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紀(jì)三】起昭陽大荒落，盡閼逢敦牂，凡二年。
二世皇帝下
二年（癸巳，公元前二零八年）
①冬，十月，泗川監(jiān)平將兵圍沛公于豐，〔泗川郡即泗水郡。秦，郡置守、尉、監(jiān)。文穎曰：秦時(shí)御史監(jiān)郡，若今刺史。平，人名?！撑婀雠c戰(zhàn)，破之；令雍齒守豐?！灿?，于用翻，姓也。風(fēng)俗通：雍姓，周文王子雍伯之后?！呈辉?，沛公引兵之薛。泗川守壯兵敗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殺之?！矇颜?，泗川守之名。班志，戚縣屬東?？ぁ＠ǖ刂荆阂手菖R沂縣有戚縣故城。戚，如字，如淳將毒翻。余以地理考之，沛郡之與東海相去頗遠(yuǎn)，壯兵敗而走，未必能至東海之戚。班志，沛郡有廣戚縣。章懷太子賢曰：廣戚故城在今徐州沛縣東，恐是走至廣戚之戚也。師古曰：得者，司馬之名。貢父曰：得殺之者，得而殺之；漢書多以獲為得。司馬掌兵，周之夏卿。春秋之時(shí)，晉置三軍及新軍，各有卿佐，復(fù)置司馬以掌軍中刑戮之事。后復(fù)分為左、右；又其后也，軍行有軍司馬、假司馬；下至部曲，有候，有司馬?！?br />②周章出關(guān)，止屯曹陽，〔晉灼曰：曹陽亭在弘農(nóng)東十三里，魏武改曰好陽。師古曰：曹水之陽也。其水出陜縣西峴頭山而北流入河，今謂之好陽澗，在陜縣西四十五里。括地志：在陜州桃林縣東十四里?！扯掠啵潞窋≈?；復(fù)走澠池，〔敗，補(bǔ)邁翻。復(fù)，扶又翻?！呈嗳?，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刎，軍遂不戰(zhàn)。〔刎，扶粉翻?！?br />吳叔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秦滅周置三郡，其治所當(dāng)在洛陽；由蓋守滎陽以捍楚。宋白曰：秦立三川郡，初理洛陽，后徙滎陽。〕叔弗能下。楚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矣，〔周章，即周文?！城乇┠褐?。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兵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守滎陽，〔遺兵，留兵也。少，詩沼翻。〕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陳涉之自王也，以吳叔為假王?！巢恢鴻?quán)，不足與計(jì)事，恐?jǐn)?。”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師古曰：矯，托也，托言受王令也?！倡I(xiàn)其首于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以為上將。
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自以精兵西迎秦軍于敖倉，〔周宣王狩于敖。左傳：晉師在敖、鄗之間。后漢志：滎陽有敖亭，秦立敖倉。孟康曰：敖，地名，在滎陽西北山上，臨河有大倉?！撑c戰(zhàn)；田臧死，軍破。章邯進(jìn)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師古曰：郯，東?？h，音談。索隱曰：非也。此時(shí)章邯軍未至東海，此郯別是地名；或恐“郯”當(dāng)作“郟”，郟是郟鄏之地。史記正義曰：郟是春秋時(shí)郟地，楚郟敖葬之，今汝州郟縣城是。鄧說，陽城人。陽城，河南府縣，與郟縣相近，又近陳。余按索隱以為河南之郟鄏，正義以為汝州之郟；時(shí)章邯兵至滎陽，則已過郟鄏而東矣，正義之說近之?！痴潞?jiǎng)e將擊破之。铚人伍逢將兵居許，〔伍，姓也。春秋時(shí)，楚有伍舉、伍奢。許，春秋許子之國(guó)，班志屬潁川；魏文帝改曰許昌；唐為許州〕章邯擊破之。兩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③二世數(shù)誚讓李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盜如此！”〔數(shù)，所角翻。誚，七笑翻，責(zé)也。秦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yàn)槿?，漢因之?！忱钏箍謶?，重爵祿，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以書對(duì)曰：“夫賢主者，必能行督責(zé)之術(shù)者也?！菜麟[曰：督者，察也；察其罪，責(zé)之以刑罰也?！彻噬曜釉唬骸河刑煜露豁ь?，〔恣，資二翻；睢，香萃翻，謂肆情放縱也。〕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者，無他焉，不能督責(zé)，而顧以其身勞于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桎梏，械也；在足曰桎，在手曰梏。桎，職日翻。梏，姑沃翻?！撤虿荒苄奚辍㈨n之明術(shù)，行督責(zé)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wù)苦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貴哉！故明主能行督責(zé)之術(shù)以獨(dú)斷于上，〔斷，丁亂翻?！硠t權(quán)不在臣下，然后能滅仁義之涂，絕諫說之辯，犖然行恣睢之心〔犖，呂角翻?！扯夷妗Ｈ绱?，群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二世說，〔說，讀曰悅?！秤谑切卸截?zé)益嚴(yán)，稅民深者為明吏，殺人眾者為忠臣，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積于市；秦民益駭懼思亂。
④趙李良已定常山，〔去年，趙王使李良略常山。〕還報(bào)趙王。趙王復(fù)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舶嘀?，石邑縣屬常山郡，井陘山在西。塞，悉則翻。陘，音刑?！城貙⒃p為二世書以招良。良得書未信，還之邯鄲，益請(qǐng)兵。未至，道逢趙王姊出飲，〔章：十二行本“飲”下有“從百余騎”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將，即亮翻。〕使騎謝李良。李良素貴，起，慚其從官?！舶葜]而起，顧從官而慚也。從，才用翻。〕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qǐng)追殺之！”李良已得秦書，固欲反趙，未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因?qū)⑵浔u邯鄲。邯鄲不知，竟殺趙王、邵騷。趙人多為張耳、陳除耳目者，以故二人獨(dú)得脫?！惨怨收?，以此故也。〕
⑤陳人秦嘉、符離人朱雞石等起兵，圍東海守于郯?！病瓣悺碑?dāng)作“凌”；陳勝傳作“凌人秦嘉”。秦，姓也；春秋時(shí)，魯有秦堇父。班志曰：東?？?，漢高帝置；應(yīng)劭注曰：即秦郯郡。余按裴骃所云三十六郡，本亦無郯郡，漢東海郡則治郯耳?！酬愅趼勚刮淦骄蠟閷④?，監(jiān)郯下軍。秦嘉不受命，自立為大司馬，惡屬武君，〔惡，烏路翻?！掣孳娎粼唬骸拔淦骄晟?，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⑥二世益遣長(zhǎng)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矔r(shí)章邯為上將，將兵東討，故使欣為長(zhǎng)史以佐之。據(jù)頸籍傳，翳為都尉。姓譜：飂叔安裔子董父好龍，帝舜嘉焉，因賜姓董?！痴潞哑莆榉?，擊陳柱國(guó)房君，殺之；又進(jìn)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jiān)戰(zhàn)。張賀死。〔監(jiān)，古銜翻。〕
臘月，〔張晏曰：秦之臘月，夏之九月。臣瓚曰：建丑之月也。師古曰：史記云：胡亥二年十月，誅葛嬰；十一月，周文死；十二月，陳涉死：瓚說是也?！酬愅踔觋?，〔之，往也?！尺€，至下城父，〔師古曰：下城父，地名，在沛郡城父縣東。劉昭曰：汝南山?？h，故屬沛，有下城父聚。父，音甫?！称溆f賈殺陳王以降。〔降，戶江翻。〕初，陳涉既為王，其故人皆往依之。妻之父亦往焉，陳王以眾賓待之，長(zhǎng)揖不拜。妻之父怒曰：“怙亂僭號(hào)，而傲長(zhǎng)者，不能久矣！”不辭而去。陳王跪謝，遂不為顧。客出入愈益發(fā)舒，言陳王故情?；蛘f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陳王以朱防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章：十二行本“是”下有“者”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齿m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彩费躁愅鯒壠溆H故，遂死于莊賈之手，故先以故人二字發(fā)其端，乃及慢其妻父事，次及客事。客先與陳王傭耕，及其據(jù)陳而王，遮道求見，陳王載與俱歸；后以客言其故情，遂殺之。輕威者，言輕其為君之威重也。顓，與專同。〕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蒼頭軍，〔魏有蒼頭二十萬，蓋前乎此時(shí)已有蒼頭軍矣。應(yīng)劭曰：時(shí)軍皆著青巾，故曰蒼頭。服虔曰：蒼頭，謂士卒青帛巾，若赤眉之號(hào)以相識(shí)別也?！称鹦玛枺舶嘀荆玛柨h屬如南郡；應(yīng)劭曰：在新水之陽。括地志：新陽故城，在豫州真陽縣西南四十二里?！彻リ?，下之，殺莊賈，復(fù)以陳為楚；葬陳王于碭，謚曰隱王。
初，陳王令铚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guān)。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fù)為秦；宋留以軍降，二世車裂留以徇。
⑦魏周巿將兵略〔章，十二行本“略”下有“地”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豐、沛，使人招雍齒，雍齒雅不欲屬沛公，即以豐降魏?！惭?，素也?！撑婀ブ?，不克。
⑧趙張耳、陳余收其散兵，得數(shù)萬人，擊李良；良敗，走歸章邯。
客有說耳、余曰：“兩君羇旅，而欲附趙，難可獨(dú)立；立趙后，輔以誼，可就功?！蹦饲蟮泌w歇。春，正月，耳、余立歇為趙王，居信都?！岔?xiàng)羽改信都曰襄國(guó)；漢復(fù)為信都縣，屬信都國(guó)；后漢復(fù)曰襄國(guó)?！?br />⑨東陽寧君、秦嘉〔文穎曰：秦嘉，東陽郡人，為寧縣君。臣瓚曰：陳勝傳：“凌人秦嘉”，然則嘉非東陽人。嘉起于郯，號(hào)大司馬，又不為寧縣君。東陽寧君自一人，秦嘉又一人。師古曰：瓚說是。東陽者，為所屬縣；寧君者，姓寧，時(shí)號(hào)為君。姓譜：衛(wèi)卿寧氏之后；又晉有寧嬴，以邑為姓。〕聞陳王軍敗，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定陶下；〔班志，方與縣屬山陽郡，定陶縣屬濟(jì)陰郡。史記正義曰：方與，今濟(jì)州縣；定陶，今曹州縣。方與，音房預(yù)。〕使公孫慶使齊，欲與之并力俱進(jìn)?！膊ⅲ卣??！除R王曰：“陳王戰(zhàn)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qǐng)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qǐng)楚而立王，楚何故請(qǐng)齊而立王！且楚首事，掌令于天下?！薄彩资?，謂最先起兵伐秦?！程镔贇⒐珜O慶。
秦左、右校復(fù)攻陳，下之?！菜麟[曰：左、右校，即左、右校尉。校，戶教翻?！硡螌④娮撸璞鴱?fù)聚，〔如淳曰：徼，要也，徼散卒復(fù)相聚也。師古曰：徼，工堯翻。余謂從如氏之說，當(dāng)音于堯翻。〕與番盜黥布相遇，〔番，即番陽縣，漢屬豫章郡。英布為盜于江中，番陽令吳芮妻之以女，故謂番盜。番，蒲何翻。〕攻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復(fù)以陳為楚。
黥布者，六人也，〔六，春秋之六國(guó)也；秦為縣，屬九江郡；漢屬六安國(guó)。括地志：六故城，在壽州安豐縣南百三十里。宋白曰：今蘄州東廣濟(jì)縣即秦，漢之六縣。英布都六，古城猶存?！承沼⑹?，〔姓譜；英出自偃姓，皋陶之后封于英，因以為氏。〕坐法黥，以刑徒論輸驪山。驪山之徒數(shù)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zhǎng)豪桀交通，〔長(zhǎng)，知兩翻?！衬寺势洳荞睢膊埽呉?。〕亡之江中為群盜，番陽飲吳芮，甚得江湖間民心，號(hào)曰番君。布往見之，在其眾已數(shù)千人。番君乃以女妻之，〔妻，七細(xì)翻?！呈箤⑵浔鴵羟?。
⑩楚王景駒留，〔班志，留縣屬楚國(guó)。括地志：留城在徐州沛縣東南五十里，即張良封處?！撑婀鶑闹埩家嗑凵倌臧儆嗳擞鶑木榜x，道遇沛公，遂屬焉；沛公拜良為廏將?！矎G將蓋掌馬?！沉紨?shù)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為他人言，皆不省?！舱f，輸芮翻。為，于偽翻；下平為同。省，悉井翻，察也；后以義推?！沉荚唬骸芭婀焓?！”故遂留不去?！矎埩紡呐婀即??！?br />沛公與良俱見景駒，欲請(qǐng)兵以攻豐。時(shí)章邯司馬尾（毛改二）將兵北定楚，〔師古曰：尾（毛改二），古夷字。類篇曰：古仁字；又延知翻?！惩老?，至碭?！舶嘀荆嗫h為沛郡治所。括地志：故相城，在徐州符離縣西九十里。相，息亮翻。碭，徒郎翻?！硸|陽寧君、沛公引兵西，與戰(zhàn)蕭西，〔班志，蕭縣屬沛郡；唐屬徐州。蕭西，謂在蕭縣之西?！巢焕?，還，收兵聚留。二月，攻碭，三日，拔之；收碭兵得六千人，與故合九千人。三月，攻下邑，拔之；〔班志，下邑縣屬梁國(guó)。〕還擊豐，不下。
廣陵人召平為陳王徇廣陵，未下?！矎V陵縣屬九江郡。班志為廣陵國(guó)都；唐為揚(yáng)州。姓譜：召姓，周文王子召公奭之后。召，寔照翻?！陈勱愅鯏∽?，章邯且至，乃渡江，矯陳王令，拜項(xiàng)梁為楚上柱國(guó)，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聞陳嬰已下東陽，〔班志，東陽縣屬臨淮郡；明帝分屬下邳；后復(fù)分屬?gòu)V陵。括地志：東陽故城，在楚州盱眙縣東七十里。水經(jīng)注曰：淮陰縣，楚、漢之間為東陽郡?！城彩褂c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蘇林曰：令史，曹史也。晉灼曰：漢儀注：令吏曰令史，丞吏曰丞史。師古曰：晉說是?！尘涌h中，素信謹(jǐn)，稱為長(zhǎng)者。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得二萬人，欲立嬰為王。嬰母謂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世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易，以豉翻?！硧肽瞬桓覟橥?，謂其軍吏曰：“項(xiàng)氏世世將家，有名于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將，即亮翻。〕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其眾從之，乃以兵屬梁。
英布既破秦軍，引兵而東；聞項(xiàng)梁西渡淮布與蒲將軍皆以其屬焉。項(xiàng)梁眾凡六七萬人，軍下邳?！舶嘀荆纶h屬東?？?。應(yīng)劭曰：邳在薛，其后徙此，故曰下邳。臣瓚曰：有上邳，故曰下邳。史記正義曰：下邳，泗水縣也。〕
景駒、秦嘉軍彭城東，欲以距梁。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zhàn)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大逆無道！”〔倍，蒲妹翻?！衬诉M(jìn)兵擊秦嘉，秦嘉軍敗走。追之，至胡陵，〔胡陵即湖陸，班志屬山陽郡，漢章帝改曰湖陵。〕嘉還戰(zhàn)。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擦旱?，故魏地也?！?br />梁已并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章邯軍至栗，〔班志，栗縣屬沛郡。〕項(xiàng)梁使別將朱雞石、余樊君與戰(zhàn)。余樊君死；朱雞石軍敗，亡走胡陵。梁乃引兵入薛，誅朱雞石。〔括地志曰：故薛城，古薛侯國(guó)也，在今徐州滕縣界?！?br />沛公從騎百余往見梁；梁與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qū)⑹?。沛公還，引兵攻豐，拔之。雍齒奔魏。
項(xiàng)梁使項(xiàng)羽別攻襄城，〔班志，襄城縣屬潁川郡。史記正義曰：今許州縣?！诚宄菆?jiān)守不下；已拔，皆坑之，還報(bào)。
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huì)薛計(jì)事，沛公亦往焉。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班志，居巢縣屬?gòu)]江郡。春秋“楚人圍巢”，巢，國(guó)也。史記正義曰：即夏桀所奔地。晉灼曰：鄛，音剿絕之剿。師古音巢?！乘鼐蛹遥闷嬗?jì)，往說項(xiàng)梁曰：“陳勝敗，固當(dāng)。夫秦滅六國(guó)，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事見四卷周赧王十九年?！持两??！伯?dāng)屬上句?！彻食瞎唬骸撼m三戶，亡秦必楚。』〔服虔曰：南公，南方之老人。虞喜志林曰：南公者，道士，識(shí)廢興之?dāng)?shù)，知亡秦者必楚。漢書藝文志：南公十三篇，六國(guó)時(shí)人，在陰陽家流。臣瓚曰：楚人怨秦，雖三戶足以亡秦?！辰耜悇偈资?，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勢(shì)不長(zhǎng)。今君起江東，楚蠭起之將皆爭(zhēng)附君者，〔師古曰：蠭，古蜂字；蠭起，如蠭之起，言其眾也。一說：蠭，與鋒同，言鋒銳而起者。爾雅翼曰：蠭，近其房，輒群起攻人，故曰蠭起之將?！骋跃朗莱ⅲ瑸槟軓?fù)立楚之后也。”于是頸梁然其，乃求得楚懷王孫心于民間，為人牧羊；夏，六月，立以為楚懷王，從民望也?！残鞆V曰：順民望，以其祖謚為號(hào)?！酬悑霝樯现鶉?guó)，封五縣，與懷王都盱眙?！舶嘀荆祉艨h屬臨淮郡。史記正義曰：今楚州縣。阮勝之南兗州記：盱眙，本春秋善地道；宋屬泗州。音吁怡。〕項(xiàng)梁自號(hào)為武信君。
張良說項(xiàng)梁曰：“君已立楚后，而韓諸公子橫陽君成最賢，可立為王，益樹黨?！表?xiàng)梁使良求韓成，立以為韓王。以良為司徒，與韓王將千余人西略韓地，得數(shù)城，秦輒復(fù)取之；往來為游兵潁川?！矟}川，故韓地，秦置郡?！?br />章邯已破陳王，乃進(jìn)兵擊魏王于臨濟(jì)。〔后漢志，陳留郡平丘縣有臨濟(jì)亭。水經(jīng)注曰：田儋死處。史記正義曰：今齊州臨濟(jì)縣。又曰：故城在淄州高苑縣北二里。余按正義所云臨濟(jì)，乃田儋所起狄縣地也，非魏王咎所居臨濟(jì)也。后漢志及水經(jīng)注為是。〕魏王使周市出，請(qǐng)救于齊、楚；齊王儋及楚將項(xiàng)它皆將兵隨市救魏?！菜胶臃?，〕章邯夜銜枚擊，大破齊、楚軍于臨濟(jì)下，〔師古曰：銜枚者，止言語讙囂，欲令敵人不知其來也。周官有銜枚氏。枚狀如箸，橫銜之，繣結(jié)于項(xiàng)。繣結(jié)礙也，絜繞也，蓋為結(jié)紐而繞項(xiàng)也。銜，戶緘翻。繣，音獲。絜，音頡。〕殺齊王及周巿。魏王咎為其民約降；約定，自燒殺。其弟豹亡走楚，楚懷王予魏豹數(shù)千人，復(fù)徇魏地?！矠?，于偽翻。予，讀曰與。〕齊田榮收其兄儋余兵，東走東阿；〔班志，東阿縣屬東郡。括地志：東阿故城，在濟(jì)州東阿縣西南二十五里。〕章邯追圍之。齊人聞田儋死，乃立故齊王建之弟假為王，田角為相，角弟間為將，以距諸侯。
秋，七月，大霖雨?！灿耆找酝鶠榱亍！澄湫啪タ焊福部焊?，音抗甫?！陈勌飿s之急，乃引兵擊破章邯軍東阿下；章邯走而西。田榮引兵東歸齊。武信君獨(dú)追北，使項(xiàng)羽、沛公別攻城陽，屠之。〔括地志：濮州雷澤縣，本漢城陽，在州東九十一里。余按班志，濟(jì)陰成陽縣有雷澤。此成陽與定陶、濮陽皆相近，非城陽國(guó)之城陽?！吵娷婂ш枛|，〔班志，濮陽縣屬東郡。括地志：濮陽縣在濮州西八十六里。濮，音卜?！硰?fù)與章邯戰(zhàn)，又破之。章邯復(fù)振，〔李奇曰：振，整也。如淳曰：振，起也；收散卒，自振迅而起?！呈劐ш?，環(huán)水。〔文穎曰：決水以自環(huán)守為固。環(huán)，音宦。〕沛公、項(xiàng)羽去，攻定陶。
八月，田榮擊逐齊王假，假亡走楚?！舱拢菏斜尽俺毕掠小疤锝峭鲎呲w”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田間前救趙，因留不敢歸。田榮乃立儋子市為齊王，榮相之。田橫為將，平齊地。章邯兵益盛，項(xiàng)梁數(shù)使使告齊、趙發(fā)兵共擊章邯。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角、間，乃出兵?！背?、趙不許。田榮怒，終不肯出兵。
郎中令趙高〔班表：郎中令，秦官，掌宮殿掖門戶。臣瓚曰：掌郎內(nèi)諸臣，故曰郎中令；武帝改光祿勛?！呈讯鲗ｍ?，以私怨誅殺人眾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說二世曰：“天子之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群臣莫得見其面故也。且陛下富于春秋，〔謂少年，此云春秋多也?！澄幢乇M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dāng)者，〔譴，去戰(zhàn)翻，責(zé)也。當(dāng)，丁浪翻。〕則見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惨?，賢遍翻?！潮菹虏蝗缟罟敖?，〔蔡邕曰：本為禁中，門閣有禁，非侍御之臣不得妄入；行道豹尾中亦為禁中。〕與臣及侍中習(xí)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圣主矣。”二世用其計(jì)，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常居禁中；趙高侍中用事，〔班表：秦制：侍中、左右曹、諸吏、散騎、中常侍皆加官，所加或列侯、卿、大夫、將軍、將、都尉、尚書、太醫(yī)、太官令，至郎中亡員，多至數(shù)十人；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應(yīng)劭曰：入侍天子，故曰侍中。后漢志：侍中，比二千石，掌侍左右，贊導(dǎo)眾事，顧問應(yīng)對(duì)?！呈陆詻Q于趙高。
高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曰：“關(guān)東群盜多，今上急益發(fā)繇，〔繇，讀曰徭，役也；古字借用。〕治阿房宮，〔治，直之翻?！尘酃否R無用之物。臣欲諫，為位賤，〔為，于偽翻；下同。〕此真君侯之事；君可不諫？”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時(shí)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宮。吾所言者，不何傳也；欲見，無閑?！薄查e，古莧翻，隙也；又讀曰閑，余暇也?！弛w高曰：“君誠(chéng)能諫，請(qǐng)為君候上閑，語君?！庇谑勤w高侍〔章：十二行本“侍”作“待”；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扯婪窖鄻罚瑡D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閑，可奏事?！必┫嘀翆m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閑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qǐng)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少我，謂輕我以為幼少也。固我，謂輕我以為固陋也?！弛w高因曰：“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彩乱娚暇硎蓟嗜吣?。與，讀曰預(yù)?！辰癖菹乱蚜榈?，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zhǎng)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傍縣，近縣也。李斯，汝南上蔡人；陳勝，潁川陽城人：汝南、潁川相近也?！骋怨食I公行，過三川城，守〔章：十二行本“守”作“皆”?！巢豢蠐?。高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quán)重于陛下?！倍酪詾槿唬肛┫?；恐其不審，乃先使人按驗(yàn)三川守與盜通狀。

李斯聞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曰：“高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昔田常相齊簡(jiǎn)公，竊其恩威，下得百姓，上得群臣，卒弒簡(jiǎn)公而取齊國(guó)，〔事見左傳。卒，子恤翻?！炒颂煜滤髦?。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行，下孟翻?！乘郊抑?，若田氏之于齊矣，而又貪欲無厭，〔厭，于鹽翻；后以義推?！城罄恢梗袆?shì)次主，〔言趙高居中用事，其位列權(quán)勢(shì)次于人主也。〕其欲無窮，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韓玘為韓安相也。〔索隱曰：“玘”，一作“起”，并音怡，韓大夫，弒其君悼公者。然韓無悼公，或鄭之嗣君。按表：韓玘事昭侯，昭侯以下四世至王安，斯說非也。余觀李斯書意，正以胡亥亡國(guó)之禍近在旦夕，故指韓安以其用韓玘而亡韓之事警動(dòng)之。韓安之時(shí)，其臣必有韓玘者，特史逸其事耳。李斯與韓安同時(shí)，而韓安亡國(guó)之事接乎胡亥之耳目，所謂“殷鑒不遠(yuǎn)”也。索隱于數(shù)百載之下議其說為非，可乎！信，讀曰伸?！潮菹虏粓D，臣恐其必為變也?！倍涝唬骸昂卧眨》蚋?，故宦人也；然不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潔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jìn)，以信守位，朕實(shí)賢之；〔所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也。行，下孟翻?！扯芍我?？且朕非屬趙君，當(dāng)誰任哉！〔屬，之欲翻?！掣授w君為人，精廉強(qiáng)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二世雅愛趙〔章：十一行本“趙”作“信”；乙十一行本同。〕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dú)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br />是時(shí)，盜賊益多，而關(guān)中卒發(fā)東擊盜者無已。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將軍馮劫進(jìn)諫曰“關(guān)東群盜并起，秦發(fā)兵誅〔章：十二行本“誅”作“追”；乙十一本同?！场硴簦鶜⑼錾醣?，然猶不止。盜多，皆以戍、漕、轉(zhuǎn)、作事苦，〔戍，征戍也；漕，水運(yùn)也；轉(zhuǎn)，陸運(yùn)也；作，役作也。事苦，言其事勞苦也?！迟x稅大也。請(qǐng)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四邊戍、轉(zhuǎn)?！倍涝唬骸胺菜鶠橘F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謂君臣之勢(shì)，上之所主者重則下之勢(shì)輕，主重，猶言居重也。重，如字；康直龍切，非也?！诚虏桓覟榉牵灾朴暮Ｒ?。夫虞、夏之主，貴為天子，親處窮苦之實(shí)以徇百姓，尚何于法！〔言尚何事于法也。處，昌呂翻?！城蚁鹊燮鹬T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境，作宮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yè)有緒。今朕即位，二年之間，群盜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為，是上無以報(bào)先帝，次不為朕盡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下，遐嫁翻?！嘲肛?zé)他罪。去疾、劫自殺，獨(dú)李斯就獄。二世以屬趙高治之，〔屬，之欲翻?！池?zé)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趙高治斯，榜掠千余，〔榜，音彭，笞擊也。掠，音亮，考棰也?！巢粍偻矗哉_服。〔自誣以反而服其罪也。勝，音升?！?br />斯所以不死者，自負(fù)其辯，有功，實(shí)無反心，欲上書自陳，幸二世寤而赦之。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仓?，直之翻?！炒氐刂槹贿^千里，兵數(shù)十萬。臣盡薄材，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諸侯；陰修甲兵，飭政教，官斗士，尊功臣；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guó)，虜其王，立秦為天子。又北逐胡、貉，〔卒，子恤翻。貉，莫客翻，北方國(guó)，豸種?！衬隙ò僭剑砸娗刂畯?qiáng)。〔見，賢遍翻?！掣水嬈蕉孵?、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此皆臣之罪也，臣當(dāng)死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書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
趙高使其客十余輩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御史之名，周官有之；戰(zhàn)國(guó)亦有御史，秦、趙澠池之會(huì)，各命書其事，則皆記事之職；至秦、漢為糾察之任。更迭也。覆，審也。訊，問也。更，工衡翻。〕斯更以其實(shí)對(duì)，輒使人復(fù)榜之。后二世使人驗(yàn)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dāng)上?！沧喈?dāng)者，獄具而奏當(dāng)處其罪也。漢路溫舒曰：奏當(dāng)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余辜。上，時(shí)掌翻?！扯老苍唬骸拔②w君，幾為丞相所賣！”〔幾，居依翻?！臣岸浪拱溉ㄊ赜烧咧?，則楚兵已擊殺之。使者來，會(huì)丞相下吏，高皆妄為反辭以相傅會(huì)，〔傅，讀曰附；凡傅會(huì)之傅皆同音?！乘炱渌刮逍陶摚舶嘀荆呵胤ǎ寒?dāng)三族者，皆先黥、劓、斬左右止，笞殺之，梟其首，葅具骨肉于市；其誹謗、詈詛者，又先斷舌：謂之其五刑?！逞鼣叵剃柺?。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zhí)?！仓校x曰仲，〕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fù)牽黃犬，俱出上蔡?hào)|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二世乃以趙高為丞相，事無大小皆決焉。
項(xiàng)梁已破章邯于東阿，引兵西，北〔章：十二行本“北”作“比”；孔本同?！持炼ㄌ眨倨魄剀?。項(xiàng)羽、沛公又與秦軍戰(zhàn)于雍丘，〔班志，雍丘縣屬陳留郡，故杞國(guó)也。史記正義曰：雍丘，今汴州縣。〕大破之，斬李由。項(xiàng)梁益輕秦輕秦，有驕色。宋義諫曰：“戰(zhàn)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項(xiàng)梁弗聽。乃使宋義使于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晉灼曰：高陵縣屬瑯郡?！吃唬骸肮珜⒁娢湫啪?？”曰：“然?！痹唬骸俺颊撐湫啪?cái)?；公除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二世悉起兵益章邯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xiàng)梁死。
時(shí)連雨，自七月至九月。項(xiàng)羽、沛公攻外黃未下，〔班志，外黃縣屬陳留郡。張晏曰：魏郡有內(nèi)黃，故曰外。括地志曰：故周城即外黃之地，在雍丘縣之東?！橙スリ惲?；〔班志，陳留縣屬陳留郡。孟康曰：留，鄭邑也，后為陳所并，故曰陳留。臣瓚曰：宋亦有留，彭城留是也；留屬陳者稱陳留。括地志：陳留，汴州縣，在州東五十里。〕聞武信君死，士卒恐，乃與將軍呂臣引兵而東，徙懷王自盱眙都彭城?！舶嘀荆沓强h屬楚國(guó)。彭門記：彭祖，顓頊之玄孫，至商末壽及七百六十七歲，今墓猶存，故邑號(hào)彭城。〕呂臣軍彭城東；項(xiàng)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魏豹下魏二十余城；楚懷王立豹為魏王。
后九月，〔文潁曰：即閏九月。時(shí)律歷廢，不知閏，故謂之后九月。如淳曰：時(shí)因秦以十月為歲首，至九月則歲終；后九月即閏月。師古曰：文說非也。若以律歷廢不知閏者，則當(dāng)徑謂之十月，不應(yīng)有后九月。蓋秦之歷法，應(yīng)置閏者總置于歲末，此意當(dāng)取左傳歸余于終耳。何以明之？據(jù)漢表及史記，漢未改秦歷之前，迄至高后、文帝，屢書后九月；是知固然，非歷廢也。貢父曰：予謂顏說后九月亦為未盡。秦知置歷有閏，何故皆以為九月乎？蓋司馬氏為史記，既以秦正月稱十月，遂以閏月溥為后九月。是司馬氏如此敘之，非秦法也?！吵淹醪纬?、項(xiàng)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zhǎng)，〔蘇林曰：長(zhǎng)，如郡守也?！撤馕浒埠睿瑢⒋X郡兵；封項(xiàng)羽為長(zhǎng)安侯，號(hào)為魯公；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
章邯已破項(xiàng)梁，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nèi)，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巨鹿城，〔班志，巨鹿縣屬巨鹿郡。應(yīng)劭曰：鹿，林之大者。臣瓚曰：山足曰鹿。括地志曰：今邢州平鄉(xiāng)城本巨鹿。宋白曰：十三州志：巨鹿，堯時(shí)大麓之地；禹為大陸之野；秦滅趙，置巨鹿郡。巨，亦大稱也?！惩蹼x圍之。陳余北收常山兵，得數(shù)萬人，軍巨鹿北；章邯軍巨鹿南棘原。趙數(shù)請(qǐng)救于楚?！矓?shù)，所角翻；下同?！?br />高陵君顯在楚，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cái)。痪訑?shù)日，軍果敗。兵未戰(zhàn)而先見敗征，〔征，讀曰證?！炒丝芍^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jì)事而大說之，〔說，讀曰悅。〕因置以為上將軍，項(xiàng)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以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hào)為“卿子冠軍”?！踩绱驹唬呵湔?，大夫之號(hào)；子者，子男之爵；冠軍，人之首也。文穎曰：卿子，人相褒尊之稱，猶言公子也；上將，故言冠軍。劉伯莊曰：公之子為公子，卿子，謂卿之子也。師古曰：冠軍，言其在諸軍之上。〕
初，楚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薄睬氐匚饔须]關(guān)，東有函谷關(guān)，南有武關(guān)，北有臨晉關(guān)，西南有散關(guān)：秦地居其中，故謂之關(guān)中。注已見前?！钞?dāng)是時(shí)，秦兵強(qiáng)，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guān)；〔言莫有以入關(guān)為利者，蓋畏秦也?！唱?dú)項(xiàng)羽怨秦之殺項(xiàng)梁，奮〔章：乙十一行本“奮”下有“勢(shì)”字；孔本同；張校同?！吃概c沛公西入關(guān)。懷王諸老將皆曰：“項(xiàng)羽為人，慓悍猾賊，〔慓，疾也；悍，勇也；猾，狡也；賊，殘害也。慓，頻妙翻，又匹妙翻。悍，下旦翻，又下罕翻?！硣L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坑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shù)進(jìn)取，前陳王、項(xiàng)梁皆敗，不如更遣長(zhǎng)者，扶義而西，〔師古曰：扶，助也，以義自助也。余謂扶義，猶言杖義也。〕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chéng)得長(zhǎng)者往，無侵暴，宜可下。項(xiàng)羽不可遣；獨(dú)沛公素寬大長(zhǎng)者，可遣。”懷王乃不許項(xiàng)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xiàng)梁散卒以伐秦。
沛公道碭，至陽城與杠里，〔道碭，自碭取道而西也。此據(jù)班書書之。“陽城”，史記作“成陽”。韋昭注曰：在潁川，則是謂陽城也。索隱曰：在濟(jì)陰，則是謂成陽也。杠里，孟康、虔皆以為縣名，而班志無之。余按沛公之兵自碭而攻秦，道成陽與杠里，而后破東郡尉于成武。成陽縣屬濟(jì)陰，成武縣屬山陽。濟(jì)陰，唐為曹州，成武屬焉。若取道潁川之陽城，當(dāng)自此西趨洛、陜，安得復(fù)至成武耶！書成陽為是。杠里之地，蓋在成陽、成武之間。杠，音江。〕攻秦壁，破其二軍。
三年（甲午，前二零七年）
①冬，十月，齊將田都畔田榮，助楚救趙?！矠轫?xiàng)羽封田都張本?！?br />②沛公攻破東郡尉于成武?！睬販缧l(wèi)，置東郡。尉，郡尉也。班志，成武即衛(wèi)楚丘地。括地志：今曹州縣?！?br />③宋義行至安陽，〔師古曰：今相州安陽縣。索隱曰：傅寬傳云“從攻安陽、杠里”，則當(dāng)俱在河南；師古以為相州縣，按此兵猶未渡河，不應(yīng)即至相州安陽。后魏書地形志：己氏有安陽城，后改己氏為楚丘，今宋州楚丘西北四十里有安陽故城是也?！沉羲氖詹贿M(jìn)。項(xiàng)羽曰：“秦圍趙急，宜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yīng)其內(nèi)，破秦軍必矣！”宋義曰：“不然。夫搏牛之蝱，不可以破蟣虱。〔蘇林曰：蝱喻秦，虱喻章邯等，小大不同勢(shì)，欲滅秦當(dāng)先寬邯等也。如淳曰：言本欲以大力伐秦而不可以救趙也。師古曰：搏，擊也；言以手擊牛之背，可以殺其上蝱而不能破虱。今將兵力欲滅秦，不可盡力與邯戰(zhàn)，即未能禽，徒費(fèi)力也。如說近之。搏，音博。蝱，音盲。蟣，居喜翻。虱，音瑟?！辰袂毓ペw，戰(zhàn)勝則兵疲，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补男姓?，擊鼓而行，堂堂之陳也。〕故不如先秦、趙。夫被堅(jiān)執(zhí)銳，義不如公；坐運(yùn)籌策，公不如義。”因下令軍中曰：“有猛如虎，狠如羊，〔狠，何墾翻。此并下三語，指項(xiàng)羽也?！池澣缋?，強(qiáng)不可使者，皆斬之！”
乃遣其子宋襄相齊，身送之至無鹽，〔班志，東平國(guó)有無鹽縣。索隱曰：在今鄆州之東?！筹嬀聘邥?huì)?！矌煿旁唬焊邥?huì)者，大會(huì)也?！程旌?，大雨，士卒凍饑。項(xiàng)羽曰：“將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半菽，〔菽，豆也。臣瓚曰：士卒食蔬菜，以菽雜半之。〕軍無見糧，〔言軍無見在之糧。見，賢遍翻。〕乃飲酒高會(huì)。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強(qiáng)，攻新造之趙，其勢(shì)必舉。趙舉秦強(qiáng)，何敝之承！且國(guó)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掃境內(nèi)而專屬于將軍，〔屬，之欲翻；下道屬同?！硣?guó)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也！”〔徇其私，謂身送其子相齊也?！?br />十一月，項(xiàng)羽晨朝上將軍宋義，〔朝，宜遙翻?！臣雌鋷ぶ袛厮瘟x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籍誅之！”當(dāng)是時(shí)，諸將皆懾服，莫敢枝梧，〔如淳曰：枝梧，猶枝捍也。臣瓚曰：小柱為枝，邪柱為梧，今屋極邪柱也。〕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蹦讼嗯c共立羽為假上將軍。〔以未得懷王之命，故且為假?！呈谷俗匪瘟x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bào)命于懷王。懷王因使羽為上將軍。
④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遇剛武侯，〔應(yīng)劭曰：剛武侯，楚懷王將。功臣表：“棘蒲剛侯陳武”，武，一姓柴，宜為“剛侯武”，魏將也。孟康曰：功臣表：“以將軍起薛，至霸上，入漢中”，非懷王將，又非魏將，例未有稱謚者。師古曰：史失其姓名，惟識(shí)其爵號(hào)，不知誰也。不當(dāng)改“剛武侯”為“剛侯武”；應(yīng)說非也?！硦Z其軍四千余人，并之；與魏將皇欣、武滿軍合攻秦軍，破之?！不剩找?。左傳，鄭有大夫皇頡。〕
⑤故齊王建孫安下濟(jì)北，〔濟(jì)水以北之地，聊城、博陽諸城是也?！硰捻?xiàng)羽救趙。〔為項(xiàng)羽王田安張本。〕
⑥章邯筑甬道屬河，餉王離?！部?jǐn)吵浼Z運(yùn)，故夾筑垣墻以通餉道。屬，之欲翻。餉，式亮翻?！惩蹼x兵食多，急攻巨鹿。巨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shù)使人召前陳余?！舱偾罢?，召陳余使前救巨鹿也?！酬愑喽缺?，不敵秦，不敢前。〔度，徒洛翻；下同?！硵?shù)月，張耳大怒，怨陳余，使張黡、陳澤往讓陳余曰：〔史記正義：澤，音釋。〕“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shù)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為死！〔相為，于偽翻；下欲為同?！称埍匦牛桓扒剀娋闼?；且有十一二相全。”〔言十分之中冀有一二分得以勝秦而相保全也?！酬愑嘣唬骸拔岫惹敖K不能救趙，徒盡亡軍?！捕?，徒洛翻?！城矣嗨圆痪闼?，欲為趙王、張君報(bào)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餓虎，何益！”張黡、陳澤要以俱死。余乃使黡、澤將五千人先嘗秦軍，〔嘗，試也?！持?，皆沒。當(dāng)是時(shí)，齊師、燕師皆來救趙，張敖亦北收代兵，得萬余人，來，〔張敖，耳之子也?！辰员谟嗯?，未敢擊秦。
項(xiàng)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guó)，乃遣當(dāng)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巨鹿。戰(zhàn)少利，〔言其戰(zhàn)略有利也。〕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陳余復(fù)請(qǐng)兵?！矎?fù)，扶又翻?！稠?xiàng)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于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zhàn)，大破之；章邯引兵卻。諸侯兵乃敢進(jìn)擊秦軍，遂殺蘇角，虜王離；涉閑不降，自燒殺。〔涉，姓也閑，名也。〕當(dāng)是時(shí)，楚兵冠諸侯；〔冠，古玩翻?！耻娋染蘼拐呤啾?，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侯將〔章：十二行本“將”下有“皆”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硰纳媳谟^。楚戰(zhàn)士無不一當(dāng)十，呼聲動(dòng)天地，〔將，即亮翻。呼，火故翻?！持T侯軍無不人人惴恐?！层?，之睡翻?！秤谑且哑魄剀?，項(xiàng)羽召見諸侯將；諸侯將入轅門，〔張晏曰：軍行，以車為陳，轅相向?yàn)殚T。師古曰：周禮掌舍：王行則設(shè)車宮、轅門。杜佑曰：昂車，以其轅表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xiàng)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
于是趙王歇及張耳乃得出巨鹿城謝諸侯。張耳與陳余相見，責(zé)讓陳余以不肯救趙；及問張黡、陳澤所在，疑陳余殺之，數(shù)以問余?！矓?shù)，所角翻?！秤嗯唬骸安灰饩忌钜玻　餐?，怨望也，又責(zé)望也。爾雅翼曰：怨者必望，故以望為怨，“不意君之望臣深”是也?！池M以臣為重去將印哉？”〔重，難也；言豈以去將印為難也。豈，疑辭。重，如字?！衬嗣摻庥【R，推與張耳；〔推，通回翻?！硰埗嚆挡皇堋ｊ愑嗥鹑鐜??？陀姓f張耳曰：“臣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索隱曰：此辭出國(guó)語。〕今陳將軍與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陳余還，亦望張耳不讓，遂趨出，獨(dú)與麾下所善數(shù)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矠閺埗㈥愑嘞喙埍?。〕趙王歇還信都。
春，二月，沛公北擊昌邑，〔班志，昌邑縣屬山陽郡。括地志曰：曹州成武縣東北三十二里有梁丘故城，是也。賢曰：昌邑故城，在兗州金鄉(xiāng)縣西北?！秤雠碓?；彭越以其兵從沛公?！残兆V：彭姓，大彭之后?！吃?，昌邑人，常漁巨野澤中，為群盜。〔班志：山陽郡巨野縣有大野澤。巨野縣，唐屬鄆州?！酬悇佟㈨?xiàng)梁之起，澤間少年相聚百余人，往從彭越曰：“請(qǐng)仲為長(zhǎng)。”〔彭越，字仲。長(zhǎng)，知兩翻；下同。〕越謝曰：“臣不愿也。”少年強(qiáng)請(qǐng)，乃許；〔強(qiáng)，其兩翻?！撑c期旦日日出會(huì)，〔索隱曰：旦日，謂明日之朝日出時(shí)也?！澈笃谡邤?。旦日日出，十余人后，后者至日中。于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qiáng)以為長(zhǎng)。今期而多后，不可盡誅，誅最后者一人?！绷钚ｉL(zhǎng)斬之?！残ｉL(zhǎng)，一校之長(zhǎng)?！辰孕υ唬骸昂沃劣凇舱拢菏斜緹o“于”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是！請(qǐng)后不敢?！庇谑窃揭蝗藬刂?，設(shè)壇祭，令徒屬，〔章：乙十一行本重“徒屬”二字。〕皆大驚，莫敢仰視。乃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余人，遂助沛公攻昌邑。
昌邑禾下，沛公引兵西過高陽。〔文穎曰：高陽，聚邑名，屬陳留圉縣。臣瓚曰：陳留傳：高陽在雍丘西南。水經(jīng)注：睢水首受陳留浚儀浪蕩水，東逕高陽故亭北。〕高陽人酈食其，家貧落魄，〔酈，音歷；姓譜：黃帝之支孫封于酈，后以為氏。食其，音異基。鄭氏曰：魄，音薄。應(yīng)劭曰：落魄，志行衰薄之貌。師古曰：落魄，失業(yè)無次也。〕為里監(jiān)間。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里中人，食其見，謂曰：“諸侯將過高陽者數(shù)十人，吾問其將皆握齪，好苛禮，〔握齪，急促貌?？?，細(xì)也。齪，初角翻?！匙杂?，不能聽大度之言。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易，以豉翻?！炒苏嫖崴笍挠?，莫為我先。〔索隱曰：先，謂先容，言無人為我作紹介也?！橙粢娕婀?，〔若，汝也?！持^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余，長(zhǎng)八尺，人皆謂之狂生。生自謂“我非狂生”。』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客冠，古玩翻。〕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溲，所由翻。溺，乃吊翻。溲，即溺也?！撑c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贬B生曰：“第言之?！薄驳?，但也。〕騎士從容言，如酈生所誡者?！矎?，千容翻?！?br />沛公至高陽傳舍，〔師古曰：傳置之舍，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后人復(fù)來，轉(zhuǎn)相傳也。傳，張戀翻。〕使人召酈生至入謁。沛公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倨，與踞同。洗，先典翻。樂彥曰：床邊曰倨。〕酈生入，則長(zhǎng)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天下同共〔章：十二行本無“共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晨嗲鼐靡?，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酈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倨見長(zhǎng)者！”于是沛公輟洗，起，攝衣，〔史記正義曰：攝，斂著也。余謂攝衣，起而持其衣也?！逞俞B生上坐，謝之。酈生因言六國(guó)從橫時(shí)。沛公喜，賜酈生食，問曰：“計(jì)將安出？”酈生曰：“足下起糾合之眾，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qiáng)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蔡剑履戏??！撤蜿惲?，天下之沖，四通五達(dá)之郊也；〔如淳曰：四面往來通之，并數(shù)中史為五達(dá)也。臣瓚曰：四通五達(dá)，言無險(xiǎn)阻?！辰衿涑侵杏侄喾e粟。臣善其令，請(qǐng)得使之令下足下；〔令下之令，力丁翻，使也。下，降也?！臣床宦?，足下引兵攻之，臣為內(nèi)應(yīng)。”于是遣酈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hào)酈食其為廣野君。酈生言其弟商。時(shí)商聚少年得四千人，來屬沛公，沛公以為將，將陳留兵以從。酈生常為說客，使諸侯。
⑦三月，沛公攻開封，未拔；〔班志，開封縣屬河南郡。宋白曰：今縣南五十里開封古城，是漢理所?！澄髋c秦將楊熊會(huì)戰(zhàn)白馬，又戰(zhàn)曲遇東，〔后漢志，河南中牟縣有曲遇聚。蘇林曰：曲，音齲。遇，音颙。師古曰：齲，音丘羽翻。〕大破之。楊熊走之榮陽，二世使使者斬之以徇。
夏，四月，沛公南攻潁川，屠之?！矟}川郡治陽翟?！骋驈埩迹炻皂n地?！参姆f曰：河南新鄭南至潁川，皆韓地也。張良家世相韓，故因之。〕時(shí)趙別將司馬昂方欲渡河入關(guān)，沛公乃北攻平陰，〔班志，平陰縣屬河南郡。史記正義曰：今河陰是?！辰^河津南，戰(zhàn)洛陽東。軍不利，南出轘轅，〔后漢志：河南緱氏縣有轘轅關(guān)。臣瓚曰：險(xiǎn)道名也，在緱氏縣東南。索隱曰：轘轅為九十二曲，是險(xiǎn)道也。轘，音環(huán)?！硰埩家鴱呐婀慌婀铐n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
六月，與南陽守齮戰(zhàn)犨東，破之，〔齮，魚豈翻。班志，犨縣屬南陽郡。水經(jīng)注：滍水出魯陽縣西，逕犨縣故城北。犨，昌牛翻?！陈阅详柨?；南陽守走保城，守宛。〔宛，南陽郡治所。括地志曰：宛故城，在宛大城之南隅，其西南有二面是。師古曰：宛，于元翻?！撑婀^宛，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guān)，秦兵尚眾，距險(xiǎn)；〔依險(xiǎn)以距敵也?！辰癫幌峦?，宛從后擊，強(qiáng)秦在前，此危道也！”于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偃旗幟，〔旗，旗之屬。幟，即慓也。或曰：旗幟，總稱。幟，昌志翻?！尺t明，圍宛城三匝?！参姆f曰：遲，未也，天未明之頃已圍其城矣。師古曰：文說得其大意耳。此言圍城事畢，然后天明。明遲于事，故曰遲明；變?yōu)槿ヂ?，音丈二翻?！衬详柺赜詣q，其舍人陳恢曰：“死未晚也?！蹦擞獬且娕婀唬骸俺悸勛阆录s先入咸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郡縣連城數(shù)十，其吏民自以為降必死，故皆堅(jiān)守乘城。今足下盡日止〔章：十二行本“止”作“上”；乙十一行本同。〕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后。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后有強(qiáng)宛之患。為足下計(jì)，草若約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爭(zhēng)開門而待足下，足下通行無所累?！薄怖?，力瑞翻?！撑婀唬骸吧疲　鼻?，七月，南陽守齮降，封為殷侯；封陳恢千戶。
引兵西，無不下者。至丹水，〔班志，丹水縣屬弘農(nóng)郡。括地志曰：故丹城，在鄧州內(nèi)鄉(xiāng)縣西南百二十里，南去丹水二百步。汲冢紀(jì)年曰：后稷放帝子丹朱于丹水。輿地志云：即秦時(shí)丹水縣?！掣呶浜铞w、襄侯王陵降?！馋w，音魚鰓之鰓，先才翻；人名也，史失其姓。韋昭曰：漢封王陵為安國(guó)侯。陵初起兵在南陽，南陽有穰縣，疑“襄”當(dāng)為“穰”，而無“禾”，字省耳。臣瓚曰：時(shí)韓成封穰侯。江夏有襄，是陵所封也。師古曰：王陵亦非安國(guó)者；韋昭改“襄”為“穰”，蓋亦穿鑿。索隱曰：王陵封安國(guó)侯，是定天下為丞相時(shí)封耳；此言襄侯，當(dāng)如臣瓚解，蓋初封江夏之襄也?！尺€攻胡陽，遇番君別將梅鋗，〔姓譜：梅本自子姓，殷有梅伯，為紂所醢?！撑c偕攻析、酈，皆降?！舶嘀?，南陽郡有湖陽縣，故廖國(guó)。析縣屬弘農(nóng)郡，本楚之白羽也。酈縣屬南陽郡。師古曰：析，今內(nèi)鄉(xiāng)縣；酈，今菊潭縣。鋗，呼玄翻。析，先歷翻。酈，直益翻，又郎益翻。廖，力救翻。〕所過亡得鹵掠，〔亡，古毋、無二字通。鹵，與虜同?！城孛窠韵?。
⑧王離軍既沒，章邯軍棘原，項(xiàng)羽軍漳南，〔括地志：濁漳水一名漳水，今俗名柳河，在邢州平鄉(xiāng)縣南。〕相持未戰(zhàn)。秦軍數(shù)卻，〔數(shù)，所角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zhǎng)史欣請(qǐng)事；至咸陽，留司馬門〔師古曰：凡言司馬門者，宮垣之內(nèi)，兵衛(wèi)所在，四面皆有司馬主武事；總言之，外門為司馬門?！橙眨w高不見，有不信之心。長(zhǎng)史欣恐，還走其軍，〔走，音奏。〕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bào)曰：“趙高用事于中，下無可為者。今戰(zhàn)能勝，高必疾妒吾功；不能勝，不免于死。愿將軍孰計(jì)之！”〔孰，古熟字通；后以義推?！?br />陳余亦遺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南征鄢郢，北坑馬服，攻城略地，不可勝計(jì)，而竟賜死。〔馬服，謂趙括也。白起事，并見五卷赧王紀(jì)。遺，于季翻。勝，音升?！趁商駷榍貙?，北逐戎人，開榆中地?cái)?shù)千里，竟斬陽周?！彩乱娚暇硎蓟始o(jì)?！澈握?？功多，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以十萬數(shù)；而諸侯并起滋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zé)，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夫?qū)④娋油饩?，多?nèi)郄，〔塞，悉則翻。更，工衡翻。郄，讀曰隙。〕有功亦誅，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nèi)不能直諫，外為亡國(guó)將，孤特獨(dú)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從，子容翻?！臣s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稱孤！此孰與身伏鈇質(zhì)，妻子為戮乎？”〔何休曰：伏鈇質(zhì)，要斬之罪。崔浩曰：質(zhì)，斬人椹也。師古曰：質(zhì)，謂鍖也。古者斬人，加于鍖上而斫之。鈇，音夫，又匪父翻?！?br />章邯狐疑，〔狐性多疑，每渡河，聽冰，且聽且渡；故以喻人之懷疑不決者。〕陰使候始成使項(xiàng)羽，〔鄭氏曰：候，軍候也。始，姓也；成，名也?！秤s。約未成，項(xiàng)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渡三戶，〔服虔曰：三戶，漳水津也。孟康曰：在鄴西三十里。水經(jīng)注曰：漳水東逕三戶峽，為三戶津。括地志：三戶津，在相州滏陽縣界?！耻娬哪?，與秦軍戰(zhàn)，再破之。項(xiàng)羽悉引兵擊秦軍污水上，〔水經(jīng)注：污水出武安山東南，逕污城北入漳?？?guó)志：鄴縣有污城。師古曰：污水在鄴西南。史記正義曰：污水源出懷州河內(nèi)縣太行山。又云：故邘城在河內(nèi)縣西北二十七里，古邘國(guó)地也。余據(jù)此時(shí)章邯與項(xiàng)羽相持于邢、相之間，正義以為河內(nèi)污水，非也。污，音于?！炒笃浦?。章邯使人見項(xiàng)羽，欲約。項(xiàng)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避娎艚栽唬骸吧?！”項(xiàng)羽乃與期洹水南殷虛上。〔應(yīng)劭曰：洹水在湯陰界。殷虛，故殷都也。臣瓚曰：洹水在今安陽縣北，去朝歌殷都一百五十里，然則此殷虛非朝歌也。汲冢古文曰：昔殷盤庚遷于北冢，曰殷虛，南去鄴三十里。是舊殷乎！然則朝歌非盤庚所遷者。索隱曰：按釋例，洹水出汲郡林盧縣，東北至長(zhǎng)樂入清水，是也。汲冢古文曰：盤庚自奄遷于北冢，日殷虛，南去鄴三十里。是殷虛舊地名號(hào)北冢也。宋白曰：相州安陽縣，其地即紂之都。戰(zhàn)國(guó)策云：紂聚兵百萬，左飲淇水竭，右飲洹水不流。按邑地在淇、洹二水之間，本殷墟；所謂北冢，即此地。七國(guó)時(shí)為魏寧新中邑。史記曰：秦昭襄王拔魏寧新中邑，更名安陽。虛，讀與墟字同?！骋衙?，章邯見項(xiàng)羽而流涕，為言趙高。項(xiàng)羽乃立章邯為雍王，〔為言之為，于偽翻。雍，于用翻?！持贸娭?；使長(zhǎng)史欣為上將軍，將秦軍為前行。〔行，戶剛翻?！?br />⑨瑕丘申陽下河南，引兵從項(xiàng)羽?！卜唬鸿η?，縣名；申，姓；陽，名也。班志，山陽郡有瑕丘縣。瑕，音遐。河南，即漢河南郡地。姓譜：四岳之后封于申，周有申伯。左傳，齊有申鮮虞，楚有申叔。〕
⑩初，中丞相趙高〔史記，李斯既死，二世拜趙高為中丞相，蓋以其宦人，得入禁中?！秤麑Ｇ貦?quán)，恐群臣不聽，乃先設(shè)驗(yàn)，持鹿獻(xiàn)于二世曰：“馬也?！倍佬υ唬骸柏┫嗾`邪，謂鹿為馬？”問左右，〔章：十二行本重“左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郴蚰蜓择R以阿順趙高，或言鹿者。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中，竹仲翻?！澈笕撼冀晕犯撸已云溥^。
高前數(shù)言“關(guān)東盜無能為也”；及項(xiàng)羽虜王離等，而章邯等軍數(shù)敗，〔數(shù)，所角翻。〕上書請(qǐng)益助。自關(guān)以東，大抵盡畔秦吏，應(yīng)諸侯；諸侯咸率其眾西鄉(xiāng)?！侧l(xiāng)，讀曰向?！嘲嗽?，沛公將數(shù)萬攻武關(guān)，屠之。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
二世夢(mèng)白虎嚙其左驂馬，殺之，〔以馬駕車夾轅曰服，兩旁曰驂。驂，七含翻?！承牟粯?，〔樂，音洛?！彻謫栒?jí)?。〔周禮：春官之屬有占?jí)?，掌其歲時(shí)，觀天地之會(huì)，辨陰陽之氣，以日、月、星、辰占六夢(mèng)之吉兇：一曰正夢(mèng)，二曰噩夢(mèng)，三曰思?jí)?，四曰寤?mèng)，五曰喜夢(mèng)，六曰懼夢(mèng)。〕卜曰：“涇水為祟?！薄菜睿m遂翻，人禍也，鬼厲也?！扯滥她S于望夷宮，〔張晏曰：望夷宮在長(zhǎng)陵西北，長(zhǎng)平觀道東故亭處是也；臨涇水作之，以望北夷。括地志曰：在雍州咸陽縣東南八里。〕欲祠涇水，沈四白馬?！采?，持林翻?！呈故关?zé)襄高以盜賊事。高懼，乃陰與其婿咸陽令閻樂〔姓譜：太伯曾孫仲奕封于閻鄉(xiāng)。又曰：唐叔虞之后，晉成公子懿食采于閻。左傳，齊有閻職，晉有閻嘉?！臣暗苴w成謀曰：“上不聽諫；今事急，欲歸禍于吾。欲易置上，更立子?jì)?。子?jì)肴蕛€，百姓皆載其言?！蹦耸估芍辛钇蜑閮?nèi)應(yīng)，詐為有大賊，令樂召吏發(fā)卒追，劫樂母置高舍。遣樂將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宮殿門，縛衛(wèi)令仆射，曰：〔衛(wèi)尉掌宮門屯兵，其屬有衛(wèi)士令。秦官自侍中、尚書、博士、郎及軍屯吏騶、永巷皆有仆射，取其領(lǐng)事之號(hào)?！场百\入此，何不止？”衛(wèi)令曰：“周廬設(shè)卒甚謹(jǐn)，〔胡廣曰：周廬者，衛(wèi)士于周垣內(nèi)為區(qū)廬。師古曰：區(qū)廬者，今之仗宿屋。薛綜曰：士傅宮外，內(nèi)為廬舍，晝則巡行非常，夜則警備不虞?！嘲驳觅\，敢入宮！”樂遂斬衛(wèi)令，直將吏入，行射郎、宦者。〔射，而亦翻。郎屬郎中令，宦者屬少府?！忱?、宦者大驚，或走，或格；格者輒死，死者數(shù)十人。郎中令與樂俱入，射上幄坐幃。〔三禮圖曰：上下四旁悉周曰幄。幄，乙角翻。幃，羽非翻，單帳也?！扯琅?，召左右；左右皆惶擾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內(nèi)，謂曰：“公何不早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誅，安得至今！”閻樂前即二世，〔即，就也?！硵?shù)曰：“足下驕恣，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為計(jì)！”二世曰：“丞相可得見否？”樂曰：“不可！”二世曰：“吾愿得一郡為王。”弗許。又曰：“愿為萬戶侯?！备ピS。曰：“愿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遍悩吩唬骸俺际苊谪┫?，為天下誅足下；〔為，不偽翻?！匙阆码m多言，臣不敢報(bào)！”麾其兵進(jìn)。二世自殺。閻樂歸報(bào)趙高。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世之狀，曰：“秦故王國(guó)；始皇君天下，故稱帝。今六國(guó)復(fù)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為帝，不可；宜〔章：十二行本“宜”下有“為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橙绻?，便?！蹦肆⒆?jì)霝榍赝?。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惨舜涸吩诙趴h南，漢起宜春觀于此地。〕
九月，趙高令子?jì)臊S戒，〔章：十二行本無“戒”字；乙十一行本同?！钞?dāng)廟見，受玉璽；〔玉璽，即以卞和玉所刻傳國(guó)璽。見，賢遍翻?！除S五日。子?jì)肱c其子二人謀曰：“丞相高殺二世望夷宮，死群臣誅之，乃詐〔章：十二行本“詐”作“詳”；孔本同。乙十一行本作“佯”。張校作“徉”?！骋粤x立我。我聞趙高乃與楚約，滅秦宗室而分王關(guān)中。今使我齋、見廟，此欲因廟中殺我。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备呤谷苏?qǐng)子?jì)霐?shù)輩，子?jì)氩恍?。高果自往，曰：“宗廟重事，王奈何不行？”子?jì)胨齑虤⒏哂邶S宮，〔刺，七亦翻?！橙甯呒乙葬摺?br />遣將兵距峣關(guān)，〔應(yīng)劭曰：峣山之關(guān)。李奇曰：在上洛北，藍(lán)田南，武關(guān)之西。土地記：峣關(guān)，地名；峣柳道通荊州。晉地道記曰：峣關(guān)當(dāng)上洛西北。峣，音堯。〕沛公欲擊之。張良曰：“秦兵尚強(qiáng)，未可輕。愿先遣人益張旗幟于山上為疑兵，使酈食其、陸賈往說秦將，啖以利?！薄矌煿旁唬亨⒄撸緸槭赤⒍?，音徒敢翻；以食餧人，令其啖食，音則改變?yōu)橥綖E翻。今言以利誘之，取食為譬?！城貙⒐B和；沛公欲許之。張良曰：“此獨(dú)其將欲叛，恐其士卒不從；不如因其懈怠擊之?！迸婀@峣關(guān)，逾蕢山，〔宋敏求長(zhǎng)安志曰：峣關(guān)即藍(lán)田關(guān)，在縣東南九十里。蕢山在縣東南二十五里。蕢，鄭氏音匱；師古從蘇林音蒯?！硴羟剀?，大破之藍(lán)田南。遂至藍(lán)田，又戰(zhàn)其北，秦兵大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