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二
戊申建炎二年春正月丙戌朔，上在揚州。戊子，金女真萬戶銀朱陷鄧州，轉(zhuǎn)運副使劉汲攝守事，敵大至，汲死之。丁亥，詔略曰：『河?xùn)|、河北郡縣自太原、真定失守之后，皆困攻圍，官吏軍民，誓以死守。在昔兵火之際，有一城固守不下，則褒載信史，夸耀后世。今數(shù)千里之廣，億萬之眾，無一人忍負(fù)國者，忠義之俗，前古未有。訪聞失職之吏、失次之軍、失業(yè)之民渡河?xùn)|南者未有所歸，其令帥臣監(jiān)司悉心謀置，分布收系?！蝗沙?，知鎮(zhèn)江府錢伯言奏：已依處分，螺鈿椅桌于市中焚毀，萬姓觀者，莫不悅服。上曰：『朕早來語御史張浚：還淳返樸，須人主以身先之，天下自然向化?！辉t并真州榷貨務(wù)都茶場于揚州，以行在務(wù)場為名，以黃潛厚言真州地近行在，而兩處積鈔非便故也。金人犯東京，至白沙鎮(zhèn)，留守宗澤遣兵擊卻之。癸巳，復(fù)置明法科，嘗得解或被貢人許就試。乙未，詔：『自今犯枉法自盜贓人，令中書省籍記姓名，罪至徒者，永不敘用。按察官失于舉劾者，并取旨科罪，不以去官原免?！粫r議者以為崇、觀以來，贓吏甚眾，其害民甚于盜賊，故條約之。戊戌，羅索陷長安，守臣京兆府路經(jīng)略使唐重死之，陜府西路轉(zhuǎn)運副使桑景詢、判官曾謂、京兆府路提點刑獄公事郭忠孝、經(jīng)略司主管機宜文字王尚及其子建中與馬步軍副總管楊宗閔皆死，提舉軍馬陳迪猶率余眾巷戰(zhàn),嘔血誓眾，敵大入，死之。忠孝，逵子,嘗事程頤，授其《易》與《中庸》學(xué)。己亥，河南尹孫昭遠(yuǎn)力叛兵所殺。葉夢得提舉江州太平觀，坐守杭州軍變故也。庚子，主客員外郎謝亮持詔書賜夏國主乾順，何澤為大學(xué)博士偕行。敵游騎至京城下，見宗澤不之備，疑不敢入。是日，統(tǒng)制官劉衍與敵遇于板橋，敗之，追擊至滑州，又?jǐn)≈?，敵引去。辛丑，入?nèi)內(nèi)侍省押班邵成章除名、南雄州編管。時金人攻掠陜西，京東諸郡，而群盜起山東，黃潛善、汪伯彥皆蔽匿不以奏。及張遇焚真州，去行在六十里，上亦不聞。成章上疏條具潛善、伯彥之罪曰：『必誤國?！簧吓?，故有是命也。
臣留正等曰：自古人君求言之路至廣也，上自公卿百執(zhí)，下逮芻蕘庶人，惟宦官、宮女不與焉，豈以其皆無能言者與?直以其非所當(dāng)言爾。非所當(dāng)言而言，借曰有益，已非所宜，況其未必有益，而常至于黨邪害正者乎!唐明皇時，云南數(shù)喪師,邊將擁兵太盛，在朝之臣無一敢言，高力士一日獨為明皇言之，可謂切矣，而論者猶以為朝廷無賢，百官失職，而至于宦者言天下事,蓋深為明皇不取也。邵成章言大臣之失，未必非眾人之所難言者，太上皇帝謂祖宗以來所未有，蓋以為非所當(dāng)言而言，故斷然竄黜之，可謂深得聽言之道矣。且內(nèi)侍毀大臣，固在所當(dāng)責(zé)，而其輒為之譽者，亦豈免妄言之罪?或毀或譽，俱不由于左右近習(xí)，而以至明來天下之公論，不亦善乎?
劉豫，阜城人，世為農(nóng)，至豫始舉進士。中書侍郎張愨與豫有舊，力薦于朝，除知濟南府。時山東盜起，豫欲易東南一郡，而執(zhí)政皆拒之，豫痛憾而去。金人陷鄭州，通判州事趙伯振率兵巷戰(zhàn)，為流矢所中墜馬，敵刦其腹而殺之。癸卯，金人陷濰州。時右副元帥宗輔引兵犯山東，而京東無帥，朝議大夫周中世居濰州，獨不肯去，率家人乘城拒守，中弟辛盡散其財以享戰(zhàn)士，城陷，中闔門百口皆死，守臣韓浩亦遇害。浩，琦孫也。宗輔又陷青州,知臨淄縣陸有常率民兵拒守，死于陣,知益都縣張侃、知千乘縣丞丁興宗亦死。甲辰，知壽春府康允之奏丁進解圍，上謂輔臣曰：『此郡守得人之效也。卿等六人宜廣詢?nèi)瞬牛羧说枚?，則列郡便得十余守稱職。然須參議，不可徇私?！粚みw允之直龍圖閣。時進既受閣門宣贊舍人，京城外巡之命，遂引所部屯京城。往參留守宗澤。將士疑其非真，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閭勍等請以甲士陰衛(wèi)，澤曰：『正當(dāng)披心待之，雖木石可使感動，況人乎?』及進至，澤拊勞甚至，待之如故吏，進等感服，翌日，請澤詣其壁，澤許之不疑，進益懷感畏。后其黨有陰謀以亂京師者，進自擒殺之。丁未，詔曰：『凡今日奪攘縱暴之侶，皆異時忠義向方之人，白日照臨，明爾遷善之意；皇天覆幬，監(jiān)予止殺之誠。應(yīng)盜賊能回心易慮、散歸田野或失業(yè)不能自還者，令所在官司條具以聞，朕當(dāng)區(qū)處。其日前罪犯，一切不問?！?br />
臣留正等曰：民流散而至于奪攘，皆非其本心茍生,朝夕失計而為之也，從而殲之，不為無罪，要非先有以化誨而使之自靳,圣人不忍遽絕之也。斯詔之頒，勉其遷善之意，諭以止殺之誠,丁寧懇惻，亦云至矣。昔周之于頑民，勿庸殺而姑教之，且曰：『我惟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于殺。』蓋言民為亂而我不哀恤之，不蠲潔之。雖民以罪致死，與我殺之何異?周之待頑民如此，卒能致其保受戚命明德，同于友民忠厚之風(fēng)，詩人歌之。切讀斯詔，豈非所謂忠厚之至?
東京留守宗澤復(fù)奉表請上還京師，且曰：『京師乃太祖大一統(tǒng)之本根,薄海內(nèi)外莫不率俾之地，陛下奈何不念四海生靈切切奚后之意，乃偏聽奸邪之言，托為時巡，駐蹕淮甸；不思二帝蒙塵朝夕懷迎取之志，陵寢園廟久缺祭祀。愿陛下以祖宗二百年基業(yè)為意，早敕回鑾，則天下皆知一人來歸,盜賊屏息，夷狄鑠謀。』辛亥，詔曰：『近緣臣僚論列，乞以崇寧以來無狀之人編為一籍。已降指揮，候諫官、御史具到，令三省、樞密院參酌施行。然念才行難于兼全，一眚不可終廢,當(dāng)宏大度，咸俾圖新，除參酌到罪惡深重不可復(fù)用人外，并許隨材選任。如顯有跡效，可以補前行之失者，因事奏陳，特與湔洗，仍許擢用?！粌烧阒浦檬雇鯗Y招賊張遇，降之，得其軍萬人隸世忠。壬子，顯謨閣學(xué)士、提舉醴泉觀孟忠厚為常德軍承宣使，用臺諫給舍六章論列也。仍詔后族自今不得任侍從官，著為令。詔以京師乏糧，出榷貨務(wù)錢五十萬緡付留守司，召江淮、兩浙商人入中。癸丑，太學(xué)生魏祐上書論黃潛善、汪伯彥誤國十罪，不報。金人陷潁昌府，守臣孫默為所殺。
二月乙卯朔，言者請令群臣入對，其所得上語，除機密外，關(guān)治體者，悉錄付史官。從之。丙辰，詔太史局天文自今除報御前外，并不許報諸處。敵再犯東京，宗澤遣統(tǒng)制官李景良、閻中立、統(tǒng)領(lǐng)官郭俊民等領(lǐng)兵萬余趨滑、鄭，遇敵大戰(zhàn)，為敵所乘，中立死之，俊民降敵，景良以無功遁去，澤捕得，謂曰：『勝負(fù)兵家之常，不勝而歸，罪猶可恕，私自逃遁，是無主將也?！患磾刂?。既而俊民與敵將史姓者及燕人何祖仲直抵八角鎮(zhèn)，都巡檢使丁進與之遇，生獲之。敵令俊民持書招澤，澤謂俊民曰：『汝失利就死，尚為忠義鬼。今乃為敵游說，何面目見人邪?』捽而斬之。謂敵將曰：『上屯重兵近甸，我留守也，有死而已，何不以死戰(zhàn)我，而反以兒女語脅我邪?』又?jǐn)刂?。謂祖仲：『本吾宋人，脅從而來，豈出得已?』解縛而縱之。諸將皆服。癸亥,罷在京及諸路市易務(wù)，以其錢輸左藏庫，惟抵當(dāng)庫仍舊。甲子，金人犯滑州，東京留守宗澤聞之，謂諸將曰：『滑沖要必爭之地，失之則京城危矣。不欲再勞諸將，我當(dāng)自行!」果州防御使張撝曰：『愿效死?！粷纱笙?，即以銳卒五千授之。乙丑，開封府判官范延世奉宗澤表至行在，上諭以旦夕北歸之意，澤復(fù)上表以謝。丁卯，復(fù)延康殿學(xué)士為端明殿學(xué)士，述古殿直學(xué)士為樞密直學(xué)士，從舊制也。己巳，張撝至滑州，身率將士與金迎敵，眾且十倍。諸將請小避其鋒，撝曰：『退而偷生，何面目見宗元帥?』鏖戰(zhàn)數(shù)合，日暮，敵少卻，澤遣統(tǒng)制官王宣以五千騎往援，未至，撝再戰(zhàn)死之。后二日,宣至滑州，與敵大戰(zhàn)于北門，士卒爭奮。敵出不意,退兵河上。宣曰：『敵必夜?jié)?。』收兵不追，半濟而擊之，斬首?shù)百，所傷甚眾。澤即命宣權(quán)知滑州，且令載撝喪以歸，為之服緦，厚加賻恤，仍請于上，贈撝拱衛(wèi)大夫、明州觀察使，錄其家四人。敵自是不復(fù)犯東京矣。辛未，殿中侍御史張浚試侍御史。時浚方上疏，論秘書省正字胡珵自托李綱，服童仆之役而出入其寢室，朝夕交結(jié)，陰中善良，逮綱遭逐，營為百計，密招群小，鼓唱浮言，陳東之書，珵實筆削，意欲使布衣草萊之士挾天子進退大臣之權(quán)，一時哄然，幾致召亂。按珵罪狀，天地不容。愿褫奪官爵，投之荒裔，永為臣子立黨不忠之戒。詔自今犯枉法自盜贓抵死者籍其貲。時議者以為贓吏之盛，所在填溢，愿明詔有司，應(yīng)緣贓得罪及曾經(jīng)按發(fā)，跡狀明白，并毋得與堂除及親民。自今有犯者，仍籍其貲。即監(jiān)司、守倅失按郡縣及監(jiān)司失按守倅與失于互察者，并科違制之罪，不以去官原免。上酌其言，乃詔贓情俱重者籍沒，余從之。秘書監(jiān)李樸卒[1]。樸舉進士，國學(xué)、禮部皆第一，操履勁特，自為小官，天下高其名。蔡京將強致之，俾其所厚導(dǎo)意，許以禁從,樸力拒不見，京怒形于色,然終不害也。壬申,中書舍人汪藻、滕康、衛(wèi)膚敏并罷。或曰：『膚敏等在后省數(shù)論事，為黃潛善所惡，故斥之?！还镉希y朱陷蔡州，知汝陽縣丞郭贊朝服罵敵，不肯降而死。甲戌，詔曰：『自來以內(nèi)侍官一員兼鈐轄教坊，朕方日拯憂念,屏絕聲樂，近緣內(nèi)侍官失于檢察，仍帶前項，可減罷，更不差置?！槐樱鹑讼莼磳幐?，知府事向子韶死之，其弟新知唐州子褒等與闔門皆遇害。子韶，子諲兄也。己卯，胡珵勒停,送梧州編管，用張浚章疏也。庚辰，禮部請令曾得解及免解武舉人就淮南轉(zhuǎn)運司附場類省試，從之。
三月丙戊，先是，執(zhí)政以山東盜賊踵起，建請敕榜東京，其詞有云：『遂假勤王之名，公為聚寇之患?！蛔跐煽趾澜芙怏w，是日，上疏言：『自移淮甸，強盜如猬毛而起，正以去朝廷遠(yuǎn)，無所歸，至于此耳。臣謂自京城圍閉，天下忠義之士梯山航海，數(shù)千里爭先勤王者，大臣不能撫而用之，使之饑饉流離，弱者填溝壑，強者為盜賊，此非勤王之人罪，皆一時措置乖謬耳。今河?xùn)|、河西不隨番賊而自保山寨者，不知其幾千萬人；諸處節(jié)義士夫不愛其身而自刺其面，為爭先救駕者，亦不知其幾。陛下以勤王者為賊，則此二者，豈不失其心邪?此皆詞臣失職之過，愿陛下黜代言之臣，更降罪己之詔，許還闕之期，則天下之人盡皆遷善遠(yuǎn)罪，不犯有司，豈復(fù)有為盜者?』不報。時有王策者,本遼舊將，善用兵，敵以千余騎付之，往來河上。澤密遣統(tǒng)制官王師正擒之，釋縛解衣，坐之堂上，為言：『契丹本我宋兄弟之國，汝何不悟義協(xié)討，以刷社稷之恥?』策感泣，誓以死報。澤時呼策與語，策具言敵中虛實，澤又益喜，大舉之計遂決。尚書工部侍郎楊時兼侍講。辛卯，金人陷中山府，自靖康末受圍,至是三年乃陷。甲午，詔經(jīng)筵讀《資治通鑒》，遂以司馬光配享哲宗廟庭。時上初御經(jīng)筵，侍講王賓講《論語》首篇，至『孝悌為仁之本』，因以二圣、母后為言，上感動涕泣。侍讀周武仲進讀《通鑒》，上掩卷問曰：『司馬光何故以紀(jì)綱為禮?』武仲敷述其義甚詳，因為《通鑒解義》以進，每至安危治亂之機，必旁搜遠(yuǎn)紹，極其規(guī)諫焉。侍讀朱勝非嘗言：『陛下每稱司馬光,圣意有恨不同時之嘆。陛下亦知光之所以得名者乎?蓋神宗皇帝有以成就之也。熙寧間,王安石創(chuàng)行新法，光每事以為非是，神宗獨優(yōu)容，乃更遷擢。其居西洛也，歲時勞問不絕。書成，除資政殿學(xué)士，于是四方稱美，遂以司馬相公呼之。至元祐中，但舉行當(dāng)時之言耳。若方其爭論新法之際便行竄黜，謂之立異好勝，謂之沽譽賣直，謂之非上所建立，謂之不能體國，謂之不遵稟處分,言章交攻，命令切責(zé)，亦不能成其美矣?！簧鲜卓暇弥?。己亥[2]，東京留守復(fù)上疏乞車駕還京。時澤招撫河南群盜聚城下，又募四方義士合百余萬，糧支半歲。澤聞兩河州縣敵兵不過數(shù)百，余皆脅使變服[3]，日夜望王師之來，即召諸將約日渡河，諸將皆掩泣聽命。澤乃上疏，大略言祖宗基業(yè)可惜，又：『陛下父母兄弟蒙塵沙漠，日望救兵，河北、河?xùn)|、京之東西、陜西、淮甸間，億萬生靈之眾陷于涂炭，乃欲南幸湖外，蓋奸邪之臣一為金人方便之計，二為奸邪親屬皆已津置在南。為臣不忠，一至于此!』時上遣中使譚璨赍詔書茶藥撫諭，澤上表謝，又請上還京師。庚子，河南統(tǒng)制官翟進復(fù)入西京，宗澤言于朝，即以進知河南府，充京西北路安撫制置使。石壕尉李彥仙復(fù)陜州，事聞，即以彥仙知陜州兼安撫司事。彥仙以信義治陜，與其下同甘苦，由是人多歸之。信王榛既唱起義兵，即遣和州防御使馬廣赴行在，先以其疏附東京留守宗澤以聞。
夏四月甲寅朔，磁州統(tǒng)制官趙世隆以所部詣宗澤降。世隆本磁州書佐，澤在磁，以為中軍將；澤既去磁，以州事付兵馬鈐轄李侃。金人圍磁州急，州有禁軍，有民兵，民兵甚眾，禁軍恐其勢盛，將校郭進乃作亂，世隆與進謀，遂殺侃，以通判趙子節(jié)權(quán)州事。至是，世隆與其弟世興將三千人歸澤。將士頗疑之，澤曰：『世隆吾一校耳，必?zé)o他，有所訴也。』乙卯，世隆入拜，澤面詰之。世隆辭服。澤笑曰：『河北陷沒，而吾宋法令上下之分亦陷沒邪?』命引出斬之。時眾兵器刃于庭,世興佩刀侍側(cè)，左右皆懼。澤徐語世興曰：『汝兄犯法當(dāng)誅，汝能奮志立功，足以雪恥?！皇琅d感泣。會滑州報敵騎留屯城下，澤謂世興曰：『試為我取滑州?！皇琅d忻然受命。丙辰，詔：『文臣從官至牧守、武臣管軍至遙郡,各薦所知二人置為二籍，一留禁中，一付三省、樞密院。遇監(jiān)司、帥守、將官、鈐轄有闕，于所舉人內(nèi)擢用之。犯贓連坐。即罪廢及法不當(dāng)?shù)弥?，皆毋得舉?！挥米h者請也。戊午，趙世興至滑州，掩虜不備，急攻之,斬首數(shù)百，得州以歸，宗澤復(fù)厚賜之。時有降寇趙海者屯板橋，輒塹路以阻行者，管軍閭勍芻者八人過其壘，海怒而臠之，覘事者以告。澤召之，海以甲士五百自衛(wèi)而入。澤方對客，海具伏，即械之系獄。客曰：『彼甲士甚眾，姑徐之?！粷尚χ^其次將曰：『領(lǐng)眾還營，明日誅海于市。』聞?wù)吖衫?。統(tǒng)制官楊進屯城南，王善者有眾二千余，皆山東游手之人，先進來降，屯城北。二人氣不相下，一日，各率所部千余相拒于天津橋，都人頗恐。澤以片紙諭之曰：『為國之心，固如是邪?當(dāng)戰(zhàn)陣立功，時勝負(fù)自見?！欢讼嘁?，暫沮而退。己未，詔除京畿、東西、河?xùn)|、北、陜西路許置巡社外，余路并罷。先是，杭、溫二州言已就緒，詔許存留，至是亦罷。宗澤復(fù)上表請上還京，略曰：『陛下有奸臣之臆說，憑金人之詭辭，忘周室之中興，循晉惠之往轍?！粫r契丹九州人日有歸中國者，間有捕獲敵眾。澤選契丹漢兒引近坐前，推誠與語，諭以期奮忠義，共滅金人，以刷父君之恥。即給資糧遣之，且賜以公憑，俟官軍渡河，以為信驗，人令持?jǐn)?shù)百本去。又為榜文，散示陷沒州縣，及為公據(jù)，付中國被敵在此之人，因驛疏以聞。澤遂結(jié)連諸路義兵、燕趙豪杰，嘗謂人曰：『事可舉矣！必俟回鑾，當(dāng)以身先之?！还收埳蠚w京尤力。庚申，詔御前軍器所見織戰(zhàn)袍工匠發(fā)還綾錦院，依限織進。初，命監(jiān)綾錦院姜煥擇良工就御前軍器所?？棏?zhàn)袍，欲以賜有功將士。中書侍郎張愨等言于上曰：『前日中人因事輒置局，紊亂紀(jì)綱，不可不深鑒。今若以織文責(zé)綾錦院，而使少府監(jiān)督其程限，則事歸有司，于體為正?！簧显唬骸荷跎??！还视惺敲?。上諭大臣曰：『故事，端午罷講筵，至中秋開。朕以寡昧，適茲艱難，知學(xué)先王之道為有益，方孜孜經(jīng)史，若講筵暫輟，則有疑無質(zhì)，徒費目力，朕欲勿罷，可乎?』大臣皆稱善，乃詔勿罷。時上在宮中，內(nèi)侍有言：『講讀官某人敷陳甚善，臣今擬獎諭詔書以進?！簧显唬骸捍水?dāng)出自朕意，若降詔書，自有學(xué)土，爾等小臣，豈宜不安分如此?』
臣留正等曰：鬮寺之禍著矣，佞柔側(cè)媚，以狗馬聲色惑其君，禍之小者也；剽略書傳，誦說古今，以才藝自售，則其為禍豈易測哉?建炎之初，天子厲精求治，而宦者投隙肆言猶敢如此，亦可謂奸人之雄矣。非圣武英斷，絕其萌芽，則基亂胎禍，將何所不至?嗚呼，方其伺顏色，售方藝，能赫然拒絕之，固已難矣，又暴其情狀,盡告大臣，豈不甚難哉?至于清心寡欲，屏遠(yuǎn)聲色,皆中興之本，臣是以論著之特詳焉。
乙丑,上諭輔臣曰：『朕每退朝，押班以下奏事，亦正衣寇，再坐而聽,未嘗與之款昵。又性不喜與婦人久處，多坐殿傍小閣，筆硯外不設(shè)長物，靜思軍國大事，或閱章疏。宮人有來奏事者，亦出閣子外，處分畢而后入，每日如是?！簧瞎Ъ呵谡绱?。戊辰，尚書工部侍郎兼侍講楊時以老疾求去，章四上，既而除龍圖閣直學(xué)士、提舉杭州洞霄宮。河北招撫司都統(tǒng)制王彥與金人戰(zhàn)于太行山，大敗之。東京留守宗澤復(fù)抗疏請上還京，且言：『丁進有眾數(shù)十萬,愿為陛下守京城，李成愿扈從還闕，即渡河剿絕金寇，楊進等領(lǐng)眾百萬，亦愿渡河，茲二頭項人皆同寅協(xié)恭，共濟國事。愿陛下速歸九重，盜賊戎虜，皆無足畏矣。澤以他日迎奉二圣還京,先修龍德宮，以備道君皇帝臨御?！灰詼Y圣皇帝未有宮室，奏修寶箓宮為之。不報?；实苄磐蹰粸楹油獗R都元帥。初，馬廣至東京見宗澤，至是始赴行在。廣既見出，榛奏事，于是廣特遷元帥府馬步軍都總管。廣將行，奏四事，上皆從之，又許廣過河得便宜從事。時汪伯彥、黃潛善終以為疑，乃以烏合之眾付廣，且密授朝旨，使幾察之。廣行，復(fù)令聽諸路帥臣節(jié)制。廣知事變，遂以其軍屯于大名。
五月甲申朔，宗澤再上表乞還京，且言：『今城壁已增固，樓櫓已修飾，龍潦已開浚，兵械已足備，寨柵已羅列，戰(zhàn)陣已習(xí)熟，人氣已勇銳，蔡河、五丈河皆已通流，陜西、京東、滑臺、京洛番賊皆已掩殺。望陛下毋聽奸邪之言，以失兩河山寨之心,沮萬民敵愾之氣，而循東晉既覆之轍?！蛔辔粗粒瑫袝邑┰S景衡建請渡江，宰相黃潛善持不可。朝廷既得信王榛奏，或言榛有渡河入京城之謀，乙酉，下詔還京，詔略曰：『朕即位之初，踟躕近服。李綱上江左之章，繼執(zhí)南陽之議，鳩工蕆事，浸失時機，旋為淮甸之行，就彌寇攘之患。守中原而弗遠(yuǎn)，見朕意之所存。昨稽時措之宜，默辦言還之計，設(shè)施有序，播告未先。或者不知,尚多有請，可無委積，以謹(jǐn)備虞。宜令發(fā)運司盡起淮浙入京物解及軍須輜重等物以次發(fā)遣赴京師，朕將還闕，躬謁宗廟?！槐?，詔后舉科場，講元祐詩賦、經(jīng)術(shù)兼收之制。中書省請習(xí)詩賦舉人不兼經(jīng)義，習(xí)經(jīng)義人止習(xí)一經(jīng)，解試、省試并計數(shù)，各取通定高下。禮部侍郎王绹嘗為上言：經(jīng)義當(dāng)用古注，不專取王氏說。上以為然，至是申明行下。戊子，翰林學(xué)士朱勝非守尚書左丞。己丑,宗澤再奏：『乞掃灑龍德而改建寶箓宮，使天下知陛下孝于父而悌于兄。乞自御前處分?！徊粓?。澤又上疏言：『今不忠不義之臣但知身謀，謂祖宗基業(yè)不足恤，謂宗廟社稷不足顧，謂二圣后妃親王不足救，謂山陵園寢不足護，謂周室中興不足效，謂晉惠覆轍不足羞。效巡狩之名，守偏伯之地，儲金帛以為敵資，修器械以為敵用。慮勇敢之殘敵，則禁守御之招募；慮流移之安業(yè)，則掊保甲以助軍，凡誤國之事，靡不為之。愿陛下以此章揭之朝堂，令朝臣指摘，如臣言涉狂妄，乞明正典刑，不然，乞明告回鑾之期，以安天下之聽。』上優(yōu)詔答之。辛卯，陜西、京東諸路及東京、北京留守并奏金人分道渡河。詔遣御營左軍統(tǒng)制韓世忠、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閭勍率所部迎敵，命宗澤遣本司統(tǒng)制官楊進等援之。先是，澤聞河北都統(tǒng)制王彥聚兵太行山，即以彥為忠州防御使、制置兩河軍事。彥所部勇士萬數(shù)，以其面刺八字，故號『八字軍』。彥方繕甲治兵，約日大舉，欲趨太原，澤亦與諸將議六月起師，且結(jié)諸路山水寨民兵約日進發(fā)，上奏曰：『臣欲乘此暑月，遣王彥等自滑州渡河，取懷、衛(wèi)、浚、相等州；遣王再興等自鄭州護西京陵寢：遣馬廣等自大名取洺、相、真定；楊進、王善、丁進、李貴等各以所領(lǐng)兵分路并進，既渡河，則山寨忠義之民相應(yīng)者不啻百萬，契丹漢兒亦必同心殲殄金人，事方就緒，乞朝廷遣使聲言，立契丹天祚之后，講吾舊好，以攜敵情，遣知幾辯博之士西使夏，東使高麗，諭以禍福，必出助兵，同加掃蕩。如此，則二帝有回鑾之期，兩河可以安帖矣。愿陛下早下還京之詔，臣當(dāng)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則我宋中興之業(yè)必可立致。若陛下以臣言為不可用，望賜骸骨，放歸田里。』疏入，黃潛善等忌澤成功，從中沮之。澤嘆曰：『吾志不得伸矣!』因憂郁成疾。澤尹京幾歲，修城池，治樓櫓，不擾而辦，屢出師以挫虜鋒。其抗疏請上還京凡二十余上,言極切至，潛善與汪伯彥等雖嫉之深，竟不能易其任也。乙未，詔蘇軾立朝履歷最為顯著,追復(fù)端明殿學(xué)士，盡還合得恩數(shù)。丙申，宇文虛中充大金通問使，武臣楊可輔副之，尋改虛中為祈請使。壬寅，中書侍郎兼御營副使、提舉措置戶部財用張愨薨。愨立朝諤諤，有大臣節(jié)，不可干以私。惟善許景衡，與許翰論事頗合。自為執(zhí)政，諫諍愈切，無所顧避。時黃潛善當(dāng)國，專務(wù)壅蔽，自汪伯彥而下皆奴事之，不敢少忤其意，惟愨以直道自持，事必力爭，雖言不行，而不少屈。秉政未逾歲，遽薨于位，士民皆痛惜之。癸卯，大金通問使王倫始渡河，與其副朱弁至云中見宗維議事，金留不遣。乙巳，提舉杭州洞霄宮許景衡薨。景衡罷政而歸，至瓜州，得渴疾，及京口，疾甚，端坐自語曰：『陛下宜近端人正士，以二圣蒼生為念，陸宣公奏議盡之矣?！痪昂獠┩ń?jīng)史百家書，而其要歸于孔孟，嘗曰：『孔門自灑掃應(yīng)對以上皆欲中道?！灰怨市奚硇屑?，雖細(xì)必矜。與朋友言，怡恰辭氣，及公言廷爭，正色直前，視權(quán)幸若無有者。丁未，復(fù)置兩浙、福建路提舉市舶司，其后遂并廣司復(fù)之。己酉，秀州軍亂，詔御營中軍統(tǒng)制張俊討之。庚戌，增天下役錢，以為新法弓手之費。癸丑，罷借諸路職田。自軍興，始有拘借之命,至是，詔圭田士大夫仰以養(yǎng)廉，自今毋得借。
六月乙卯，成都府轉(zhuǎn)運判官靳博文權(quán)罷印州鑄鐵錢，以其歲用本錢二十一萬緡，而所鑄才十一萬緡，得不償費故也。博文以便宜增印錢引六十二萬緡，自后諸大臣相繼視師，率增印矣。尚書省言：『檢會靖康元年已降指揮，人戶愿將金帛錢糧獻助者，計價依條補授名目。除河北、河?xùn)|路已降官告外，余路未曾給降。』詔尚書省度量，給付逐路，如納及七千貫，補承節(jié)郎；六千貫補迪功郎，并不作進納入；不得抑勒科配。丙辰，建州軍再亂，葉濃等進犯福州。戊午，尚書禮部侍郎王绹試御史中丞。黃潛善以绹柔懦無能，故薦為臺長。己未，前知通州胡安國已除給事中指揮更不施行。初趣赴行在，安國因于免奏，有言曰：『臣賦性疏拙，全昧事幾。前當(dāng)贊書，積日雖淺，適緣六押兼管兵刑，所降詞頭，茍有未便，不敢觀望,迷誤本朝，須至盡忠，逐件論執(zhí)，遂因繳奏，遍觸貴權(quán)。貽怒既多，幾蹈不測。今陛下?lián)軄y反正，將建中興，而政事人才，弛張升黜，凡關(guān)出納，動系安危。聞之道途，揆以愚見，尚未合宜，臣切寒心，而況瑣闈典司封駁，儻或隱情患失，緘默不言，則負(fù)陛下委任之恩,其罪至大。若一一行其職守，事皆違異，必以戇愚妄發(fā)，干犯典刑，徒玷清時，無補國事，臣所以不敢上當(dāng)恩命者也?！皇枞耄S潛善大怒,言者因論安國被命經(jīng)年，托疾不至,要流俗之譽，失人臣之禮。安國遂罷。庚申，侍御史張浚知興元府?？：弥\，有大志，數(shù)招諸將至臺，講論用兵籌策?？１军S潛善所引，至是，因請?zhí)鶢I使司官屬，又論無謂虜不能來，當(dāng)汲汲修備治軍，常若寇至。潛善始惡之。浚以母在蜀中求去，故有是命。未行，留為尚書禮部侍郎?？Ｈ雽Γ现I曰：『卿在臺中，知無不告，言無不盡，朕將有為，政如欲一飛沖天而無羽翼者。卿為朕留，當(dāng)專任用?！豢ｎD首謝。乙丑，御營中軍統(tǒng)制張俊引兵入秀州，前知州事趙叔近為所殺，秀卒嬰城縱火。翌日俊破關(guān)，捕徐明等斬之。丁丑，命京畿、淮甸捕蝗。己卯,言者以東南武備利于水戰(zhàn)，宜于大江要害處精練水軍，廣造戰(zhàn)艦，緩急之際，庶幾可倚。詔江浙州軍措置，限一月畢。以知延安府王庶節(jié)制陜西六路軍馬，涇原經(jīng)略司統(tǒng)制官曲端充節(jié)制司都統(tǒng)制。復(fù)置諸州學(xué)官四十三員。初，二帝既徙中京，御史中丞秦檜實從，既而聞上中興，上皇欲作書貽左副元帥宗維，與約和議。上皇草書已，諭駙馬都尉蔡鞗曰：『為我示秦檜，更潤色之?！粰u讀書嗚咽，即厚遣本路都統(tǒng)達(dá)于宗維，宗維有漸色。
秋七月癸未朔，資政殿學(xué)士、東京留守、開封尹宗澤薨。澤為黃潛善等所沮，憂憤成疾，疽作于背，至是疾甚，諸將楊進等排闥入問，澤矍然起曰：「澤固無恙，正以二帝蒙塵之久，憂憤成疾耳。爾等能為我殲滅仇敵，以成主上恢復(fù)之志，雖死無恨?！槐娊粤魈樵唬骸涸副M死。』諸將出，澤復(fù)曰：『吾度不起此疾。古語云：「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凰燹?，年七十。是日風(fēng)雨冥晦，異于常日。澤將沒，無一語及家事，但連呼『過河』者三。遺表猶贊上還京，先言己涓日渡河而得疾,其末曰：『囑臣之子記臣之言，力請鑾輿亟還京闕，大震雷霆之怒，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諫!』澤自奉甚薄，方謫居時，饘粥不繼，吟嘯自如。晚年俸入稍厚，亦不異疇昔，食不兼味，衣敝不易。嘗曰：『君父當(dāng)側(cè)身嘗膽，臣于乃安居美食耶?』所得俸賜，遇寒士與親戚貧困者輒分之，養(yǎng)孤遺幾百余人。死之日，都人為之號慟，朝野無賢愚，皆相吊出涕，三學(xué)之士千余人為文以哭澤。初，澤既拘留金使，上屢命釋之，澤不奉詔。至是，宇文虛中至東京，攝留守事，遂歸之，時上已除澤門下侍郎兼御營副使、東京留守，命未下而訃聞，詔贈觀文殿學(xué)士，進六官，后謚忠簡。
《龜鑒》曰：吾深惜夫宗澤抱忠義之志，競為讒沮，郁而不得少伸也。澤之尹京數(shù)月，城筑已增固，樓櫓已修飾,壟濠已開浚，寨柵已羅列，義士已團結(jié)，蔡河、五丈河已皆通流，陜西、京東西、河?xùn)|北盜賊皆已歸附。又非靖康戰(zhàn)守?zé)o備之比。然有張仲孝友主于內(nèi)，而后吉甫得以專征戰(zhàn)于外。汪、黃既主中東南之議，則宗澤還京之請,雖二十疏而何益?百計排沮，憂憤成疾，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蓋亦抱無窮之恨。澤死而杜充代之，是何異以淵代逖、以姜維而續(xù)孔明之事功也?宗澤在則盜可使為兵，杜充用則兵皆為盜矣。
甲申，葉濃自福州引還建州，命謝向為本路捉殺官，又遣御營統(tǒng)制張俊、兩浙提刑趙哲將卒二千人偕性討捕。丁亥，御筆：『國步多艱，人才為急。如蔡京、王黼當(dāng)國日久，孰不由其擬授?果賢且才，豈可不用?自今毋得分別?！粫r宰相黃潛善本王黼門人，故多引黼親黨以進，議者非之。戊子，詔自今士卒有犯，并依軍法。毋得過為慘酷。
史臣曰：愛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亂而不能治，此兵法之患也。治軍固不可不嚴(yán)，然治之自有常法，若師出以律，孰敢不畏者?而諸將過為慘酷，豈撫軍之道哉?
楚州發(fā)歸朝官至行在。上諭宰執(zhí)曰：『聞州郡多囚系此輩，甚者至經(jīng)歲不得釋，少涉疑似則殺之。覆幬間皆吾赤子也，朕欲發(fā)諸郡拘囚歸朝官盡赴行在存撫之，庶幾可召和氣。』
臣留正等曰：古人有殺一不辜而得夫下弗為者也。彼奸雄忍酷之言，至曰『寧我負(fù)人』。嗚呼!人之用心，何止天壤之異哉?方建炎之初，所在盜起如猬，窮荒絕漠,狼子野心之人錯諸郡縣，有司為之禁防，或未過也。而太上皇帝推天地覆載之德，視夷夏之民皆吾赤子，惻然哀矜,形于圣訓(xùn)，凜然有三代王者之風(fēng)，雖漢帝之恢廓大度，不足言也。彼雖夷狄，亦人耳。脫身九死之余，譬彼蛇雀，豈不知所以報哉?
辛丑，詔以春霪夏旱，飛蝗為沴，命監(jiān)司、郡守條政事之未便于民者。其大水、飛蝗最甚之地，令百姓自陳，量輕重捐其租焉。壬寅，詔京官知縣兩任已上，實及六考，方許關(guān)升諸州通判。舊法不拘考數(shù)，至是申明之。甲辰，降充顯謨閣待制、北京留守杜充復(fù)樞密直學(xué)士，充開封尹、東京留守，且命充鎮(zhèn)撫軍民，盡瘁國事，以繼前官之美。遵稟朝廷，深戒妄作，以正前官之失。自宗澤薨數(shù)日間，將士去者十五，都人憂之，相與請于朝，言澤子宣教郎穎嘗居戎幕，得士卒心，請以繼其父任。詔以穎起復(fù)，充留守判官。充無意于敵，盡反澤所為，由是澤所結(jié)兩河豪杰皆不為用。
八月癸丑朔，復(fù)諸路常平宮，遂命諸路拘催青苗積欠本錢，自崇寧以來皆不得免。甲寅，初鑄御寶,一曰『皇帝欽崇國祀之寶』；二曰『天下合同之寶』；三曰『書詔之寶』。戊午，詔行在左藏庫湫隘，自今綱運，令戶部于江寧、平江府置庫。管尚書呂頤浩、侍郎葉夢得請命江湖、二廣綱赴江寧，閩浙綱赴平江，惟川陜、京東西、淮南綱赴行在。從之。庚申，殿中侍御史馬仲言：『陛下龍飛河朔，近得黃潛善、汪伯彥以為輔相，一意委任，不復(fù)致疑。然自大任以來，措置天下事未能愜當(dāng)物情，遂使敵國日強，盜賊日熾,國步日蹙，威權(quán)日削。如吳給、張訚以言事被逐，邵成章緣上言遠(yuǎn)竄。今是何時，尚以言為諱?潛善近來自除臺諫，仍多親舊，李處遁、張浚之徒是也。又如張愨、宗澤、許景衡公忠有才智，皆可重任，潛善、伯彥惡之，沮抑至死。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箍鬃右嘣唬骸肝６怀?，顛而不扶，焉用彼相?」二人方且偃然自任，屹然不動。伏望速罷潛善、伯彥政柄，別擇賢者,共圖大事。』疏留中不出。承議郎趙子砥自燕山遁歸，至行在，奏北事甚悉，言：『邇來遣使數(shù)輩，皆不得達(dá)。劉彥宗云：金國只納楚使，焉知復(fù)有宋?其不可講和明矣?！毁n對嘉獎,以子砥知合州。辛酉，詔江淮六路量添賣酒錢，以為造糧舟之費。己巳，詔試學(xué)官并用詩賦，自來年始。辛未,淮南等路制置發(fā)運使梁揚祖遷徽猷閣直學(xué)士，以措置就緒也。茶法自政如以來，許商人赴官買引，即園戶市茶。赴合同場稱發(fā)?；凑沱}則官給亭戶本錢，諸州置倉，令商人買鈔算請，每三百斤為一袋，輸鈔錢十八千，閩廣鹽則隸本路漕司官般運賣，以助歲計，公私便之。自揚祖即真州置司，歲入錢六百萬緡,合東南產(chǎn)鹽之州二十二，總為二萬七千八百一十六萬余斤[4]，通收鹽息錢一千七百三十余萬緡，茶引錢二百七十萬余緡，后增至二千四百萬緡，而四川三十州歲產(chǎn)鹽約六千四百余萬斤，后隸總領(lǐng)財賦所贍軍；成都府路九州、利路二州歲產(chǎn)茶二千一百二萬斤，隸提舉茶馬司買馬，皆不系版曹之經(jīng)費焉。甲戌，上策諸道正奏名進士于集英殿。殿中侍御史馬伸試衛(wèi)尉少卿。乙亥，策特奏名進士。初，吏部員外郎程昌宇與黃潛善論事不合，出知蔡州?？ひ褳榻鹑怂?，昌宇招集流民，簡練師旅，日與群盜戰(zhàn)，每戰(zhàn)必克，遂為強兵。
九月壬午朔，詔以杭州和買絹偏重，均十二萬匹于浙東西諸州。癸未，新除衛(wèi)尉少卿馬伸責(zé)監(jiān)濮州酒務(wù)。伸以論事不行，辭不拜，且錄其所劾黃潛善、汪伯彥等疏申御史臺，乞誅責(zé)。詔伸言事不實，趣向不正，日下送吏部與京東監(jiān)當(dāng)，促使上道，死中路，天下冤之。甲申，丁進叛，率眾犯淮西。進初受宗澤招，澤薨乃去。尋命御營右軍副統(tǒng)制劉正彥以所部收進。庚寅，上御集英殿，賜諸路類省試正奏名進士李易等四百五十一人及第、出身、同出身。初，有司欲以上十人所對策進呈，且請以上意定名次。上曰：『朕委主司取士，必不錯?！荒讼乃鶖M，不復(fù)更易。
臣留正等曰：恭惟太上皇帝當(dāng)建炎之初，策士于庭，一委主司，不以一人之好惡為之升黜，天下之至公也。及紹興中，權(quán)臣罔上,假國家之科目以私其子弟親戚，則圣斷赫赫然拔寒畯,抑權(quán)貴，亦天下之至公也。惟一出于至公，故靜則為天地之度，動則為之?dāng)?。傳曰：『公生明』。太上皇帝實有焉?/em>
壬辰，詔褚宗諤等二十一人并令乘驛赴行在，校書郎富直柔、太學(xué)生王覺并令赴都堂審察。先是，黃潛善請用祖宗故事，命近臣各舉所知，以俟選擇，至是得名。癸巳，金人陷冀州,權(quán)知軍州事單某自縊死,將官李政屢御退之。敵以計誘其副將使害政，故不能保而城陷。丁酉，賜及第進士錢千七百緡為期集費，自是以為故事。李易等以上憂勞，辭聞喜宴，從之。戊戌，上以所書《資治通鑒》第四冊賜黃潛善。時上退朝，日覽四方章奏，暇則讀經(jīng)史。嘗取孟子論治道之語書之素屏，因為潛善言：『《論》、《孟》乃幼年所習(xí)，讀之了無凝滯?！缓笪迦?，又書《旅獒》篇、《大有》、《大畜》卦以示輔臣。壬寅，統(tǒng)領(lǐng)密州軍馬杜彥獻赤芝,彥言：『草葉純赤，實符建炎美號?！还锩?，輔臣進呈，上曰：『朕以豐年為瑞，今密為盜區(qū)，且彥所獻，何足為瑞?其還之?！患壮?，黃潛善等奏謝宣示親書素屏《易》、《孟子》，有旨勿拜，上曰：『朕自幼習(xí)《孟子》書，至成誦在口，不覺寫出。如《旅獒》，乃因葉夢得進讀《資治通鑒》及之。又欲寫《無逸》篇，偶其字多屏狹不能容，見別營度?！簧嫌衷唬骸喝缑献友裕河觅t與殺，皆察于國人。朕詳味斯言，欲謹(jǐn)守之。神交尚友，如與孟子端拜而議?！?br />
冬十月丙辰，河北制置使王彥為閣門宣贊舍人。彥至自東京，赴行在，見黃潛善、汪伯彥，力陳兩河忠義民兵引頸以望王師,言辭憤激，大忤潛善、伯彥之意，遂降旨免對，而有是命。庚申，命江淮制置使劉光世討李成，時成犯淮西故也。壬戌，詔葉夢得、孫覿、張澄討論常平法，條具取旨，始用覿奏也。癸亥，初復(fù)鈔旁定帖錢。先是政和間，陳亨伯始議創(chuàng)經(jīng)制錢，靖康初廢，至是先取定帖錢，命諸路提刑司掌之。經(jīng)制錢自此始。詔御營平寇左將軍韓世忠以所部自彭城至東平，中軍統(tǒng)制官張俊自東京至開德，以金人入寇故也。仍命河外元帥府總管馬廣互相應(yīng)援，蓋未知廣已敗也。甲子，命常德軍承宣使孟忠厚奉隆祐太后幸杭州。癸酉，京西北路安撫制置使、知河南府翟進戰(zhàn)死。進與金人夾河而戰(zhàn)，屢破之。時東京留守杜充酷而無謀，士心不附，諸將多不安之。馬廣、王彥既還朝，余稍稍引去。宗穎屢爭不從，力請歸持服，統(tǒng)制官楊進亦叛，進率其軍與楊進戰(zhàn)，為賊所害。初，宗澤日繕兵為興復(fù)計，兩河豪杰皆保聚形勢，期以應(yīng)澤。未出師而澤卒，競無遠(yuǎn)圖，由是河北諸屯皆散，而城下兵復(fù)去為盜，掠西南州縣，數(shù)歲不能止,議者咎之。始命有司討論崇、觀以來濫賞。丙子，詔令到部官自陳有無系討論之人，仍結(jié)除名罪。江淮制置使劉光世敗李成于新息縣，成遁走。御營都統(tǒng)制劉正彥擊丁進，降之，分其兵隸諸軍。
十有一月癸未，初賣四字師號，每道價二百千。甲申，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李綱責(zé)授單州團練使、萬安軍安置。初，綱既貶,會有旨左降官不得居同郡，而責(zé)授忻州團練副使范宗尹在鄂州，乃移綱澧州居住。至是有上書訟綱之冤者，御史中丞王绹因劾綱經(jīng)年不赴貶所，又論綱靖康中要功劫寨、結(jié)眾伏闕、覆師太原凡三罪，請投之嶺海。疏奏，遂有是命。壬辰，金人陷延安府，通判府事魏彥明死之。先是，虜諜知都統(tǒng)制曲端與經(jīng)略使王庶不協(xié)，遂并兵寇鄜延。時端盡統(tǒng)涇原精兵駐邠州之淳化，庶日移文趣其進，且遣使臣十?dāng)?shù)輩往說諭端,端不聽。端欲蕩賊巢穴，遣吳玠攻華州，端與玠會于寧之襄樂。延安城陷，庶無所歸，乃自馳至襄樂勞軍。欲倚端以自副，端彌不平，謀誅庶而奪其兵，不果，乃奪庶節(jié)制使印而遣之。癸巳，趙哲與葉濃戰(zhàn)于建州城下，大敗之，濃遂降。其后濃至張俊軍中復(fù)謀為變，俊執(zhí)而誅之。乙未，金人陷濮州，又犯澶淵，知開德府王棣率軍民固守，為軍民所害，經(jīng)略司主管機宜文字鄭建古亦為亂兵所殺。時相州圍久，守臣趙不試登城，遙謂金人，請開門投拜，乞勿殺，乃具降書，啟門而納其宗屬于井中，然后以身赴井。庚子，初，成都府路轉(zhuǎn)運判官趙開言榷茶買馬五害，請用嘉祐故事,盡罷榷茶，仍令漕司買馬，或未能，然亦當(dāng)痛減額以蘇園戶，輕立價以惠行商，如此則私販衰而盜賊息矣。朝廷然之，擢開同主管川陜茶馬。是日，開至成都，遂大更茶法，官買賣茶并罷，仿政和都茶場法印給茶引，使商人即園戶市之，茶引錢每斤春七十，夏五十。市例頭子在外所過征一錢，住征一錢有半。置合同場以譏其出入，重私商之禁，號合同場，為茶市交易者必由市，而引與茶必相隨，違者抵罪。至四年冬,買馬乃逾二萬匹，引息錢至一百七十萬緡。辛丑，樞密都承旨邢煥為保靜軍承宣使。煥嘗為上言：『馬伸言事切當(dāng)；宗澤忠勞可倚。再上疏言黃潛善、汪伯彥誤國，進戰(zhàn)退守皆無策可施。壬寅，親祀上帝于圜丘，配以太祖。詔曰：『朕承祖宗有道之長，賴?yán)璜I戴宋之舊，嗣守神器。適歲當(dāng)郊祗，見于皇天后土，大懼非德，弗獲顧歆，乃先事三日，繁陰凝翳，震于朕心，罔燭靈旨，逮祖廟及壇垂象爍炳，夜氣晏溫，風(fēng)靄澄霽，迄用成禮。朕既獲祗事,弗敢謂幸，矧敢怠康?方恐懼修省，以靈承扶持全安之眷。股肱大臣，其同寅協(xié)恭，思艱圖易，輔朕不逮，以倡百辟；耳目風(fēng)憲有言達(dá)于予聽，必忠必誠，毋奪于私。凡爾有官君子，飭躬謹(jǐn)行，惟職業(yè)是修。令部使者暨爾百僚有為有行,其必曰毋傷于民，毋害于國。中國爪牙之臣敵愾戡難,毋貽名節(jié)羞；軍民戰(zhàn)士，咸奮忠力，毋至失業(yè)，毋依怙眾為暴?！患壮?，金人犯德州，兵馬都監(jiān)趙叔皎死之。陜州安撫司都統(tǒng)制邵興敗金人于絳州曲沃縣。金人陷淄州。涇原兵馬都監(jiān)吳玠襲叛賊史斌，斬之。葛進圍棣州，守臣姜剛之與戰(zhàn)，城破，為所害。初，河北制置使王彥既渡河，其前軍準(zhǔn)備將岳飛無所屬，遂以其眾千人降于東京留守杜充。時種師道小校桑仲為潰卒所推，亦降于充，充皆以為將。
十有二月乙卯，隆祐太后至杭州。庚申，金人陷東平府，又攻濟南府，守臣劉豫遣其子刑曹掾麟與戰(zhàn)。敵圍之?dāng)?shù)匝，通判事張東益兵援之，敵乃去，即遣人啖豫以利，豫因有邪謀，與東偕往投拜。民遮道不從，豫遂縋城詣軍前通款。壬戌,言者論：『福建路茶之所自出，祖宗以來，商販自便。望罷鈔法，令都茶場照本路歲額印造茶引，付茶事司，廣行招誘客人。入錢請買，計直輕赍赴行在，毋得抑配州縣及科率民戶、僧寺出買引錢?！粡闹?。甲子，金左副元帥宗維陷北京,河北東路提點刑獄公事郭永死之。金人陷襲慶府，衍圣公孔端友已避寇南去，漢兒將啟宣圣墓，左副元帥宗維問其通事高慶裔曰：『孔子何人?』曰：『古之大圣人?！蛔诰S曰：『大圣人墓豈可犯?』皆殺之，故闕里得全。乙丑,金人陷虢州。己巳，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黃潛善遷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知樞密院事汪伯彥守右仆射兼中書侍郎,仍并兼御營使。二人入謝，上曰：『潛善作左相，伯彥作右相，朕何患國事不濟?宜同心以副朕之意?！唤曰字x。潛善入相逾年，當(dāng)上初政，天下望治，潛善獨當(dāng)國柄，專權(quán)自恣，而卒不能有所經(jīng)畫。伯彥繼相，略與之同，由是胡寇益無所憚。尚書左丞顏岐守門下侍郎，尚書右丞朱勝非守中書侍郎，兵部尚書盧益同知樞密院事。戊寅，禮部侍郎張浚兼御營使司參贊軍事。上以邊事未寧，詔百官言所見，吏部尚書呂頤浩上備御十策，言收民心、定廟算、料彼已、選將帥、明斥候、訓(xùn)強弩、分兵器、備水戰(zhàn)、控浮橋、審形勢，其說甚備。殿中侍御史張守上防淮渡江利害六事，又請詔大臣惟以選將治兵為急，凡細(xì)務(wù)付之都司、六曹。潛善、伯彥滋不悅,乃請遣守?fù)嶂I京城，至是聞北京陷，議者以為虜騎且來，而廟堂偃然不為備，浚率同列為執(zhí)政力言之，潛善、伯彥笑且不信，乃命浚參贊軍事，與頤浩教習(xí)河朔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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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卒 原作『立』，據(jù)《中興圣政》卷三、《要錄》卷十三改。
[2]己亥 原作『己巳』，《中興圣政》同，均誤。茲據(jù)《要錄》卷十四改。
[3]變服 『變』字原為空闕，據(jù)《中興圣政》卷三補。
[4]總為 原作『鹽為』，據(jù)《中興圣政》卷三改。
戊申建炎二年春正月丙戌朔，上在揚州。戊子，金女真萬戶銀朱陷鄧州，轉(zhuǎn)運副使劉汲攝守事，敵大至，汲死之。丁亥，詔略曰：『河?xùn)|、河北郡縣自太原、真定失守之后，皆困攻圍，官吏軍民，誓以死守。在昔兵火之際，有一城固守不下，則褒載信史，夸耀后世。今數(shù)千里之廣，億萬之眾，無一人忍負(fù)國者，忠義之俗，前古未有。訪聞失職之吏、失次之軍、失業(yè)之民渡河?xùn)|南者未有所歸，其令帥臣監(jiān)司悉心謀置，分布收系?！蝗沙?，知鎮(zhèn)江府錢伯言奏：已依處分，螺鈿椅桌于市中焚毀，萬姓觀者，莫不悅服。上曰：『朕早來語御史張浚：還淳返樸，須人主以身先之，天下自然向化?！辉t并真州榷貨務(wù)都茶場于揚州，以行在務(wù)場為名，以黃潛厚言真州地近行在，而兩處積鈔非便故也。金人犯東京，至白沙鎮(zhèn)，留守宗澤遣兵擊卻之。癸巳，復(fù)置明法科，嘗得解或被貢人許就試。乙未，詔：『自今犯枉法自盜贓人，令中書省籍記姓名，罪至徒者，永不敘用。按察官失于舉劾者，并取旨科罪，不以去官原免?！粫r議者以為崇、觀以來，贓吏甚眾，其害民甚于盜賊，故條約之。戊戌，羅索陷長安，守臣京兆府路經(jīng)略使唐重死之，陜府西路轉(zhuǎn)運副使桑景詢、判官曾謂、京兆府路提點刑獄公事郭忠孝、經(jīng)略司主管機宜文字王尚及其子建中與馬步軍副總管楊宗閔皆死，提舉軍馬陳迪猶率余眾巷戰(zhàn),嘔血誓眾，敵大入，死之。忠孝，逵子,嘗事程頤，授其《易》與《中庸》學(xué)。己亥，河南尹孫昭遠(yuǎn)力叛兵所殺。葉夢得提舉江州太平觀，坐守杭州軍變故也。庚子，主客員外郎謝亮持詔書賜夏國主乾順，何澤為大學(xué)博士偕行。敵游騎至京城下，見宗澤不之備，疑不敢入。是日，統(tǒng)制官劉衍與敵遇于板橋，敗之，追擊至滑州，又?jǐn)≈?，敵引去。辛丑，入?nèi)內(nèi)侍省押班邵成章除名、南雄州編管。時金人攻掠陜西，京東諸郡，而群盜起山東，黃潛善、汪伯彥皆蔽匿不以奏。及張遇焚真州，去行在六十里，上亦不聞。成章上疏條具潛善、伯彥之罪曰：『必誤國?！簧吓?，故有是命也。
臣留正等曰：自古人君求言之路至廣也，上自公卿百執(zhí)，下逮芻蕘庶人，惟宦官、宮女不與焉，豈以其皆無能言者與?直以其非所當(dāng)言爾。非所當(dāng)言而言，借曰有益，已非所宜，況其未必有益，而常至于黨邪害正者乎!唐明皇時，云南數(shù)喪師,邊將擁兵太盛，在朝之臣無一敢言，高力士一日獨為明皇言之，可謂切矣，而論者猶以為朝廷無賢，百官失職，而至于宦者言天下事,蓋深為明皇不取也。邵成章言大臣之失，未必非眾人之所難言者，太上皇帝謂祖宗以來所未有，蓋以為非所當(dāng)言而言，故斷然竄黜之，可謂深得聽言之道矣。且內(nèi)侍毀大臣，固在所當(dāng)責(zé)，而其輒為之譽者，亦豈免妄言之罪?或毀或譽，俱不由于左右近習(xí)，而以至明來天下之公論，不亦善乎?
劉豫，阜城人，世為農(nóng)，至豫始舉進士。中書侍郎張愨與豫有舊，力薦于朝，除知濟南府。時山東盜起，豫欲易東南一郡，而執(zhí)政皆拒之，豫痛憾而去。金人陷鄭州，通判州事趙伯振率兵巷戰(zhàn)，為流矢所中墜馬，敵刦其腹而殺之。癸卯，金人陷濰州。時右副元帥宗輔引兵犯山東，而京東無帥，朝議大夫周中世居濰州，獨不肯去，率家人乘城拒守，中弟辛盡散其財以享戰(zhàn)士，城陷，中闔門百口皆死，守臣韓浩亦遇害。浩，琦孫也。宗輔又陷青州,知臨淄縣陸有常率民兵拒守，死于陣,知益都縣張侃、知千乘縣丞丁興宗亦死。甲辰，知壽春府康允之奏丁進解圍，上謂輔臣曰：『此郡守得人之效也。卿等六人宜廣詢?nèi)瞬牛羧说枚?，則列郡便得十余守稱職。然須參議，不可徇私?！粚みw允之直龍圖閣。時進既受閣門宣贊舍人，京城外巡之命，遂引所部屯京城。往參留守宗澤。將士疑其非真，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閭勍等請以甲士陰衛(wèi)，澤曰：『正當(dāng)披心待之，雖木石可使感動，況人乎?』及進至，澤拊勞甚至，待之如故吏，進等感服，翌日，請澤詣其壁，澤許之不疑，進益懷感畏。后其黨有陰謀以亂京師者，進自擒殺之。丁未，詔曰：『凡今日奪攘縱暴之侶，皆異時忠義向方之人，白日照臨，明爾遷善之意；皇天覆幬，監(jiān)予止殺之誠。應(yīng)盜賊能回心易慮、散歸田野或失業(yè)不能自還者，令所在官司條具以聞，朕當(dāng)區(qū)處。其日前罪犯，一切不問?！?br />
臣留正等曰：民流散而至于奪攘，皆非其本心茍生,朝夕失計而為之也，從而殲之，不為無罪，要非先有以化誨而使之自靳,圣人不忍遽絕之也。斯詔之頒，勉其遷善之意，諭以止殺之誠,丁寧懇惻，亦云至矣。昔周之于頑民，勿庸殺而姑教之，且曰：『我惟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于殺。』蓋言民為亂而我不哀恤之，不蠲潔之。雖民以罪致死，與我殺之何異?周之待頑民如此，卒能致其保受戚命明德，同于友民忠厚之風(fēng)，詩人歌之。切讀斯詔，豈非所謂忠厚之至?
東京留守宗澤復(fù)奉表請上還京師，且曰：『京師乃太祖大一統(tǒng)之本根,薄海內(nèi)外莫不率俾之地，陛下奈何不念四海生靈切切奚后之意，乃偏聽奸邪之言，托為時巡，駐蹕淮甸；不思二帝蒙塵朝夕懷迎取之志，陵寢園廟久缺祭祀。愿陛下以祖宗二百年基業(yè)為意，早敕回鑾，則天下皆知一人來歸,盜賊屏息，夷狄鑠謀。』辛亥，詔曰：『近緣臣僚論列，乞以崇寧以來無狀之人編為一籍。已降指揮，候諫官、御史具到，令三省、樞密院參酌施行。然念才行難于兼全，一眚不可終廢,當(dāng)宏大度，咸俾圖新，除參酌到罪惡深重不可復(fù)用人外，并許隨材選任。如顯有跡效，可以補前行之失者，因事奏陳，特與湔洗，仍許擢用?！粌烧阒浦檬雇鯗Y招賊張遇，降之，得其軍萬人隸世忠。壬子，顯謨閣學(xué)士、提舉醴泉觀孟忠厚為常德軍承宣使，用臺諫給舍六章論列也。仍詔后族自今不得任侍從官，著為令。詔以京師乏糧，出榷貨務(wù)錢五十萬緡付留守司，召江淮、兩浙商人入中。癸丑，太學(xué)生魏祐上書論黃潛善、汪伯彥誤國十罪，不報。金人陷潁昌府，守臣孫默為所殺。
二月乙卯朔，言者請令群臣入對，其所得上語，除機密外，關(guān)治體者，悉錄付史官。從之。丙辰，詔太史局天文自今除報御前外，并不許報諸處。敵再犯東京，宗澤遣統(tǒng)制官李景良、閻中立、統(tǒng)領(lǐng)官郭俊民等領(lǐng)兵萬余趨滑、鄭，遇敵大戰(zhàn)，為敵所乘，中立死之，俊民降敵，景良以無功遁去，澤捕得，謂曰：『勝負(fù)兵家之常，不勝而歸，罪猶可恕，私自逃遁，是無主將也?！患磾刂?。既而俊民與敵將史姓者及燕人何祖仲直抵八角鎮(zhèn)，都巡檢使丁進與之遇，生獲之。敵令俊民持書招澤，澤謂俊民曰：『汝失利就死，尚為忠義鬼。今乃為敵游說，何面目見人邪?』捽而斬之。謂敵將曰：『上屯重兵近甸，我留守也，有死而已，何不以死戰(zhàn)我，而反以兒女語脅我邪?』又?jǐn)刂?。謂祖仲：『本吾宋人，脅從而來，豈出得已?』解縛而縱之。諸將皆服。癸亥,罷在京及諸路市易務(wù)，以其錢輸左藏庫，惟抵當(dāng)庫仍舊。甲子，金人犯滑州，東京留守宗澤聞之，謂諸將曰：『滑沖要必爭之地，失之則京城危矣。不欲再勞諸將，我當(dāng)自行!」果州防御使張撝曰：『愿效死?！粷纱笙?，即以銳卒五千授之。乙丑，開封府判官范延世奉宗澤表至行在，上諭以旦夕北歸之意，澤復(fù)上表以謝。丁卯，復(fù)延康殿學(xué)士為端明殿學(xué)士，述古殿直學(xué)士為樞密直學(xué)士，從舊制也。己巳，張撝至滑州，身率將士與金迎敵，眾且十倍。諸將請小避其鋒，撝曰：『退而偷生，何面目見宗元帥?』鏖戰(zhàn)數(shù)合，日暮，敵少卻，澤遣統(tǒng)制官王宣以五千騎往援，未至，撝再戰(zhàn)死之。后二日,宣至滑州，與敵大戰(zhàn)于北門，士卒爭奮。敵出不意,退兵河上。宣曰：『敵必夜?jié)?。』收兵不追，半濟而擊之，斬首?shù)百，所傷甚眾。澤即命宣權(quán)知滑州，且令載撝喪以歸，為之服緦，厚加賻恤，仍請于上，贈撝拱衛(wèi)大夫、明州觀察使，錄其家四人。敵自是不復(fù)犯東京矣。辛未，殿中侍御史張浚試侍御史。時浚方上疏，論秘書省正字胡珵自托李綱，服童仆之役而出入其寢室，朝夕交結(jié)，陰中善良，逮綱遭逐，營為百計，密招群小，鼓唱浮言，陳東之書，珵實筆削，意欲使布衣草萊之士挾天子進退大臣之權(quán)，一時哄然，幾致召亂。按珵罪狀，天地不容。愿褫奪官爵，投之荒裔，永為臣子立黨不忠之戒。詔自今犯枉法自盜贓抵死者籍其貲。時議者以為贓吏之盛，所在填溢，愿明詔有司，應(yīng)緣贓得罪及曾經(jīng)按發(fā)，跡狀明白，并毋得與堂除及親民。自今有犯者，仍籍其貲。即監(jiān)司、守倅失按郡縣及監(jiān)司失按守倅與失于互察者，并科違制之罪，不以去官原免。上酌其言，乃詔贓情俱重者籍沒，余從之。秘書監(jiān)李樸卒[1]。樸舉進士，國學(xué)、禮部皆第一，操履勁特，自為小官，天下高其名。蔡京將強致之，俾其所厚導(dǎo)意，許以禁從,樸力拒不見，京怒形于色,然終不害也。壬申,中書舍人汪藻、滕康、衛(wèi)膚敏并罷。或曰：『膚敏等在后省數(shù)論事，為黃潛善所惡，故斥之?！还镉希y朱陷蔡州，知汝陽縣丞郭贊朝服罵敵，不肯降而死。甲戌，詔曰：『自來以內(nèi)侍官一員兼鈐轄教坊，朕方日拯憂念,屏絕聲樂，近緣內(nèi)侍官失于檢察，仍帶前項，可減罷，更不差置?！槐樱鹑讼莼磳幐?，知府事向子韶死之，其弟新知唐州子褒等與闔門皆遇害。子韶，子諲兄也。己卯，胡珵勒停,送梧州編管，用張浚章疏也。庚辰，禮部請令曾得解及免解武舉人就淮南轉(zhuǎn)運司附場類省試，從之。
三月丙戊，先是，執(zhí)政以山東盜賊踵起，建請敕榜東京，其詞有云：『遂假勤王之名，公為聚寇之患?！蛔跐煽趾澜芙怏w，是日，上疏言：『自移淮甸，強盜如猬毛而起，正以去朝廷遠(yuǎn)，無所歸，至于此耳。臣謂自京城圍閉，天下忠義之士梯山航海，數(shù)千里爭先勤王者，大臣不能撫而用之，使之饑饉流離，弱者填溝壑，強者為盜賊，此非勤王之人罪，皆一時措置乖謬耳。今河?xùn)|、河西不隨番賊而自保山寨者，不知其幾千萬人；諸處節(jié)義士夫不愛其身而自刺其面，為爭先救駕者，亦不知其幾。陛下以勤王者為賊，則此二者，豈不失其心邪?此皆詞臣失職之過，愿陛下黜代言之臣，更降罪己之詔，許還闕之期，則天下之人盡皆遷善遠(yuǎn)罪，不犯有司，豈復(fù)有為盜者?』不報。時有王策者,本遼舊將，善用兵，敵以千余騎付之，往來河上。澤密遣統(tǒng)制官王師正擒之，釋縛解衣，坐之堂上，為言：『契丹本我宋兄弟之國，汝何不悟義協(xié)討，以刷社稷之恥?』策感泣，誓以死報。澤時呼策與語，策具言敵中虛實，澤又益喜，大舉之計遂決。尚書工部侍郎楊時兼侍講。辛卯，金人陷中山府，自靖康末受圍,至是三年乃陷。甲午，詔經(jīng)筵讀《資治通鑒》，遂以司馬光配享哲宗廟庭。時上初御經(jīng)筵，侍講王賓講《論語》首篇，至『孝悌為仁之本』，因以二圣、母后為言，上感動涕泣。侍讀周武仲進讀《通鑒》，上掩卷問曰：『司馬光何故以紀(jì)綱為禮?』武仲敷述其義甚詳，因為《通鑒解義》以進，每至安危治亂之機，必旁搜遠(yuǎn)紹，極其規(guī)諫焉。侍讀朱勝非嘗言：『陛下每稱司馬光,圣意有恨不同時之嘆。陛下亦知光之所以得名者乎?蓋神宗皇帝有以成就之也。熙寧間,王安石創(chuàng)行新法，光每事以為非是，神宗獨優(yōu)容，乃更遷擢。其居西洛也，歲時勞問不絕。書成，除資政殿學(xué)士，于是四方稱美，遂以司馬相公呼之。至元祐中，但舉行當(dāng)時之言耳。若方其爭論新法之際便行竄黜，謂之立異好勝，謂之沽譽賣直，謂之非上所建立，謂之不能體國，謂之不遵稟處分,言章交攻，命令切責(zé)，亦不能成其美矣?！簧鲜卓暇弥?。己亥[2]，東京留守復(fù)上疏乞車駕還京。時澤招撫河南群盜聚城下，又募四方義士合百余萬，糧支半歲。澤聞兩河州縣敵兵不過數(shù)百，余皆脅使變服[3]，日夜望王師之來，即召諸將約日渡河，諸將皆掩泣聽命。澤乃上疏，大略言祖宗基業(yè)可惜，又：『陛下父母兄弟蒙塵沙漠，日望救兵，河北、河?xùn)|、京之東西、陜西、淮甸間，億萬生靈之眾陷于涂炭，乃欲南幸湖外，蓋奸邪之臣一為金人方便之計，二為奸邪親屬皆已津置在南。為臣不忠，一至于此!』時上遣中使譚璨赍詔書茶藥撫諭，澤上表謝，又請上還京師。庚子，河南統(tǒng)制官翟進復(fù)入西京，宗澤言于朝，即以進知河南府，充京西北路安撫制置使。石壕尉李彥仙復(fù)陜州，事聞，即以彥仙知陜州兼安撫司事。彥仙以信義治陜，與其下同甘苦，由是人多歸之。信王榛既唱起義兵，即遣和州防御使馬廣赴行在，先以其疏附東京留守宗澤以聞。
夏四月甲寅朔，磁州統(tǒng)制官趙世隆以所部詣宗澤降。世隆本磁州書佐，澤在磁，以為中軍將；澤既去磁，以州事付兵馬鈐轄李侃。金人圍磁州急，州有禁軍，有民兵，民兵甚眾，禁軍恐其勢盛，將校郭進乃作亂，世隆與進謀，遂殺侃，以通判趙子節(jié)權(quán)州事。至是，世隆與其弟世興將三千人歸澤。將士頗疑之，澤曰：『世隆吾一校耳，必?zé)o他，有所訴也。』乙卯，世隆入拜，澤面詰之。世隆辭服。澤笑曰：『河北陷沒，而吾宋法令上下之分亦陷沒邪?』命引出斬之。時眾兵器刃于庭,世興佩刀侍側(cè)，左右皆懼。澤徐語世興曰：『汝兄犯法當(dāng)誅，汝能奮志立功，足以雪恥?！皇琅d感泣。會滑州報敵騎留屯城下，澤謂世興曰：『試為我取滑州?！皇琅d忻然受命。丙辰，詔：『文臣從官至牧守、武臣管軍至遙郡,各薦所知二人置為二籍，一留禁中，一付三省、樞密院。遇監(jiān)司、帥守、將官、鈐轄有闕，于所舉人內(nèi)擢用之。犯贓連坐。即罪廢及法不當(dāng)?shù)弥?，皆毋得舉?！挥米h者請也。戊午，趙世興至滑州，掩虜不備，急攻之,斬首數(shù)百，得州以歸，宗澤復(fù)厚賜之。時有降寇趙海者屯板橋，輒塹路以阻行者，管軍閭勍芻者八人過其壘，海怒而臠之，覘事者以告。澤召之，海以甲士五百自衛(wèi)而入。澤方對客，海具伏，即械之系獄。客曰：『彼甲士甚眾，姑徐之?！粷尚χ^其次將曰：『領(lǐng)眾還營，明日誅海于市。』聞?wù)吖衫?。統(tǒng)制官楊進屯城南，王善者有眾二千余，皆山東游手之人，先進來降，屯城北。二人氣不相下，一日，各率所部千余相拒于天津橋，都人頗恐。澤以片紙諭之曰：『為國之心，固如是邪?當(dāng)戰(zhàn)陣立功，時勝負(fù)自見?！欢讼嘁?，暫沮而退。己未，詔除京畿、東西、河?xùn)|、北、陜西路許置巡社外，余路并罷。先是，杭、溫二州言已就緒，詔許存留，至是亦罷。宗澤復(fù)上表請上還京，略曰：『陛下有奸臣之臆說，憑金人之詭辭，忘周室之中興，循晉惠之往轍?！粫r契丹九州人日有歸中國者，間有捕獲敵眾。澤選契丹漢兒引近坐前，推誠與語，諭以期奮忠義，共滅金人，以刷父君之恥。即給資糧遣之，且賜以公憑，俟官軍渡河，以為信驗，人令持?jǐn)?shù)百本去。又為榜文，散示陷沒州縣，及為公據(jù)，付中國被敵在此之人，因驛疏以聞。澤遂結(jié)連諸路義兵、燕趙豪杰，嘗謂人曰：『事可舉矣！必俟回鑾，當(dāng)以身先之?！还收埳蠚w京尤力。庚申，詔御前軍器所見織戰(zhàn)袍工匠發(fā)還綾錦院，依限織進。初，命監(jiān)綾錦院姜煥擇良工就御前軍器所?？棏?zhàn)袍，欲以賜有功將士。中書侍郎張愨等言于上曰：『前日中人因事輒置局，紊亂紀(jì)綱，不可不深鑒。今若以織文責(zé)綾錦院，而使少府監(jiān)督其程限，則事歸有司，于體為正?！簧显唬骸荷跎??！还视惺敲?。上諭大臣曰：『故事，端午罷講筵，至中秋開。朕以寡昧，適茲艱難，知學(xué)先王之道為有益，方孜孜經(jīng)史，若講筵暫輟，則有疑無質(zhì)，徒費目力，朕欲勿罷，可乎?』大臣皆稱善，乃詔勿罷。時上在宮中，內(nèi)侍有言：『講讀官某人敷陳甚善，臣今擬獎諭詔書以進?！簧显唬骸捍水?dāng)出自朕意，若降詔書，自有學(xué)土，爾等小臣，豈宜不安分如此?』
臣留正等曰：鬮寺之禍著矣，佞柔側(cè)媚，以狗馬聲色惑其君，禍之小者也；剽略書傳，誦說古今，以才藝自售，則其為禍豈易測哉?建炎之初，天子厲精求治，而宦者投隙肆言猶敢如此，亦可謂奸人之雄矣。非圣武英斷，絕其萌芽，則基亂胎禍，將何所不至?嗚呼，方其伺顏色，售方藝，能赫然拒絕之，固已難矣，又暴其情狀,盡告大臣，豈不甚難哉?至于清心寡欲，屏遠(yuǎn)聲色,皆中興之本，臣是以論著之特詳焉。
乙丑,上諭輔臣曰：『朕每退朝，押班以下奏事，亦正衣寇，再坐而聽,未嘗與之款昵。又性不喜與婦人久處，多坐殿傍小閣，筆硯外不設(shè)長物，靜思軍國大事，或閱章疏。宮人有來奏事者，亦出閣子外，處分畢而后入，每日如是?！簧瞎Ъ呵谡绱?。戊辰，尚書工部侍郎兼侍講楊時以老疾求去，章四上，既而除龍圖閣直學(xué)士、提舉杭州洞霄宮。河北招撫司都統(tǒng)制王彥與金人戰(zhàn)于太行山，大敗之。東京留守宗澤復(fù)抗疏請上還京，且言：『丁進有眾數(shù)十萬,愿為陛下守京城，李成愿扈從還闕，即渡河剿絕金寇，楊進等領(lǐng)眾百萬，亦愿渡河，茲二頭項人皆同寅協(xié)恭，共濟國事。愿陛下速歸九重，盜賊戎虜，皆無足畏矣。澤以他日迎奉二圣還京,先修龍德宮，以備道君皇帝臨御?！灰詼Y圣皇帝未有宮室，奏修寶箓宮為之。不報?；实苄磐蹰粸楹油獗R都元帥。初，馬廣至東京見宗澤，至是始赴行在。廣既見出，榛奏事，于是廣特遷元帥府馬步軍都總管。廣將行，奏四事，上皆從之，又許廣過河得便宜從事。時汪伯彥、黃潛善終以為疑，乃以烏合之眾付廣，且密授朝旨，使幾察之。廣行，復(fù)令聽諸路帥臣節(jié)制。廣知事變，遂以其軍屯于大名。
五月甲申朔，宗澤再上表乞還京，且言：『今城壁已增固，樓櫓已修飾，龍潦已開浚，兵械已足備，寨柵已羅列，戰(zhàn)陣已習(xí)熟，人氣已勇銳，蔡河、五丈河皆已通流，陜西、京東、滑臺、京洛番賊皆已掩殺。望陛下毋聽奸邪之言，以失兩河山寨之心,沮萬民敵愾之氣，而循東晉既覆之轍?！蛔辔粗粒瑫袝邑┰S景衡建請渡江，宰相黃潛善持不可。朝廷既得信王榛奏，或言榛有渡河入京城之謀，乙酉，下詔還京，詔略曰：『朕即位之初，踟躕近服。李綱上江左之章，繼執(zhí)南陽之議，鳩工蕆事，浸失時機，旋為淮甸之行，就彌寇攘之患。守中原而弗遠(yuǎn)，見朕意之所存。昨稽時措之宜，默辦言還之計，設(shè)施有序，播告未先。或者不知,尚多有請，可無委積，以謹(jǐn)備虞。宜令發(fā)運司盡起淮浙入京物解及軍須輜重等物以次發(fā)遣赴京師，朕將還闕，躬謁宗廟?！槐?，詔后舉科場，講元祐詩賦、經(jīng)術(shù)兼收之制。中書省請習(xí)詩賦舉人不兼經(jīng)義，習(xí)經(jīng)義人止習(xí)一經(jīng)，解試、省試并計數(shù)，各取通定高下。禮部侍郎王绹嘗為上言：經(jīng)義當(dāng)用古注，不專取王氏說。上以為然，至是申明行下。戊子，翰林學(xué)士朱勝非守尚書左丞。己丑,宗澤再奏：『乞掃灑龍德而改建寶箓宮，使天下知陛下孝于父而悌于兄。乞自御前處分?！徊粓?。澤又上疏言：『今不忠不義之臣但知身謀，謂祖宗基業(yè)不足恤，謂宗廟社稷不足顧，謂二圣后妃親王不足救，謂山陵園寢不足護，謂周室中興不足效，謂晉惠覆轍不足羞。效巡狩之名，守偏伯之地，儲金帛以為敵資，修器械以為敵用。慮勇敢之殘敵，則禁守御之招募；慮流移之安業(yè)，則掊保甲以助軍，凡誤國之事，靡不為之。愿陛下以此章揭之朝堂，令朝臣指摘，如臣言涉狂妄，乞明正典刑，不然，乞明告回鑾之期，以安天下之聽。』上優(yōu)詔答之。辛卯，陜西、京東諸路及東京、北京留守并奏金人分道渡河。詔遣御營左軍統(tǒng)制韓世忠、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閭勍率所部迎敵，命宗澤遣本司統(tǒng)制官楊進等援之。先是，澤聞河北都統(tǒng)制王彥聚兵太行山，即以彥為忠州防御使、制置兩河軍事。彥所部勇士萬數(shù)，以其面刺八字，故號『八字軍』。彥方繕甲治兵，約日大舉，欲趨太原，澤亦與諸將議六月起師，且結(jié)諸路山水寨民兵約日進發(fā)，上奏曰：『臣欲乘此暑月，遣王彥等自滑州渡河，取懷、衛(wèi)、浚、相等州；遣王再興等自鄭州護西京陵寢：遣馬廣等自大名取洺、相、真定；楊進、王善、丁進、李貴等各以所領(lǐng)兵分路并進，既渡河，則山寨忠義之民相應(yīng)者不啻百萬，契丹漢兒亦必同心殲殄金人，事方就緒，乞朝廷遣使聲言，立契丹天祚之后，講吾舊好，以攜敵情，遣知幾辯博之士西使夏，東使高麗，諭以禍福，必出助兵，同加掃蕩。如此，則二帝有回鑾之期，兩河可以安帖矣。愿陛下早下還京之詔，臣當(dāng)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則我宋中興之業(yè)必可立致。若陛下以臣言為不可用，望賜骸骨，放歸田里。』疏入，黃潛善等忌澤成功，從中沮之。澤嘆曰：『吾志不得伸矣!』因憂郁成疾。澤尹京幾歲，修城池，治樓櫓，不擾而辦，屢出師以挫虜鋒。其抗疏請上還京凡二十余上,言極切至，潛善與汪伯彥等雖嫉之深，竟不能易其任也。乙未，詔蘇軾立朝履歷最為顯著,追復(fù)端明殿學(xué)士，盡還合得恩數(shù)。丙申，宇文虛中充大金通問使，武臣楊可輔副之，尋改虛中為祈請使。壬寅，中書侍郎兼御營副使、提舉措置戶部財用張愨薨。愨立朝諤諤，有大臣節(jié)，不可干以私。惟善許景衡，與許翰論事頗合。自為執(zhí)政，諫諍愈切，無所顧避。時黃潛善當(dāng)國，專務(wù)壅蔽，自汪伯彥而下皆奴事之，不敢少忤其意，惟愨以直道自持，事必力爭，雖言不行，而不少屈。秉政未逾歲，遽薨于位，士民皆痛惜之。癸卯，大金通問使王倫始渡河，與其副朱弁至云中見宗維議事，金留不遣。乙巳，提舉杭州洞霄宮許景衡薨。景衡罷政而歸，至瓜州，得渴疾，及京口，疾甚，端坐自語曰：『陛下宜近端人正士，以二圣蒼生為念，陸宣公奏議盡之矣?！痪昂獠┩ń?jīng)史百家書，而其要歸于孔孟，嘗曰：『孔門自灑掃應(yīng)對以上皆欲中道?！灰怨市奚硇屑?，雖細(xì)必矜。與朋友言，怡恰辭氣，及公言廷爭，正色直前，視權(quán)幸若無有者。丁未，復(fù)置兩浙、福建路提舉市舶司，其后遂并廣司復(fù)之。己酉，秀州軍亂，詔御營中軍統(tǒng)制張俊討之。庚戌，增天下役錢，以為新法弓手之費。癸丑，罷借諸路職田。自軍興，始有拘借之命,至是，詔圭田士大夫仰以養(yǎng)廉，自今毋得借。
六月乙卯，成都府轉(zhuǎn)運判官靳博文權(quán)罷印州鑄鐵錢，以其歲用本錢二十一萬緡，而所鑄才十一萬緡，得不償費故也。博文以便宜增印錢引六十二萬緡，自后諸大臣相繼視師，率增印矣。尚書省言：『檢會靖康元年已降指揮，人戶愿將金帛錢糧獻助者，計價依條補授名目。除河北、河?xùn)|路已降官告外，余路未曾給降。』詔尚書省度量，給付逐路，如納及七千貫，補承節(jié)郎；六千貫補迪功郎，并不作進納入；不得抑勒科配。丙辰，建州軍再亂，葉濃等進犯福州。戊午，尚書禮部侍郎王绹試御史中丞。黃潛善以绹柔懦無能，故薦為臺長。己未，前知通州胡安國已除給事中指揮更不施行。初趣赴行在，安國因于免奏，有言曰：『臣賦性疏拙，全昧事幾。前當(dāng)贊書，積日雖淺，適緣六押兼管兵刑，所降詞頭，茍有未便，不敢觀望,迷誤本朝，須至盡忠，逐件論執(zhí)，遂因繳奏，遍觸貴權(quán)。貽怒既多，幾蹈不測。今陛下?lián)軄y反正，將建中興，而政事人才，弛張升黜，凡關(guān)出納，動系安危。聞之道途，揆以愚見，尚未合宜，臣切寒心，而況瑣闈典司封駁，儻或隱情患失，緘默不言，則負(fù)陛下委任之恩,其罪至大。若一一行其職守，事皆違異，必以戇愚妄發(fā)，干犯典刑，徒玷清時，無補國事，臣所以不敢上當(dāng)恩命者也?！皇枞耄S潛善大怒,言者因論安國被命經(jīng)年，托疾不至,要流俗之譽，失人臣之禮。安國遂罷。庚申，侍御史張浚知興元府?？：弥\，有大志，數(shù)招諸將至臺，講論用兵籌策?？１军S潛善所引，至是，因請?zhí)鶢I使司官屬，又論無謂虜不能來，當(dāng)汲汲修備治軍，常若寇至。潛善始惡之。浚以母在蜀中求去，故有是命。未行，留為尚書禮部侍郎?？Ｈ雽Γ现I曰：『卿在臺中，知無不告，言無不盡，朕將有為，政如欲一飛沖天而無羽翼者。卿為朕留，當(dāng)專任用?！豢ｎD首謝。乙丑，御營中軍統(tǒng)制張俊引兵入秀州，前知州事趙叔近為所殺，秀卒嬰城縱火。翌日俊破關(guān)，捕徐明等斬之。丁丑，命京畿、淮甸捕蝗。己卯,言者以東南武備利于水戰(zhàn)，宜于大江要害處精練水軍，廣造戰(zhàn)艦，緩急之際，庶幾可倚。詔江浙州軍措置，限一月畢。以知延安府王庶節(jié)制陜西六路軍馬，涇原經(jīng)略司統(tǒng)制官曲端充節(jié)制司都統(tǒng)制。復(fù)置諸州學(xué)官四十三員。初，二帝既徙中京，御史中丞秦檜實從，既而聞上中興，上皇欲作書貽左副元帥宗維，與約和議。上皇草書已，諭駙馬都尉蔡鞗曰：『為我示秦檜，更潤色之?！粰u讀書嗚咽，即厚遣本路都統(tǒng)達(dá)于宗維，宗維有漸色。
秋七月癸未朔，資政殿學(xué)士、東京留守、開封尹宗澤薨。澤為黃潛善等所沮，憂憤成疾，疽作于背，至是疾甚，諸將楊進等排闥入問，澤矍然起曰：「澤固無恙，正以二帝蒙塵之久，憂憤成疾耳。爾等能為我殲滅仇敵，以成主上恢復(fù)之志，雖死無恨?！槐娊粤魈樵唬骸涸副M死。』諸將出，澤復(fù)曰：『吾度不起此疾。古語云：「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凰燹?，年七十。是日風(fēng)雨冥晦，異于常日。澤將沒，無一語及家事，但連呼『過河』者三。遺表猶贊上還京，先言己涓日渡河而得疾,其末曰：『囑臣之子記臣之言，力請鑾輿亟還京闕，大震雷霆之怒，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諫!』澤自奉甚薄，方謫居時，饘粥不繼，吟嘯自如。晚年俸入稍厚，亦不異疇昔，食不兼味，衣敝不易。嘗曰：『君父當(dāng)側(cè)身嘗膽，臣于乃安居美食耶?』所得俸賜，遇寒士與親戚貧困者輒分之，養(yǎng)孤遺幾百余人。死之日，都人為之號慟，朝野無賢愚，皆相吊出涕，三學(xué)之士千余人為文以哭澤。初，澤既拘留金使，上屢命釋之，澤不奉詔。至是，宇文虛中至東京，攝留守事，遂歸之，時上已除澤門下侍郎兼御營副使、東京留守，命未下而訃聞，詔贈觀文殿學(xué)士，進六官，后謚忠簡。
《龜鑒》曰：吾深惜夫宗澤抱忠義之志，競為讒沮，郁而不得少伸也。澤之尹京數(shù)月，城筑已增固，樓櫓已修飾,壟濠已開浚，寨柵已羅列，義士已團結(jié)，蔡河、五丈河已皆通流，陜西、京東西、河?xùn)|北盜賊皆已歸附。又非靖康戰(zhàn)守?zé)o備之比。然有張仲孝友主于內(nèi)，而后吉甫得以專征戰(zhàn)于外。汪、黃既主中東南之議，則宗澤還京之請,雖二十疏而何益?百計排沮，憂憤成疾，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蓋亦抱無窮之恨。澤死而杜充代之，是何異以淵代逖、以姜維而續(xù)孔明之事功也?宗澤在則盜可使為兵，杜充用則兵皆為盜矣。
甲申，葉濃自福州引還建州，命謝向為本路捉殺官，又遣御營統(tǒng)制張俊、兩浙提刑趙哲將卒二千人偕性討捕。丁亥，御筆：『國步多艱，人才為急。如蔡京、王黼當(dāng)國日久，孰不由其擬授?果賢且才，豈可不用?自今毋得分別?！粫r宰相黃潛善本王黼門人，故多引黼親黨以進，議者非之。戊子，詔自今士卒有犯，并依軍法。毋得過為慘酷。
史臣曰：愛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亂而不能治，此兵法之患也。治軍固不可不嚴(yán)，然治之自有常法，若師出以律，孰敢不畏者?而諸將過為慘酷，豈撫軍之道哉?
楚州發(fā)歸朝官至行在。上諭宰執(zhí)曰：『聞州郡多囚系此輩，甚者至經(jīng)歲不得釋，少涉疑似則殺之。覆幬間皆吾赤子也，朕欲發(fā)諸郡拘囚歸朝官盡赴行在存撫之，庶幾可召和氣。』
臣留正等曰：古人有殺一不辜而得夫下弗為者也。彼奸雄忍酷之言，至曰『寧我負(fù)人』。嗚呼!人之用心，何止天壤之異哉?方建炎之初，所在盜起如猬，窮荒絕漠,狼子野心之人錯諸郡縣，有司為之禁防，或未過也。而太上皇帝推天地覆載之德，視夷夏之民皆吾赤子，惻然哀矜,形于圣訓(xùn)，凜然有三代王者之風(fēng)，雖漢帝之恢廓大度，不足言也。彼雖夷狄，亦人耳。脫身九死之余，譬彼蛇雀，豈不知所以報哉?
辛丑，詔以春霪夏旱，飛蝗為沴，命監(jiān)司、郡守條政事之未便于民者。其大水、飛蝗最甚之地，令百姓自陳，量輕重捐其租焉。壬寅，詔京官知縣兩任已上，實及六考，方許關(guān)升諸州通判。舊法不拘考數(shù)，至是申明之。甲辰，降充顯謨閣待制、北京留守杜充復(fù)樞密直學(xué)士，充開封尹、東京留守，且命充鎮(zhèn)撫軍民，盡瘁國事，以繼前官之美。遵稟朝廷，深戒妄作，以正前官之失。自宗澤薨數(shù)日間，將士去者十五，都人憂之，相與請于朝，言澤子宣教郎穎嘗居戎幕，得士卒心，請以繼其父任。詔以穎起復(fù)，充留守判官。充無意于敵，盡反澤所為，由是澤所結(jié)兩河豪杰皆不為用。
八月癸丑朔，復(fù)諸路常平宮，遂命諸路拘催青苗積欠本錢，自崇寧以來皆不得免。甲寅，初鑄御寶,一曰『皇帝欽崇國祀之寶』；二曰『天下合同之寶』；三曰『書詔之寶』。戊午，詔行在左藏庫湫隘，自今綱運，令戶部于江寧、平江府置庫。管尚書呂頤浩、侍郎葉夢得請命江湖、二廣綱赴江寧，閩浙綱赴平江，惟川陜、京東西、淮南綱赴行在。從之。庚申，殿中侍御史馬仲言：『陛下龍飛河朔，近得黃潛善、汪伯彥以為輔相，一意委任，不復(fù)致疑。然自大任以來，措置天下事未能愜當(dāng)物情，遂使敵國日強，盜賊日熾,國步日蹙，威權(quán)日削。如吳給、張訚以言事被逐，邵成章緣上言遠(yuǎn)竄。今是何時，尚以言為諱?潛善近來自除臺諫，仍多親舊，李處遁、張浚之徒是也。又如張愨、宗澤、許景衡公忠有才智，皆可重任，潛善、伯彥惡之，沮抑至死。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箍鬃右嘣唬骸肝６怀?，顛而不扶，焉用彼相?」二人方且偃然自任，屹然不動。伏望速罷潛善、伯彥政柄，別擇賢者,共圖大事。』疏留中不出。承議郎趙子砥自燕山遁歸，至行在，奏北事甚悉，言：『邇來遣使數(shù)輩，皆不得達(dá)。劉彥宗云：金國只納楚使，焉知復(fù)有宋?其不可講和明矣?！毁n對嘉獎,以子砥知合州。辛酉，詔江淮六路量添賣酒錢，以為造糧舟之費。己巳，詔試學(xué)官并用詩賦，自來年始。辛未,淮南等路制置發(fā)運使梁揚祖遷徽猷閣直學(xué)士，以措置就緒也。茶法自政如以來，許商人赴官買引，即園戶市茶。赴合同場稱發(fā)?；凑沱}則官給亭戶本錢，諸州置倉，令商人買鈔算請，每三百斤為一袋，輸鈔錢十八千，閩廣鹽則隸本路漕司官般運賣，以助歲計，公私便之。自揚祖即真州置司，歲入錢六百萬緡,合東南產(chǎn)鹽之州二十二，總為二萬七千八百一十六萬余斤[4]，通收鹽息錢一千七百三十余萬緡，茶引錢二百七十萬余緡，后增至二千四百萬緡，而四川三十州歲產(chǎn)鹽約六千四百余萬斤，后隸總領(lǐng)財賦所贍軍；成都府路九州、利路二州歲產(chǎn)茶二千一百二萬斤，隸提舉茶馬司買馬，皆不系版曹之經(jīng)費焉。甲戌，上策諸道正奏名進士于集英殿。殿中侍御史馬伸試衛(wèi)尉少卿。乙亥，策特奏名進士。初，吏部員外郎程昌宇與黃潛善論事不合，出知蔡州?？ひ褳榻鹑怂?，昌宇招集流民，簡練師旅，日與群盜戰(zhàn)，每戰(zhàn)必克，遂為強兵。
九月壬午朔，詔以杭州和買絹偏重，均十二萬匹于浙東西諸州。癸未，新除衛(wèi)尉少卿馬伸責(zé)監(jiān)濮州酒務(wù)。伸以論事不行，辭不拜，且錄其所劾黃潛善、汪伯彥等疏申御史臺，乞誅責(zé)。詔伸言事不實，趣向不正，日下送吏部與京東監(jiān)當(dāng)，促使上道，死中路，天下冤之。甲申，丁進叛，率眾犯淮西。進初受宗澤招，澤薨乃去。尋命御營右軍副統(tǒng)制劉正彥以所部收進。庚寅，上御集英殿，賜諸路類省試正奏名進士李易等四百五十一人及第、出身、同出身。初，有司欲以上十人所對策進呈，且請以上意定名次。上曰：『朕委主司取士，必不錯?！荒讼乃鶖M，不復(fù)更易。
臣留正等曰：恭惟太上皇帝當(dāng)建炎之初，策士于庭，一委主司，不以一人之好惡為之升黜，天下之至公也。及紹興中，權(quán)臣罔上,假國家之科目以私其子弟親戚，則圣斷赫赫然拔寒畯,抑權(quán)貴，亦天下之至公也。惟一出于至公，故靜則為天地之度，動則為之?dāng)?。傳曰：『公生明』。太上皇帝實有焉?/em>
壬辰，詔褚宗諤等二十一人并令乘驛赴行在，校書郎富直柔、太學(xué)生王覺并令赴都堂審察。先是，黃潛善請用祖宗故事，命近臣各舉所知，以俟選擇，至是得名。癸巳，金人陷冀州,權(quán)知軍州事單某自縊死,將官李政屢御退之。敵以計誘其副將使害政，故不能保而城陷。丁酉，賜及第進士錢千七百緡為期集費，自是以為故事。李易等以上憂勞，辭聞喜宴，從之。戊戌，上以所書《資治通鑒》第四冊賜黃潛善。時上退朝，日覽四方章奏，暇則讀經(jīng)史。嘗取孟子論治道之語書之素屏，因為潛善言：『《論》、《孟》乃幼年所習(xí)，讀之了無凝滯?！缓笪迦?，又書《旅獒》篇、《大有》、《大畜》卦以示輔臣。壬寅，統(tǒng)領(lǐng)密州軍馬杜彥獻赤芝,彥言：『草葉純赤，實符建炎美號?！还锩?，輔臣進呈，上曰：『朕以豐年為瑞，今密為盜區(qū)，且彥所獻，何足為瑞?其還之?！患壮?，黃潛善等奏謝宣示親書素屏《易》、《孟子》，有旨勿拜，上曰：『朕自幼習(xí)《孟子》書，至成誦在口，不覺寫出。如《旅獒》，乃因葉夢得進讀《資治通鑒》及之。又欲寫《無逸》篇，偶其字多屏狹不能容，見別營度?！簧嫌衷唬骸喝缑献友裕河觅t與殺，皆察于國人。朕詳味斯言，欲謹(jǐn)守之。神交尚友，如與孟子端拜而議?！?br />
冬十月丙辰，河北制置使王彥為閣門宣贊舍人。彥至自東京，赴行在，見黃潛善、汪伯彥，力陳兩河忠義民兵引頸以望王師,言辭憤激，大忤潛善、伯彥之意，遂降旨免對，而有是命。庚申，命江淮制置使劉光世討李成，時成犯淮西故也。壬戌，詔葉夢得、孫覿、張澄討論常平法，條具取旨，始用覿奏也。癸亥，初復(fù)鈔旁定帖錢。先是政和間，陳亨伯始議創(chuàng)經(jīng)制錢，靖康初廢，至是先取定帖錢，命諸路提刑司掌之。經(jīng)制錢自此始。詔御營平寇左將軍韓世忠以所部自彭城至東平，中軍統(tǒng)制官張俊自東京至開德，以金人入寇故也。仍命河外元帥府總管馬廣互相應(yīng)援，蓋未知廣已敗也。甲子，命常德軍承宣使孟忠厚奉隆祐太后幸杭州。癸酉，京西北路安撫制置使、知河南府翟進戰(zhàn)死。進與金人夾河而戰(zhàn)，屢破之。時東京留守杜充酷而無謀，士心不附，諸將多不安之。馬廣、王彥既還朝，余稍稍引去。宗穎屢爭不從，力請歸持服，統(tǒng)制官楊進亦叛，進率其軍與楊進戰(zhàn)，為賊所害。初，宗澤日繕兵為興復(fù)計，兩河豪杰皆保聚形勢，期以應(yīng)澤。未出師而澤卒，競無遠(yuǎn)圖，由是河北諸屯皆散，而城下兵復(fù)去為盜，掠西南州縣，數(shù)歲不能止,議者咎之。始命有司討論崇、觀以來濫賞。丙子，詔令到部官自陳有無系討論之人，仍結(jié)除名罪。江淮制置使劉光世敗李成于新息縣，成遁走。御營都統(tǒng)制劉正彥擊丁進，降之，分其兵隸諸軍。
十有一月癸未，初賣四字師號，每道價二百千。甲申，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李綱責(zé)授單州團練使、萬安軍安置。初，綱既貶,會有旨左降官不得居同郡，而責(zé)授忻州團練副使范宗尹在鄂州，乃移綱澧州居住。至是有上書訟綱之冤者，御史中丞王绹因劾綱經(jīng)年不赴貶所，又論綱靖康中要功劫寨、結(jié)眾伏闕、覆師太原凡三罪，請投之嶺海。疏奏，遂有是命。壬辰，金人陷延安府，通判府事魏彥明死之。先是，虜諜知都統(tǒng)制曲端與經(jīng)略使王庶不協(xié)，遂并兵寇鄜延。時端盡統(tǒng)涇原精兵駐邠州之淳化，庶日移文趣其進，且遣使臣十?dāng)?shù)輩往說諭端,端不聽。端欲蕩賊巢穴，遣吳玠攻華州，端與玠會于寧之襄樂。延安城陷，庶無所歸，乃自馳至襄樂勞軍。欲倚端以自副，端彌不平，謀誅庶而奪其兵，不果，乃奪庶節(jié)制使印而遣之。癸巳，趙哲與葉濃戰(zhàn)于建州城下，大敗之，濃遂降。其后濃至張俊軍中復(fù)謀為變，俊執(zhí)而誅之。乙未，金人陷濮州，又犯澶淵，知開德府王棣率軍民固守，為軍民所害，經(jīng)略司主管機宜文字鄭建古亦為亂兵所殺。時相州圍久，守臣趙不試登城，遙謂金人，請開門投拜，乞勿殺，乃具降書，啟門而納其宗屬于井中，然后以身赴井。庚子，初，成都府路轉(zhuǎn)運判官趙開言榷茶買馬五害，請用嘉祐故事,盡罷榷茶，仍令漕司買馬，或未能，然亦當(dāng)痛減額以蘇園戶，輕立價以惠行商，如此則私販衰而盜賊息矣。朝廷然之，擢開同主管川陜茶馬。是日，開至成都，遂大更茶法，官買賣茶并罷，仿政和都茶場法印給茶引，使商人即園戶市之，茶引錢每斤春七十，夏五十。市例頭子在外所過征一錢，住征一錢有半。置合同場以譏其出入，重私商之禁，號合同場，為茶市交易者必由市，而引與茶必相隨，違者抵罪。至四年冬,買馬乃逾二萬匹，引息錢至一百七十萬緡。辛丑，樞密都承旨邢煥為保靜軍承宣使。煥嘗為上言：『馬伸言事切當(dāng)；宗澤忠勞可倚。再上疏言黃潛善、汪伯彥誤國，進戰(zhàn)退守皆無策可施。壬寅，親祀上帝于圜丘，配以太祖。詔曰：『朕承祖宗有道之長，賴?yán)璜I戴宋之舊，嗣守神器。適歲當(dāng)郊祗，見于皇天后土，大懼非德，弗獲顧歆，乃先事三日，繁陰凝翳，震于朕心，罔燭靈旨，逮祖廟及壇垂象爍炳，夜氣晏溫，風(fēng)靄澄霽，迄用成禮。朕既獲祗事,弗敢謂幸，矧敢怠康?方恐懼修省，以靈承扶持全安之眷。股肱大臣，其同寅協(xié)恭，思艱圖易，輔朕不逮，以倡百辟；耳目風(fēng)憲有言達(dá)于予聽，必忠必誠，毋奪于私。凡爾有官君子，飭躬謹(jǐn)行，惟職業(yè)是修。令部使者暨爾百僚有為有行,其必曰毋傷于民，毋害于國。中國爪牙之臣敵愾戡難,毋貽名節(jié)羞；軍民戰(zhàn)士，咸奮忠力，毋至失業(yè)，毋依怙眾為暴?！患壮?，金人犯德州，兵馬都監(jiān)趙叔皎死之。陜州安撫司都統(tǒng)制邵興敗金人于絳州曲沃縣。金人陷淄州。涇原兵馬都監(jiān)吳玠襲叛賊史斌，斬之。葛進圍棣州，守臣姜剛之與戰(zhàn)，城破，為所害。初，河北制置使王彥既渡河，其前軍準(zhǔn)備將岳飛無所屬，遂以其眾千人降于東京留守杜充。時種師道小校桑仲為潰卒所推，亦降于充，充皆以為將。
十有二月乙卯，隆祐太后至杭州。庚申，金人陷東平府，又攻濟南府，守臣劉豫遣其子刑曹掾麟與戰(zhàn)。敵圍之?dāng)?shù)匝，通判事張東益兵援之，敵乃去，即遣人啖豫以利，豫因有邪謀，與東偕往投拜。民遮道不從，豫遂縋城詣軍前通款。壬戌,言者論：『福建路茶之所自出，祖宗以來，商販自便。望罷鈔法，令都茶場照本路歲額印造茶引，付茶事司，廣行招誘客人。入錢請買，計直輕赍赴行在，毋得抑配州縣及科率民戶、僧寺出買引錢?！粡闹?。甲子，金左副元帥宗維陷北京,河北東路提點刑獄公事郭永死之。金人陷襲慶府，衍圣公孔端友已避寇南去，漢兒將啟宣圣墓，左副元帥宗維問其通事高慶裔曰：『孔子何人?』曰：『古之大圣人?！蛔诰S曰：『大圣人墓豈可犯?』皆殺之，故闕里得全。乙丑,金人陷虢州。己巳，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黃潛善遷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知樞密院事汪伯彥守右仆射兼中書侍郎,仍并兼御營使。二人入謝，上曰：『潛善作左相，伯彥作右相，朕何患國事不濟?宜同心以副朕之意?！唤曰字x。潛善入相逾年，當(dāng)上初政，天下望治，潛善獨當(dāng)國柄，專權(quán)自恣，而卒不能有所經(jīng)畫。伯彥繼相，略與之同，由是胡寇益無所憚。尚書左丞顏岐守門下侍郎，尚書右丞朱勝非守中書侍郎，兵部尚書盧益同知樞密院事。戊寅，禮部侍郎張浚兼御營使司參贊軍事。上以邊事未寧，詔百官言所見，吏部尚書呂頤浩上備御十策，言收民心、定廟算、料彼已、選將帥、明斥候、訓(xùn)強弩、分兵器、備水戰(zhàn)、控浮橋、審形勢，其說甚備。殿中侍御史張守上防淮渡江利害六事，又請詔大臣惟以選將治兵為急，凡細(xì)務(wù)付之都司、六曹。潛善、伯彥滋不悅,乃請遣守?fù)嶂I京城，至是聞北京陷，議者以為虜騎且來，而廟堂偃然不為備，浚率同列為執(zhí)政力言之，潛善、伯彥笑且不信，乃命浚參贊軍事，與頤浩教習(xí)河朔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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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卒 原作『立』，據(jù)《中興圣政》卷三、《要錄》卷十三改。
[2]己亥 原作『己巳』，《中興圣政》同，均誤。茲據(jù)《要錄》卷十四改。
[3]變服 『變』字原為空闕，據(jù)《中興圣政》卷三補。
[4]總為 原作『鹽為』，據(jù)《中興圣政》卷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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