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美教員驟結(jié)知音友 丑下女偏有至誠心

留東外史續(xù)集 作者:不肖生


  第七集書中,正寫到熊義因?yàn)楹颓卮沃闆Q裂了,獨(dú)自一人在山間散步,遇見一個吹尺八的女子,因?yàn)樽髡咭豁虼送V沽?。此刻第八集書開場,免不得就此接續(xù)下去。

  話說熊義走到那女子跟前點(diǎn)頭行禮,那女子不慌不忙的,起身回答了一鞠躬。熊義開口說道:“我獨(dú)自在這山里閑步,正苦岑寂,忽聽了這清揚(yáng)的尺八聲,使我欣然忘歸,尋聲而來,幸遇女士。不知女士尊居在哪里?因何有這般情興,也是獨(dú)自一個在這里吹尺八?”那女子望著熊義,笑了一笑答道:“我就住在這山后。因飯后散步,發(fā)見這塊又平整又光潔的白石,就坐下來,胡亂吹一會,見笑得很。聽先生說話,好像是中國人,也住在這近處嗎?”熊義點(diǎn)頭。問姓名,那女于答道:“我姓鳩山,名安子,在女子美術(shù)學(xué)校教音樂。學(xué)校里有兩個貴國的女學(xué)生,我聽她的說話的聲調(diào),和先生差不多,因此知道先生是中國人?!?br />
  熊義見鳩山安子說話聲音嘹亮,沒一些尋常女子見了面生男人羞羞怯怯之態(tài);月光底下雖辨不出容顏美惡,但聽聲音嬌媚,看體態(tài)輕盈,知道決不是個粗野女子,心里高興,想不到無意中有這般遇合。笑著問道:“尊府還有何人,與人合住嗎?”鳩山安子答道:“我一個人,分租了一間房子。房主人是我同鄉(xiāng),六十宋歲的一個老媽媽。我和她兩家合雇了個下女?!?br />
  熊義更加歡喜道:“女士是東京府人么?”鳩山安子搖頭道:“原籍是九州人,因在東京有職務(wù),才住在東京。每年暑假回原籍一次,年假日子不多,往返不易,便懶得回去。”熊義道:“女士原籍還有很多的親族么?”安子道:“親族就只父親,在九州學(xué)校里擔(dān)任了教務(wù),一個兄弟,在大阪實(shí)業(yè)工廠當(dāng)工徒,以外沒有人了?!毙芰x道:“此去轉(zhuǎn)過山嘴,便是舍下。這里太冷,想邀女士屈尊到舍下坐坐,女士不嫌唐突么?”安子笑著搖頭。熊義道:“舍下并沒多人,就只一個朋友和一個下女?!卑沧尤允擒P躇不肯答應(yīng),熊義道:“女士既不肯賞光,我就同去女士家拜望。不知有沒有不便之處?”安子連道:“很好,沒有不便。”說時,讓熊義前走。熊義說不識路徑,安子遂上前引道。一路笑談著,不覺走到一所小小的房子跟前,安子說:“到了?!鄙焓秩艡陂T里抽去了鐵閂。里面聽得推門鈴響,發(fā)出一種極蒼老的聲音問:“是誰呢?”安子隨口應(yīng)了一句,讓熊義脫了皮靴,徑引到樓上。放下尺八,雙手捧了個又大又厚的縮緬蒲團(tuán),送給熊義坐;從房角上搬出個紫檀殼紅銅火爐來;用火箸在灰中掏出幾點(diǎn)紅炭,生了一爐火。跑到樓口叫下女,熊義忙說不要客氣。安子叫了下女進(jìn)房,在櫥里拿出把小九谷燒茶壺,兩個九谷燒茶杯,向下女說道:“拿到自來水跟前洗滌干凈,再用干凈手巾揩擦過拿上來。這里有蒸餾水,燒開一壺拿來,我自己沖茶,不要你動手。我的開水壺,樓底下老媽媽沒拿著用么?”下女道:“先生的壺,我另放在一處,怎得拿給老媽媽用!”安子點(diǎn)頭道:“快拿去洗罷,仔細(xì)點(diǎn),不要碰壞了?!毕屡畠墒秩ソ硬璞P,兩眼望著熊義,安子生氣罵道:“你兩只眼怎么,害了病嗎?”下女被罵得紅了臉,接了茶盤,低著頭向外就走。安子喊道:“你這東西,真像是害了神經(jīng)病的,蒸餾水如何不拿去?”下女又轉(zhuǎn)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個七八寸高的玻璃瓶,里面貯著大半瓶冰清玉潔的蒸餾水,下女一手提著,一手托著茶盤,下樓去了。安子才挨著火爐坐下,對熊義笑道:“在東京這般人物薈萃的地方,雇不著一個略如人意的下女。說起來,倒像我性情乖僻。其實(shí)我極不愿意苛派下人,只是下等人中絕少腦筋明晰的?!?br />
  熊義進(jìn)門即見房中陳設(shè)雖沒什么貴重物品,卻極精致,不染纖塵。四壁懸著大小長短不一、無數(shù)的錦囊,大概盡是樂器。

  在電光下,見安子長裾曳地,足穿白襪,如銀似雪;頭上綰著西式發(fā)髻,在外面被風(fēng)吹散了些,覆垂在兩頰上;沒些兒脂粉,臉上皮膚,瑩潔如玉;長眉秀目,風(fēng)致天然,便知道是一個極愛好的女子。看她年齡,雖在三十左右,風(fēng)韻尤在秦次珠之上。

  當(dāng)下聽她說下等人中少頭腦明晰的,也笑答道:“便是上等社會中人,頭腦明晰的尚少,何況他們下等人?自不易得個盡如人意的?!?br />
  安子到此時,才問熊義的姓名職務(wù)。熊義存心轉(zhuǎn)安子的念頭,自然夸張身世,說是中國的大員,來日本游歷的。因貪著日本交通便利,起居安適,就住下來,不愿回國做官。安子看熊義的容貌舉動,也不像商人,也不是學(xué)生,裝模作樣,倒是像個做官的,心里也未免有些欣羨。談到身世,原來安子二十歲上,嫁了個在文部省當(dāng)差姓菊池的。不到五年,菊池害癆瘵死了,遺下的產(chǎn)業(yè),也有四五千塊錢。安子生性奢侈,二三年工夫,花了個干凈。還虧得曾在音樂學(xué)校畢了業(yè),菊池又是個日本有名善吹尺八的,安子得了他的傳授,才能在美術(shù)學(xué)校教音樂,每月得五六十元薪水,供給生活。在菊池家沒有生育。

  婦人守節(jié),在日本是罕有聞見的事,因此安子對人仍是稱母家的姓,不待說是存心再醮。當(dāng)夜兩人說得異常投合,到十二點(diǎn)鐘,熊義才作辭回家。

  次日,用過早飯,熊義怕秦家又有人來叫他去,急忙換了套時新衣服,跑到安子家來。昨夜望著熊義出神的下女,出來應(yīng)門。一見熊義,笑得兩眼沒縫,連忙說請上樓去坐。熊義只道安子在家,喜孜孜脫了皮靴,下女在前引道,熊義跟著上樓。

  只見房中空空,并不見安子在內(nèi)。熊義正待問下女,你主人到哪里去了。下女見熊義已經(jīng)進(jìn)房,順手即將房門推關(guān),從書案底下拖出昨夜熊義坐的那大蒲團(tuán)來,笑吟吟送到熊義面前道:“請先生坐坐,我主人就要回家的。”熊義一面就座,一面說道:“你主人囑咐了你,我來了,教我坐著等的嗎?”下女且不答話,拈了枝雪茄煙,遞給熊義;擦著洋火,湊近身來。熊義剛伸著身子去吸,那洋火已熄了,以為下女必會再擦上一根;等了一會,下女還伸著手,拈著那半斷沒燒盡的洋火,動也不動。熊義心里詫異,抬頭看下女,兩眼和釘住了一般,望著自己的臉。熊義老在花叢的人,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掉過臉見火爐里有燒燃了的炭,也不理她,自低頭就炭火上吸;暗自好笑,這種嘴臉,也向人做出這個樣子來,真是俗語說的“人不知自丑,馬不知臉長”了。下女見熊義掉過臉去,也挨過這邊來,借著撥火,雙膝就火爐旁邊跪下,膝蓋挨緊熊義的大腿。熊義連忙避開問道:“你怎知道你主人就要回的,教我坐在這里等呢?”下女涎著臉笑道:“我主人照例是這么時候回來,因此教先生等。”熊義道:“這么時候,是什么時候,此刻還不到十點(diǎn)鐘,你主人到哪里去了?”下女望著熊義的臉半晌道:“先生昨夜和我主人談了那么久,還不知道她到哪里去嗎?”熊義點(diǎn)頭道:“呵,上課去了。那如何就得回來?我走了,她回來的時節(jié),你說我夜里再來?!庇檬职粗馉t,待要立起身,下女拖住衣袖道:“請?jiān)僮?。我主人今日只有八至十兩點(diǎn)鐘的課。先生若走了,她回家又得罵我。”熊義問道:“你主人因這一般的事體罵過你么?這里常有男朋友來往么?”下女搖頭道:“沒有罵過。我主人沒男朋友往來。不過,我主人脾氣不好,無一日不罵我?guī)妆?。但是她有一宗好處,罵我是罵我,喜歡我的時候,仍是很喜歡我,隨便吃點(diǎn)什么,給我吃。她最愛好,半舊的衣服,就嫌穿在身上不好看,整套的送給我穿。先生看我身上穿的這件棉衣和這件羽織,不都是很貴重的綢子嗎?我煮飯掃地,穿了兩個多月,還有這么新。我有個親眷,在質(zhì)店里當(dāng)伙計(jì),前日我教他估價,他說好質(zhì)六塊錢,若是賣掉,到萬世橋,也可賣十塊錢?!?br />
  熊義見下女呆頭呆腦的樣子,說出這些話來,忍不住好笑。

  然心里倒原諒她,那種癡笨樣子,倒不必一定是存了邪念。立時把討厭她的心思減了許多,逗著她談?wù)劦挂查_胃。笑問道:“你伺候你主人幾年了?還沒有婆家嗎?”下女道:“我姓吉田,名花子,今年二十一歲了?!毙芰x笑道:“我是問你從何時來伺候你這主人的,不是問你的姓名年歲?!被ㄗ拥溃骸拔抑老壬皇菃栃彰隁q。但是先生不問我有沒有婆家嗎?我婆家原是有的,丈夫也是中國人,在這里留學(xué)。我十七歲嫁了他,同住三年。去年他畢了業(yè),回北京去考什么文官試驗(yàn),教我等他來迎接回國,約了四個月往返的。誰知他一到北京,就寫了封信,寄了二十塊錢來,說他家里已經(jīng)替他另訂了親,就在這幾日結(jié)婚,不能再來迎接我了。把我紹介給他一個朋友,教我拿著信去見,他那朋友姓陽。我找著了一看,是個五十多歲的胡子,住在一間三疊席子房里,身上穿得破爛不堪。我坐都沒坐,就跑出來了。我如何肯嫁他那種窮鬼老鬼?請人替我寫信去北京,質(zhì)問我丈夫,沒有回信。直到于今,也不知他結(jié)婚是真是假,要什么時候才來迎接我。我因?yàn)闆]有生活,三個月前方到這,我來伺候我這主人?!?br />
  熊義道:“你那丈夫姓什么?是哪省的人?”花子道:“我丈夫姓汪,叫汪祖綸,是江西人?!毙芰x道:“你是怎么嫁他的?沒和他訂立婚約嗎?”花子搖搖頭不做聲。熊義笑道:“汪祖綸我認(rèn)識他。你前年不是在他家做下女的嗎?”花子吃驚似的,望著熊義道:“你怎的知道?去過他家嗎?我是有些像見過你的。我初到他家,本是當(dāng)下女,只兩個月就改了。你既認(rèn)識他,請你替我寫封信去,催他快來接我,好么?他動身的時分約了千真萬真,不過四個月準(zhǔn)來接我。于今差不多十四個月了,除接了他第一次的信外,一些兒消息也沒有。我想他當(dāng)日對我那么好,何至一轉(zhuǎn)臉便將我忘記了?他平日最喜說玩笑話,害我著急,我猜度那封信說結(jié)婚必是假的,是有意那么寫了來試探我對他的愛情怎么樣的。請你替我寫信,教他只管來調(diào)查,看我自他走后曾做過一件沒名譽(yù)的事沒有。他對我好,我知道;我對他好,他也要知道才好?!毙芰x見花子這種癡情的樣子,心里著實(shí)替她可憐。熊義原不認(rèn)識什么汪祖綸,因料著花子必是在他家當(dāng)下女,胡亂姘上的。中國人哄騙女子的本領(lǐng)比世界各國人都大,花子的腦筋簡單,聽信了汪祖綸圖一時開心的甜言蜜語;接了那種信,還癡心妄想,認(rèn)作是有意試探。

  這種癡情女子,也算癡得有個樣子了。熊義打算點(diǎn)破她,教她不要指望了,一看她正扯著衣袖拭淚,恐怕說破了,她更加氣苦,只略略勸說了幾句。忽聽得樓底下門鈴響動,花子忙收了戚容,跑下樓去。熊義也起身到樓梯口,見安子提著一個書包,走到樓梯跟前,抬頭望著熊義,笑了一笑,走上樓來。

  今日是第二次會面,不似昨日那般客氣了,熊義伸手接了書包,握了安子的手進(jìn)房。安子笑道:“你來了很久嗎?我昨夜忘了,不曾說給你聽,我午前有課,害你久等。花子泡茶給你喝沒有?”熊義笑道:“便再等一會也沒要緊?;ㄗ拥故莻€可憐的人,方才在這里對我說她的身世,說得哭起來了。你知道她的事么?”安子道:“怎么不知道。她因嫁過中國人,至今見了中國人,就和見了親人一樣,問長問短,糾纏不清,總是求人替她寫信。她聽我說美術(shù)學(xué)校有兩個中國學(xué)生,她便要去會面,探聽她丈夫的消息。我說這是兩個女學(xué)生,怎么會知道你丈夫的消息,不要去惹人笑話罷,她才不敢再說了。今日也請你寫信沒有?”熊義道:“請是請了,但我沒替她寫。她那丈夫既有信來拒絕了她,她如何不另從別人?”安子道:“她肯另從別人倒好了,不會這般癡了。她是個迷信中國人的。

  她對我說,若她丈夫真?zhèn)€和別人結(jié)了婚,不來迎接她了,須得與她丈夫一般年齡的中國人才嫁,日本人是不愿從的。你說她的希望不是很奇特嗎?“

  熊義笑道:“中國人與日本人比較起來,中國人只怕是要好些?!卑沧拥溃骸澳闶侵袊?,自然說中國人好。我不曾和中國人交際,不知道怎樣。但時常見各種新聞紙上登載中國人的事跡,比日本人好的地方卻沒見過。只有幾年前,聽人說過一樁事,是中國人干出來的,我當(dāng)時澈心肝的佩服。不知你那時在不在這里?有個湖南人,叫胡覺琛,在士官學(xué)校學(xué)陸軍。

  世界各國的海陸軍,都有些秘密不能教外國人學(xué)的,我們?nèi)毡咀匀灰彩怯械摹=淌诘臅r候,每逢要秘密的地方,就教中國學(xué)生退出聽講席,等教授過了,才喊進(jìn)來,接續(xù)聽講。中國學(xué)生有些氣忿不過,瞧著沒人的時候,悄悄跑到教員房里,將那些有秘密不肯教授的教科書偷了出來。天良好的,偷出來盡日盡夜的抄寫,照樣謄出,仍將原書偷偷的送回原處,免得那失書的教員受累;沒天良的,偷了去,便藏匿起來,或暗地運(yùn)回本國去。那失書的教員,遇了這種人,就受累不輕了。我日本的法律,這類事是依泄露軍事上的秘密治罪。那胡覺琛在士官學(xué)校,平日的成績極好。教員中村大佐很契重他,下了課即邀他到教員室談話。這日中村大佐忽然不見了一部最緊要的書,暗自調(diào)查了幾日,沒有影蹤,不敢隱瞞,只得報告校長。校長傳諭眾中國學(xué)生,是何人竊了去,趕快送回原處,不加追究;若仍敢藏匿,將來查出來了,加等治罪。眾學(xué)生沒一個露出可疑的形跡。又過了兩天,哪有原書送來呢?校長也著急起來了,因那部書的關(guān)系太大,弄不回來,一個大佐的性命便活活的葬送在里面了;并且連校長自己也得受很重大的處分,不得不呈報參陸部。參陸部得報,登時將校長和中村大佐收入監(jiān)牢。全學(xué)校的教職員都恐慌的了不得,什么地方都檢查遍了。對于那些中國學(xué)生,利誘威嚇,使盡方法,也沒一點(diǎn)端倪。中村大佐已自分必死,還是參陸部有些人情,故意把判決稽遲了半個多月,委實(shí)不能再延,看看要判決了,中村大佐已和家人戚友訣別了、那胡覺琛忽然到參陸部出首,說那部書是他偷了,于今已謄錄完畢,運(yùn)回北京呈繳了參謀部。因見中村大佐為這事受拖累,于心不忍,特來自首。請?zhí)嬷写宕笞舫鰜?,愿受處分?br />
  參陸部非常驚訝,問原書現(xiàn)在哪里?胡覺琛說在士官學(xué)校后面砂堆里,并不絲毫損壞。參謀部派人去砂堆里搜尋,果然全部都在。即將胡覺琛收監(jiān),替了校長和中村出來。二人喜出望外,倒異常感激胡覺琛,每日去監(jiān)牢里陪伴他談話。中村的夫人和校長的夫人每日做了飯菜點(diǎn)心,送到監(jiān)牢里給他吃。參陸部的人員,及各處陸軍將校,聞胡覺琛的名,多來探望。新聞紙上極力恭維他是個俠義之士。軍法判決,因自首減等,判了個一等有期徒刑,減去了死罪,參陸部還覺抱歉得很。第二年春天,你中國的貝勒載濤到這里來游歷,替胡覺琛說情,立時釋放出獄。這個人不但我佩服,我日本人凡是知道這事的,沒一個不崇敬他。以外就不曾見有比我日本人好的。“熊義笑道:”聽你的口氣,是不喜歡中國人哪。我不幸是個中國人,不要自請告退嗎?“安子笑道:”只要你不和花子的丈夫一樣,我決不說你不好?!?br />
  說話時,花子正提了壺開水進(jìn)房。熊義看她的眼睛尚是紅的,望著她笑答道:“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學(xué)她丈夫的樣?!卑沧拥溃骸澳氵@話就奇了,這有什么敢不敢的?說不忍不屑倒是一句話。”花子聽得說她的丈夫,又求安子轉(zhuǎn)請熊義寫信,說熊義認(rèn)識她丈夫,正好替她說幾句公道話,好使她丈夫相信,她一個人在日本一十四個月,沒干過一件沒名譽(yù)的事。安子問熊義道:“你是認(rèn)識她丈夫嗎?就替她寫封信去。若能使她二人團(tuán)圓,也是件好事。”熊義笑道:“我何嘗認(rèn)識她丈夫,是想逗她說出和她丈夫結(jié)合的情形來,好聽了開心,隨口說是認(rèn)識的。她想丈夫想成了神經(jīng)病,才相信不疑。但我就是真?zhèn)€認(rèn)識,寫信去也無效。她丈夫縱然喜歡說玩笑話,如何會將她紹介給姓陽的朋友?一年多不再寫第二次信來,明明白白是另討了人,棄絕她了。她癡心只做好的想,本來也沒有知識,不能怪她,你難道也糊涂了。跟著她這樣說?!?br />
  安子還沒答話,花子已號啕大哭起來。熊義和安子都吃了一驚,安子連忙止住她道:“你不要聽熊先生的話,他從來是信口亂說的。他和你丈夫并不認(rèn)識,怎么會知道是真討了人,不是一句笑話嗎?你與你丈夫同住了三年,難道還不及他知道的確?你快止了哭,我說給你聽?!被ㄗ诱孀×颂淇蓿瑴I眼婆娑的望著安子。安子見了又好笑,又可憐,本沒什么話可說,見望了自己張開耳聽的樣子,只得忍住笑說道:“你嫁中國人兩三年了,中國人有種特性,你知道么?”花子搖頭道:“不知道?!卑沧又钢芰x笑道:“就是和他剛才一樣,都喜哄著人圖自己開心。你沒聽他說的嗎?你丈夫哄你,說討了人,虧你聰明悟出是假的。熊先生當(dāng)面哄你,如何這信以為真?你問熊先生,看他的話畢竟是真是假?”花子問熊義道:“先生也是哄我嗎?”熊義道:“自然是哄你。你主人說得好,我并不認(rèn)識他,如何會知道真討了人?你不用著急,我有很多的江西朋友,一打聽,便知你丈夫的下落了。我代你托人去找了他來,一些兒不費(fèi)事?!被ㄗ愚D(zhuǎn)了點(diǎn)笑容說道:“先生這話只怕又是哄我的?!卑沧拥溃骸八@話倒不哄你,他是有很多的江西朋友。你不要久在此耽擱了,看架上的鐘,正打十二點(diǎn),還不快去做飯給熊先生吃。等他吃了飯,好去托人?!被ㄗ拥菚r喜形于色,向熊義道謝了一聲,下樓故飯去了。

  本章已完,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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