候，即東宮左虞候率也。按唐書，「驍衛(wèi)」之上當(dāng)有「左」字。隋文帝置左、右內(nèi)率，領(lǐng)東宮千牛備身侍奉之事，副率為之貳?，r，音禹。長，知兩翻。率，所律翻。驍，堅(jiān)堯翻?！?/em>右監(jiān)門率長孫安業(yè)為右監(jiān)門將軍，〔漢、魏置城門校尉。唐置左、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將軍，掌宮禁門籍之法，凡京司應(yīng)入宮殿，門皆有籍，左將軍判入，右將軍判出。監(jiān)，右銜翻?！?/em>右內(nèi)副率李客師為領(lǐng)左右軍將軍。〔「領(lǐng)」字當(dāng)在「左右」之下，「左、右」二字亦當(dāng)去其一，但未知當(dāng)去何字耳。唐志：隋置左、右領(lǐng)軍府，大業(yè)三年，改左、右屯衛(wèi)，唐因屯衛(wèi)名，改為左、右威衛(wèi)；又採前代領(lǐng)軍名，別置左、右領(lǐng)軍衛(wèi)，職掌如左、右衛(wèi)。又按新志，武德五年，改左、右備身府為左、右府。或者李客師為領(lǐng)左、右將軍，「左右」之下亦當(dāng)去「軍」字。顯慶五年，改左、右府為千牛府。〕安業(yè)，無忌之兄；客師，靖之弟也。
37太子建成、齊王元吉之黨散亡在民間，雖更赦令，〔更，工衡翻。〕猶不自安，徼幸者爭(zhēng)告捕以邀賞。〔徼，堅(jiān)堯翻?！?/em>諫議大夫王珪以啟太子。丙子，太子下令：「六月四日已前事連東宮及齊王，十七日前連李瑗者，並不得相告言，違者反坐?！?em>〔瑗，于眷翻。反坐者，反以所告罪人之罪坐之?？籍愒唬禾趯?shí)錄，「六月丙申」。唐曆脫「七月」而在「壬辰」下。按六月無丙申。丙申，七月十日也。今從唐曆?！?/em>
丁酉，遣諫議大夫魏徵宣慰山東，聽以便宜從事。徵至磁州，〔武德元年，以相州之滏陽、臨水、成安置磁州，以其地產(chǎn)磁石名州。舊州：磁州在京師東北一千四百八十五里。磁，疾之翻?！?/em>遇州縣錮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護(hù)軍李思行詣京師，〔械鎖而送之，謂之錮送。〕徵曰：「吾受命之日，前宮、齊府左右皆赦不問；今復(fù)送思行等，〔復(fù)，扶又翻?！?/em>則誰不自疑！雖遣使者，人誰信之！〔使，疏吏翻?！?/em>吾不可以顧身嫌，不為國慮。且既蒙國士之遇，敢不以國士報(bào)之乎！」遂皆解縱之。太子聞之，甚喜。
右衛(wèi)率府鎧曹參軍唐臨出為萬泉丞，〔東宮十率府皆有倉、兵、鎧三曹參軍，從八品。武德元年，分蒲州之稷山、安邑、龍門、猗氏、汾陰置萬泉縣，屬泰州，後屬絳州。鎧，可亥翻。率，所律翻。〕縣有繫囚十許人，會(huì)春雨，臨縱之，使歸耕種，皆如期而返。臨，令則之弟子也。〔唐令則事隋太子勇，勇廢，被誅。〕
38八月，丙辰，突厥遣使請(qǐng)和。〔厥，九勿翻。使，疏吏翻；下同?！?/em>
39壬戌，吐谷渾遣使請(qǐng)和。〔吐，從暾入聲。谷，音浴?！?/em>
40癸亥，制傳位於太子；太子固辭，不許。甲子，太宗即皇帝位於東宮顯德殿，赦天下；關(guān)內(nèi)及蒲、芮、虞、泰、陝、鼎六州免二年租調(diào)，自餘給復(fù)一年。〔陝，失冉翻。調(diào)，徒弔翻。復(fù)，方目翻?！?/em>
41詔【章：十二行本「詔」上有「癸未」二字；乙十一行本同。】以「宮女眾多，幽閟可愍，〔閟，兵媚翻?！?/em>宜簡(jiǎn)出之，各歸親戚，任其適人?！?br />
42初，稽胡酋長劉仚成帥眾降梁師都，〔事見一百八十九卷四年。酋，慈由翻。長，知兩翻。仚，許延翻。帥，讀曰率。降，戶江翻；下同。〕師都信讒，殺之，由是所部猜懼，多來降者。〔降，戶江翻?！?/em>師都浸衰弱，乃朝于突厥，為之畫策，〔朝，直遙翻。為，于偽翻?！?/em>勸令入寇。於是頡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餘萬寇涇州，〔頡，奚結(jié)翻?？?，從刊入聲。汗，音寒?！?/em>進(jìn)至武成，京師戒嚴(yán)。
43丙子，立妃長孫氏為皇后。〔長，知兩翻?！?/em>后少好讀書，造次必循禮法，〔少，詩照翻。好，呼到翻。造，七到翻?！?/em>上為秦王，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為隙，后奉事高祖、承順妃嬪，〔嬪，毗賓翻?！?/em>彌縫其闕，甚有內(nèi)助。及正位中宮，務(wù)存節(jié)儉，服御取給而已。上深重之，嘗與之議賞罰，后辭曰：「『牝雞之晨，唯家之索，』〔書牧誓引古人之言。索，蘇各翻，盡也?！?/em>妾婦人，安敢豫聞?wù)?！」固問之，終不對(duì)。
44己卯，突厥進(jìn)寇高陵。〔厥，九勿翻。高陵縣，漢屬馮翊，唐屬京兆，在長安東北七十里?！?/em>辛巳，涇州道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zhàn)涇陽，〔涇陽縣屬京兆，在長安北七十里。杜佑曰：京兆涇陽縣，乃秦封涇陽君之地，後漢及晉池陽之地。漢涇陽在今平?jīng)隹そ纾瑳荜柟食鞘?。尉，紆勿翻?！?/em>大破之。獲其俟斤阿史德烏沒啜，〔突厥官三十八等，俟斤在吐屯之下。阿史德別是一姓。俟，渠機(jī)翻?！?/em>斬首千餘級(jí)。
癸未，頡利可汗進(jìn)至渭水便橋之北，〔自長安出咸陽，過渭水便橋?！?/em>遣其腹心執(zhí)失思力入見，以觀虛實(shí)。〔見，賢遍翻。〕思力盛稱「頡利與突利二可汗將兵百萬，今至矣。」〔頡，奚結(jié)翻?？桑瑥目肼?。汗，音寒。將，即亮翻?！?/em>上讓之曰：「吾與汝可汗面結(jié)和親，贈(zèng)遺金帛，前後無算。〔言不可算計(jì)其數(shù)也。遺，于季翻。〕汝可汗自負(fù)盟約，引兵深入，於我無愧！汝雖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qiáng)盛！我今先斬汝矣！」思力懼而請(qǐng)命。〔請(qǐng)貸其死命也?！?/em>蕭瑀、封德彝請(qǐng)禮遣之。上曰：「我今遣還，虜謂我長之，愈肆憑陵?！?em>〔瑀，音禹。還，從宣翻，又音如字?！?/em>乃囚思力於門下省。
上自出玄武門，與高士廉、房玄齡等六騎徑詣渭水上，〔騎，奇寄翻；下同。〕與頡利隔水而語，責(zé)以負(fù)約。突厥大驚，皆下馬羅拜。〔厥，九勿翻?！?/em>俄而諸軍繼至，旌甲蔽野，頡利見執(zhí)失思力不返，而上挺身輕出，軍容甚盛，有懼色。上麾諸軍使卻而布陳，〔陳，讀曰陣?！?/em>獨(dú)留與頡利語。蕭瑀以上輕敵，叩馬固諫，上曰：「吾籌之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固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nèi)有難，〔謂方有殺建成、元吉之難。難，乃旦翻。〕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禦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閉門拒守，虜必放兵大掠，不可復(fù)制。〔復(fù)，扶又翻?！?/em>故朕輕騎獨(dú)出，示若輕之；又震曜軍容，使之【嚴(yán)：「之」改「知」?！?/em>必戰(zhàn)；出虜不意，使之失圖。虜入我地既深，必有懼心，故與戰(zhàn)則克，與和則固矣。制服突厥，在此一舉。卿第觀之！」是日，頡利來請(qǐng)和，詔許之。上即日還宮。乙酉，又幸城西，斬白馬，與頡利盟于便橋之上。突厥引兵退。〔頡，奚結(jié)翻。厥，九勿翻?？籍愒唬簞M小說：「武德末年，突厥至渭水橋，控弦四十萬。太宗初親庶政，驛召衛(wèi)公問策。時(shí)發(fā)諸州軍未到，長安居人勝兵不過數(shù)萬，胡人精騎勝突挑戰(zhàn)，日數(shù)合。帝怒，欲擊之。靖請(qǐng)傾府庫賂以求和，軍邀其歸路，帝從其言，胡兵遂退。於是據(jù)險(xiǎn)邀之，虜棄老弱而遁，獲馬數(shù)萬匹，金帛一無遺焉?！菇駬?jù)實(shí)錄、紀(jì)傳，結(jié)盟而退，未嘗掩襲，小說所載為誤?！?/em>
蕭瑀請(qǐng)於上曰：「突厥未和之時(shí)，諸將爭(zhēng)請(qǐng)戰(zhàn)，陛下不許，〔瑀，音禹。厥，九勿翻。將，即亮翻。〕臣等亦以為疑，既而虜自退，其策安在﹖」上曰：「吾觀突厥之眾雖多而不整，君臣之志唯賄是求，當(dāng)其請(qǐng)和之時(shí)，可汗獨(dú)在水西，〔謂渭水之西。可，從刊入聲。汗，音寒?！?/em>達(dá)官皆來謁我，〔突厥言達(dá)官，猶中國言顯官也。〕我若醉而縛之，因襲擊其眾，勢(shì)如拉朽。〔拉，盧合翻?！?/em>又命長孫無忌、李靖伏兵於幽州以待之，〔「幽州」當(dāng)作「豳州」。自渭北北歸，歸路正經(jīng)豳州，此史書傳寫誤耳。開元十三年，以「豳」字類「幽」，改曰邠州，則當(dāng)時(shí)亦病此矣?！?/em>虜若奔?xì)w，伏兵邀其前，大軍躡其後，覆之如掌耳。所以不戰(zhàn)者，吾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且當(dāng)靜以撫之。一與虜戰(zhàn)，所損甚多；虜結(jié)怨既深，懼而脩備，則吾未可以得志矣。故卷甲韜戈，啗以金帛，〔卷，讀曰捲。啗，徒濫翻?！?/em>彼既得所欲，理當(dāng)自退，志意驕惰，不復(fù)設(shè)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