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十二〔起重光赤奮若（辛丑），盡昭陽單閼（癸卯）三月，凡二年有奇?！?/em>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
貞觀十五年（辛丑、六四一）
1春，正月，甲戌，以吐蕃祿東贊為右衛(wèi)大將軍。〔觀，古玩翻。吐，從暾入聲?！?/em>上嘉祿東贊善應對，以瑯邪公主外孫段氏妻之；〔妻，七細翻?！?/em>辭曰：「臣國中自有婦，父母所聘，不可棄也。且贊普未得謁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賢之，然欲撫以厚恩，竟不從其志。〔史言夷狄之人猶能以禮自處，而中國乃不能以禮處之?！?/em>
丁丑，命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持節(jié)送文成公主于吐蕃。〔尚，辰羊翻。夏，戶雅翻。吐，從暾入聲?！?/em>贊普大喜，見道宗，盡子伲禮，慕中國衣服、儀衛(wèi)之美，為公主別築城郭宮室而處之，自服紈綺以見公主。其國人皆以赭塗面，公主惡之，〔為，于偽翻。處，昌呂翻。惡，烏路翻。〕贊普下令禁之；亦漸革其猜暴之性，遣子弟入國學，受詩、書。
2 乙亥，突厥侯【張：「侯」作「俟」?！?/em>利苾可汗始帥部落濟河，〔前年受詔，今始濟河。厥，九勿翻。苾，毗必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帥，讀曰率?！?/em>建 牙於故定襄城，〔杜佑曰：故定襄城，在朔州馬邑郡北三百許里。〕有戶三萬，勝兵四萬，〔勝，音升?！?/em>馬九萬匹，仍奏言：「臣非分蒙恩，為部落之長，〔分，扶問翻。長，知兩翻。〕願子子孫孫為國家一犬，守吠北門。若薛延陀侵逼，請從【章：十二行本「從」作「徙」;乙十一行本同?！?/em>家屬入長城?！乖t許之。
3上將幸洛陽，命皇太子監(jiān)國，〔監(jiān)，古銜翻?！?/em>留右僕射高士廉輔之。〔射，寅謝翻?！?/em>辛巳，行及溫湯。〔新豐有驪山溫湯，華州有溫湯府?！?/em>衛(wèi)士崔卿、刁文懿憚於行役，冀上驚而止，乃夜射行宮，〔射，而亦翻?！?/em>矢及寢庭者五；皆以大逆論。〔十惡，二曰謀大逆。註云：為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刑統(tǒng)議曰：此條之子，干紀犯順，違道悖德，逆莫大焉，故曰大逆。以大逆論者，未是犯大逆正條，以其干紀犯順，以大逆論罪?！?/em>
三月，戊辰，幸襄城宮，地既煩熱，復多毒蛇；〔復，扶又翻?！?/em>庚午，罷襄城宮，分賜百姓，免閻立德官。〔營襄城宮見上卷上年?！?/em>
4夏，四月，辛卯朔，詔以來年二月有事于泰山。
5上以近世陰陽雜書，訛偽尤多，命太常博士呂才〔漢叔孫通為博士，屬太常，隋、唐最為清選。太常博士，從七品上，掌五禮之儀式，本先王之法制，適變隨時而損益焉。〕與諸術士刊定可行者，凡四十七卷。己酉，書成，上之；〔上，時掌翻。〕才皆為之敘，質(zhì)以經(jīng)史。其敘宅經(jīng)，以為：「近世巫覡〔覡，他狄翻?！?/em>妄分五姓，如張、王為商，武、庾為羽，似取諧韻；至於以柳為宮，以趙為角，又復不類?；蛲鲆恍?，分屬宮商；或複姓數(shù)字，莫辨徵羽。此則事不稽古，義理乖僻者也?！?em>〔近世相傳，以字學分五音，只在脣舌齒調(diào)之，舌居中者為宮，口開張者為商，舌縮卻者為角，舌拄齒者為徵，脣撮聚者為羽。陰陽家以五姓分屬五音，說正如此。徵，陟里翻?！?/em>敘祿命，以為：「祿命之書，多言或中，〔中，竹仲翻。〕人乃信之。然長平阬卒，未聞共犯三刑；〔長平之戰(zhàn)，死者四十五萬人。三刑：寅刑巳，巳刑申，申刑寅；丑刑戌，戌刑未，未刑丑；子刑卯，卯刑子。又辰辰、午午、酉酉、亥亥，謂之自 刑?！?/em>南陽貴士，何必俱當六合！〔子與丑合，寅與亥合，卯與戌合，辰與酉合，巳與申合，午與未合。漢光武中興，南陽人士多貴?！?/em>今亦有同年同祿而貴賤懸 殊，共命共胎而壽夭更異。〔夭，於紹翻?！?/em>按魯莊公法應貧賤，又両弱短陋，〔両，烏黃翻?！?/em>惟得長壽；秦始皇法無官爵，縱得祿，少奴婢，為人無始有終；〔少，詩沼翻?！?/em>漢武帝、後魏孝文帝皆法無官爵；宋武帝祿與命並當空亡，〔甲己申酉，乙庚午未，丙辛辰巳，丁壬寅卯，戊癸子丑戌亥，謂之截路空亡。甲子旬戌亥，甲戌旬申酉，甲申旬午未，甲午旬辰巳，甲辰旬寅卯，甲寅旬子丑，謂之旬中空亡?！?/em>唯宜長子，雖有次子，法當早夭；〔長，知兩翻。千，於紹翻；下壽夭同?！?/em>此皆祿命不驗之著明者也?！蛊鋽⒃幔詾椋骸感⒔?jīng)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蓋以窀穸既終，〔杜預曰：窀，厚也。穸，夜也。厚夜，猶言長夜。窀，株倫翻。〕永安體魄，而朝市遷變，泉石交侵，不可前知，故謀之龜筮。近歲或選年月，或相墓田，〔朝，直遙翻。相，息亮翻?！?/em>以為一事失所，禍及死生。按禮：天子、諸侯、大夫葬皆有月數(shù)，是古人不擇年月也。〔古者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春秋：『九月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下昃，乃克葬，』是不擇日也。鄭葬簡公，司墓之室當路，毀之則朝而窆，〔窆，必驗翻。〕不毀則日中而窆，子產(chǎn)不毀，是不擇時也。古之葬者皆於國都之北，兆域有常處，是不擇地也。今葬書以為子孫富貴、貧賤、壽夭，皆因卜葬所致。夫子文為令尹而三已，柳下惠為士師而三黜，計其丘隴，未嘗改移。而野俗無識，妖巫妄言，遂於擗捅之際，擇葬地以希官爵；〔夫，音扶。妖，於驕翻。擗，頻亦翻?！?/em>荼毒之秋，選葬時以規(guī)財利。或云辰日不可哭泣，遂莞爾而對弔客；或云同屬忌於臨壙，遂吉服不送其親。傷教敗禮，莫斯為甚！」術士皆惡其言，〔敗，補邁翻。惡，烏路翻?！?/em>而識者皆以為確論。
6丁巳，果毅都尉席君買帥精騎百二十襲擊吐谷渾丞相宣王，破之，斬其兄弟三人。〔帥，讀曰率。騎，奇寄翻。吐，從暾入聲。谷，音浴。相，息亮翻。考異曰：舊傳云：「鄯州刺史杜鳳舉與威信王合兵擊丞相王，破之，殺其兄弟三人?！菇駨膶嶄??！?/em>初，丞相宣王專國政，陰謀襲弘化公主，〔帝以宗室女為弘化公主，下嫁吐谷渾。〕劫其王諾曷鉢奔吐蕃。諾曷鉢聞之，輕騎奔鄯善城，〔隋煬帝破吐谷渾，置四郡。鄯善郡治鄯善城，即古之樓蘭城。騎，奇寄翻。鄯，時戰(zhàn)翻?！?/em>其臣威信王以兵迎之，故君買為之討誅宣王。〔為，于偽翻?！?/em>國人猶驚擾，遣尸部尚書唐儉等慰撫之。〔尚，辰羊翻?！?/em>
7五月，壬申，并州父老詣闕請上封泰山畢，還幸晉陽，上許之。〔并，卑名翻。〕
8丙子，百濟來告其王扶餘璋之喪，遣使冊命其嗣子義慈。〔使，疏吏翻。嗣，祥吏翻?！?/em>
9己酉，有星孛于太徵，太史令薛頤上言，未可東封。〔孛，蒲內(nèi)翻。上，時掌翻?！?/em>辛亥，起居郎褚遂良亦言之；丙辰，詔罷封禪。
10太子詹事于志寧遭母喪，尋起復就職。〔按會要，武德年制，文官遭父母喪，聽去職。起復者，起之於苫塊之中而復其官職也，亦謂之奪情?！?/em>太子治宮室，妨農(nóng)功；又好鄭、衛(wèi)之樂；〔治，直之翻。好，呼到翻?！?/em>志寧諫，不聽。又寵昵宦官，常在左右，〔昵，尼質(zhì)翻?！?/em>志寧上書，以為： 「自易牙以來，宦官覆亡國家者非一。今殿下親寵此屬，使陵易衣冠，不可長也?！?em>〔上，時掌翻；下同。易，以豉翻。長，竹兩翻?！?/em>太子役使司馭等，半歲不許 分番，〔太僕寺典廄署，有執(zhí)馭一百人，舊番上二宮。六典，太子僕寺有廄牧署，有冀馭十五人，駕士三十人?！?/em>又私引突厥達哥友入宮，〔新書作「達哥支」?！?/em>志寧上書切諫，太子大怒，遣刺客張思政、紇干承基殺之。〔紇，下沒翻?！?/em>二人入其第，見志寧寢處苫塊，〔孔穎達曰：寢苫枕塊，謂孝子居於廬中，寢臥於苫，頭枕於塊。處，昌呂翻?！?/em>竟不忍殺而止。
11西突厥沙鉢羅葉護可汗數(shù)遣使入頁。〔數(shù)，所角翻；下勿數(shù)同。使，疏吏翻；下同?！?/em>秋，七月，甲戌，命左領軍將軍張大師持節(jié)即其所號立為可汗，賜以鼓纛。〔纛，徒到翻?！?/em>上又命使者多齎金帛，歷諸國市良馬，魏徵諫曰：「可汗位未定而先市馬，彼必以為陛下志在市馬，以立可汗為名耳。使可汗得立，荷德必淺；〔荷，下可翻?！?/em>若不得立，為怨實深。諸國聞之，亦輕中國。市或不得，得亦非美。茍能使彼安寧，則諸國之馬，不求自至矣?！股闲廊恢怪?br />
乙毗咄陸可汗與沙鉢羅葉護互相攻，乙毗咄陸浸強大，西域諸國多附之。未幾，乙毗咄陸使石國吐屯擊沙鉢羅葉護，擒之以歸，殺之。〔吐屯，突厥官名，使分主諸國。沙鉢羅葉立見上卷十三年。幾，居豈翻?！?/em>
12丙子，上指殿屋謂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治，直之翻。〕營構(gòu)既成，勿數(shù)改移；茍易一榱，〔榱，所追翻。屋橑，秦名為屋椽，周謂之榱，魯謂之桷?！?/em>正一瓦，踐履動搖，必有所損。若慕奇功，變法度，不恆其德，勞擾實多?！?em>〔恆，戶登翻?！?/em>
13上遣職方郎中陳大德使高麗；〔職方，掌天下地圖及城隍鎮(zhèn)戍烽候之數(shù)，辨其邦國之遠近及四夷之歸化，凡五方之區(qū)域，都邑之廢置，疆埸之爭訟，舉而正之。使，疏吏翻。麗，力知翻?！?/em>八月，己亥，自高麗還。大德初入其境，欲知山川風俗，所至城邑，以綾綺遺其守者，曰：「吾雅好山水，〔遺，于季翻。好，呼到翻?！?/em>此有勝處，吾欲觀之?！故卣呦?，導之遊歷，無所不至，往往見中國人，自云：「家在某郡，隋末從軍，沒於高麗，高麗妻以遊女，〔妻，七細翻?！?/em>與高麗錯居，殆將半矣?！挂騿栍H戚存沒，大德紿之曰：「皆無恙。」〔紿，蕩亥翻。恙，余亮翻?！?/em>咸涕泣相告。數(shù)日後，隋人望之而哭者，徧於郊野。大德言於上曰：「其國聞高昌亡，大懼，館候之勤，加於常數(shù)。」上曰：「高麗本四郡地耳，〔漢武帝置臨屯、真番、樂浪、玄菟四郡，高麗有其地?！?/em>吾發(fā)卒數(shù)萬攻遼東，彼必傾國救之，別遣舟師出東萊，自海道趨平壤，〔趨，七喻翻?！?/em>水陸合勢，取之不難。但山東州縣彫瘵未復，吾不欲勞之耳！」〔觀，帝此言，已有取高麗之心。瘵，則界翻。〕
15冬，十月，辛卯，上校獵伊闕；壬辰，幸嵩陽；〔伊闕縣，舊曰新城，隋開皇十八年更名；有伊闕。嵩陽縣，舊曰潁陽，隋開皇六年，改曰武林，十八年，改曰輪氏，大業(yè)元年，改曰嵩陽；有嵩高山。並屬洛州?！?/em>辛丑，還宮。
16并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上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卒，子恤翻。〕朕唯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邊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十一月，庚申，以世勣為兵部尚書。
癸酉，上命營州都督張儉帥所部騎兵及奚、霫、契丹壓其東境；以兵部尚書李世勣為朔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六萬，騎千二百，屯羽方；〔騎，奇寄翻；下同。「羽方」，新書作「朔州」。〕右衛(wèi)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四萬，騎五千，屯靈武；〔靈武縣屬靈州靈武郡。將兵，即亮翻?！?/em>右屯衛(wèi)大將軍張士貴將兵一萬七千，為慶州道行軍總管，出雲(yún)中；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出其西。
諸將辭行，上戒之曰：「薛延陀負其強盛，踰漠而南，行數(shù)千里，馬已疲瘦。凡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薛延陀不能掩思摩不備，急擊之，思摩入長城，又不速退；吾已敕思摩燒薙秋草，〔薙，他計翻，耘除也?！?/em>彼糧糗日盡，野無所獲。頃偵者來，云其馬齧林反枝皮略盡。卿等當與思摩共為掎角，〔糗，去久翻。偵，丑鄭翻。掎，居蟻翻?！?/em>不須速戰(zhàn)，俟其將退，一時奮擊，破之必矣。」
19十二月，戊子，車駕至京師。
20己亥，薛延陀遣使入見，請與突厥和親。甲辰，李世勣敗薛延陀於諾真水。〔出雲(yún)中古城，西北行四百許里，至諾真水。見，賢遍翻?！?/em>初，薛延陀支西突厥沙鉢羅及阿史那社爾，皆以步戰(zhàn)取勝；及將入寇，乃大教步戰(zhàn)，使五人為伍，一人執(zhí)馬，四人前戰(zhàn)，戰(zhàn)勝則授以馬追奔。於是大度設將三萬騎逼長城，欲擊突厥，而思摩已走，知不可得，遣人登城罵之。會李世勣引唐兵至，塵埃漲天，大度設懼，將其眾自赤柯濼北走，〔將，即亮翻。騎，奇寄翻；下同。濼，匹各翻。自淮以北，率以積水處為濼?！?/em>世勣選麾下及突厥精騎六千自直道邀之，踰白道川，追及於青山。大度設走累日，至諾真水，勒兵還戰(zhàn)，陳亙十里。〔陳，讀曰陣?！?/em>突厥先與之戰(zhàn)，不勝，還走，大度設乘勝追之，遇唐兵，薛延陀萬矢俱發(fā)，唐馬多死。世勣命士卒皆下馬，執(zhí)長擡，直前衝之。〔擡，色角翻?！?/em>薛延陀眾潰，副總管薛萬徹以數(shù)千騎收其執(zhí)馬者。薛延陀失馬，不知所為，唐兵縱擊，斬首三千餘級，捕虜五萬餘人。大度設脫身走，萬徹追之不及。其眾至漠北，值大雪，人畜凍死者什八九。
李世勣還軍定襄，突厥思結(jié)部居五臺者叛走，〔五臺，本漢太原慮虒縣，久廢，後魏改曰驢夷，大業(yè)初，改曰五臺，有五臺山；屬代州。〕州兵追之，會世勣軍還，夾擊，悉誅之。
丙子，【嚴：「子」改「午」?！?/em>薛延陀使者辭還，上謂之曰：「吾約汝與突厥以大漠為界，有相侵者，我則討之。汝自恃其強，踰漠攻突厥。李世勣所將纔數(shù)千騎耳，汝已狼狽如此！歸語可汗：〔將，即亮翻。語，牛倨翻。厥，九勿翻?！?/em>凡舉措利害，可善擇其宜?！?br />
21上問魏徵：「比來朝臣何殊不論事﹖」〔朝，直遙翻。比，毗至翻?！?/em>對曰：「陛下虛心采納，必有言者。凡臣徇國者寡，愛身者多，彼畏罪，故不言耳。」上 曰：「然。人臣關說忤旨，動及刑誅，與夫蹈湯火冒白刃者亦何異哉！〔忤，五故翻。冒，莫北翻?！?/em>是以禹拜昌言，〔見書三謨?！?/em>良為此也?！?em>〔為，于偽翻?！?/em>
房玄齡、高士廉遇少府少監(jiān)竇德素於路，〔秦置少府，掌山澤之稅，漢掌內(nèi)府珍貨。梁始為卿，隋改為監(jiān)；唐從三品，少監(jiān)從四品，掌供百工伎巧之事，凡天子之服御，百官之儀制，展采備物，皆率其屬以供之。〕問：「北門近何營繕﹖」德素奏之。上怒，讓玄齡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門小營繕，何預君事！」〔唐正牙在南，故曰南牙；玄武門在北，曰北門。劉馮事始：兵書曰：牙旗者，將軍之精。凡始建牙，必以制日。制日者，其辰之在五行，以上剋下之日也。又尚書曰：門旗二口八幅，色紅，大將牙門之旗，出引將軍前列。又黃帝出軍訣曰：牙旗者，將軍之精；金鼓者，將軍之氣。周禮司常職云：軍旅會同置旌門。夫以旌為門，即旗門也。後世軍中遂置牙門將，又有牙兵；典總此兵，以押衙為名。至官府早晚，軍吏兩謁，亦名為衙。呼謂既熟，雖天子正殿受朝謁，亦名正衙。〕玄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玄齡等，而玄齡等亦何所謝！玄齡等為陛下股肱耳目，於中外事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為是，當助陛下成之；為非，當請陛下罷之。問於有司，理則宜然。不知何罪而責，亦何罪而謝也！」上甚愧之。
22上嘗臨朝謂侍臣曰：「朕為人主，常兼將相之事?！菇o事中張行成退而上書，以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與之爭。〔書：舜謂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朝，直遙翻；下同。將，即亮翻。相，息亮翻。而上，時掌翻?！?/em>陛下?lián)軄y反正，群臣誠不足望清光；然不必臨朝言之。以萬乘之尊，乃與群臣校功爭能，臣竊為陛下不取。」〔乘，繩證翻。為，于偽翻?！?/em>上甚善之。
十六年（壬寅,六四二）
1春，正月，乙丑，魏王泰上括地志。〔上，時掌翻；下同。〕泰好學，司馬蘇勗說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脩之。〔時泰奏引蕭德言、顏胤、蔣亞卿、許偃等就府脩撰。好，呼到翻。說，輸芮翻。〕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湊，門庭如市。泰月給踰於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會，與王者共之。〔周禮：王及世子惟膳不會，其他服物，世子猶皆會。會，古外翻?！?/em>庶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若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乘機而動矣。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見漢景帝紀。塞，悉則翻。卒，子恤翻?！?/em>宣帝寵淮陽憲王，亦幾至於敗。〔見宣帝、元帝紀。幾，居希翻；下同?！?/em>今魏王新出閤，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em>〔孝經(jīng)載孔子之言?！?/em>上從之。
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書，以為：「陛下愛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處，昌呂翻?！?/em>今移居此殿，乃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嘗居之，〔元吉追封海陵刺王。〕時人不以為可；雖時異事異，然亦恐魏王之心不敢安息也?！股显唬骸笌字麓苏`?！瑰崆蔡w第。
2辛未，徙死罪者實西州，其犯流徒則充戍，各以罪輕重為年限。
3敕天下括浮遊無籍者，限來年末附畢。〔附者，附籍也?！?/em>
4以兼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侍郎，專知機密。〔中書侍郎二員。時獨用文本，故專典機密。〕
5夏，四月，壬子，上謂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卿猶知起居注，〔唐六典曰：漢獻帝及西晉以後，諸帝皆有起居注，皆史官所錄。隋置起居舍人，始為職員，列為侍臣，專掌其事。每季為卷，送付史官。其以他官兼者，則謂之知起居注?！?/em>所書可得觀乎﹖」對曰：「史官書人君言動，備記善惡，庶幾人君不敢為非，未聞自取而觀之也！」〔幾，居希翻。〕上曰：「朕有不善，卿亦記之邪﹖」〔邪，音耶?！?/em>對曰：「臣職當載筆，〔記曲禮曰：史載筆。〕不敢不記。」黃門侍郎劉洎曰：「借使遂良不記，天下亦皆記之?！?em>〔洎，其冀翻。〕上曰：「誠然?！?br />
6六月，庚寅，詔息隱王可追復皇太子，海陵刺王元吉追封巢王，〔息王、海陵王，皆帝踐阼追封。刺，來達翻?！?/em>諡並依舊。〔諡，神至翻。〕
7甲辰，詔自今皇太子出用庫物，所司勿為限制。於是太子發(fā)取無度，左庶子張玄素上書，以為：「周武帝平定山東，隋文帝混一江南，勤儉愛民，皆為令主；有子不肖，卒亡宗祀。〔謂天元及煬帝也。卒，子恤翻?！?/em>聖上以殿下親則父子，事兼家國，所應用物不為節(jié)限，恩旨未踰六旨，用物已過七萬，驕奢之極，孰云過此！況宮臣正士，未嘗在側(cè)；群邪淫巧，昵近深宮。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隱密，寧可勝計！〔昵，尼質(zhì)翻。近，其靳翻。勝，音升?！?/em>苦藥利病，苦言利行，〔因張良之言而品節(jié)之?！?/em>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固訍浩鋾?，〔惡，烏路翻?！?/em>令尸奴伺玄素早朝，〔戶奴、官奴，掌守門戶。伺，相吏翻。朝，直遙翻?！?/em>密以大馬箠擊之，幾斃。〔箠，止橤翻。幾，居希翻，又音祁?！?/em>
8秋，七月，戊子，【章：十二行本「子」作「午」；乙十一行本同。】以長孫無忌為司徒，房玄齡為司空。
9庚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jù)法加罪，仍從賦役?！顾迥┵x役重數(shù)，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數(shù)，所角翻。折，而設翻。〕至是遺風猶存，故禁之。
10特進魏徵有疾，上手詔問之，且言：「不見數(shù)日，朕過多矣。今欲自往，恐益為勞。若有聞見，可封狀進來?！贯缟涎裕?em>〔上，時掌翻；下上表同?！?/em>「比者弟子陵師，奴婢忽主，下多輕上，皆有為而然，漸不可長。」又言：「陛下臨朝，常以至公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蛭啡酥瑱M加威怒，〔比，毗至翻。為，于偽翻。長，知兩翻。朝，直遙翻。橫，戶孟翻?！?/em>欲蓋彌彰，竟有何益！」徵宅無堂，上命輟小殿之材以構(gòu)之，〔程大昌曰：魏徵宅在丹鳳門直出南面永興坊內(nèi)?！?/em>五日而成，仍賜以素屏風、素褥、幾、杖等以遂其所尚。徵上表謝，上手詔稱：「處卿至此，蓋為黎元與國家，豈為一人，〔處，昌呂翻。為，于偽翻。〕何事過謝！」
11八月，丁酉，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諫議大夫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em>〔分，扶又翻?！?/em>上曰：「此言是也?！箷r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寵，群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惡，烏路翻?！?/em>謂侍臣曰：「方今群臣，忠直無踰魏徵，我遣傅太子，用絕天下之疑?！咕旁拢∷?，以魏徵為太子太師。徵疾少愈，詣朝堂表辭，〔少，詩沼翻。朝，直遙翻。〕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國亡家。〔周幽王廢太子而立褒姒之子，為犬戎所殺，周室遂微。晉獻公廢世子，立驪姬之子，晉國大亂?！?/em>漢高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安。〔見漢高紀及考異。幾，居希翻?！?/em>我今賴公，即其義也。知公疾病，〔說文：病，疾加也?！?/em>可臥護之?！贯缒耸茉t。
12癸亥，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叔父沙鉢羅泥熟俟斤來請婚，〔俟，渠之翻?！?/em>獻馬三千，貂皮三萬八千，馬腦鏡一。
13癸酉，以涼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護、西州刺史。高昌舊民與鎮(zhèn)兵及謫徙者雜居西州，〔鎮(zhèn)兵，謂鎮(zhèn)守之兵。謫徙，謂死罪流徒謫徙者。〕孝恪推誠撫御，咸得其歡心。
14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既殺沙鉢羅葉護，并其眾，又擊吐火羅，滅之。〔杜佑曰：吐火羅一名土壑宜，後魏時吐呼羅都蔥嶺西五百里，在烏滸河南，即媯水也。〕自恃強大，遂驕倨，拘留唐使者，侵暴西城，遣兵寇伊州，郭孝恪將輕騎二千自烏骨邀擊，敗之。〔將，即亮翻。騎，奇寄翻。敗，補邁翻。〕乙毗咄陸又遣處月、處密二部圍天山，〔西州西南有南平、安昌兩城，又百二十里至天山軍?！?/em>孝恪擊走之，乘勝進拔處月俟斤所居城，追奔至遏索山，降處密之眾而歸。〔俟，渠之翻。索，昔各翻。降，戶江翻?！?/em>
初，高昌既平，歲發(fā)兵千餘人戍守其地，褚遂良上疏，以為：「聖王為治，先華夏而後夷狄。〔上，時掌翻。治，直吏翻。先，悉薦翻。夏，戶雅翻。後，戶遘翻?！?/em>陛下興兵取高昌，數(shù)郡蕭然，累年不復；〔不復，不能復承平之舊也?！?/em>歲調(diào)千餘人屯戍，〔調(diào)，徒弔翻?！?/em>遠去鄉(xiāng)里，破產(chǎn)辦裝。又謫徙罪人，皆無賴子弟，適足騷擾邊鄙，豈能有益行陳！〔行，戶剛翻。陳，讀曰陣?！?/em>所遣多復逃亡，徒煩追捕。〔復，扶又翻。〕加以道塗所經(jīng)，沙磧千里，冬風如割，夏風如焚，行人往來，遇之多死。設使張掖、酒泉有烽燧之警，〔磧，七跡翻。掖，音亦。〕陛下豈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終當發(fā)隴右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則河西者，中國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柰何糜弊本根以事無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渾，皆不有其地，為之立君長以撫之，高昌獨不得與為比乎！叛而執(zhí)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德莫厚焉。願更擇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國，子子孫孫，負荷大恩，永為唐室藩輔，內(nèi)安外寧，不亦善乎！」〔為，于偽翻。長，知兩翻。荷，下可翻?？籍愒唬贺懹^政要載遂良疏云：「數(shù)郡蕭然，五年不復?！瓜卵浴甘辏魍回是脖?，寇西州?！拱磳嶄洠四晡ㄓ形魍回士芤林?，不云寇西州，蓋以伊州隸西州屬部，故云爾。自十四年滅高昌，距此適三年耳，何得云五年不復！或者「三」字誤為「五」字耳。舊傳置此疏於十八年，蓋亦因此而誤。十八年無西突厥寇西州事，故附於此?！?/em>上弗聽。及西突厥入寇，上悔之，曰：「魏徵、褚遂良勸我復立高昌，〔復，扶又翻，又如字?！?/em>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br />
乙毗咄陸西擊康居，道過米國，破之。〔米國，一曰彌末，一曰弭秣賀，治末息德城，北百里距康居國?！?/em>虜獲甚多，不分與其下，其將泥熟啜輒奪取之，〔將，即亮翻；下同。啜，陟劣翻；下同?！?/em>乙毗咄陸怒，斬泥熟啜以徇，眾皆憤怨。泥熟啜部將胡祿屋襲擊之，乙毗咄陸眾散走，保白水胡城。於是弩失畢諸部及乙毗咄陸所部屋利啜等遣使詣闕，請廢乙毗咄陸，更立可汗。〔使，疏吏翻；下同。更，工衡翻?！?/em>上遣使齎璽書，立莫賀咄之子〔莫賀咄見一百九三卷之二年。璽，斯氏翻?！?/em>為乙毗射匱可汗。乙毗射匱既立，悉禮遣乙毗咄陸所留唐使者，帥所部擊乙毗咄陸於白水胡城。〔帥，讀曰率。〕乙毗咄陸出兵擊之，乙毗射匱大敗。乙毗咄陸遣使招其故部落，故部落皆曰：「使我千人戰(zhàn)死，一人獨存，亦不汝從！」乙毗咄陸自知不為眾所附，乃西奔吐火羅。〔考異曰：舊突厥傳云：「都護郭孝恪敗咄陸。十五年，屋利啜等請立可汗?！拱瓷弦言啤甘迥陜允谏炽\羅葉護可汗」，下不應更云「十五年」，疑「六」字誤為「五」字耳。二十年，實錄敘咄陸兵散，居白水胡城事，亦云「是歲貞觀十五年也」。按十六年實錄，「九月癸酉，以涼州都督郭孝恪為安西都護?！箘t咄陸寇伊州應在其後，豈得十五年已敗散乎！突厥傳誤，蓋亦由此。今因孝恪為都護，并言之。乙毗咄陸立事見上卷十二年?！?/em>
15冬，十月，丙申，殿中監(jiān)郢縱公宇文士及卒。〔賀琛諡法：敗亂百度曰縱；怠德敗禮曰縱。卒，子恤翻?！?/em>上嘗止樹下，愛之，士及從而譽之不已，〔譽，音余。〕上正色曰：「魏徵常勸我遠佞人，〔遠，于願翻?！?/em>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16上謂侍臣曰：「薛延陀屈強漠北，〔屈，其勿翻。強，其兩翻?！?/em>今御之止有二策，茍非發(fā)兵殄滅之，則與之婚姻以撫之耳，二者何從﹖」房玄齡對曰：「中國新定，兵兇戰(zhàn)危，臣以為和親便?！股显唬骸溉?。朕為民父母，茍可利之，何愛一女！」
先是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皆在涼州，〔先，悉薦翻。鐵勒諸部初降，以契苾部置榆溪州，後又分置賀蘭州。何力來降，見一百九十四卷六年偰，欺訖翻。苾，毘必翻?！?/em>上遣何力歸覲，且撫其部落。時薛延陀方強，契苾部落皆欲歸之，何力大驚曰：「主上厚恩如是，柰何遽為叛逆！」其徒曰：「夫人、都督先已詣彼，若之何不往！」何力曰：「沙門孝於親，我忠於君，必不汝從?！蛊渫綀?zhí)之詣薛延陀，置真珠牙帳前。何力箕倨，拔佩刀東向大呼曰：〔呼，火故翻?！?/em>「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因割左耳以誓。真珠欲殺之，其妻諫而止。
上聞契苾叛，曰：「必非何力之意?！棺笥以唬骸溉值覛忸愊嘤H，何力入薛延陀，如魚趨水耳?！?em>〔趨，七喻翻?！?/em>上曰：「不然。何力心如鐵石，必不叛我?！箷惺拐咦匝ρ油觼恚哐云錉?，上為之下泣，〔使，疏吏翻；下同。為，于偽翻。下泣，下淚也?！?/em>謂左右曰：「何力果如何﹖」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jié)諭薛延陀，以新興公主妻之，〔妻，七細翻?！?/em>以求何力，〔新興公主，皇女也?！?/em>何力由是得還，拜右驍衛(wèi)大將軍。〔驍，堅堯翻。〕
17十一月，丙辰，上校獵於武功。
18丁巳，營州都督張儉奏高麗東部大人泉蓋蘇文弒其王武。〔泉，姓也。新書曰：蓋蘇文者，或號蓋金，姓泉氏；自云生水中，以惑眾。麗，力知翻。考異曰：舊傳云「西部大人」。今從實錄?！?/em>蓋蘇文兇暴多不法，其王及大臣議誅之。蓋蘇文密知之，悉集部兵若校閱者，并盛陳酒饌於城南，〔饌，雛戀翻，又雛皖翻。〕召諸大臣共臨視，勒兵盡殺之，死者百餘人。因馳入宮，手弒其王，斷為數(shù)段，棄溝中，〔斷，丁管翻?！?/em>立王弟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其官如中國吏部兼兵部尚書也。於是號令遠近，專制國事。蓋蘇文狀貌雄偉，意氣豪逸，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每上下馬，常令貴人、武將伏地而履之。〔將，即亮翻?！?/em>出行必整隊伍，前導者長呼，則人皆奔迸，不避阬谷，路絕行者，國人甚苦之。〔呼，火故翻。迸，比孟翻。為征高麗張本。〕
20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貴。若教以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則皆貴矣。輕傜薄斂，使之各治生業(yè)，則皆富矣。若家給人足，朕雖不聽管絃，樂在其中矣?！?em>〔少，詩照翻。長，知兩翻。治，直之翻。斂，力贍翻。樂，音洛。〕
21亳州刺史裴行莊奏請伐高麗，〔亳，旁各翻。麗，力知翻?！?/em>上曰：「高麗王武職貢不絕，為賊臣所弒，朕哀之甚深，固不忘也。但因喪乘亂而取之，雖得之不貴。且山東彫弊，吾未忍言用兵也?！?br />
22高祖之入關也，隨武勇郎將馮翊黨仁弘將兵二千餘人歸高祖於蒲阪，從平?jīng)龀牵?em>〔此皆隋恭帝義寧元年事。將，即亮翻。黨，抵朗翻?！?/em>尋除陝州總管，大軍東討，仁弘轉(zhuǎn)餉不絕，〔謂紂王世充時也。陝，失冉翻。〕歷南寧、戎、廣州都督。〔梁以犍為郡，置戎州，隋廢州為郡，唐復改郡為州?！?/em>仁弘有材略，所至著聲跡，上甚器之。然性貪，罷廣州，為人所訟，贓百餘萬，罪當死。上謂侍臣曰：「吾昨見大理五奏誅仁弘，〔五年制令，死罪囚，三日五覆奏?！?/em>哀其白首就戮，方晡食，遂命撤案；然為之求生理，〔為，于偽翻。〕終不可得。今欲曲法就公等乞之?！故拢晌缢?，上復召五品已上集太極殿前，〔復，扶又翻?！?/em>謂曰：「法者，人君所受於天，不可以私而失信。今朕私黨仁弘而欲赦之，是亂其法，上負於天。欲席笹於南郊，日一進蔬食，以謝罪於天三日?！狗啃g等皆曰：「生殺之柄，人主所得專也，何至自貶責如此！」上不許，群臣頓首固請於庭，自旦至日昃，上乃降手詔，自稱：「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亂法，二也；善善未賞，惡惡未誅，三也。〔惡惡，上烏路翻，下如字?！?/em>以公等固諫，且依來請?！轨妒趋砣屎霝槭?，徙欽州。
23癸卯，上幸驪山溫湯；甲辰，獵于驤山。〔驪，力知翻。〕上登山，見圍有斷處，顧謂左右曰：「吾見其不整而不刑，則墮軍法；〔墮，讀曰隳?！?/em>刑之，則是吾登高臨下以求人之過也?！鼓擞氁缘离U，引轡入谷以避之。乙巳，還宮。
24刑部以「反逆緣坐律兄弟沒官為輕，請改從死?！闺钒俗h之，議者皆以為「秦、漢、魏、晉之法，反者皆夷三族，今宜如刑部請為是?！菇o事中崔仁師駁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柰何以亡秦酷法變隆周中典！〔周禮秋官：刑平國，用中典。父子兄弟不相及，周法也。駁，北角翻。〕且誅其父子，足累其心，〔累，力瑞翻?！?/em>此而不顧，何愛兄弟！」上從之。
25上問侍臣曰：「自古或君亂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亂，二者孰愈﹖」魏徵對曰：「君治則善惡賞罰當，〔治，直吏翻；下同。當，丁浪翻?！?/em>臣安得而亂之！茍為不治，縱暴愎諫，〔愎，弼力翻?！?/em>雖有良臣，將安所施！」上曰：「齊文宣得楊遵彥，非君亂而臣治乎﹖」對曰：「彼纔能救亡耳，〔事見一百六十六卷梁敬帝太平元年。〕烏足為治哉！」
十七年（癸卯、六四三）
1春，正月，丙寅，上謂群臣曰：「聞外間士人以太子有足疾，〔承乾病足不良行?！?/em>魏王穎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幸之徙〔徼，堅堯翻?！?/em>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步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記：公儀仲子之喪，舍其孫而立其子。檀弓曰：「我未之前聞也，」問子服伯子曰：「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何也﹖」曰：「昔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孫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棺佑螁栔T孔子，曰：「否，立孫?！埂?/em>太子男已五歲，朕終不以櫱代宗，啟窺窬之源也！」〔櫱，魚列翻。櫱，支庶也。宗，嫡子也。〕
2鄭文貞公魏徵寢疾，上遣使者問訊，賜以藥餌，相望於道。又遣中郎將李安儼宿其第，動靜以聞。〔使，疏吏翻。將，即亮翻?！?/em>上復與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 欲以妻其子叔玉。〔復，扶又翻。妻，七細翻?！?/em>戊辰，徵薨，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喪，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吹，昌瑞翻?！?/em>其妻裴氏曰：「徵平生儉素，今 葬以一品羽儀，非亡者之志?！瓜まo不受，以布車載柩而葬。〔柩，音舊?！?/em>上登苑西樓，〔長安禁苑之西樓也?！?/em>望哭盡哀。上自製碑文，并為書石。〔為，于偽翻?！?/em>上思徵不已，謂侍臣曰：「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
3鄠尉游文告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鄠，音戶?！?/em>戊申，蘭成坐腰斬。右武候?qū)④娗鹦泄Ч教m成心肝食之；上聞而讓之曰：「蘭成謀反，國有常刑，何至如此！若以為忠孝，則太子諸王先食之矣，豈至卿邪！」行恭慚而拜謝。
4二月，壬午，上問諫議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說苑：堯釋天下，舜受之，作為飲器，斬木而裁之，猶漆黑之，諸侯侈，國之不服者十有三?！?/em>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將以金玉為之。忠臣愛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em>〔復，扶又翻?！?/em>上曰：「然。朕有過，卿亦當諫其漸。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多云『業(yè)已為之』，或云『業(yè)已許之』，終不為改。〔不為，于偽翻。〕如此，欲無危亡，得乎！」
時皇子為都督、刺史者多幼牦，遂良上疏，以為：「漢宣帝云：『與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見二十四卷漢宣帝地節(jié)二年。牦，與稚同，直利翻。上，時掌翻。治，直之翻?！?/em>今皇子幼牦，未知從政，不若且留京師，教以經(jīng)術，俟其長而遣之。」〔長，知兩翻?！?/em>上以為然。
5壬辰，以太子詹事張亮為洛州都督。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見上卷十四年。下，遐嫁翻。〕怨望有異志。亮出為洛州，君集激之曰：「何人相排﹖」亮曰：「非公而誰！」君集曰：「我平一國來，逢嗔如屋大，〔嗔，昌真翻?！?/em>安能仰排！」因攘袂曰：「鬱鬱殊不聊生！公能反乎﹖與公反！」亮密以聞。上曰：「卿與君集皆功臣，語時旁無他人，若下吏，君集必不服。如此，事未可知，卿且勿言?！勾绻?。
6鄜州都督尉遲敬德表乞骸骨；〔鄜，音膚。尉，紆勿翻?！?/em>乙巳，以敬德為開府儀同三司，五日一參。〔參，猶朝也?！?/em>
7丁未，上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眾?；蛞杂铝Γ蛞赞q口，或以諂諛，或以姦詐，或以嗜欲，輻湊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祿。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少，詩沼翻。懈，古隘翻?！?/em>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br />
8戊申，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孝恭、〔諡法：茂績丕德曰元；主善行德曰元?！?/em>萊成公杜如晦、〔如晦始封蔡國公，既薨，徙封萊國公?！?/em>鄭文貞公 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衛(wèi)公李靖、宋公蕭瑀、褒忠壯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鄖節(jié)公殷開山、〔諡法：好廉自克曰節(jié)。 鄖，音云；下同?！?/em>譙襄公柴紹、〔柴紹，當作許紹?！?/em>邳襄公長孫順德、鄖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郯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jié)、永興文懿公虞世南、渝【嚴： 「渝」改「鄃」?！?/em>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勣、胡壯公秦叔寶等於淩煙閣。〔書爵不書諡者，其人存；書爵書諡者，其人已死。南部新書曰：淩煙閣在西 內(nèi)三清殿側(cè)，畫功臣皆北面。閤中有中隔，內(nèi)面北寫功高侯王，隔外面次第功臣。程大昌曰：閤中凡設三隔，內(nèi)一層畫功高宰輔，外一層寫功高侯王，又外一層次第 功臣。此三隔者雖分內(nèi)外，其所畫功臣象貌皆面北，恐是在三清殿側(cè)，以北面為恭邪！余謂北面者，臣禮也，非以在三清殿側(cè)之故?！?/em>
9齊州都督齊王祐，性輕躁，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說之曰：〔尚乘局，屬殿中監(jiān)，有奉御，有直長，掌內(nèi)外閑廄之馬，辨其粗良而率其習馭者也。乘，繩證翻。長，知兩翻。說，輸芮翻?！?/em>「王兄弟既多，陛下千秋萬歲後，宜得壯士以自衛(wèi)。」祐以為然。弘智因薦妻兄燕弘信，〔燕，因肩翻?！?/em>祐悅之，厚賜金玉，使陰募死士。
上選剛直之士以輔諸王，為長史、司馬，諸王有過以聞。祐昵近群小，好畋獵，〔昵，尼質(zhì)翻。近，其靳翻。好，呼到翻?！?/em>長史權萬紀驟諫，不聽。壯士昝君謩、梁猛彪得幸於祐，萬紀皆劾逐之，〔昝，子感翻。劾，戶概翻，又戶得翻；下同?！?/em>祐潛召還，寵之逾厚。上數(shù)以書切責祐，萬紀恐并獲罪，謂祐曰：「王審能自新，萬紀請入朝言之?！鼓藯l祐過失，迫飲表首，〔數(shù)，所角翻。朝，直遙翻；下同。首，式又翻?！?/em>祐懼而從之。萬紀至京師，言祐必能悛改。〔悛，丑緣翻?！?/em>上甚喜，勉萬紀，而數(shù)祐前過，以敕書戒之。〔數(shù)，所具翻?！?/em>祐聞之，大怒曰：「長史賣我！勸我而自以為功，〔言萬紀勸祐令自首，而自以為匡輔之功，是為所賣也?！?/em>必殺之?！股弦孕Ｎ揪┱醉f文振謹直，用為祐府典軍，〔唐諸府各有校尉，每一校尉領旅帥二人。王國親事府、帳內(nèi)府各有典軍二人，正五品上，副典軍二人，從五品上，掌率校尉以下守衛(wèi)陪從之事。校，戶教翻。〕文振數(shù)諫，祐亦惡之。〔數(shù)，所角翻。惡，烏路翻?！?/em>
萬紀性褊，專以刻急拘持祐，城門外不聽出，悉解縱鷹犬，斥君謩、猛彪不得見祐。會萬紀宅中有塊夜落，〔塊，苦對翻，土塊?！?/em>萬紀以為君謩、猛彪謀殺己，悉收繫，發(fā)驛以聞，并劾與祐同為非者數(shù)十人。〔劾，戶概翻，又戶得翻?！?/em>上遣刑部尚書劉德威往按之，事頗有驗，詔祐與萬紀俱入朝。祐既積忿，遂與燕弘信兄弘亮等謀殺萬紀。萬紀奉詔先行，祐遣弘亮等二十餘騎追，射殺之。〔騎，奇寄翻。射，而亦翻。〕祐黨共逼韋文振欲與同謀，文振不從。馳走數(shù)里，追及，殺之。寮屬股慄，稽首伏地，莫敢仰視。〔稽，音啟?！?/em>祐因私署上柱國、開府等官，開庫物行賞，驅(qū)民入城，繕甲兵樓堞，置拓東王、拓西王等官。吏民棄妻子夜縋出亡者相繼，祐不能禁。〔乘夜縋城而出，恐為逆黨污染也。堞，達協(xié)翻?？P，馳偽翻。〕三月，丙辰，詔兵部尚書李世勣等發(fā)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兵討之。〔濟，子禮翻。鄆，音運?！?/em>上賜祐手敕曰：「吾常戒汝勿近小人，正為此耳?！?em>〔近，其靳翻。為，于偽翻?！?/em>
祐召燕弘亮等五人宿於臥內(nèi)，餘黨分統(tǒng)士眾，巡城自守。祐每夜與弘亮等對妃宴飲，以為得志；戲笑之際，語及官軍，弘亮等曰：「王不須憂！弘亮等右手持酒飜，左手為王揮刀拂之！」〔為，于偽翻。〕祐喜，以為信然。傳檄諸縣，皆莫肯從。時李世勣兵未至，而青、淄等數(shù)州兵已集其境。〔淄州，淄川郡，武德元年，分齊州之淄川置為郡?！?/em>齊府兵曹杜行敏等〔唐六典：王府有兵曹參軍，專掌武官簿書、考課、儀衛(wèi)、假使等事?！?/em>陰謀執(zhí)祐，祐左右及吏民非同謀者無不響應。庚申，夜，四面鼓躁，聲聞數(shù)十里。〔聞，音問?！?/em>祐黨有居外者，眾皆攢刃殺之。祐問何聲，〔攢，徂丸翻?！?/em>左右紿云：「英公統(tǒng)飛騎已登城矣?！?em>〔李世勣封英國公。飛騎，北門屯兵也。紿，蕩亥翻。騎，奇寄翻；下同?！?/em>行敏分兵鑿垣而入，祐與弘亮等被甲執(zhí)兵入室，閉扉拒戰(zhàn)，〔垣，于元翻。被，皮義翻?！?/em>行敏等千餘人圍之，自旦至日中，不克。行敏謂祐曰：「王昔為帝子，今乃國賊，不速降，立為煨燼矣?！?em>〔煨，烏回翻?！?/em>因命積薪欲焚之。祐自牖間謂行敏曰：「即啟扉，獨慮燕弘亮兄弟死耳?！剐忻粼唬骸副叵嗳??！沟v等乃出?；蚓窈肓聊?，投睛於地，〔抉，於決翻。睛，音精?！?/em>餘皆檛折其股而殺之。執(zhí)祐出牙前示吏民，還，鎖之於東廂。齊州悉平。乙丑，敕李世勣等罷兵。祐至京師，賜死於內(nèi)侍省，〔星經(jīng)有宦者四姓，在天市垣帝座之西。周官有巷伯、寺人之職，皆內(nèi)官也。前漢宮官多用士人，後漢始用宦者為宮官。晉置大長秋卿為後宮官，以宦者為之。隋為內(nèi)侍省，煬帝改為長秋監(jiān)，武德初，復為內(nèi)侍省?！?/em>同黨誅者四十四人，餘皆不問。
祐之初反也，齊州人羅石頭面數(shù)其罪，援槍前，欲刺之，〔數(shù)，所具翻。援，于元翻。刺，七亦翻?！?/em>為燕弘亮所殺。祐引騎擊高村，村人高君狀遙責祐曰：「主上提三尺劍取天下，億兆蒙德，仰之如天。王忽驅(qū)城中數(shù)百人欲為逆亂以犯君父，無異一手搖泰山，何不自量之甚也！」〔量，音良?！?/em>祐縱擊，虜之，慚不能殺。敕贈石頭亳州刺史。以君狀為榆社令，〔隋義寧元年，分上黨之鄉(xiāng)縣，置榆社縣，屬并州，武德元年，屬韓州，二年置榆州，六年，廢州，以榆社屬遼州。亳，旁各翻?！?/em>以杜行敏為巴州刺史，封南陽郡公；其同謀執(zhí)祐者官賞有差。
上檢祐家文疏，得記室城孫處約諫書，〔郟城，即漢潁川郡之郟縣也。後魏置郟城縣及龍山縣，隋開皇初，改龍山曰汝南，十八年，改汝南曰輔城，大業(yè)初，改輔城曰郟城，併後魏之郟城地屬焉。師古曰：郟，音夾。處，昌呂翻。〕嗟賞之，累遷中書舍人。庚午，贈權萬紀齊州都督，賜爵武都郡公，諡曰敬；韋文振左武衛(wèi)將軍，賜爵襄陽縣公。
10初，太子承乾喜聲色及畋獵，〔喜，許記翻?！?/em>所為奢靡，畏上知之，對宮臣常論忠孝，或至於涕泣，退歸宮中，則與群小相褻狎。宮臣有欲諫者，太子先揣知其意，〔褻，息列翻。揣，初委翻?！?/em>輒迎拜，斂容危坐，引咎自責，言辭辯給，宮臣拜答不暇。宮省祕密，外人莫知，故時論初皆稱賢。
太子作八尺銅鑪，六隔大鼎，募亡奴盜民間馬牛，〔亡奴，謂官奴之亡命在逃者?！?/em>親臨烹煮，與所幸廝役共食之。又好效突厥語及其服飾，〔廝，音斯，今人讀若瑟。好，呼到翻?！?/em>選左右貌類突厥者五人為一落，辮髮羊裘而牧羊，作五狼頭纛及幡旗，設穹廬，太子自處其中，〔纛，徒到翻。處，昌呂翻?！?/em>斂羊而烹之，抽佩刀割肉相啗。〔啗，徒濫翻，又徒覽翻?！?/em>又嘗謂左右曰：「我試作可汗死，汝曹效其喪儀。」因僵臥於地，眾悉號哭，〔僵，居良翻。號，戶高翻?！?/em>跨馬環(huán)走，臨其身，剺面。良久，太子欻起，〔環(huán)，音宦。欻，里之翻。剺，許勿翻?！?/em>曰：「一朝有天下，當帥數(shù)萬騎獵於金城西，〔「金城」恐當作「金河」。帥，讀曰率。騎，奇寄翻。〕然後解髮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em>〔自謂得為思摩典兵，當一設之任，必當表表自見。史言承乾之狂愚?！?/em>
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孔穎達數(shù)諫太子，〔數(shù)，所角翻；下素數(shù)、上數(shù)同?！?/em>上嘉之，賜二人金帛以風勵太子，〔風，音諷，又如字?！?/em>仍遷志寧為詹事。志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shù)上書切諫，太子陰使人殺之，不果。〔上，時掌翻?！?/em>
漢王元昌所為多不法，〔元昌，上弟也。〕上數(shù)譴責之，由是怨望。太子與之親善，朝夕同遊戲，分左右為二隊，太子與元昌各統(tǒng)其一，被昻甲，操竹擡，〔被，皮義翻。操，七高翻。擡，色角翻。〕布陳大呼交戰(zhàn)，擊刺流血，以為娛樂。〔陳，讀曰陣。呼，火故翻。樂，音洛；下不樂同?！?/em>有不用命者，披樹柾之，〔披其手足，引之就樹而柾之。柾，陟瓜翻?！?/em>至有死者。且曰：「使我今日作天子，明日於苑中置萬人營，與漢王分將，〔將，即亮翻?！?/em>觀其戰(zhàn)鬬，豈不樂哉！」又曰：「我為天子，極情縱欲，有諫者輒殺之，不過殺數(shù)百人，眾自定矣。
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jié)下士以求聲譽。〔折，而設翻。下，遐嫁翻。〕上命黃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為泰要結(jié)朝士。〔為，于偽翻。要，一遙翻。朝，直遙翻；下同?！?/em>楚客或懷金以賂權貴，因說以魏王聰明，宜為上嗣；文武之臣，各有附託，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為泰府典籤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籤上，時掌翻?！?/em>
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樂童，童子能執(zhí)樂，隸籍太常者。稱心，其名也。舊書乾傳云：有太常樂人，年十餘歲，美姿容，善歌舞，承乾時加寵幸，號曰稱心?！?/em>與同臥起。道士秦英、韋靈符挾左道，得幸太子。上聞之，大怒，悉收稱心等殺之，連坐死者數(shù)人，誚讓太子甚至。〔誚，才笑翻?！?/em>太子意泰告之，怨怒愈甚，思令稱心不已，於宮中構(gòu)室，立其像，朝夕奠祭，徘徊流涕。又於苑中作冢，私贈官樹碑。
上意浸不懌，太子亦知之，稱疾不朝謁者動涉數(shù)月；陰養(yǎng)刺客紇干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謀殺魏王泰。〔紇，下沒翻?！?/em>
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坎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東宮左、右內(nèi)率府有千牛十六人，掌執(zhí)千牛刀，侍奉左右?！?/em>太子知君集怨望，數(shù)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問以自安之術，〔數(shù)，所角翻?！?/em>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釁圖之，因勸之反，舉手謂太子曰：「此好手，當為殿下用之?！?em>〔為，于偽翻?！?/em>又曰：「魏王為上所愛，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禍，〔以隋事動太子?！?/em>若有敕召，宜密為之備?！固哟笕恢Ｌ雍褓T君集及左屯衛(wèi)中郎將頓丘李安儼，〔頓丘縣，漢屬東郡，晉置頓丘郡，後齊省，隋開皇十六年，復置，屬魏州；武德初，屬澶州，貞觀初，廢澶州，以頓丘縣還屬於魏州。將，即亮翻?！?/em>使詗上意，動靜相語。安儼先事隱太子，隱太子敗，安儼為之力戰(zhàn)，〔詗，火迥翻，又休正翻。語，牛倨翻。為，于偽翻。〕上以為忠，故親任之，使典宿衛(wèi)。安儼深自託於太子。
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且曰：「比見上側(cè)有美人，〔比，毗至翻?！?/em>善彈琵琶，事成，願以垂賜?！固釉S之。洋州刺史開化公趙節(jié)，慈景之子也，〔趙慈景，高祖使之攻河東，為堯君素所殺?！?/em>母曰長廣公主，〔長廣公主，高祖之女，〕駙馬都尉杜荷，如晦之子也，尚城陽公主，〔上女也?！?/em>皆為太子所親暱，〔暱，尼質(zhì)翻?！?/em>預其反謀。凡同謀者皆割臂，以帛拭血，燒灰和酒飲之，誓同生死，潛謀引兵入西宮。〔西宮謂大內(nèi)，以在東宮西，故稱之。〕杜荷謂太子曰：「天文有變，當速發(fā)以應之，殿下但稱暴疾危篤，主上必親臨視，因茲可以得志?！固勇匌R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干承基等曰：「我宮西牆，去大內(nèi)正可二十步耳，與卿為大事，豈比齊王乎！」會治祐反事，連承基，承基坐繫大理獄，當死。〔為紇干承基告變張本。治，直之翻。〕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
貞觀十五年（辛丑、六四一）
1春，正月，甲戌，以吐蕃祿東贊為右衛(wèi)大將軍。〔觀，古玩翻。吐，從暾入聲?！?/em>上嘉祿東贊善應對，以瑯邪公主外孫段氏妻之；〔妻，七細翻?！?/em>辭曰：「臣國中自有婦，父母所聘，不可棄也。且贊普未得謁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賢之，然欲撫以厚恩，竟不從其志。〔史言夷狄之人猶能以禮自處，而中國乃不能以禮處之?！?/em>
丁丑，命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持節(jié)送文成公主于吐蕃。〔尚，辰羊翻。夏，戶雅翻。吐，從暾入聲?！?/em>贊普大喜，見道宗，盡子伲禮，慕中國衣服、儀衛(wèi)之美，為公主別築城郭宮室而處之，自服紈綺以見公主。其國人皆以赭塗面，公主惡之，〔為，于偽翻。處，昌呂翻。惡，烏路翻。〕贊普下令禁之；亦漸革其猜暴之性，遣子弟入國學，受詩、書。
2 乙亥，突厥侯【張：「侯」作「俟」?！?/em>利苾可汗始帥部落濟河，〔前年受詔，今始濟河。厥，九勿翻。苾，毗必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帥，讀曰率?！?/em>建 牙於故定襄城，〔杜佑曰：故定襄城，在朔州馬邑郡北三百許里。〕有戶三萬，勝兵四萬，〔勝，音升?！?/em>馬九萬匹，仍奏言：「臣非分蒙恩，為部落之長，〔分，扶問翻。長，知兩翻。〕願子子孫孫為國家一犬，守吠北門。若薛延陀侵逼，請從【章：十二行本「從」作「徙」;乙十一行本同?！?/em>家屬入長城?！乖t許之。
3上將幸洛陽，命皇太子監(jiān)國，〔監(jiān)，古銜翻?！?/em>留右僕射高士廉輔之。〔射，寅謝翻?！?/em>辛巳，行及溫湯。〔新豐有驪山溫湯，華州有溫湯府?！?/em>衛(wèi)士崔卿、刁文懿憚於行役，冀上驚而止，乃夜射行宮，〔射，而亦翻?！?/em>矢及寢庭者五；皆以大逆論。〔十惡，二曰謀大逆。註云：為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刑統(tǒng)議曰：此條之子，干紀犯順，違道悖德，逆莫大焉，故曰大逆。以大逆論者，未是犯大逆正條，以其干紀犯順，以大逆論罪?！?/em>
三月，戊辰，幸襄城宮，地既煩熱，復多毒蛇；〔復，扶又翻?！?/em>庚午，罷襄城宮，分賜百姓，免閻立德官。〔營襄城宮見上卷上年?！?/em>
4夏，四月，辛卯朔，詔以來年二月有事于泰山。
5上以近世陰陽雜書，訛偽尤多，命太常博士呂才〔漢叔孫通為博士，屬太常，隋、唐最為清選。太常博士，從七品上，掌五禮之儀式，本先王之法制，適變隨時而損益焉。〕與諸術士刊定可行者，凡四十七卷。己酉，書成，上之；〔上，時掌翻。〕才皆為之敘，質(zhì)以經(jīng)史。其敘宅經(jīng)，以為：「近世巫覡〔覡，他狄翻?！?/em>妄分五姓，如張、王為商，武、庾為羽，似取諧韻；至於以柳為宮，以趙為角，又復不類?；蛲鲆恍?，分屬宮商；或複姓數(shù)字，莫辨徵羽。此則事不稽古，義理乖僻者也?！?em>〔近世相傳，以字學分五音，只在脣舌齒調(diào)之，舌居中者為宮，口開張者為商，舌縮卻者為角，舌拄齒者為徵，脣撮聚者為羽。陰陽家以五姓分屬五音，說正如此。徵，陟里翻?！?/em>敘祿命，以為：「祿命之書，多言或中，〔中，竹仲翻。〕人乃信之。然長平阬卒，未聞共犯三刑；〔長平之戰(zhàn)，死者四十五萬人。三刑：寅刑巳，巳刑申，申刑寅；丑刑戌，戌刑未，未刑丑；子刑卯，卯刑子。又辰辰、午午、酉酉、亥亥，謂之自 刑?！?/em>南陽貴士，何必俱當六合！〔子與丑合，寅與亥合，卯與戌合，辰與酉合，巳與申合，午與未合。漢光武中興，南陽人士多貴?！?/em>今亦有同年同祿而貴賤懸 殊，共命共胎而壽夭更異。〔夭，於紹翻?！?/em>按魯莊公法應貧賤，又両弱短陋，〔両，烏黃翻?！?/em>惟得長壽；秦始皇法無官爵，縱得祿，少奴婢，為人無始有終；〔少，詩沼翻?！?/em>漢武帝、後魏孝文帝皆法無官爵；宋武帝祿與命並當空亡，〔甲己申酉，乙庚午未，丙辛辰巳，丁壬寅卯，戊癸子丑戌亥，謂之截路空亡。甲子旬戌亥，甲戌旬申酉，甲申旬午未，甲午旬辰巳，甲辰旬寅卯，甲寅旬子丑，謂之旬中空亡?！?/em>唯宜長子，雖有次子，法當早夭；〔長，知兩翻。千，於紹翻；下壽夭同?！?/em>此皆祿命不驗之著明者也?！蛊鋽⒃幔詾椋骸感⒔?jīng)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蓋以窀穸既終，〔杜預曰：窀，厚也。穸，夜也。厚夜，猶言長夜。窀，株倫翻。〕永安體魄，而朝市遷變，泉石交侵，不可前知，故謀之龜筮。近歲或選年月，或相墓田，〔朝，直遙翻。相，息亮翻?！?/em>以為一事失所，禍及死生。按禮：天子、諸侯、大夫葬皆有月數(shù)，是古人不擇年月也。〔古者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春秋：『九月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下昃，乃克葬，』是不擇日也。鄭葬簡公，司墓之室當路，毀之則朝而窆，〔窆，必驗翻。〕不毀則日中而窆，子產(chǎn)不毀，是不擇時也。古之葬者皆於國都之北，兆域有常處，是不擇地也。今葬書以為子孫富貴、貧賤、壽夭，皆因卜葬所致。夫子文為令尹而三已，柳下惠為士師而三黜，計其丘隴，未嘗改移。而野俗無識，妖巫妄言，遂於擗捅之際，擇葬地以希官爵；〔夫，音扶。妖，於驕翻。擗，頻亦翻?！?/em>荼毒之秋，選葬時以規(guī)財利。或云辰日不可哭泣，遂莞爾而對弔客；或云同屬忌於臨壙，遂吉服不送其親。傷教敗禮，莫斯為甚！」術士皆惡其言，〔敗，補邁翻。惡，烏路翻?！?/em>而識者皆以為確論。
6丁巳，果毅都尉席君買帥精騎百二十襲擊吐谷渾丞相宣王，破之，斬其兄弟三人。〔帥，讀曰率。騎，奇寄翻。吐，從暾入聲。谷，音浴。相，息亮翻。考異曰：舊傳云：「鄯州刺史杜鳳舉與威信王合兵擊丞相王，破之，殺其兄弟三人?！菇駨膶嶄??！?/em>初，丞相宣王專國政，陰謀襲弘化公主，〔帝以宗室女為弘化公主，下嫁吐谷渾。〕劫其王諾曷鉢奔吐蕃。諾曷鉢聞之，輕騎奔鄯善城，〔隋煬帝破吐谷渾，置四郡。鄯善郡治鄯善城，即古之樓蘭城。騎，奇寄翻。鄯，時戰(zhàn)翻?！?/em>其臣威信王以兵迎之，故君買為之討誅宣王。〔為，于偽翻?！?/em>國人猶驚擾，遣尸部尚書唐儉等慰撫之。〔尚，辰羊翻?！?/em>
7五月，壬申，并州父老詣闕請上封泰山畢，還幸晉陽，上許之。〔并，卑名翻。〕
8丙子，百濟來告其王扶餘璋之喪，遣使冊命其嗣子義慈。〔使，疏吏翻。嗣，祥吏翻?！?/em>
9己酉，有星孛于太徵，太史令薛頤上言，未可東封。〔孛，蒲內(nèi)翻。上，時掌翻?！?/em>辛亥，起居郎褚遂良亦言之；丙辰，詔罷封禪。
10太子詹事于志寧遭母喪，尋起復就職。〔按會要，武德年制，文官遭父母喪，聽去職。起復者，起之於苫塊之中而復其官職也，亦謂之奪情?！?/em>太子治宮室，妨農(nóng)功；又好鄭、衛(wèi)之樂；〔治，直之翻。好，呼到翻?！?/em>志寧諫，不聽。又寵昵宦官，常在左右，〔昵，尼質(zhì)翻?！?/em>志寧上書，以為： 「自易牙以來，宦官覆亡國家者非一。今殿下親寵此屬，使陵易衣冠，不可長也?！?em>〔上，時掌翻；下同。易，以豉翻。長，竹兩翻?！?/em>太子役使司馭等，半歲不許 分番，〔太僕寺典廄署，有執(zhí)馭一百人，舊番上二宮。六典，太子僕寺有廄牧署，有冀馭十五人，駕士三十人?！?/em>又私引突厥達哥友入宮，〔新書作「達哥支」?！?/em>志寧上書切諫，太子大怒，遣刺客張思政、紇干承基殺之。〔紇，下沒翻?！?/em>二人入其第，見志寧寢處苫塊，〔孔穎達曰：寢苫枕塊，謂孝子居於廬中，寢臥於苫，頭枕於塊。處，昌呂翻?！?/em>竟不忍殺而止。
11西突厥沙鉢羅葉護可汗數(shù)遣使入頁。〔數(shù)，所角翻；下勿數(shù)同。使，疏吏翻；下同?！?/em>秋，七月，甲戌，命左領軍將軍張大師持節(jié)即其所號立為可汗，賜以鼓纛。〔纛，徒到翻?！?/em>上又命使者多齎金帛，歷諸國市良馬，魏徵諫曰：「可汗位未定而先市馬，彼必以為陛下志在市馬，以立可汗為名耳。使可汗得立，荷德必淺；〔荷，下可翻?！?/em>若不得立，為怨實深。諸國聞之，亦輕中國。市或不得，得亦非美。茍能使彼安寧，則諸國之馬，不求自至矣?！股闲廊恢怪?br />
乙毗咄陸可汗與沙鉢羅葉護互相攻，乙毗咄陸浸強大，西域諸國多附之。未幾，乙毗咄陸使石國吐屯擊沙鉢羅葉護，擒之以歸，殺之。〔吐屯，突厥官名，使分主諸國。沙鉢羅葉立見上卷十三年。幾，居豈翻?！?/em>
12丙子，上指殿屋謂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治，直之翻。〕營構(gòu)既成，勿數(shù)改移；茍易一榱，〔榱，所追翻。屋橑，秦名為屋椽，周謂之榱，魯謂之桷?！?/em>正一瓦，踐履動搖，必有所損。若慕奇功，變法度，不恆其德，勞擾實多?！?em>〔恆，戶登翻?！?/em>
13上遣職方郎中陳大德使高麗；〔職方，掌天下地圖及城隍鎮(zhèn)戍烽候之數(shù)，辨其邦國之遠近及四夷之歸化，凡五方之區(qū)域，都邑之廢置，疆埸之爭訟，舉而正之。使，疏吏翻。麗，力知翻?！?/em>八月，己亥，自高麗還。大德初入其境，欲知山川風俗，所至城邑，以綾綺遺其守者，曰：「吾雅好山水，〔遺，于季翻。好，呼到翻?！?/em>此有勝處，吾欲觀之?！故卣呦?，導之遊歷，無所不至，往往見中國人，自云：「家在某郡，隋末從軍，沒於高麗，高麗妻以遊女，〔妻，七細翻?！?/em>與高麗錯居，殆將半矣?！挂騿栍H戚存沒，大德紿之曰：「皆無恙。」〔紿，蕩亥翻。恙，余亮翻?！?/em>咸涕泣相告。數(shù)日後，隋人望之而哭者，徧於郊野。大德言於上曰：「其國聞高昌亡，大懼，館候之勤，加於常數(shù)。」上曰：「高麗本四郡地耳，〔漢武帝置臨屯、真番、樂浪、玄菟四郡，高麗有其地?！?/em>吾發(fā)卒數(shù)萬攻遼東，彼必傾國救之，別遣舟師出東萊，自海道趨平壤，〔趨，七喻翻?！?/em>水陸合勢，取之不難。但山東州縣彫瘵未復，吾不欲勞之耳！」〔觀，帝此言，已有取高麗之心。瘵，則界翻。〕
15冬，十月，辛卯，上校獵伊闕；壬辰，幸嵩陽；〔伊闕縣，舊曰新城，隋開皇十八年更名；有伊闕。嵩陽縣，舊曰潁陽，隋開皇六年，改曰武林，十八年，改曰輪氏，大業(yè)元年，改曰嵩陽；有嵩高山。並屬洛州?！?/em>辛丑，還宮。
16并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上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卒，子恤翻。〕朕唯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邊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十一月，庚申，以世勣為兵部尚書。
癸酉，上命營州都督張儉帥所部騎兵及奚、霫、契丹壓其東境；以兵部尚書李世勣為朔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六萬，騎千二百，屯羽方；〔騎，奇寄翻；下同。「羽方」，新書作「朔州」。〕右衛(wèi)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四萬，騎五千，屯靈武；〔靈武縣屬靈州靈武郡。將兵，即亮翻?！?/em>右屯衛(wèi)大將軍張士貴將兵一萬七千，為慶州道行軍總管，出雲(yún)中；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出其西。
諸將辭行，上戒之曰：「薛延陀負其強盛，踰漠而南，行數(shù)千里，馬已疲瘦。凡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薛延陀不能掩思摩不備，急擊之，思摩入長城，又不速退；吾已敕思摩燒薙秋草，〔薙，他計翻，耘除也?！?/em>彼糧糗日盡，野無所獲。頃偵者來，云其馬齧林反枝皮略盡。卿等當與思摩共為掎角，〔糗，去久翻。偵，丑鄭翻。掎，居蟻翻?！?/em>不須速戰(zhàn)，俟其將退，一時奮擊，破之必矣。」
19十二月，戊子，車駕至京師。
20己亥，薛延陀遣使入見，請與突厥和親。甲辰，李世勣敗薛延陀於諾真水。〔出雲(yún)中古城，西北行四百許里，至諾真水。見，賢遍翻?！?/em>初，薛延陀支西突厥沙鉢羅及阿史那社爾，皆以步戰(zhàn)取勝；及將入寇，乃大教步戰(zhàn)，使五人為伍，一人執(zhí)馬，四人前戰(zhàn)，戰(zhàn)勝則授以馬追奔。於是大度設將三萬騎逼長城，欲擊突厥，而思摩已走，知不可得，遣人登城罵之。會李世勣引唐兵至，塵埃漲天，大度設懼，將其眾自赤柯濼北走，〔將，即亮翻。騎，奇寄翻；下同。濼，匹各翻。自淮以北，率以積水處為濼?！?/em>世勣選麾下及突厥精騎六千自直道邀之，踰白道川，追及於青山。大度設走累日，至諾真水，勒兵還戰(zhàn)，陳亙十里。〔陳，讀曰陣?！?/em>突厥先與之戰(zhàn)，不勝，還走，大度設乘勝追之，遇唐兵，薛延陀萬矢俱發(fā)，唐馬多死。世勣命士卒皆下馬，執(zhí)長擡，直前衝之。〔擡，色角翻?！?/em>薛延陀眾潰，副總管薛萬徹以數(shù)千騎收其執(zhí)馬者。薛延陀失馬，不知所為，唐兵縱擊，斬首三千餘級，捕虜五萬餘人。大度設脫身走，萬徹追之不及。其眾至漠北，值大雪，人畜凍死者什八九。
李世勣還軍定襄，突厥思結(jié)部居五臺者叛走，〔五臺，本漢太原慮虒縣，久廢，後魏改曰驢夷，大業(yè)初，改曰五臺，有五臺山；屬代州。〕州兵追之，會世勣軍還，夾擊，悉誅之。
丙子，【嚴：「子」改「午」?！?/em>薛延陀使者辭還，上謂之曰：「吾約汝與突厥以大漠為界，有相侵者，我則討之。汝自恃其強，踰漠攻突厥。李世勣所將纔數(shù)千騎耳，汝已狼狽如此！歸語可汗：〔將，即亮翻。語，牛倨翻。厥，九勿翻?！?/em>凡舉措利害，可善擇其宜?！?br />
21上問魏徵：「比來朝臣何殊不論事﹖」〔朝，直遙翻。比，毗至翻?！?/em>對曰：「陛下虛心采納，必有言者。凡臣徇國者寡，愛身者多，彼畏罪，故不言耳。」上 曰：「然。人臣關說忤旨，動及刑誅，與夫蹈湯火冒白刃者亦何異哉！〔忤，五故翻。冒，莫北翻?！?/em>是以禹拜昌言，〔見書三謨?！?/em>良為此也?！?em>〔為，于偽翻?！?/em>
房玄齡、高士廉遇少府少監(jiān)竇德素於路，〔秦置少府，掌山澤之稅，漢掌內(nèi)府珍貨。梁始為卿，隋改為監(jiān)；唐從三品，少監(jiān)從四品，掌供百工伎巧之事，凡天子之服御，百官之儀制，展采備物，皆率其屬以供之。〕問：「北門近何營繕﹖」德素奏之。上怒，讓玄齡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門小營繕，何預君事！」〔唐正牙在南，故曰南牙；玄武門在北，曰北門。劉馮事始：兵書曰：牙旗者，將軍之精。凡始建牙，必以制日。制日者，其辰之在五行，以上剋下之日也。又尚書曰：門旗二口八幅，色紅，大將牙門之旗，出引將軍前列。又黃帝出軍訣曰：牙旗者，將軍之精；金鼓者，將軍之氣。周禮司常職云：軍旅會同置旌門。夫以旌為門，即旗門也。後世軍中遂置牙門將，又有牙兵；典總此兵，以押衙為名。至官府早晚，軍吏兩謁，亦名為衙。呼謂既熟，雖天子正殿受朝謁，亦名正衙。〕玄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玄齡等，而玄齡等亦何所謝！玄齡等為陛下股肱耳目，於中外事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為是，當助陛下成之；為非，當請陛下罷之。問於有司，理則宜然。不知何罪而責，亦何罪而謝也！」上甚愧之。
22上嘗臨朝謂侍臣曰：「朕為人主，常兼將相之事?！菇o事中張行成退而上書，以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與之爭。〔書：舜謂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朝，直遙翻；下同。將，即亮翻。相，息亮翻。而上，時掌翻?！?/em>陛下?lián)軄y反正，群臣誠不足望清光；然不必臨朝言之。以萬乘之尊，乃與群臣校功爭能，臣竊為陛下不取。」〔乘，繩證翻。為，于偽翻?！?/em>上甚善之。
十六年（壬寅,六四二）
1春，正月，乙丑，魏王泰上括地志。〔上，時掌翻；下同。〕泰好學，司馬蘇勗說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脩之。〔時泰奏引蕭德言、顏胤、蔣亞卿、許偃等就府脩撰。好，呼到翻。說，輸芮翻。〕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湊，門庭如市。泰月給踰於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會，與王者共之。〔周禮：王及世子惟膳不會，其他服物，世子猶皆會。會，古外翻?！?/em>庶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若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乘機而動矣。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見漢景帝紀。塞，悉則翻。卒，子恤翻?！?/em>宣帝寵淮陽憲王，亦幾至於敗。〔見宣帝、元帝紀。幾，居希翻；下同?！?/em>今魏王新出閤，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em>〔孝經(jīng)載孔子之言?！?/em>上從之。
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書，以為：「陛下愛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處，昌呂翻?！?/em>今移居此殿，乃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嘗居之，〔元吉追封海陵刺王。〕時人不以為可；雖時異事異，然亦恐魏王之心不敢安息也?！股显唬骸笌字麓苏`?！瑰崆蔡w第。
2辛未，徙死罪者實西州，其犯流徒則充戍，各以罪輕重為年限。
3敕天下括浮遊無籍者，限來年末附畢。〔附者，附籍也?！?/em>
4以兼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侍郎，專知機密。〔中書侍郎二員。時獨用文本，故專典機密。〕
5夏，四月，壬子，上謂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卿猶知起居注，〔唐六典曰：漢獻帝及西晉以後，諸帝皆有起居注，皆史官所錄。隋置起居舍人，始為職員，列為侍臣，專掌其事。每季為卷，送付史官。其以他官兼者，則謂之知起居注?！?/em>所書可得觀乎﹖」對曰：「史官書人君言動，備記善惡，庶幾人君不敢為非，未聞自取而觀之也！」〔幾，居希翻。〕上曰：「朕有不善，卿亦記之邪﹖」〔邪，音耶?！?/em>對曰：「臣職當載筆，〔記曲禮曰：史載筆。〕不敢不記。」黃門侍郎劉洎曰：「借使遂良不記，天下亦皆記之?！?em>〔洎，其冀翻。〕上曰：「誠然?！?br />
6六月，庚寅，詔息隱王可追復皇太子，海陵刺王元吉追封巢王，〔息王、海陵王，皆帝踐阼追封。刺，來達翻?！?/em>諡並依舊。〔諡，神至翻。〕
7甲辰，詔自今皇太子出用庫物，所司勿為限制。於是太子發(fā)取無度，左庶子張玄素上書，以為：「周武帝平定山東，隋文帝混一江南，勤儉愛民，皆為令主；有子不肖，卒亡宗祀。〔謂天元及煬帝也。卒，子恤翻?！?/em>聖上以殿下親則父子，事兼家國，所應用物不為節(jié)限，恩旨未踰六旨，用物已過七萬，驕奢之極，孰云過此！況宮臣正士，未嘗在側(cè)；群邪淫巧，昵近深宮。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隱密，寧可勝計！〔昵，尼質(zhì)翻。近，其靳翻。勝，音升?！?/em>苦藥利病，苦言利行，〔因張良之言而品節(jié)之?！?/em>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固訍浩鋾?，〔惡，烏路翻?！?/em>令尸奴伺玄素早朝，〔戶奴、官奴，掌守門戶。伺，相吏翻。朝，直遙翻?！?/em>密以大馬箠擊之，幾斃。〔箠，止橤翻。幾，居希翻，又音祁?！?/em>
8秋，七月，戊子，【章：十二行本「子」作「午」；乙十一行本同。】以長孫無忌為司徒，房玄齡為司空。
9庚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jù)法加罪，仍從賦役?！顾迥┵x役重數(shù)，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數(shù)，所角翻。折，而設翻。〕至是遺風猶存，故禁之。
10特進魏徵有疾，上手詔問之，且言：「不見數(shù)日，朕過多矣。今欲自往，恐益為勞。若有聞見，可封狀進來?！贯缟涎裕?em>〔上，時掌翻；下上表同?！?/em>「比者弟子陵師，奴婢忽主，下多輕上，皆有為而然，漸不可長。」又言：「陛下臨朝，常以至公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蛭啡酥瑱M加威怒，〔比，毗至翻。為，于偽翻。長，知兩翻。朝，直遙翻。橫，戶孟翻?！?/em>欲蓋彌彰，竟有何益！」徵宅無堂，上命輟小殿之材以構(gòu)之，〔程大昌曰：魏徵宅在丹鳳門直出南面永興坊內(nèi)?！?/em>五日而成，仍賜以素屏風、素褥、幾、杖等以遂其所尚。徵上表謝，上手詔稱：「處卿至此，蓋為黎元與國家，豈為一人，〔處，昌呂翻。為，于偽翻。〕何事過謝！」
11八月，丁酉，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諫議大夫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em>〔分，扶又翻?！?/em>上曰：「此言是也?！箷r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寵，群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惡，烏路翻?！?/em>謂侍臣曰：「方今群臣，忠直無踰魏徵，我遣傅太子，用絕天下之疑?！咕旁拢∷?，以魏徵為太子太師。徵疾少愈，詣朝堂表辭，〔少，詩沼翻。朝，直遙翻。〕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國亡家。〔周幽王廢太子而立褒姒之子，為犬戎所殺，周室遂微。晉獻公廢世子，立驪姬之子，晉國大亂?！?/em>漢高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安。〔見漢高紀及考異。幾，居希翻?！?/em>我今賴公，即其義也。知公疾病，〔說文：病，疾加也?！?/em>可臥護之?！贯缒耸茉t。
12癸亥，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叔父沙鉢羅泥熟俟斤來請婚，〔俟，渠之翻?！?/em>獻馬三千，貂皮三萬八千，馬腦鏡一。
13癸酉，以涼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護、西州刺史。高昌舊民與鎮(zhèn)兵及謫徙者雜居西州，〔鎮(zhèn)兵，謂鎮(zhèn)守之兵。謫徙，謂死罪流徒謫徙者。〕孝恪推誠撫御，咸得其歡心。
14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既殺沙鉢羅葉護，并其眾，又擊吐火羅，滅之。〔杜佑曰：吐火羅一名土壑宜，後魏時吐呼羅都蔥嶺西五百里，在烏滸河南，即媯水也。〕自恃強大，遂驕倨，拘留唐使者，侵暴西城，遣兵寇伊州，郭孝恪將輕騎二千自烏骨邀擊，敗之。〔將，即亮翻。騎，奇寄翻。敗，補邁翻。〕乙毗咄陸又遣處月、處密二部圍天山，〔西州西南有南平、安昌兩城，又百二十里至天山軍?！?/em>孝恪擊走之，乘勝進拔處月俟斤所居城，追奔至遏索山，降處密之眾而歸。〔俟，渠之翻。索，昔各翻。降，戶江翻?！?/em>
初，高昌既平，歲發(fā)兵千餘人戍守其地，褚遂良上疏，以為：「聖王為治，先華夏而後夷狄。〔上，時掌翻。治，直吏翻。先，悉薦翻。夏，戶雅翻。後，戶遘翻?！?/em>陛下興兵取高昌，數(shù)郡蕭然，累年不復；〔不復，不能復承平之舊也?！?/em>歲調(diào)千餘人屯戍，〔調(diào)，徒弔翻?！?/em>遠去鄉(xiāng)里，破產(chǎn)辦裝。又謫徙罪人，皆無賴子弟，適足騷擾邊鄙，豈能有益行陳！〔行，戶剛翻。陳，讀曰陣?！?/em>所遣多復逃亡，徒煩追捕。〔復，扶又翻。〕加以道塗所經(jīng)，沙磧千里，冬風如割，夏風如焚，行人往來，遇之多死。設使張掖、酒泉有烽燧之警，〔磧，七跡翻。掖，音亦。〕陛下豈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終當發(fā)隴右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則河西者，中國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柰何糜弊本根以事無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渾，皆不有其地，為之立君長以撫之，高昌獨不得與為比乎！叛而執(zhí)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德莫厚焉。願更擇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國，子子孫孫，負荷大恩，永為唐室藩輔，內(nèi)安外寧，不亦善乎！」〔為，于偽翻。長，知兩翻。荷，下可翻?？籍愒唬贺懹^政要載遂良疏云：「數(shù)郡蕭然，五年不復?！瓜卵浴甘辏魍回是脖?，寇西州?！拱磳嶄洠四晡ㄓ形魍回士芤林?，不云寇西州，蓋以伊州隸西州屬部，故云爾。自十四年滅高昌，距此適三年耳，何得云五年不復！或者「三」字誤為「五」字耳。舊傳置此疏於十八年，蓋亦因此而誤。十八年無西突厥寇西州事，故附於此?！?/em>上弗聽。及西突厥入寇，上悔之，曰：「魏徵、褚遂良勸我復立高昌，〔復，扶又翻，又如字?！?/em>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br />
乙毗咄陸西擊康居，道過米國，破之。〔米國，一曰彌末，一曰弭秣賀，治末息德城，北百里距康居國?！?/em>虜獲甚多，不分與其下，其將泥熟啜輒奪取之，〔將，即亮翻；下同。啜，陟劣翻；下同?！?/em>乙毗咄陸怒，斬泥熟啜以徇，眾皆憤怨。泥熟啜部將胡祿屋襲擊之，乙毗咄陸眾散走，保白水胡城。於是弩失畢諸部及乙毗咄陸所部屋利啜等遣使詣闕，請廢乙毗咄陸，更立可汗。〔使，疏吏翻；下同。更，工衡翻?！?/em>上遣使齎璽書，立莫賀咄之子〔莫賀咄見一百九三卷之二年。璽，斯氏翻?！?/em>為乙毗射匱可汗。乙毗射匱既立，悉禮遣乙毗咄陸所留唐使者，帥所部擊乙毗咄陸於白水胡城。〔帥，讀曰率。〕乙毗咄陸出兵擊之，乙毗射匱大敗。乙毗咄陸遣使招其故部落，故部落皆曰：「使我千人戰(zhàn)死，一人獨存，亦不汝從！」乙毗咄陸自知不為眾所附，乃西奔吐火羅。〔考異曰：舊突厥傳云：「都護郭孝恪敗咄陸。十五年，屋利啜等請立可汗?！拱瓷弦言啤甘迥陜允谏炽\羅葉護可汗」，下不應更云「十五年」，疑「六」字誤為「五」字耳。二十年，實錄敘咄陸兵散，居白水胡城事，亦云「是歲貞觀十五年也」。按十六年實錄，「九月癸酉，以涼州都督郭孝恪為安西都護?！箘t咄陸寇伊州應在其後，豈得十五年已敗散乎！突厥傳誤，蓋亦由此。今因孝恪為都護，并言之。乙毗咄陸立事見上卷十二年?！?/em>
15冬，十月，丙申，殿中監(jiān)郢縱公宇文士及卒。〔賀琛諡法：敗亂百度曰縱；怠德敗禮曰縱。卒，子恤翻?！?/em>上嘗止樹下，愛之，士及從而譽之不已，〔譽，音余。〕上正色曰：「魏徵常勸我遠佞人，〔遠，于願翻?！?/em>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16上謂侍臣曰：「薛延陀屈強漠北，〔屈，其勿翻。強，其兩翻?！?/em>今御之止有二策，茍非發(fā)兵殄滅之，則與之婚姻以撫之耳，二者何從﹖」房玄齡對曰：「中國新定，兵兇戰(zhàn)危，臣以為和親便?！股显唬骸溉?。朕為民父母，茍可利之，何愛一女！」
先是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皆在涼州，〔先，悉薦翻。鐵勒諸部初降，以契苾部置榆溪州，後又分置賀蘭州。何力來降，見一百九十四卷六年偰，欺訖翻。苾，毘必翻?！?/em>上遣何力歸覲，且撫其部落。時薛延陀方強，契苾部落皆欲歸之，何力大驚曰：「主上厚恩如是，柰何遽為叛逆！」其徒曰：「夫人、都督先已詣彼，若之何不往！」何力曰：「沙門孝於親，我忠於君，必不汝從?！蛊渫綀?zhí)之詣薛延陀，置真珠牙帳前。何力箕倨，拔佩刀東向大呼曰：〔呼，火故翻?！?/em>「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因割左耳以誓。真珠欲殺之，其妻諫而止。
上聞契苾叛，曰：「必非何力之意?！棺笥以唬骸溉值覛忸愊嘤H，何力入薛延陀，如魚趨水耳?！?em>〔趨，七喻翻?！?/em>上曰：「不然。何力心如鐵石，必不叛我?！箷惺拐咦匝ρ油觼恚哐云錉?，上為之下泣，〔使，疏吏翻；下同。為，于偽翻。下泣，下淚也?！?/em>謂左右曰：「何力果如何﹖」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jié)諭薛延陀，以新興公主妻之，〔妻，七細翻?！?/em>以求何力，〔新興公主，皇女也?！?/em>何力由是得還，拜右驍衛(wèi)大將軍。〔驍，堅堯翻。〕
17十一月，丙辰，上校獵於武功。
18丁巳，營州都督張儉奏高麗東部大人泉蓋蘇文弒其王武。〔泉，姓也。新書曰：蓋蘇文者，或號蓋金，姓泉氏；自云生水中，以惑眾。麗，力知翻。考異曰：舊傳云「西部大人」。今從實錄?！?/em>蓋蘇文兇暴多不法，其王及大臣議誅之。蓋蘇文密知之，悉集部兵若校閱者，并盛陳酒饌於城南，〔饌，雛戀翻，又雛皖翻。〕召諸大臣共臨視，勒兵盡殺之，死者百餘人。因馳入宮，手弒其王，斷為數(shù)段，棄溝中，〔斷，丁管翻?！?/em>立王弟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其官如中國吏部兼兵部尚書也。於是號令遠近，專制國事。蓋蘇文狀貌雄偉，意氣豪逸，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每上下馬，常令貴人、武將伏地而履之。〔將，即亮翻?！?/em>出行必整隊伍，前導者長呼，則人皆奔迸，不避阬谷，路絕行者，國人甚苦之。〔呼，火故翻。迸，比孟翻。為征高麗張本。〕
20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貴。若教以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則皆貴矣。輕傜薄斂，使之各治生業(yè)，則皆富矣。若家給人足，朕雖不聽管絃，樂在其中矣?！?em>〔少，詩照翻。長，知兩翻。治，直之翻。斂，力贍翻。樂，音洛。〕
21亳州刺史裴行莊奏請伐高麗，〔亳，旁各翻。麗，力知翻?！?/em>上曰：「高麗王武職貢不絕，為賊臣所弒，朕哀之甚深，固不忘也。但因喪乘亂而取之，雖得之不貴。且山東彫弊，吾未忍言用兵也?！?br />
22高祖之入關也，隨武勇郎將馮翊黨仁弘將兵二千餘人歸高祖於蒲阪，從平?jīng)龀牵?em>〔此皆隋恭帝義寧元年事。將，即亮翻。黨，抵朗翻?！?/em>尋除陝州總管，大軍東討，仁弘轉(zhuǎn)餉不絕，〔謂紂王世充時也。陝，失冉翻。〕歷南寧、戎、廣州都督。〔梁以犍為郡，置戎州，隋廢州為郡，唐復改郡為州?！?/em>仁弘有材略，所至著聲跡，上甚器之。然性貪，罷廣州，為人所訟，贓百餘萬，罪當死。上謂侍臣曰：「吾昨見大理五奏誅仁弘，〔五年制令，死罪囚，三日五覆奏?！?/em>哀其白首就戮，方晡食，遂命撤案；然為之求生理，〔為，于偽翻。〕終不可得。今欲曲法就公等乞之?！故拢晌缢?，上復召五品已上集太極殿前，〔復，扶又翻?！?/em>謂曰：「法者，人君所受於天，不可以私而失信。今朕私黨仁弘而欲赦之，是亂其法，上負於天。欲席笹於南郊，日一進蔬食，以謝罪於天三日?！狗啃g等皆曰：「生殺之柄，人主所得專也，何至自貶責如此！」上不許，群臣頓首固請於庭，自旦至日昃，上乃降手詔，自稱：「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亂法，二也；善善未賞，惡惡未誅，三也。〔惡惡，上烏路翻，下如字?！?/em>以公等固諫，且依來請?！轨妒趋砣屎霝槭?，徙欽州。
23癸卯，上幸驪山溫湯；甲辰，獵于驤山。〔驪，力知翻。〕上登山，見圍有斷處，顧謂左右曰：「吾見其不整而不刑，則墮軍法；〔墮，讀曰隳?！?/em>刑之，則是吾登高臨下以求人之過也?！鼓擞氁缘离U，引轡入谷以避之。乙巳，還宮。
24刑部以「反逆緣坐律兄弟沒官為輕，請改從死?！闺钒俗h之，議者皆以為「秦、漢、魏、晉之法，反者皆夷三族，今宜如刑部請為是?！菇o事中崔仁師駁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柰何以亡秦酷法變隆周中典！〔周禮秋官：刑平國，用中典。父子兄弟不相及，周法也。駁，北角翻。〕且誅其父子，足累其心，〔累，力瑞翻?！?/em>此而不顧，何愛兄弟！」上從之。
25上問侍臣曰：「自古或君亂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亂，二者孰愈﹖」魏徵對曰：「君治則善惡賞罰當，〔治，直吏翻；下同。當，丁浪翻?！?/em>臣安得而亂之！茍為不治，縱暴愎諫，〔愎，弼力翻?！?/em>雖有良臣，將安所施！」上曰：「齊文宣得楊遵彥，非君亂而臣治乎﹖」對曰：「彼纔能救亡耳，〔事見一百六十六卷梁敬帝太平元年。〕烏足為治哉！」
十七年（癸卯、六四三）
1春，正月，丙寅，上謂群臣曰：「聞外間士人以太子有足疾，〔承乾病足不良行?！?/em>魏王穎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幸之徙〔徼，堅堯翻?！?/em>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步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記：公儀仲子之喪，舍其孫而立其子。檀弓曰：「我未之前聞也，」問子服伯子曰：「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何也﹖」曰：「昔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孫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棺佑螁栔T孔子，曰：「否，立孫?！埂?/em>太子男已五歲，朕終不以櫱代宗，啟窺窬之源也！」〔櫱，魚列翻。櫱，支庶也。宗，嫡子也。〕
2鄭文貞公魏徵寢疾，上遣使者問訊，賜以藥餌，相望於道。又遣中郎將李安儼宿其第，動靜以聞。〔使，疏吏翻。將，即亮翻?！?/em>上復與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 欲以妻其子叔玉。〔復，扶又翻。妻，七細翻?！?/em>戊辰，徵薨，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喪，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吹，昌瑞翻?！?/em>其妻裴氏曰：「徵平生儉素，今 葬以一品羽儀，非亡者之志?！瓜まo不受，以布車載柩而葬。〔柩，音舊?！?/em>上登苑西樓，〔長安禁苑之西樓也?！?/em>望哭盡哀。上自製碑文，并為書石。〔為，于偽翻?！?/em>上思徵不已，謂侍臣曰：「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
3鄠尉游文告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鄠，音戶?！?/em>戊申，蘭成坐腰斬。右武候?qū)④娗鹦泄Ч教m成心肝食之；上聞而讓之曰：「蘭成謀反，國有常刑，何至如此！若以為忠孝，則太子諸王先食之矣，豈至卿邪！」行恭慚而拜謝。
4二月，壬午，上問諫議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說苑：堯釋天下，舜受之，作為飲器，斬木而裁之，猶漆黑之，諸侯侈，國之不服者十有三?！?/em>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將以金玉為之。忠臣愛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em>〔復，扶又翻?！?/em>上曰：「然。朕有過，卿亦當諫其漸。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多云『業(yè)已為之』，或云『業(yè)已許之』，終不為改。〔不為，于偽翻。〕如此，欲無危亡，得乎！」
時皇子為都督、刺史者多幼牦，遂良上疏，以為：「漢宣帝云：『與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見二十四卷漢宣帝地節(jié)二年。牦，與稚同，直利翻。上，時掌翻。治，直之翻?！?/em>今皇子幼牦，未知從政，不若且留京師，教以經(jīng)術，俟其長而遣之。」〔長，知兩翻?！?/em>上以為然。
5壬辰，以太子詹事張亮為洛州都督。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見上卷十四年。下，遐嫁翻。〕怨望有異志。亮出為洛州，君集激之曰：「何人相排﹖」亮曰：「非公而誰！」君集曰：「我平一國來，逢嗔如屋大，〔嗔，昌真翻?！?/em>安能仰排！」因攘袂曰：「鬱鬱殊不聊生！公能反乎﹖與公反！」亮密以聞。上曰：「卿與君集皆功臣，語時旁無他人，若下吏，君集必不服。如此，事未可知，卿且勿言?！勾绻?。
6鄜州都督尉遲敬德表乞骸骨；〔鄜，音膚。尉，紆勿翻?！?/em>乙巳，以敬德為開府儀同三司，五日一參。〔參，猶朝也?！?/em>
7丁未，上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眾?；蛞杂铝Γ蛞赞q口，或以諂諛，或以姦詐，或以嗜欲，輻湊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祿。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少，詩沼翻。懈，古隘翻?！?/em>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br />
8戊申，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孝恭、〔諡法：茂績丕德曰元；主善行德曰元?！?/em>萊成公杜如晦、〔如晦始封蔡國公，既薨，徙封萊國公?！?/em>鄭文貞公 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衛(wèi)公李靖、宋公蕭瑀、褒忠壯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鄖節(jié)公殷開山、〔諡法：好廉自克曰節(jié)。 鄖，音云；下同?！?/em>譙襄公柴紹、〔柴紹，當作許紹?！?/em>邳襄公長孫順德、鄖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郯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jié)、永興文懿公虞世南、渝【嚴： 「渝」改「鄃」?！?/em>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勣、胡壯公秦叔寶等於淩煙閣。〔書爵不書諡者，其人存；書爵書諡者，其人已死。南部新書曰：淩煙閣在西 內(nèi)三清殿側(cè)，畫功臣皆北面。閤中有中隔，內(nèi)面北寫功高侯王，隔外面次第功臣。程大昌曰：閤中凡設三隔，內(nèi)一層畫功高宰輔，外一層寫功高侯王，又外一層次第 功臣。此三隔者雖分內(nèi)外，其所畫功臣象貌皆面北，恐是在三清殿側(cè)，以北面為恭邪！余謂北面者，臣禮也，非以在三清殿側(cè)之故?！?/em>
9齊州都督齊王祐，性輕躁，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說之曰：〔尚乘局，屬殿中監(jiān)，有奉御，有直長，掌內(nèi)外閑廄之馬，辨其粗良而率其習馭者也。乘，繩證翻。長，知兩翻。說，輸芮翻?！?/em>「王兄弟既多，陛下千秋萬歲後，宜得壯士以自衛(wèi)。」祐以為然。弘智因薦妻兄燕弘信，〔燕，因肩翻?！?/em>祐悅之，厚賜金玉，使陰募死士。
上選剛直之士以輔諸王，為長史、司馬，諸王有過以聞。祐昵近群小，好畋獵，〔昵，尼質(zhì)翻。近，其靳翻。好，呼到翻?！?/em>長史權萬紀驟諫，不聽。壯士昝君謩、梁猛彪得幸於祐，萬紀皆劾逐之，〔昝，子感翻。劾，戶概翻，又戶得翻；下同?！?/em>祐潛召還，寵之逾厚。上數(shù)以書切責祐，萬紀恐并獲罪，謂祐曰：「王審能自新，萬紀請入朝言之?！鼓藯l祐過失，迫飲表首，〔數(shù)，所角翻。朝，直遙翻；下同。首，式又翻?！?/em>祐懼而從之。萬紀至京師，言祐必能悛改。〔悛，丑緣翻?！?/em>上甚喜，勉萬紀，而數(shù)祐前過，以敕書戒之。〔數(shù)，所具翻?！?/em>祐聞之，大怒曰：「長史賣我！勸我而自以為功，〔言萬紀勸祐令自首，而自以為匡輔之功，是為所賣也?！?/em>必殺之?！股弦孕Ｎ揪┱醉f文振謹直，用為祐府典軍，〔唐諸府各有校尉，每一校尉領旅帥二人。王國親事府、帳內(nèi)府各有典軍二人，正五品上，副典軍二人，從五品上，掌率校尉以下守衛(wèi)陪從之事。校，戶教翻。〕文振數(shù)諫，祐亦惡之。〔數(shù)，所角翻。惡，烏路翻?！?/em>
萬紀性褊，專以刻急拘持祐，城門外不聽出，悉解縱鷹犬，斥君謩、猛彪不得見祐。會萬紀宅中有塊夜落，〔塊，苦對翻，土塊?！?/em>萬紀以為君謩、猛彪謀殺己，悉收繫，發(fā)驛以聞，并劾與祐同為非者數(shù)十人。〔劾，戶概翻，又戶得翻?！?/em>上遣刑部尚書劉德威往按之，事頗有驗，詔祐與萬紀俱入朝。祐既積忿，遂與燕弘信兄弘亮等謀殺萬紀。萬紀奉詔先行，祐遣弘亮等二十餘騎追，射殺之。〔騎，奇寄翻。射，而亦翻。〕祐黨共逼韋文振欲與同謀，文振不從。馳走數(shù)里，追及，殺之。寮屬股慄，稽首伏地，莫敢仰視。〔稽，音啟?！?/em>祐因私署上柱國、開府等官，開庫物行賞，驅(qū)民入城，繕甲兵樓堞，置拓東王、拓西王等官。吏民棄妻子夜縋出亡者相繼，祐不能禁。〔乘夜縋城而出，恐為逆黨污染也。堞，達協(xié)翻?？P，馳偽翻。〕三月，丙辰，詔兵部尚書李世勣等發(fā)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兵討之。〔濟，子禮翻。鄆，音運?！?/em>上賜祐手敕曰：「吾常戒汝勿近小人，正為此耳?！?em>〔近，其靳翻。為，于偽翻?！?/em>
祐召燕弘亮等五人宿於臥內(nèi)，餘黨分統(tǒng)士眾，巡城自守。祐每夜與弘亮等對妃宴飲，以為得志；戲笑之際，語及官軍，弘亮等曰：「王不須憂！弘亮等右手持酒飜，左手為王揮刀拂之！」〔為，于偽翻。〕祐喜，以為信然。傳檄諸縣，皆莫肯從。時李世勣兵未至，而青、淄等數(shù)州兵已集其境。〔淄州，淄川郡，武德元年，分齊州之淄川置為郡?！?/em>齊府兵曹杜行敏等〔唐六典：王府有兵曹參軍，專掌武官簿書、考課、儀衛(wèi)、假使等事?！?/em>陰謀執(zhí)祐，祐左右及吏民非同謀者無不響應。庚申，夜，四面鼓躁，聲聞數(shù)十里。〔聞，音問?！?/em>祐黨有居外者，眾皆攢刃殺之。祐問何聲，〔攢，徂丸翻?！?/em>左右紿云：「英公統(tǒng)飛騎已登城矣?！?em>〔李世勣封英國公。飛騎，北門屯兵也。紿，蕩亥翻。騎，奇寄翻；下同?！?/em>行敏分兵鑿垣而入，祐與弘亮等被甲執(zhí)兵入室，閉扉拒戰(zhàn)，〔垣，于元翻。被，皮義翻?！?/em>行敏等千餘人圍之，自旦至日中，不克。行敏謂祐曰：「王昔為帝子，今乃國賊，不速降，立為煨燼矣?！?em>〔煨，烏回翻?！?/em>因命積薪欲焚之。祐自牖間謂行敏曰：「即啟扉，獨慮燕弘亮兄弟死耳?！剐忻粼唬骸副叵嗳??！沟v等乃出?；蚓窈肓聊?，投睛於地，〔抉，於決翻。睛，音精?！?/em>餘皆檛折其股而殺之。執(zhí)祐出牙前示吏民，還，鎖之於東廂。齊州悉平。乙丑，敕李世勣等罷兵。祐至京師，賜死於內(nèi)侍省，〔星經(jīng)有宦者四姓，在天市垣帝座之西。周官有巷伯、寺人之職，皆內(nèi)官也。前漢宮官多用士人，後漢始用宦者為宮官。晉置大長秋卿為後宮官，以宦者為之。隋為內(nèi)侍省，煬帝改為長秋監(jiān)，武德初，復為內(nèi)侍省?！?/em>同黨誅者四十四人，餘皆不問。
祐之初反也，齊州人羅石頭面數(shù)其罪，援槍前，欲刺之，〔數(shù)，所具翻。援，于元翻。刺，七亦翻?！?/em>為燕弘亮所殺。祐引騎擊高村，村人高君狀遙責祐曰：「主上提三尺劍取天下，億兆蒙德，仰之如天。王忽驅(qū)城中數(shù)百人欲為逆亂以犯君父，無異一手搖泰山，何不自量之甚也！」〔量，音良?！?/em>祐縱擊，虜之，慚不能殺。敕贈石頭亳州刺史。以君狀為榆社令，〔隋義寧元年，分上黨之鄉(xiāng)縣，置榆社縣，屬并州，武德元年，屬韓州，二年置榆州，六年，廢州，以榆社屬遼州。亳，旁各翻?！?/em>以杜行敏為巴州刺史，封南陽郡公；其同謀執(zhí)祐者官賞有差。
上檢祐家文疏，得記室城孫處約諫書，〔郟城，即漢潁川郡之郟縣也。後魏置郟城縣及龍山縣，隋開皇初，改龍山曰汝南，十八年，改汝南曰輔城，大業(yè)初，改輔城曰郟城，併後魏之郟城地屬焉。師古曰：郟，音夾。處，昌呂翻。〕嗟賞之，累遷中書舍人。庚午，贈權萬紀齊州都督，賜爵武都郡公，諡曰敬；韋文振左武衛(wèi)將軍，賜爵襄陽縣公。
10初，太子承乾喜聲色及畋獵，〔喜，許記翻?！?/em>所為奢靡，畏上知之，對宮臣常論忠孝，或至於涕泣，退歸宮中，則與群小相褻狎。宮臣有欲諫者，太子先揣知其意，〔褻，息列翻。揣，初委翻?！?/em>輒迎拜，斂容危坐，引咎自責，言辭辯給，宮臣拜答不暇。宮省祕密，外人莫知，故時論初皆稱賢。
太子作八尺銅鑪，六隔大鼎，募亡奴盜民間馬牛，〔亡奴，謂官奴之亡命在逃者?！?/em>親臨烹煮，與所幸廝役共食之。又好效突厥語及其服飾，〔廝，音斯，今人讀若瑟。好，呼到翻?！?/em>選左右貌類突厥者五人為一落，辮髮羊裘而牧羊，作五狼頭纛及幡旗，設穹廬，太子自處其中，〔纛，徒到翻。處，昌呂翻?！?/em>斂羊而烹之，抽佩刀割肉相啗。〔啗，徒濫翻，又徒覽翻?！?/em>又嘗謂左右曰：「我試作可汗死，汝曹效其喪儀。」因僵臥於地，眾悉號哭，〔僵，居良翻。號，戶高翻?！?/em>跨馬環(huán)走，臨其身，剺面。良久，太子欻起，〔環(huán)，音宦。欻，里之翻。剺，許勿翻?！?/em>曰：「一朝有天下，當帥數(shù)萬騎獵於金城西，〔「金城」恐當作「金河」。帥，讀曰率。騎，奇寄翻。〕然後解髮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em>〔自謂得為思摩典兵，當一設之任，必當表表自見。史言承乾之狂愚?！?/em>
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孔穎達數(shù)諫太子，〔數(shù)，所角翻；下素數(shù)、上數(shù)同?！?/em>上嘉之，賜二人金帛以風勵太子，〔風，音諷，又如字?！?/em>仍遷志寧為詹事。志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shù)上書切諫，太子陰使人殺之，不果。〔上，時掌翻?！?/em>
漢王元昌所為多不法，〔元昌，上弟也。〕上數(shù)譴責之，由是怨望。太子與之親善，朝夕同遊戲，分左右為二隊，太子與元昌各統(tǒng)其一，被昻甲，操竹擡，〔被，皮義翻。操，七高翻。擡，色角翻。〕布陳大呼交戰(zhàn)，擊刺流血，以為娛樂。〔陳，讀曰陣。呼，火故翻。樂，音洛；下不樂同?！?/em>有不用命者，披樹柾之，〔披其手足，引之就樹而柾之。柾，陟瓜翻?！?/em>至有死者。且曰：「使我今日作天子，明日於苑中置萬人營，與漢王分將，〔將，即亮翻?！?/em>觀其戰(zhàn)鬬，豈不樂哉！」又曰：「我為天子，極情縱欲，有諫者輒殺之，不過殺數(shù)百人，眾自定矣。
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jié)下士以求聲譽。〔折，而設翻。下，遐嫁翻。〕上命黃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為泰要結(jié)朝士。〔為，于偽翻。要，一遙翻。朝，直遙翻；下同?！?/em>楚客或懷金以賂權貴，因說以魏王聰明，宜為上嗣；文武之臣，各有附託，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為泰府典籤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籤上，時掌翻?！?/em>
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樂童，童子能執(zhí)樂，隸籍太常者。稱心，其名也。舊書乾傳云：有太常樂人，年十餘歲，美姿容，善歌舞，承乾時加寵幸，號曰稱心?！?/em>與同臥起。道士秦英、韋靈符挾左道，得幸太子。上聞之，大怒，悉收稱心等殺之，連坐死者數(shù)人，誚讓太子甚至。〔誚，才笑翻?！?/em>太子意泰告之，怨怒愈甚，思令稱心不已，於宮中構(gòu)室，立其像，朝夕奠祭，徘徊流涕。又於苑中作冢，私贈官樹碑。
上意浸不懌，太子亦知之，稱疾不朝謁者動涉數(shù)月；陰養(yǎng)刺客紇干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謀殺魏王泰。〔紇，下沒翻?！?/em>
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坎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東宮左、右內(nèi)率府有千牛十六人，掌執(zhí)千牛刀，侍奉左右?！?/em>太子知君集怨望，數(shù)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問以自安之術，〔數(shù)，所角翻?！?/em>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釁圖之，因勸之反，舉手謂太子曰：「此好手，當為殿下用之?！?em>〔為，于偽翻?！?/em>又曰：「魏王為上所愛，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禍，〔以隋事動太子?！?/em>若有敕召，宜密為之備?！固哟笕恢Ｌ雍褓T君集及左屯衛(wèi)中郎將頓丘李安儼，〔頓丘縣，漢屬東郡，晉置頓丘郡，後齊省，隋開皇十六年，復置，屬魏州；武德初，屬澶州，貞觀初，廢澶州，以頓丘縣還屬於魏州。將，即亮翻?！?/em>使詗上意，動靜相語。安儼先事隱太子，隱太子敗，安儼為之力戰(zhàn)，〔詗，火迥翻，又休正翻。語，牛倨翻。為，于偽翻。〕上以為忠，故親任之，使典宿衛(wèi)。安儼深自託於太子。
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且曰：「比見上側(cè)有美人，〔比，毗至翻?！?/em>善彈琵琶，事成，願以垂賜?！固釉S之。洋州刺史開化公趙節(jié)，慈景之子也，〔趙慈景，高祖使之攻河東，為堯君素所殺?！?/em>母曰長廣公主，〔長廣公主，高祖之女，〕駙馬都尉杜荷，如晦之子也，尚城陽公主，〔上女也?！?/em>皆為太子所親暱，〔暱，尼質(zhì)翻?！?/em>預其反謀。凡同謀者皆割臂，以帛拭血，燒灰和酒飲之，誓同生死，潛謀引兵入西宮。〔西宮謂大內(nèi)，以在東宮西，故稱之。〕杜荷謂太子曰：「天文有變，當速發(fā)以應之，殿下但稱暴疾危篤，主上必親臨視，因茲可以得志?！固勇匌R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干承基等曰：「我宮西牆，去大內(nèi)正可二十步耳，與卿為大事，豈比齊王乎！」會治祐反事，連承基，承基坐繫大理獄，當死。〔為紇干承基告變張本。治，直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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