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神禹以臣紹君，啟王以子繼父，皆當(dāng)中天未遠(yuǎn)盛治之世。然盛炎之余，陰肅所伏。元年丁亥，鈞臺(tái)之會(huì)諸侯。九州之牧與各國之君長皆來朝會(huì)，獨(dú)有扈氏之國君不至。有扈國者，今鳳陽府九嵕地是也。九牧請(qǐng)伐之，啟王曰：“我先王之德，被于四海。其洽于人，何等久遠(yuǎn)！然在涂山之會(huì)，諸侯防風(fēng)氏不至，先王戮之。先王之德自信足以化天下也，故可以戮防風(fēng)。
今寡人之德，不自知，足被天下否?；蛘叩虏蛔愣挛?，未可知也。有扈氏不至，寡人之罪也。乃用兵力，其何以承先王？
寡人將自伐?！?br />
于是增修德政者，三年天下大治。
有扈氏他哪里肯服，仍不奉正朔，不修人紀(jì)，不勤民事，亂綱瀆常，虐民不道。善言化之，不遷禮法，誠之愈甚。九牧萬國同請(qǐng)伐之。是為三年己丑秋月，啟王乃命興六師，以齋車載遷廟之主同行。
師渡盂門，逾梁山，陳于甘之野。乃召六師而誓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共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誓師已畢，發(fā)調(diào)兵將鼓行而西。有扈民飛報(bào)知。有扈氏君曰敖奇。敖奇統(tǒng)猛士六百、頑民九干，驅(qū)毒獸當(dāng)前陣，堅(jiān)車在后。馬披介，人貫甲，奮其兇殘而拒王師。夏王之六師雖共七萬五千人，皆是太平之民，久不曾戰(zhàn)爭。蓋自涿鹿之后，黃帝堯、舜、禹純用德化，征伐罕舉。有苗之征，禹用禺強(qiáng)、唐辰等神將制之，今皆為神去矣。又禹之車法，用奚仲為車正，御無失軌。今奚仲亦已棄世，伯益已老，未嘗從征，皋契、垂均俱薨，獨(dú)有雍州牧與四鄉(xiāng)在師旅督陣。兼之民力不勇，民心非昔，鼓竭而氣不揚(yáng)，令申而志不壯。
當(dāng)日扶風(fēng)氏之國君臺(tái)隃，太昊之后也，將前師；上卿太宰庭兆，皋陶之子也，將前右?guī)?；貳卿少宰子昭明，契之子也，將后左師；貳師少尉蒼連，蒼舒之子，將后右?guī)煛⑼踝耘c雍州牧、后稷之子姬棨璽，將后師。
兩陣成列，敖奇之群驅(qū)毒獸殺進(jìn)。扶風(fēng)氏之民與有扈氏地近，素畏扈之威，又遇這毒獸沖向前來，馬亂又覆，土卒各自四奔，前師敗績。庭兆率左師接戰(zhàn)，猛獸傷其銳將，只得環(huán)車而守。共工桓率右?guī)煀^武擊寇，后貳師相助，與之大戰(zhàn)。自午及酉，彼此互傷，也不能勝他。王乃戒后師堅(jiān)壘，下令命五將按陣勿戰(zhàn)。敖奇之民亦折半，乃引兵還。
共工桓曰：“有扈兵可復(fù)擊也?！?br />
王曰：“不可。吾地非淺，民非寡也。今茲不能勝他，是吾之德薄而教化不善也，何以復(fù)追？”
為子昭明進(jìn)曰：“前師之潰，臺(tái)喻用兵之失律也；士卒之傷，師帥習(xí)練之不善也?！?br />
盍懲二人以警其群？王曰：“吾自燔刑而不瑜于德，致士志不相理信，故取敗也。與諸將何干？”
遂班師，息于蒲之虞都，祀帝舜焉。斂兵戢威戒嚴(yán)，琴瑟不張，鐘鼓不擊。坐不重席，食不二味。尊德而尚功，悔過而哀民。于是六師之兵將感而不怠，敝而益張，個(gè)個(gè)奮勇愿戰(zhàn)。乃復(fù)誓師，分部嚴(yán)行疾驅(qū)而前。
命共工桓曰：“猛獸不怕刀槍，只怕金鼓，你可發(fā)金鼓以驚毒獸?！?br />
命子昭明日：“你可設(shè)旌旗以招為降順之人?！?br />
有扈氏之群，望旗而解。毒獸聞金鼓之聲，莫不反奔躪頑民。頑民猛土大驚，解甲而伏道左，愿投降者三千人。其余忿斗不服者，啟王下令曰：“此不服者，皆惡民也，眾擊殺之。”
遂滅有扈之國，散其所降之人，擒敖奇以歸。乃告成功于先王禹之廟。
四年庚寅，立五廟，大褅黃帝，郊天祀鯀。下了一個(gè)筮，筮得吉。命秩宗之官、益之長子曰：“大廉祭九鼎于昆吾之溪?！蹦诉w之于陽翟，陽翟即今之禹州鈞臺(tái)在焉，蓋四方之中也。
啟王以便四方諸侯朝會(huì)，遂定都焉。乃采玉于荊山，復(fù)見鳳凰，因起鳳凰之臺(tái)，今址猶在。遂至箕山之陽，以享伯益。封泰室之山而禪少室，中原千百國諸皆來述職。東封泰山。觀天下民風(fēng)，采民間謠歌。享青、兗二州之牧，朝東方之諸侯，行賞罰。
事畢，遂南巡徐、楊，渡湘水，駐蒼梧之山，祀帝舜于其陽，祀商均于其陰。蒼梧之中，有不庭之山，有淵四方，北旁名少和之淵，南旁名從淵，帝舜沐浴的所在。
話說兩頭。當(dāng)時(shí)巴村里人為小忿相爭，兩人聞得啟王至，乃聚訟請(qǐng)斷于王。王命士師孟涂往聽之，孟涂心上打想，我不曉得他兩人哪個(gè)勝，哪個(gè)負(fù)，只見其衣血便即執(zhí)之。巴人驚服，遂封孟涂丹陽之丹山，是為司神。
王至大荒西南，聞得天衢上有穆穆之音。有一天人下降，以聞?dòng)谕?，王上之三嬪焉。天人發(fā)音于天穆之野，為九辨九歌。
王遂張樂，歌九辨九歌而為九招，同于舜韶。遂返岷山，逾荊山，祀大華于大樂之野。騎九代馬，乘三層兩龍?jiān)粕w，左手操羽幢，右手操玉環(huán)，佩玉璜，在太運(yùn)山北。
是時(shí)有禱機(jī)之子武觀，乘王南狩，他便作亂于西。王識(shí)他作亂，命共工桓擒之。武觀與共工桓斗上半日，共工桓賣弄一個(gè)槍法，敗陣而走。武觀趕來，被共工桓回身擒之。捉見啟王，王命放之于西河。武觀心懷不忿，煽惑西河之民以叛。王命卿士彭伯壽率師討之，武觀率西河民與伯壽戰(zhàn)于西河之北。伯壽力大萬重，武觀大駭，撥馬奔走。伯壽追而擒之，乃歸命。遂不封，使之治途，令戒城往來，不使留。
王乃歸陽翟，會(huì)北方之諸侯。遂封恒山，玄王立牝，告成功焉。是時(shí)，天不愆地不變。雨暢時(shí)，若水旱，不知五谷蕃盛，民生日遂。庶政無苛，訟獄易理。用是，君安于上，士和于朝，民嬉于野，真好個(gè)承平天下，還是虞夏初際太平景象。卻由啟王一念時(shí)時(shí)敬謹(jǐn)，清心寡欲，不好淫酗，故天下宴如。世界若長似此也，不消想唐虞矣！豈可得哉？后人鐘伯敬贊曰：黃唐虞夏，心則維同。
一敬承之，是為執(zhí)中。
在天之極，在心之則。
帝以則天，王以協(xié)德。
猗與啟王，象賢之首。
繼體伊何，遽云不又。
是知象賢，難于舉賢。
求賢在人，兩作惟全。
天孤念禹，特龐其祜。
其父枉勞，子將若補(bǔ)。
苦于厥身，樂于后人。
何道之道？千古而仍。
啟王丁亥踐祚，庚寅巡狩天下。凡歷四載，至甲午歲，乃歸告成。明年乙未，遂崩，在位九年。是時(shí)子昭明為大司徒，攝行政事，與天下臣民奉啟王之嗣子太康。為三年喪，召天下諸侯會(huì)葬啟王于箕山之陰。乃以戊戌歲為元年，立太康嗣夏王位。太康之立，始未知政事，盡委之司徒、太宰等官。遂自恬逸，不習(xí)政事。十六年之外，漸為佚樂，又不理政事。司徒等驟諫曰：“主上不理朝事，不治國政，而專于佚樂，敗亡之端也?！?br />
太康不是，懼大臣卿士繩規(guī)苦切。他便設(shè)了一計(jì)，把諸賢善俱遣開去，免他諫諍。乃遣子照明歸國于商，是為有商氏，其地即今之商丘也。遣太宰庭兆歸國于陶，是為有陶氏，其地則今洪洞陶村者是也。遣雍州牧姬棨璽歸國雍州，實(shí)封于邰，后為有周氏，今西安武功縣地是也。遣伯益長子大廉歸國于郟，終養(yǎng)伯益焉。諸老成賢善大半遣去。所留親近者，共工桓為大宰，蒼連為太尉，益之次子若木為少宰，而以啟王所獲西河之叛臣武觀為少尉?；覆粫灾蔚?，連無大節(jié)，若木僅守?zé)o術(shù)，亦不親幸。而武觀巧佞梟鷲的人，只一味順從太康縱欲，全無半言道及政事。太康深信聽之，武觀又引用他同心的實(shí)沈之玄孫稔林、卷章之庶支會(huì)孫放窮，與他一路的讒邪在太康左右。
自是太康所為，只有人開導(dǎo)他佚欲，再無半個(gè)諫阻他不是矣。忽思量當(dāng)時(shí)儀狄作酒，我禹王飲而甘之，遂疏去儀狄。我禹王卻不會(huì)受用。乃復(fù)召儀狄之子迷陽作酒。命稔林選國中女，增了許多妃嬪，至于五十余人。命放窮求天下良犬，養(yǎng)善搏雀的鷹鸇?？料旅裨鲋民R匹、飾兵革、具旌旗、文章。太康謂侍臣道：“我于今一日改俱已完備，可以快樂飲酒了。”
共工桓道：“太平無事，正好快樂。”
太康遂與共工桓等酣飲于別宮下，罕得窺其面。時(shí)當(dāng)十二年戊戌歲、元月元日，設(shè)起大宴。命迷陽司宴，道：“你的想是好過儀狄手上的，才恁的好味，若我禹王在，今吃了你這酒，也是喜歡的?！?br />
于是太康自與共工桓、蒼連、武觀、稔林、放窮等互相勸酬也。不論君臣之節(jié)，也不識(shí)觥籌之?dāng)?shù)，只是痛飲不休。共工桓等吃得耳熱面赤，各個(gè)酗酒，俱只是贊揚(yáng)太康圣神有道。若木在坐，獨(dú)默然無言。武觀諷若木曰：“今我王神圣如此，與群臣會(huì)合，相得如此，爾獨(dú)無一言贊稱，是何道理？”
若木從容答曰：“我聞先王設(shè)鼗鋒，命士傳言，庶人謗，未聞圣人欲人贊稱也。依汝此言，將以我王為無道乎？”
武觀含怒曰：“然則汝以為無道乎？”
若木無可言，遂引去不復(fù)與眾同飲。
大康等嬉樂無厭，國事盡廢。天下諸侯來朝者，俱不理。
百姓來訟獄者，積簡成山也不問。又命放窮司女訪得扶風(fēng)氏之女，最善歌舞，遂選扶風(fēng)氏之女曳鸞為歌。長歌細(xì)聲以侑酒，夜則相攜宿了別宮。二月將半，九州牧擊鼓陳事，乃一出朝，便發(fā)放天下諸侯歸。乃命武觀問訟獄，皆以好惡妄斷。民間有一人孤行，被二人劫去財(cái)物。武觀謂不合孤行，而重罰其一人。
市民有凌大楚之流人者，武觀謂流人不合遠(yuǎn)來擾亂此地。民有買酒不與貨賣酒人厲之者，武觀謂賣酒人不合責(zé)貨而吝酒。民有少年私通鄰人之大婦者，武觀謂少年通大婦正合大婦愛，不合不欲，重責(zé)婦家。民有父與弟斗而助父責(zé)其弟者，武觀謂不合助惡，反抵罪。是非斷案俱如此煩，而無一人不罰。富的罰出車馬、金帛、子女，貧者罰出力役，工作不止。夏民大怨。
太康又不以宮中為樂，乃命放窮齊車馬犬鷹，整六師大畋于冀之野。召有窮國之君后羿，這羿不是唐堯時(shí)之羿，因如羿善射，故名之曰后羿，會(huì)獵于管涔之山。羿為人神勇奇技，生得身長丈五，一手舉千斤，射發(fā)無不中。太康見他有這手段，大喜。召使后羿扈從還都，待后羿甚厚。后羿見太康終日飲酒，不理政事，與其臣下道：“王上待我恩擢不次，我蒙厚恩，思有以報(bào)君王。今君王聽彼好佞，全不以天下為念，異日身危國亡，天下人也道我后羿共是一個(gè)諂媚之邁。我后羿卻也是個(gè)大丈夫，做事也要出人頭地，使天下人懼仰，豈同他一輩小人行徑？不如私自逃往別方，不回有窮國，免他來尋。過了幾年，看他如何？然后輔他成個(gè)好人主，豈不為妙？”
乃躍平朔國四耳神馬，游于三島。見兩三個(gè)龐眉人在島上弈棋，羿問之曰：“吾島上辟谷人也，今日相逢實(shí)有夙緣?！?br />
羿不知其為仙，求食焉。龐眉人以仙棗啖之，經(jīng)歲不饑。遂潛行弱水，水不溺。
后羿思：“弱水一根頭發(fā)也載不起，如何我游泳自在？必是仙棗所致?！?br />
遂游十洲，至三苗國東，到不死國。于圓丘不死樹上采得不死之藥，以歸。這不死藥不是后羿自曉得去采它，在玉山得遇西王母，西王母教他不死國有這不死葉。又東海中有祖州山之不死草，故羿采得之。往返凡行一十三萬余里，經(jīng)二王而后歸夏都。
當(dāng)時(shí)太康命人至有窮召后羿，俱說他游于海外去了。大康以羿周年不歸，消息杳然，是必死了。命其五臣?xì)w有窮氏之國，輔羿子以待封。忽于十五年丙申之九月得羿歸，太康大喜，問以海外之事。加封羿為冀州牧，賜彤弓素增，得專征伐，使輔國政。君臣正好相得，不意重?zé)熢诙矗绎L(fēng)能進(jìn)。只為太康原寵的是武觀，那奸諛小人見了后羿得寵，使生妒忌，日夜向太康身旁閑言冷語，譖后羿。言后羿自道他才藝功能天下第一，神圣之人如何不作天子？太康遂怒奪羿權(quán)職，放之歸有窮國，道：“汝要作天子的人，豈是我的臣下？”
羿不知因甚事放他歸有窮國。失志辭朝，快怏命車北行。甫經(jīng)綿山，武觀又謀使共工桓等追殺之。羿大怒，射殺前驅(qū)一將，棄車乘四耳神馬飛奔?xì)w國。羿之臣子有窮子淮、武羅伯等迎至管涔山，歸有窮之國，當(dāng)山西句注山下，羿憤怒欲殺武觀諸人。武羅伯曰：“吾聞?dòng)刑煜轮抡撸苋烫煜轮?，具天下之大才者，?jīng)天下之大難。
而后功成而名益彰。今君不欲忍難，將不欲成功乎？臣向在夏國，已知君不容于朝矣。況武觀為人內(nèi)險(xiǎn)而外邪，危夏國者，必此人也。然夏國，夫滅彼必先亡邪，固不可久也。今君之年，福方盛，宜修德以待時(shí)，乃與武觀一匹夫爭而自棄其無涯之業(yè)乎？”
羿納其言曰：“子言良是也。”
乃忍忿自修吁國，北方諸侯皆賢之。
且說這太康既屏后羿，自居國中。三年又起高樓，造畫堂、增修宮院，日以土木勞民力，民愈怨厭。妃嬪日舊，重命稔林選之，卿士庶人家嬌幼良女以充幸御，卿士皆怨。又逼收舊臣奚仲之子、吉尤之女以為婢，而故家抱恨。武觀查得有窮后羿新得戎女嫦娥，色絕天下，他去奏知太康道：“必得嫦娥，天下子女不足道也?！?br />
太康大悅，封后羿幽州之地，而求嫦娥。
羿不肯，武羅伯等勸之曰：“麗人者，國之賊也；專寵者，家之賊也；縱欲者，身之賊也。失三賊而得幽州，何慮而不為？”羿性剛，頗能割愛，遂受地而遺嫦娥。嫦娥性巧而貞，好凈潔，內(nèi)惡太康之鳩拙，外懼后羿之得地。心中道：“我后羿貪地忘情，不如驀地里去?！?br />
竊羿不死之藥，不饑之珠而逃。藥與珠既竊過手了，遂借應(yīng)龍之馬，駕羿車至半路，忽然體健身輕，乃釋車乘馬飛行而南走萬余里，過蒼梧之山，祀于帝舜之妃。遇一婦人，人身豹尾，曰：“我教羿采不死之藥，正助汝今日成仙之資?！?br />
嫦娥拜問老媽何名？曰：“吾西王母也?！?br />
遂去。乃奔大荒之南，日月之山。山有二巖焉，日巖多暖，月巖多涼。嫦娥性喜清涼，心愛這個(gè)所在，著實(shí)幽雅。我今已不須飲食，不如在此終身，乃構(gòu)石為官于月巖而居之。旁有大娑婆樹，有玉兔，不知此便是月宮。遂為月宮之神。
太康既不得嫦娥，武觀又譖言，此乃后羿之計(jì)，太康遂遣使奪羿幽州之封。后羿怒激，欲與兵攻太康。武羅伯等力諫曰：“夫大舟不驚千鈞，乃能行江海；深淵不溢驟雨，乃能經(jīng)久旱。
今人君一命之乘，而臣遽怒焉，何以成天下之器乎？”
羿勉強(qiáng)而止。太康又居二年，每出獵于綿山、紫金山等地，不為快意，復(fù)欲召后羿出游海外，左右力阻而止。又遍派士民出具車馬，士民不能給則罪，眾怨愈深。放窮乃導(dǎo)太康六師南游，貴戚舊臣諫，不聽。
初太康之弟，啟王之庶子五人，曰仲康、曰叔成、曰季升、曰少閼、曰少容，五子皆賢。啟王不能奪嫡，不敢愛也。群臣輔政者，亦不超舉而立仲康，以底于敗。當(dāng)太康之五年，老臣去國，五子苦諫太康。太康惡其不便已也，分封仲康、叔成于衛(wèi)。后十年中，三子在內(nèi)者屢諫太康之過，太康怒之，皆依仲康、叔成而居。五子遂奉其母俱在衛(wèi)地，久無由見太康。聞太康南游，遂俱至于河，朝太康，諫以歸國修治，無田無荒。太康怒，以為敗福，又悉逐之。遂渡河，召雍、豫二州之諸侯會(huì)，獵于洛水之表，四閱月而不歸。
陽翟之士民謀亂，有窮羿聞之，率其徒眾千余人來定有夏。
有夏之舊臣吉光等家率士民迎羿，遂據(jù)夏都。取武觀及共工桓、蒼連、稔林、放窮、迷陽等之妻子，盡殺之。搜太康之宮中，而殺曳鸞。羿將收太康之宮嬪，而害其宗族親戚。是時(shí)，武羅伯、子崔伯、熊勿須等輔守有窮舊國，未從來。叔龍、賓圍在行，急諫曰：“夏王雖不道，天下未盡離也。其惡未播持，群小惑之耳。今君定其亂而迎之歸，去其左右之奸則可。乃遂淫··其宮閫，害及君親，天下其肯服乎？”
羿然其言。于是率有夏之民迎太康于河，將取武觀諸人，盡殺之，乃歸太康。
時(shí)太康聞變，疾速率師還河，不敢渡。太康命群下，誰能過河觀變者？武觀以讓共工桓曰：“桓可去?！?br />
桓讓蒼連日：“連可去?！?br />
人人相讓，俱不肯去。太康乃怒曰：“汝等俱是貪生怕死?！?br />
命拈鬮，蒼連拈鬮，當(dāng)往。乃命蒼連往，蒼連又不肯往，遂殺蒼連。共工桓曰：“王此來，皆武觀、放窮所主也，何不使武觀率前師渡海？使放窮修禮往問羿乎？”
太康從之。武觀憤恨，以拳擊共工桓，傷鼻流血，桓摳武觀左目。太康怒甚，欲殺武觀。武觀不得已，率師渡河，使放窮先問羿師。
羿積忿正滿，恨不速到平諸奸。遂執(zhí)放窮，數(shù)其罪斬為三截，而攻武觀。武觀飛馬而奔，羿追射殺之。取其尸，斧戕為九截，棄之河。遣叔龍渡河迎太康，共工桓等聞武觀等已斬，大懼，奏言不可渡河，恐羿是計(jì)。太康不聽，共工等遂劫太康以西奔。
是時(shí)，衛(wèi)地五子聞變，奉母渡河以從太康。五子親御母，行途之次，發(fā)其哀怨之懷，作為五歌。其一歌曰：皇祖有訓(xùn)：民可近，不可下。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其二歌曰：
訓(xùn)有之：內(nèi)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其三歌曰：
惟披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jì)綱。乃底滅亡。
其四歌曰：
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guān)石和鈞，王府則有?；膲嬝示w，覆宗絕祀。
其五歌曰：
嗚呼曷歸？予懷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郁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弗慎厥德，雖悔可追？
時(shí)太康二十一年戊午歲元月也，五子奉母至于汭水，以待太康。太康西奔，遂還油水，見啟妃與五子，始相持泣下。是時(shí)，從獵之諸侯在豫州者，皆散去，各保境土。太康遂奔雍州，依有邰之姬棨璽，而居夏陽，即今之西安韓城也，背梁山向蒲津，以為都。太康兇，五子之悲歌亦感動(dòng)悔過，放共工桓，而殺迷陽、稔林。內(nèi)用五子，外任姬棨璽。復(fù)召子昭明等為輔，乃得自存棨璽，率西方之諸侯，奉而朝之。既而豫方之諸侯亦來。
又五年之外，東巡而居汴河之間，以會(huì)諸侯，建都城于陽夏，即今之開封府太康縣是也。太康外都九年，而隕于陽夏。
前后在位二十九年，殞年為丙寅。太康無嗣，五子者，執(zhí)兄之喪盡哀，為不得守其社稷，不敢告于諸侯。豫方諸侯多半來會(huì)。
西方雍州牧姬棨璽已薨，其子嗣位有邰之國者，姬叔望亦率西方數(shù)諸侯來會(huì)。遂會(huì)葬太康于睢水之陰，太康既葬，五子營墓旁之郊而居。諸侯子昭明等皆憐五子之賢，有推戴之意矣。但不識(shí)后來竟立何人繼夏國之祀，且聽下文再說。
今寡人之德，不自知，足被天下否?；蛘叩虏蛔愣挛?，未可知也。有扈氏不至，寡人之罪也。乃用兵力，其何以承先王？
寡人將自伐?！?br />
于是增修德政者，三年天下大治。
有扈氏他哪里肯服，仍不奉正朔，不修人紀(jì)，不勤民事，亂綱瀆常，虐民不道。善言化之，不遷禮法，誠之愈甚。九牧萬國同請(qǐng)伐之。是為三年己丑秋月，啟王乃命興六師，以齋車載遷廟之主同行。
師渡盂門，逾梁山，陳于甘之野。乃召六師而誓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共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誓師已畢，發(fā)調(diào)兵將鼓行而西。有扈民飛報(bào)知。有扈氏君曰敖奇。敖奇統(tǒng)猛士六百、頑民九干，驅(qū)毒獸當(dāng)前陣，堅(jiān)車在后。馬披介，人貫甲，奮其兇殘而拒王師。夏王之六師雖共七萬五千人，皆是太平之民，久不曾戰(zhàn)爭。蓋自涿鹿之后，黃帝堯、舜、禹純用德化，征伐罕舉。有苗之征，禹用禺強(qiáng)、唐辰等神將制之，今皆為神去矣。又禹之車法，用奚仲為車正，御無失軌。今奚仲亦已棄世，伯益已老，未嘗從征，皋契、垂均俱薨，獨(dú)有雍州牧與四鄉(xiāng)在師旅督陣。兼之民力不勇，民心非昔，鼓竭而氣不揚(yáng)，令申而志不壯。
當(dāng)日扶風(fēng)氏之國君臺(tái)隃，太昊之后也，將前師；上卿太宰庭兆，皋陶之子也，將前右?guī)?；貳卿少宰子昭明，契之子也，將后左師；貳師少尉蒼連，蒼舒之子，將后右?guī)煛⑼踝耘c雍州牧、后稷之子姬棨璽，將后師。
兩陣成列，敖奇之群驅(qū)毒獸殺進(jìn)。扶風(fēng)氏之民與有扈氏地近，素畏扈之威，又遇這毒獸沖向前來，馬亂又覆，土卒各自四奔，前師敗績。庭兆率左師接戰(zhàn)，猛獸傷其銳將，只得環(huán)車而守。共工桓率右?guī)煀^武擊寇，后貳師相助，與之大戰(zhàn)。自午及酉，彼此互傷，也不能勝他。王乃戒后師堅(jiān)壘，下令命五將按陣勿戰(zhàn)。敖奇之民亦折半，乃引兵還。
共工桓曰：“有扈兵可復(fù)擊也?！?br />
王曰：“不可。吾地非淺，民非寡也。今茲不能勝他，是吾之德薄而教化不善也，何以復(fù)追？”
為子昭明進(jìn)曰：“前師之潰，臺(tái)喻用兵之失律也；士卒之傷，師帥習(xí)練之不善也?！?br />
盍懲二人以警其群？王曰：“吾自燔刑而不瑜于德，致士志不相理信，故取敗也。與諸將何干？”
遂班師，息于蒲之虞都，祀帝舜焉。斂兵戢威戒嚴(yán)，琴瑟不張，鐘鼓不擊。坐不重席，食不二味。尊德而尚功，悔過而哀民。于是六師之兵將感而不怠，敝而益張，個(gè)個(gè)奮勇愿戰(zhàn)。乃復(fù)誓師，分部嚴(yán)行疾驅(qū)而前。
命共工桓曰：“猛獸不怕刀槍，只怕金鼓，你可發(fā)金鼓以驚毒獸?！?br />
命子昭明日：“你可設(shè)旌旗以招為降順之人?！?br />
有扈氏之群，望旗而解。毒獸聞金鼓之聲，莫不反奔躪頑民。頑民猛土大驚，解甲而伏道左，愿投降者三千人。其余忿斗不服者，啟王下令曰：“此不服者，皆惡民也，眾擊殺之。”
遂滅有扈之國，散其所降之人，擒敖奇以歸。乃告成功于先王禹之廟。
四年庚寅，立五廟，大褅黃帝，郊天祀鯀。下了一個(gè)筮，筮得吉。命秩宗之官、益之長子曰：“大廉祭九鼎于昆吾之溪?！蹦诉w之于陽翟，陽翟即今之禹州鈞臺(tái)在焉，蓋四方之中也。
啟王以便四方諸侯朝會(huì)，遂定都焉。乃采玉于荊山，復(fù)見鳳凰，因起鳳凰之臺(tái)，今址猶在。遂至箕山之陽，以享伯益。封泰室之山而禪少室，中原千百國諸皆來述職。東封泰山。觀天下民風(fēng)，采民間謠歌。享青、兗二州之牧，朝東方之諸侯，行賞罰。
事畢，遂南巡徐、楊，渡湘水，駐蒼梧之山，祀帝舜于其陽，祀商均于其陰。蒼梧之中，有不庭之山，有淵四方，北旁名少和之淵，南旁名從淵，帝舜沐浴的所在。
話說兩頭。當(dāng)時(shí)巴村里人為小忿相爭，兩人聞得啟王至，乃聚訟請(qǐng)斷于王。王命士師孟涂往聽之，孟涂心上打想，我不曉得他兩人哪個(gè)勝，哪個(gè)負(fù)，只見其衣血便即執(zhí)之。巴人驚服，遂封孟涂丹陽之丹山，是為司神。
王至大荒西南，聞得天衢上有穆穆之音。有一天人下降，以聞?dòng)谕?，王上之三嬪焉。天人發(fā)音于天穆之野，為九辨九歌。
王遂張樂，歌九辨九歌而為九招，同于舜韶。遂返岷山，逾荊山，祀大華于大樂之野。騎九代馬，乘三層兩龍?jiān)粕w，左手操羽幢，右手操玉環(huán)，佩玉璜，在太運(yùn)山北。
是時(shí)有禱機(jī)之子武觀，乘王南狩，他便作亂于西。王識(shí)他作亂，命共工桓擒之。武觀與共工桓斗上半日，共工桓賣弄一個(gè)槍法，敗陣而走。武觀趕來，被共工桓回身擒之。捉見啟王，王命放之于西河。武觀心懷不忿，煽惑西河之民以叛。王命卿士彭伯壽率師討之，武觀率西河民與伯壽戰(zhàn)于西河之北。伯壽力大萬重，武觀大駭，撥馬奔走。伯壽追而擒之，乃歸命。遂不封，使之治途，令戒城往來，不使留。
王乃歸陽翟，會(huì)北方之諸侯。遂封恒山，玄王立牝，告成功焉。是時(shí)，天不愆地不變。雨暢時(shí)，若水旱，不知五谷蕃盛，民生日遂。庶政無苛，訟獄易理。用是，君安于上，士和于朝，民嬉于野，真好個(gè)承平天下，還是虞夏初際太平景象。卻由啟王一念時(shí)時(shí)敬謹(jǐn)，清心寡欲，不好淫酗，故天下宴如。世界若長似此也，不消想唐虞矣！豈可得哉？后人鐘伯敬贊曰：黃唐虞夏，心則維同。
一敬承之，是為執(zhí)中。
在天之極，在心之則。
帝以則天，王以協(xié)德。
猗與啟王，象賢之首。
繼體伊何，遽云不又。
是知象賢，難于舉賢。
求賢在人，兩作惟全。
天孤念禹，特龐其祜。
其父枉勞，子將若補(bǔ)。
苦于厥身，樂于后人。
何道之道？千古而仍。
啟王丁亥踐祚，庚寅巡狩天下。凡歷四載，至甲午歲，乃歸告成。明年乙未，遂崩，在位九年。是時(shí)子昭明為大司徒，攝行政事，與天下臣民奉啟王之嗣子太康。為三年喪，召天下諸侯會(huì)葬啟王于箕山之陰。乃以戊戌歲為元年，立太康嗣夏王位。太康之立，始未知政事，盡委之司徒、太宰等官。遂自恬逸，不習(xí)政事。十六年之外，漸為佚樂，又不理政事。司徒等驟諫曰：“主上不理朝事，不治國政，而專于佚樂，敗亡之端也?！?br />
太康不是，懼大臣卿士繩規(guī)苦切。他便設(shè)了一計(jì)，把諸賢善俱遣開去，免他諫諍。乃遣子照明歸國于商，是為有商氏，其地即今之商丘也。遣太宰庭兆歸國于陶，是為有陶氏，其地則今洪洞陶村者是也。遣雍州牧姬棨璽歸國雍州，實(shí)封于邰，后為有周氏，今西安武功縣地是也。遣伯益長子大廉歸國于郟，終養(yǎng)伯益焉。諸老成賢善大半遣去。所留親近者，共工桓為大宰，蒼連為太尉，益之次子若木為少宰，而以啟王所獲西河之叛臣武觀為少尉?；覆粫灾蔚?，連無大節(jié)，若木僅守?zé)o術(shù)，亦不親幸。而武觀巧佞梟鷲的人，只一味順從太康縱欲，全無半言道及政事。太康深信聽之，武觀又引用他同心的實(shí)沈之玄孫稔林、卷章之庶支會(huì)孫放窮，與他一路的讒邪在太康左右。
自是太康所為，只有人開導(dǎo)他佚欲，再無半個(gè)諫阻他不是矣。忽思量當(dāng)時(shí)儀狄作酒，我禹王飲而甘之，遂疏去儀狄。我禹王卻不會(huì)受用。乃復(fù)召儀狄之子迷陽作酒。命稔林選國中女，增了許多妃嬪，至于五十余人。命放窮求天下良犬，養(yǎng)善搏雀的鷹鸇?？料旅裨鲋民R匹、飾兵革、具旌旗、文章。太康謂侍臣道：“我于今一日改俱已完備，可以快樂飲酒了。”
共工桓道：“太平無事，正好快樂。”
太康遂與共工桓等酣飲于別宮下，罕得窺其面。時(shí)當(dāng)十二年戊戌歲、元月元日，設(shè)起大宴。命迷陽司宴，道：“你的想是好過儀狄手上的，才恁的好味，若我禹王在，今吃了你這酒，也是喜歡的?！?br />
于是太康自與共工桓、蒼連、武觀、稔林、放窮等互相勸酬也。不論君臣之節(jié)，也不識(shí)觥籌之?dāng)?shù)，只是痛飲不休。共工桓等吃得耳熱面赤，各個(gè)酗酒，俱只是贊揚(yáng)太康圣神有道。若木在坐，獨(dú)默然無言。武觀諷若木曰：“今我王神圣如此，與群臣會(huì)合，相得如此，爾獨(dú)無一言贊稱，是何道理？”
若木從容答曰：“我聞先王設(shè)鼗鋒，命士傳言，庶人謗，未聞圣人欲人贊稱也。依汝此言，將以我王為無道乎？”
武觀含怒曰：“然則汝以為無道乎？”
若木無可言，遂引去不復(fù)與眾同飲。
大康等嬉樂無厭，國事盡廢。天下諸侯來朝者，俱不理。
百姓來訟獄者，積簡成山也不問。又命放窮司女訪得扶風(fēng)氏之女，最善歌舞，遂選扶風(fēng)氏之女曳鸞為歌。長歌細(xì)聲以侑酒，夜則相攜宿了別宮。二月將半，九州牧擊鼓陳事，乃一出朝，便發(fā)放天下諸侯歸。乃命武觀問訟獄，皆以好惡妄斷。民間有一人孤行，被二人劫去財(cái)物。武觀謂不合孤行，而重罰其一人。
市民有凌大楚之流人者，武觀謂流人不合遠(yuǎn)來擾亂此地。民有買酒不與貨賣酒人厲之者，武觀謂賣酒人不合責(zé)貨而吝酒。民有少年私通鄰人之大婦者，武觀謂少年通大婦正合大婦愛，不合不欲，重責(zé)婦家。民有父與弟斗而助父責(zé)其弟者，武觀謂不合助惡，反抵罪。是非斷案俱如此煩，而無一人不罰。富的罰出車馬、金帛、子女，貧者罰出力役，工作不止。夏民大怨。
太康又不以宮中為樂，乃命放窮齊車馬犬鷹，整六師大畋于冀之野。召有窮國之君后羿，這羿不是唐堯時(shí)之羿，因如羿善射，故名之曰后羿，會(huì)獵于管涔之山。羿為人神勇奇技，生得身長丈五，一手舉千斤，射發(fā)無不中。太康見他有這手段，大喜。召使后羿扈從還都，待后羿甚厚。后羿見太康終日飲酒，不理政事，與其臣下道：“王上待我恩擢不次，我蒙厚恩，思有以報(bào)君王。今君王聽彼好佞，全不以天下為念，異日身危國亡，天下人也道我后羿共是一個(gè)諂媚之邁。我后羿卻也是個(gè)大丈夫，做事也要出人頭地，使天下人懼仰，豈同他一輩小人行徑？不如私自逃往別方，不回有窮國，免他來尋。過了幾年，看他如何？然后輔他成個(gè)好人主，豈不為妙？”
乃躍平朔國四耳神馬，游于三島。見兩三個(gè)龐眉人在島上弈棋，羿問之曰：“吾島上辟谷人也，今日相逢實(shí)有夙緣?！?br />
羿不知其為仙，求食焉。龐眉人以仙棗啖之，經(jīng)歲不饑。遂潛行弱水，水不溺。
后羿思：“弱水一根頭發(fā)也載不起，如何我游泳自在？必是仙棗所致?！?br />
遂游十洲，至三苗國東，到不死國。于圓丘不死樹上采得不死之藥，以歸。這不死藥不是后羿自曉得去采它，在玉山得遇西王母，西王母教他不死國有這不死葉。又東海中有祖州山之不死草，故羿采得之。往返凡行一十三萬余里，經(jīng)二王而后歸夏都。
當(dāng)時(shí)太康命人至有窮召后羿，俱說他游于海外去了。大康以羿周年不歸，消息杳然，是必死了。命其五臣?xì)w有窮氏之國，輔羿子以待封。忽于十五年丙申之九月得羿歸，太康大喜，問以海外之事。加封羿為冀州牧，賜彤弓素增，得專征伐，使輔國政。君臣正好相得，不意重?zé)熢诙矗绎L(fēng)能進(jìn)。只為太康原寵的是武觀，那奸諛小人見了后羿得寵，使生妒忌，日夜向太康身旁閑言冷語，譖后羿。言后羿自道他才藝功能天下第一，神圣之人如何不作天子？太康遂怒奪羿權(quán)職，放之歸有窮國，道：“汝要作天子的人，豈是我的臣下？”
羿不知因甚事放他歸有窮國。失志辭朝，快怏命車北行。甫經(jīng)綿山，武觀又謀使共工桓等追殺之。羿大怒，射殺前驅(qū)一將，棄車乘四耳神馬飛奔?xì)w國。羿之臣子有窮子淮、武羅伯等迎至管涔山，歸有窮之國，當(dāng)山西句注山下，羿憤怒欲殺武觀諸人。武羅伯曰：“吾聞?dòng)刑煜轮抡撸苋烫煜轮?，具天下之大才者，?jīng)天下之大難。
而后功成而名益彰。今君不欲忍難，將不欲成功乎？臣向在夏國，已知君不容于朝矣。況武觀為人內(nèi)險(xiǎn)而外邪，危夏國者，必此人也。然夏國，夫滅彼必先亡邪，固不可久也。今君之年，福方盛，宜修德以待時(shí)，乃與武觀一匹夫爭而自棄其無涯之業(yè)乎？”
羿納其言曰：“子言良是也。”
乃忍忿自修吁國，北方諸侯皆賢之。
且說這太康既屏后羿，自居國中。三年又起高樓，造畫堂、增修宮院，日以土木勞民力，民愈怨厭。妃嬪日舊，重命稔林選之，卿士庶人家嬌幼良女以充幸御，卿士皆怨。又逼收舊臣奚仲之子、吉尤之女以為婢，而故家抱恨。武觀查得有窮后羿新得戎女嫦娥，色絕天下，他去奏知太康道：“必得嫦娥，天下子女不足道也?！?br />
太康大悅，封后羿幽州之地，而求嫦娥。
羿不肯，武羅伯等勸之曰：“麗人者，國之賊也；專寵者，家之賊也；縱欲者，身之賊也。失三賊而得幽州，何慮而不為？”羿性剛，頗能割愛，遂受地而遺嫦娥。嫦娥性巧而貞，好凈潔，內(nèi)惡太康之鳩拙，外懼后羿之得地。心中道：“我后羿貪地忘情，不如驀地里去?！?br />
竊羿不死之藥，不饑之珠而逃。藥與珠既竊過手了，遂借應(yīng)龍之馬，駕羿車至半路，忽然體健身輕，乃釋車乘馬飛行而南走萬余里，過蒼梧之山，祀于帝舜之妃。遇一婦人，人身豹尾，曰：“我教羿采不死之藥，正助汝今日成仙之資?！?br />
嫦娥拜問老媽何名？曰：“吾西王母也?！?br />
遂去。乃奔大荒之南，日月之山。山有二巖焉，日巖多暖，月巖多涼。嫦娥性喜清涼，心愛這個(gè)所在，著實(shí)幽雅。我今已不須飲食，不如在此終身，乃構(gòu)石為官于月巖而居之。旁有大娑婆樹，有玉兔，不知此便是月宮。遂為月宮之神。
太康既不得嫦娥，武觀又譖言，此乃后羿之計(jì)，太康遂遣使奪羿幽州之封。后羿怒激，欲與兵攻太康。武羅伯等力諫曰：“夫大舟不驚千鈞，乃能行江海；深淵不溢驟雨，乃能經(jīng)久旱。
今人君一命之乘，而臣遽怒焉，何以成天下之器乎？”
羿勉強(qiáng)而止。太康又居二年，每出獵于綿山、紫金山等地，不為快意，復(fù)欲召后羿出游海外，左右力阻而止。又遍派士民出具車馬，士民不能給則罪，眾怨愈深。放窮乃導(dǎo)太康六師南游，貴戚舊臣諫，不聽。
初太康之弟，啟王之庶子五人，曰仲康、曰叔成、曰季升、曰少閼、曰少容，五子皆賢。啟王不能奪嫡，不敢愛也。群臣輔政者，亦不超舉而立仲康，以底于敗。當(dāng)太康之五年，老臣去國，五子苦諫太康。太康惡其不便已也，分封仲康、叔成于衛(wèi)。后十年中，三子在內(nèi)者屢諫太康之過，太康怒之，皆依仲康、叔成而居。五子遂奉其母俱在衛(wèi)地，久無由見太康。聞太康南游，遂俱至于河，朝太康，諫以歸國修治，無田無荒。太康怒，以為敗福，又悉逐之。遂渡河，召雍、豫二州之諸侯會(huì)，獵于洛水之表，四閱月而不歸。
陽翟之士民謀亂，有窮羿聞之，率其徒眾千余人來定有夏。
有夏之舊臣吉光等家率士民迎羿，遂據(jù)夏都。取武觀及共工桓、蒼連、稔林、放窮、迷陽等之妻子，盡殺之。搜太康之宮中，而殺曳鸞。羿將收太康之宮嬪，而害其宗族親戚。是時(shí)，武羅伯、子崔伯、熊勿須等輔守有窮舊國，未從來。叔龍、賓圍在行，急諫曰：“夏王雖不道，天下未盡離也。其惡未播持，群小惑之耳。今君定其亂而迎之歸，去其左右之奸則可。乃遂淫··其宮閫，害及君親，天下其肯服乎？”
羿然其言。于是率有夏之民迎太康于河，將取武觀諸人，盡殺之，乃歸太康。
時(shí)太康聞變，疾速率師還河，不敢渡。太康命群下，誰能過河觀變者？武觀以讓共工桓曰：“桓可去?！?br />
桓讓蒼連日：“連可去?！?br />
人人相讓，俱不肯去。太康乃怒曰：“汝等俱是貪生怕死?！?br />
命拈鬮，蒼連拈鬮，當(dāng)往。乃命蒼連往，蒼連又不肯往，遂殺蒼連。共工桓曰：“王此來，皆武觀、放窮所主也，何不使武觀率前師渡海？使放窮修禮往問羿乎？”
太康從之。武觀憤恨，以拳擊共工桓，傷鼻流血，桓摳武觀左目。太康怒甚，欲殺武觀。武觀不得已，率師渡河，使放窮先問羿師。
羿積忿正滿，恨不速到平諸奸。遂執(zhí)放窮，數(shù)其罪斬為三截，而攻武觀。武觀飛馬而奔，羿追射殺之。取其尸，斧戕為九截，棄之河。遣叔龍渡河迎太康，共工桓等聞武觀等已斬，大懼，奏言不可渡河，恐羿是計(jì)。太康不聽，共工等遂劫太康以西奔。
是時(shí)，衛(wèi)地五子聞變，奉母渡河以從太康。五子親御母，行途之次，發(fā)其哀怨之懷，作為五歌。其一歌曰：皇祖有訓(xùn)：民可近，不可下。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其二歌曰：
訓(xùn)有之：內(nèi)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其三歌曰：
惟披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jì)綱。乃底滅亡。
其四歌曰：
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guān)石和鈞，王府則有?；膲嬝示w，覆宗絕祀。
其五歌曰：
嗚呼曷歸？予懷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郁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弗慎厥德，雖悔可追？
時(shí)太康二十一年戊午歲元月也，五子奉母至于汭水，以待太康。太康西奔，遂還油水，見啟妃與五子，始相持泣下。是時(shí)，從獵之諸侯在豫州者，皆散去，各保境土。太康遂奔雍州，依有邰之姬棨璽，而居夏陽，即今之西安韓城也，背梁山向蒲津，以為都。太康兇，五子之悲歌亦感動(dòng)悔過，放共工桓，而殺迷陽、稔林。內(nèi)用五子，外任姬棨璽。復(fù)召子昭明等為輔，乃得自存棨璽，率西方之諸侯，奉而朝之。既而豫方之諸侯亦來。
又五年之外，東巡而居汴河之間，以會(huì)諸侯，建都城于陽夏，即今之開封府太康縣是也。太康外都九年，而隕于陽夏。
前后在位二十九年，殞年為丙寅。太康無嗣，五子者，執(zhí)兄之喪盡哀，為不得守其社稷，不敢告于諸侯。豫方諸侯多半來會(huì)。
西方雍州牧姬棨璽已薨，其子嗣位有邰之國者，姬叔望亦率西方數(shù)諸侯來會(huì)。遂會(huì)葬太康于睢水之陰，太康既葬，五子營墓旁之郊而居。諸侯子昭明等皆憐五子之賢，有推戴之意矣。但不識(shí)后來竟立何人繼夏國之祀，且聽下文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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