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維
張國維，號玉笥，浙江東陽人。天啟壬戌進士，除翻禺令。
以卓異入為刑科給事中，升太常少卿。崇禎七年甲戌，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yīng)天。甫受事而流寇犯安慶，參將唐某受賊紿，全軍覆沒。時國維方壯年，報至，頭發(fā)一夜頓白。親督兵至安慶，見道官史可法，異其才，具疏請益設(shè)安慶巡撫，即以可法任之。諸所任寄咸得人。撫吳八年，賊不敢犯境。升工部右侍郎，總督河道。山東饑，米石八兩，而三吳石三兩，以應(yīng)天所屬河工銀，盡糴米輸濟寧，每石水腳加五錢，得羨米倍贏。遂設(shè)粥廠十余所，使官督賑，全活百萬計。賊李青山眾數(shù)萬，殺逐官吏，國維討平之，獻俘于朝。蔭一子，世錦衣千戶。
十五年壬午冬，大清兵破薊州，南略山東、青、兗，諸府皆陷，德王、魯王遇害。命推可任本兵者，舉國維、星馳赴京受事，總督趙光抃，戰(zhàn)于羅山，大敗，亡二萬余人。周延儒視師，匿不以聞。是時，兵科員缺，國維題龔鼎孳等六人。蔣拱宸恨不與，及為御史，彈國維。謂：“西協(xié)地六百里，而國維設(shè)防止五百里?！笔杵呱?，明年二月，與延儒俱放歸。
十一月，追論羅山事，被逮。舟過吳門，士民號哭塞楓橋，大聲前問孰為錦衣衛(wèi)官校船者。國維恐有變，解纜急去，眾乃
散。詔獄擬辟，山東、南直百姓，叩闕訟冤，遂以原官募兵浙直。
行十日，都城陷，國維星夜抵浙，圖舉勤王，得精兵三千，至鎮(zhèn)江。會福王立，乃朝留都，欲與史可法合兵北出。以國維為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協(xié)理戎政。馬士英議不合，乞假歸葬祖母。
乙酉五月，南都破，鄭遵謙起兵紹興，國維至臺州，迎魯王。晉少傅，建極殿大學(xué)士，兼兵部尚書。歸集東陽兵，守錢塘，屯長河頭。首參馬士英十大罪，大英懼，不敢入朝。時紹興富家以助餉受累，國維不忍，用東陽世產(chǎn)鄰富家者，與原券計值，令出甲士，具衣械，程日給糧，總抵價若干，以土著之家，養(yǎng)不逃之兵，富人得產(chǎn)，而軍興得兵食，人情大歡。
福建詔至，加國維東閣大學(xué)士，輔魯王監(jiān)國。延臣多欲開讀，國維曰：“唐王提兵北伐，老臣當(dāng)效死前驅(qū)，若止一丸封嶺作天子，空以官爵隳散浙東將士心，大敵逼江，旦晚欲渡，臣不敢奉詔。”手敕七至，竟不發(fā)。國維深塹堅壘，沿江多置木城，激厲將士，為取杭州計。而方國安不同心腹，鄭遵謙等義兵又多烏合，是以不能成功。
丙戌六月廿八月，大清兵渡江，諸營皆潰，國維歸東陽，守陷坑嶺。六月，貝勒入閩，過東陽，將抵陷坑。國維請東陽令吳琪滋至，曰：“國維今日死，天氣方炎，恐腐爛不可辨識，將謂吾逃，貽禍此地，故特相邀，令君視吾死耳。”吳令涕泣。
國維殊容暇，取素繒書：《負(fù)國》、《念母》、《誡子》三詩，又留詩贈故人，冠帶北面稽首。謂仆曰：“吾大臣死王事，禮也。兵將在東陽者，因我及難，可舁尸詣門一謝之。對太夫人勿言我死，言遁去。坐我中堂，俟官來見，始可殮耳?！彼旄八?，年五十二。騎圍宅，見尸坐廳事如生，或叩頭痛哭，問
之，則多濟寧人，饑年食其粥以活者。夜，有兵數(shù)十人，挾婦女宿其殯園，見堂皇燈炬，國維白髯絳袍，南面，刀戟列侍，兵大呼，遂不見。亟起，叩頭柩前，避去。
桂王立，謚文忠。長子世鳳，掛平魯將軍印，封武康伯，不受。次子世鵬，官尚寶司卿。世鳳被殺。張存仁自閩歸，百姓數(shù)萬遮馬前，請世鵬命。存仁曰：“吾少時即耳若父為人?！?br />
遂釋之。
論曰：唐魯之議，以南稟閩朔，而不解兵為正。蓋當(dāng)其時，受兵者魯，魯一撤兵，即錢塘不守，仙霞尚安蔽乎？昔人論南北之勢，守江不如守淮。閩之有浙，猶江之有淮也。若楚蜀江粵，皆藉唐王名號。維留土無二王，魯王自當(dāng)退居重耳之位，諸臣共圖狐趙之勛，大邦維屏，三百年宗盟，不正有賴乎斯日歟？故鄭遵謙之拜疏迎駕，陳函輝之請殺金堡，或激或詭，二者均蔽。獨張國維適老臣謀國之體，石匱書所載，似亦未之審也。
○徐石麒
徐石麒，字寶摩，浙江秀水人，天啟壬戌進士。授工部營繕?biāo)局魇?。魏忠賢有調(diào)發(fā)，多格之。房師黃尊素下詔獄，納橐饘，募金抵誣贓，由是削籍。崇禎立，起南禮部郎中，累遷吏部文選考功郎中，佐冢宰鄭三俊掌院，范景文主南計，奏免七十八人。是時，主北計者謝升凡、溫體仁，私人皆庇之，南計不少徇焉。遷尚寶司卿應(yīng)天府丞，行尹事。時方裁驛遞食縮，而馬如故，農(nóng)里重困。石麒計救之，無若召募，且勾胥吏故所乾沒，有余資，積患頓解。三俊為刑部尚書，以輕比下獄，黃
道周、黃景昉言之于經(jīng)筵，上怒未回。石麒朝，元旦奏言：“皇上御極以來，麗丹書者多大臣朝士，嚴(yán)威之下，蔓引株連，九死一生。今又以輕擬深督三俊，將來必有承順風(fēng)旨，以鍛煉為能事，以鉤距為精神，非復(fù)慎獄之本意矣。”疏入，上御門口，傳出三俊。用石麒通政使。時治尚綜核，放棄者多造言語，妄陳端末，納言承行，不給，石麒剖斷嚴(yán)敏，告訐衰息。升刑部右侍郎。會推閣員先后二十四人，石麒與焉。稱疾不赴召對，故免陳演之譖。轉(zhuǎn)左侍郎，署部事，尋即真為尚書，言：“邇年刑官擅背律條，嚴(yán)文刻深，使吏胥上下其手。僥幸之徒，以賄為市，干和召愆，其失非細(xì)?！币驐l上附會律文之謬數(shù)十事，會清獄，石麒盡心明允，理出冤滯近萬人，貫城幾空。
陳新甲下獄，政府以下皆為營救，石麒獨言：“俺答闌入而丁汝夔伏誅，沈惟敬盟敗而石星論死。惟后此遼沈廣寧之陷，誅止督撫，不及中樞。故新甲覬引例自寬。不知此例乃天啟間陵夷解紐之政，非祖制所有也。今親藩膏刃，百城流血，夔星之罪，未若是烈。人臣無境外交，新甲身在朝廷，輒擅便宜通款北境，辱國無君，莫此為甚?！鄙嫌[疏，新甲即日棄市。
司禮王裕民，私庇劉元斌，并逮獄，上欲殺之。石麒爰上書，言：“隱人之惡，與身自為惡，終不同。律內(nèi)奏事詐，不以實條，止擬一配注，以其欺君也。然則繩欺之法，亦止此矣。
加等至煙瘴已極，過此非臣所取擅?！比?，上竟以內(nèi)廷欺罔隱微，斬裕民而嘆諭石麒。
洪承疇救錦州，束馬未動。職方張若麒，以中樞私人，出關(guān)督戰(zhàn)，遂大潰，精銳喪失俱盡。若麒就理而有奧援，司官遷延不讞，石麒謂：“王樸以倡逃誅，陳新甲以誤國辟，而倡倡逃誤誤國者安得減等？”論若麒如律。
左都御史劉宗周，以救姜采、熊開元革職。石麒上言：“
陛下求變通趨時之臣，舉朝不乏；若求廉頑立懦，維風(fēng)易俗之臣，含宗周無選矣?！鄙喜宦?。采等自詔獄改刑部，石麒輕擬，失上意，遂罷。
甲申五月，福藩立，起右都御史改吏部尚書。時江左草創(chuàng)，自石麒與劉宗周，黃道周出，始成朝廷。而馬阮用事，率降中旨，銓除不由部推，石麒爭之不得。士英冀以定策封侯，中人韓贊周主之。石麒覆疏：“昔世宗欲封楊延和、蔣冕伯爵，并辭不受。今國恥未雪，豈輔臣裂土自榮之時？俊克復(fù)神京，成功大定，加恩未晚。”士英氣奪。又言：“皇考福王殉難，先帝令勛臣黃門，恭視含殮。今先帝梓宮何所，封樹何似？乃遣一健兒應(yīng)故事，示天下無悲思大行之意，何以鼓厲同仇？”不報。御史黃耳鼎，論石麒殺樞臣，敗和議。石麒具陳始末，小人賣國情狀始露，而石麒亦告去。自宗周、石麒去，南都竟敗。
乙酉四月，大清兵渡淮，黃尊素子宗羲，勸石麒避地四明山。石麒不可，曰：“馬阮已壞天下，雖智者難善其后，惟有死此一塊土耳?！?br />
會朱大定等謀守嘉興，議奉石麒為兵主事，未集而敗。閏六月二十四日，大清兵圍嘉興，石麒由村舍叩城下，呼曰：“吾大臣，不可野死，請入與城同存亡?！背巧先藝W曰：“我公來矣！”開門納之，越宿而陷。石麒朝服縊天寧寺，納其尸櫝中，逾三旬始?xì)殻缟?。而是時宗周在越城，饑經(jīng)七日，曰：“此降城非我死所。”出城外而死。海內(nèi)高二人之死，能盡其義，為作《降城嘆》、《我公來》樂府美之。
石麒清修絕俗，弘長后進，尤急人之難。吳昌時敗后籍沒，力言當(dāng)事，止沒田產(chǎn)，他為類免。讎昌時者，又欲竄其子弟于許都叛黨之內(nèi)，復(fù)理而出之，孝廉祝淵，上書頌宗周，緹騎逮問，石麒囑金吾無殺義士，淵得生出。生平強記經(jīng)史，尤熟明
事，章奏精洽，鑿然可施行。
石麒年六十八，無子，初以私屬爾谷為子，已二十六年，始立柱臣為后?；騿枺骸昂笈c子異乎？”曰：“然！子可私，后不可私。子惟父所愛，即子之；后非薦之祖禰，而享告之，宗族而信，不敢后也。故《詩》曰：‘螟蛉有子，蜾蠃負(fù)之?！侨私钥勺又C也?！秱鳌吩唬骸聿混Х穷?，神不歆非族。’是人不可皆后之證也?！逼渥h禮之精如此。唐王贈少傅文淵閣大學(xué)士，謚忠襄。爾谷官御史，與同郡錢■友善，后并
○熊汝霖
熊汝霖，字雨殷，浙江余姚人，崇禎辛未進士。為戶科給事中，直諫有聲。貶福建按察司照磨。南渡，起吏科，論廠衛(wèi)告密之弊，及阮大鋮不當(dāng)用。馬士英忌之，歸里。汝霖雅受知都御史劉宗周，乙酉，南都潰，潞王監(jiān)國杭州，大清兵且至，宗周趣守道于潁守紹興城。而寓書招汝霖余姚，未得相聞。既而杭州降，事益迫。宗周復(fù)令諸生張應(yīng)燁往說潁，使聯(lián)絡(luò)汝霖計事，潁疑未決。汝霖報書：“先生誠用霖計，立宗王之才者，藉援未孩，推轂方藩。今閩兵數(shù)十艘，見屯蛟川，檄令移泊錢塘東岸，敵必不敢問渡。更溯徽寧遼左兵，搗虛建業(yè)，彼必退而內(nèi)顧，東西同膽，恢復(fù)可圖?！弊谥苋ぶ唬骸伴T下有意，高皇一線，請急入郡?！?br />
六月十九日，通判張忄素賚版諸生耆老，奉牛酒渡江，輸降。大清招撫使至，汝霖謀為邑人所覺，避之山中。
閏六月八日戊子，宗周不食卒。其明日，孫嘉績起兵余姚。
又一日，鄭遵謙起兵郡中，斬忄素及攝會稽令彭萬里。汝霖募
兵寧波，來會嘉績，合軍，軍西陵。
初，宗周臨終，謂門人曰：“我緩死，以雨殷諸君不忘明室故，今已矣。”彌留，猶取幾上硯書一“魯”字。汝霖叩靈床，慟曰：“先生有命，霖何敢忘？霖生于王事之以死?！北确絿病⑼踔实缺?，遂共奉魯王以海監(jiān)國，從宗周志也。
汝霖已渡西陵，札喬司，進至海寧。召父老諭以國亡君殉，三百年澤不可負(fù)，聞?wù)吒袆?，拜轅門，至萬人。以邑進士俞元良指揮，姜國臣主海寧事，忠義響應(yīng)，所在皆稱熊兵。加兵部右侍郎，兼左副都御史，總督義師。
七月八日，海寧復(fù)陷，元良戰(zhàn)沒。閱月，國臣復(fù)聚潰眾，入守海寧。前定番總兵汪碩德，集兵萬人雙林，請師期，使移札塘棲。八月五日，遣副將趙清會義興將鄭維翰，赴黃天蕩，繞敵背。前鋒黃岳，參將諸盧崇，邵應(yīng)斗，四百人伏海塘。監(jiān)軍道孫嘉績、北洋總兵張名振，并置伏兵，斬首六十級。維翰兵不進，清被矢，失亡十余人。十六日，還喬司，汝霖營于中，嘉績營于東，錢肅樂營于西，遣盧崇、壽胤昌，抵牛頭寨，焚敵營。百騎突出，都司張行龍戰(zhàn)甚力，騎東去。邵應(yīng)斗接戰(zhàn)北軍大至，綴三將，以數(shù)百騎趣汝霖。清兵胡升發(fā)大炮，斃七騎，騎東沖孫營，孫營炮炸，遂敗。爭舟，墜水，汝霖馳刀砍之，不能禁。諸生趙之堅，奮長刀，殺六人。參將盧瑋新至，亦奮擊。敵辭易，簇騎攢之，與孫光祖、周宗鎬、胡升各被數(shù)十刀死。汝霖大呼船兵再上，矢及身，帳下強掖下小舟，知戚死者數(shù)十人。
九月諸帥相見于小亹，議大舉，朝以九日會龍王堂。風(fēng)雨阻潮，皆失期，汝霖獨帥所部至六和塔，助王之仁戰(zhàn)于江，大炮殺傷甚眾。之仁兵登岸焚寨，執(zhí)馘，薄暮乃歸。十二日，再戰(zhàn)牛頭灣。時軍餉不斷，人心離阻，之仁營有逃者。汝霖上言
：“臣四月江舟，風(fēng)雨饑勞，遂膺腹疾。自小亹至西興，延袤六十余里，彼方備舟喬司，潛謀徑渡。臣及嘉績標(biāo)卒，兩家不過千余，緩急何以防御？之仁一腔肝膽，心力相違，宜溫言諭留，勉圖后效。朱大典部內(nèi)火器最精，原任總兵尉允昌，文武兼才，豈合投閑諸暨？敕即統(tǒng)大典兵江上，海寧新令已至，宜令張名振速渡，以固浙東門戶。名振違令，竟歸石浦。”
福州詔至，內(nèi)外欲開讀，汝霖泣阻，不聽，避之小亹。魯王下令返臺州，汝霖疏留，以為：“今日之事，殿下宜力疾江干，檄閩師刻期來會，使浙西克復(fù)，仍藉廟謨。唐王親來，亦當(dāng)心折。若戀戀宮眷，遽返旌旄，思為退保之圖，久成日蹙之勢。傳之海內(nèi)，未為克讓。又臣標(biāo)參將張行龍，以臣令回籍臨平，圖結(jié)義兵，夾攻內(nèi)應(yīng)。其家丁陳義，入杭偵聽，聞已具舟，旁結(jié)草人，思賺我火器。而寧鹽義士沈■、查繼美、陸鳴徐出啟疏，以近日嘉湖鐵騎，盡返武林，但得精兵數(shù)千，直搗嘉興，斷其往來饋道，杭城自成坐困，勝于今日阻江索戰(zhàn)。我客彼主，勞逸相萬。乞優(yōu)遷■等，以彰激勸。若王必欲東歸，臣亦惟就海島死耳。”魯王手敕褒美，比之韓愈，乃不果行。
十月，汝霖移泊龍王堂，又疏：“今日會稽隙地，竟作京雒規(guī)模，諸臣之薪膽未嘗，末世之秕政悉踵。內(nèi)員出司軍包餉，外戚入典禁兵，驕卒哄于街衢，青衿嘩于殿陛。行間文武，動以朝政為辭，文其退縮。惟殿下奮然更始，副遠(yuǎn)近之望?！笔迦?，汝霖?fù)P帆渡江，奪遵謙所失大舟以歸。十八日，又進軍，部將魏良、黃麒、吳彪先登，北騎六百伺南軍濟，突擊，良等且戰(zhàn)且退，汝霖親督軍中乘小舟對射騎，死百余。諸生錢振宗，死者亦十余人。
汝霖麾下，多農(nóng)井新募，徒以忠義激厲，在浙中凡一載，大小數(shù)十戰(zhàn)，累遇敗覆，而志氣不惰。雖方王驕將悍卒，皆畏
待如神明。陳萬良、沈羽箙，結(jié)寨塘棲臨平間，汝霖欲得其兵取北關(guān)，遣張行龍招之。萬良受書，泣曰：“久望熊督師，無途自達(dá)，乃今江東亦知有吾輩矣?！焙笕f良西行，復(fù)城邑，大清兵斷其后，不得出，死于門中。
丙戌六月朔，浙河新潰，汝霖扈魯王，沿海南次長垣。時唐王已走死，閩地內(nèi)附。魯王以汝霖為東閣大學(xué)士，因鄭彩抵福州，軍聲大振，八閩皆詣汝霖，請札起兵，先后得三府一州二十七縣。戊子，魯王在閩安鎮(zhèn)。鄭彩專橫，汝霖每折以禮。
定達(dá)伯周瑞惡于彩，汝霖票擬右瑞，彩故忌人心歸汝霖，因是積恨。又與遵謙爭商舶，恐其襲已。會汝霖休沐瑯琦，彩裨將李茂守瑯琦，與汝霖奴子爭口，熊鄭兩家除夕相問遺，茂以告彩，曰：“熊鄭將為難?！蔽逶率咭?，縛汝霖并幼子投海中。
越三日，殺遵謙。凡越中建義者，皆盡于彩。惟嘉績以丙戌六月死于舟山，汝霖之死，后嘉績蓋二年矣。
○熊汝霖傳后
汝霖初知同安縣，有強直聲。嘗渡海敗紅毛于廈門，入為戶科給事中。辛已江南疫，饑，人多死，米石直銀四兩，轉(zhuǎn)運不至。出給事中七人，分行督漕。汝霖當(dāng)上江，遼練正耗二百四十一萬石，如期而集。民不病。時上意廷臣儒忄耎，不次拔授，左官外附，競張空虛媒進。汝霖以量才不如核勞，破格壞典，不足以得非常之人，只為幸階。一切敘功御覽名色，皆宜報罷。保舉大將，必連舉主，庶杜債帥之門。事勢艱危，倚督撫為成敗。因條列關(guān)督范志完、宣督江禹緒，鳳督馬士英、保
督侯怐、順撫潘永圖、宣撫李鑒、秦?fù)岵坦僦?、皖撫黃配玄、
保撫楊進才，守俱弱。合令量力自陳。且襄藩南陽淪陷，驚震天下，而兩撫晏然，功罪不明，何以懲后？又力言孫傳庭不宜速戰(zhàn)，禍敗皆驗。
大清兵略山東，京師戒嚴(yán)，汝霖分守齊化門，召對，奏：“行間諸臣，望敵百里，未有一矢加遺。南去則我隨其后，北返則我出其前。兵士一聞督戰(zhàn)，便洶洶欲叛。師不用命，將不用兵，督師之肉，其足食乎？”姜采、熊開元下獄，劉宗周去國，皆極諫。尋追論楊嗣昌，譏及執(zhí)政，上竟惡其切直，降福建按察司照磨。
南渡，起吏科給事中。上言：“諸臣爭夸定策，罔志復(fù)仇。
處堂斗穴，始之武與文爭，既而文與文急。殿廷之上，無人臣體。阮大鋮之起，陰陽消長，間不容發(fā)。四鎮(zhèn)每鎮(zhèn)餉六十萬，額必不供。即仿古藩鎮(zhèn)，亦當(dāng)建牙大河以北。何遽藩籬堂奧，孤海內(nèi)興復(fù)之望？先帝十七年憂勤，曾無失德，惟廠衛(wèi)一節(jié)，未免府怨臣民。丁茲天步艱難，正宜大開文網(wǎng)，推誠布公，使人人畢忠效節(jié)，胡得尚沿斯弊？”馬士英恨新建，使門客朱統(tǒng)縷造飛語于朝。汝霖言：“幺麼小臣，為誰驅(qū)除指使？不由通政，告密飛章，內(nèi)外交通，神叢互借，墨敕斜封，端自此始。
請嚴(yán)行詰究，用杜將來?！庇盅裕骸跋鹊酆V念宗藩，而聞寇先逃，誰死社稷。先帝任隆武臣，而叛降跋扈，曾無一戰(zhàn)。先帝委任勛臣，而京營銳卒，徒為寇藉。先帝旁寄內(nèi)臣，而開門延敵，反在禁旅。先帝不次用人，而邊材督撫，首鼠兩端。超遷宰執(zhí)，羅拜賊庭。思先帝之何以失，即知今日之何以得矣?！?br />
南京雖立君，未嘗一事設(shè)施，而汝霖與祁彪佳、章正宸、吳適等，猶能強諫守職，推論善敗，不失朝章士氣。然卒格不用，以門戶覆國。
○孫嘉績
孫嘉績，字碩膚，浙江余姚人，崇禎丁丑進士。除兵部主事。楊嗣昌以其知兵，薦為職方郎中。太監(jiān)高起潛求世蔭，嘉績覆疏不可，起潛恚。侍上觀德殿閱軍器浸毀，下獄。學(xué)士黃道周亦廷杖入獄，袱被藥物，俱不得進，嘉績移服用奉之，且從受易。會諸生涂仲吉上書，頌道周，上加怒，察獄中與道周通者。眾多說辨，嘉績獨曰：“昔黃霸受經(jīng)夏侯勝，史傳以為美談，今復(fù)何諱？”刑部尚書徐石麒，雅識嘉績，清獄，出之。
逾年，起九江道僉事，未之任，國變。
乙酉六月，大清檄下浙東，寧紹望風(fēng)迎附。閏六月己丑，余姚攝印官發(fā)閭左為馳道，抶役者，役者反抶攝官，眾嘩不能定。嘉績乘眾怒，遂斬攝官，邑紳邵乘節(jié)、陳相才，諸生呂章成、沈之泰、邵應(yīng)斗，率里中從者數(shù)千人。孫氏自燧以來，代以文章忠孝顯，受累朝恩最深。至是建義，士民無不踴躍，便欲推嘉績?yōu)槊酥?。辭曰：“舉大事將須其人，熊雨殷有執(zhí)持，識兵勢，當(dāng)共請其約束。”會汝霖募兵自寧波至，邑人大安。
魯王監(jiān)國，晉嘉績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視義師。
轉(zhuǎn)戰(zhàn)喬司，西興、親受矢石，號孫熊兵。臨敵則汝霖當(dāng)先，嘉績繼之。餉不給則毀家產(chǎn)佐軍。每對賓佐泣曰：“身先人余也，義同國存亡。惟懼事不集，死無面目以見君親耳?！庇墒锹犝吒袏^。嘉績舉宗報國，文士知故爭為之死。
浙東本以汝霖、嘉績首義，營立行朝，亡將潰兵，因弛荷擔(dān)，后來益眾，客反居上。方國安擁重兵，孫熊嚴(yán)意與同濟難。
國安逍遙殊無意，一年之中，縻餉數(shù)百萬，皆出八郡民。貧富
交盡，卒以是敗。丙戌六月，魯王移蹕舟山，嘉績以軍從。六月二十四日，卒于舟山。子延齡，從蹕，南至中左所。大兵入余姚，焚嘉績祖如游第。后二十八年，延齡子訥，渡海求祖父櫬，得于狀元張信墓道，歸葬。
○錢肅樂
錢肅樂，字希聲，浙江鄞縣人，崇禎丁丑進士。知太倉州，以廉清為張溥、張采所重。遷刑部員外郎，丁外艱，歸。
乙酉六月，大清檄下浙東，肅東大會紳士城隍廟，痛哭議舉兵。謝三賓不欲，移書定海總兵王之仁，使以兵威脅舉兵者。
之仁陳兵入郡，反合肅樂，三賓悵然。會孫熊已起余姚，甬西道通，遂進軍紹興。
魯王監(jiān)國，晉肅樂右僉都御史，升右副都御史，轉(zhuǎn)戰(zhàn)喬司及牛頭灣。時馬士英、阮大鋮亡入方國安營，陰制行朝之政。
里井邪獪，多緣舉義，推戴呈身。部覆臺彈，猶沿舊習(xí)。富家輸餉，動加榜楚。內(nèi)侍客鳳儀，外戚張國俊等，氣傾中外，咫尺大敵。而越城哀衣寬帶，歌讀宴會如平常。肅樂條列其弊，不能用。及浙河師潰，浮海，隱于福州之化南。魯王次左所，復(fù)入覲。
丙戌十月，魯王在長垣，肅樂擬詔預(yù)頒魯三年戊子歷。浙閩全陷，舊人如劉沂春、吳鐘巒，皆遁不起，肅樂移書責(zé)之，乃就道。唐王遺臣稍稍引出。明年戊子，魯王次閩安鎮(zhèn)，晉東閣大學(xué)士。劉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寧，州將破，其帥涂登華欲降，不決，謂人曰：“豈有海上天子，船中國公？”肅樂致書，謂：“將軍獨不聞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陸不在船中乎
？”登華遂詣鄭彩降。彩欲使其私人守之，中藻不可，彩反掠其地。肅樂與中藻書，不直彩，彩聞銜甚。是年五月，汝霖為彩所害，肅樂憂憤，疾動而卒，年四十三。贈太保，謚忠介。
初，肅樂請?zhí)舾宜朗勘M配彩，則兵力一，竟以彩故，死。
繼肅樂相者，慈溪沈宸荃，字葵中，與從叔履祥，皆成進士。
履祥入海，被執(zhí)，不屈死。宸荃從魯國次南日山，覆于風(fēng)。從鄞人屯兵浙海，死義有張煌言。
論曰：嘉績子延齡，自閩海歸，言魯王放閩事頗悉。四鎮(zhèn)兵受命南征者，散守閩郡邑，鄭彩以重兵攻之，皆乘陴，語外人曰：“吾故明人，豈無意？”但鄭彩剽殺，非吾帥。得熊吏科來，即釋甲耳。汝霖肩輿屏從往，眾不信。有故識汝霖者，曰：“果是也！”喜，羅拜。城上開門降。凡得新附二十萬人。
當(dāng)是時，使汝霖能布其威信，率之守戰(zhàn)，豈獨入閩可全，嶺以北亦可出矣。顧乃分隸諸將，致義士解體，駑帥益勢，事無成而身隨喪，可悼哉！昔顏真卿以軍權(quán)移于賀蘭進明，仁柔之過，儒者有之。然蕞爾越州，孫熊協(xié)心，孤?lián)我惠d，卒不負(fù)其言，而同死島上。比于宋之文陸，義何忝焉。肅樂欲依彩成功，亦坐短智。而議者謂與殺汝霖之謀，不可不為之白也。
○朱大典
朱大典，字未孩，浙江金華人，萬歷丙辰進士。以章邱知縣行取兵科給事中。歷升至兵部右侍郎，總督漕運，巡撫鳳陽，督剿流賊。大典饒有才，而性奇貪，多行暴虐。崇禎庚辰間，督師廬鳳，守護陵寢，括取財賄，四府僚屬，囊橐皆盡，人擬其富且敵國。御史姜采等交章劾之，下法司勘問，大典不敢對
簿，自請捐資募兵，剿寇戴罪，詔許之。得脫歸里。
福藩即位，起原宮，御左兵上流。乙酉五月，王棄留都，奔黃得功軍，大典詣軍朝請，得功被刺自刎。王北去，大典歸里，募士為城守計。而方國安率士漢散卒，由杭州東渡，擬牧馬金華，大典不納。國安縱兵焚劫，近郊四十里，人煙幾絕。
閏六月，越城師起，守道于穎檄，國安江干共事，國安遂舍金華勿攻。大典欲據(jù)有全婺，嬰城保家，故終魯王在紹興，止一遣其孫入朝，未嘗發(fā)一兵至江上。
丙戌，大清兵渡錢塘，貝勒遣馬士英招降國安，令其立功自贖。國安從貝勒協(xié)攻金華，大典堅守三月。國安輦九牛銃，晝夜攻城，大典知不可為。先數(shù)月，遣其子孫潛遁。及期，開宅使婢仆各出逃，止推墮愛妾一人及幼女井中，而自走火藥局，縱火死。
吳邦璿者，山陰人，大司馬兌之曾孫，在大典幕中。甲申，以萬金托璿邦營干，中途聞北京陷，即橐金而歸，自旅費外，分毫無私，大典駭服，謂邦璿不特有行而且有才，題授副總兵，同守金華。邦璿善騎射，城守倚之。及將陷，歸視其妻傅氏，傅氏曰：“城守事急，尚顧我耶？我惟一死以報君家，君可亟去?！蹦艘运e金付其子，匿之民家，候城破，潛遁。并令諸婢仆急走逃死，皆厚賚之，自服緋衣縊死廳事。邦璿已知妻死，不歸，急走火藥局，見總兵何武曰：“閣部火藥庫，今日不能擊敵，而留與敵用，葚為非計，不如燒之?！蔽湓唬骸肮桃?！”
少頃城陷，大典至，呼曰：“二將軍何不急走？”邦璿曰：“璿世受國恩，惟一死得隨明公，幸矣！”問武，武曰：“武意已定，愿與將軍同日死耳?！贝蟮湫υ唬骸叭送模螐?fù)不足。但頃見二將軍所商何事？”邦璿曰：“火藥如許，不甘資敵，竟欲燒之方死耳?！贝蟮涑龌鹄K袖中，曰：“所見略同。”
乃盡出火藥三百桶，堆一所。大典尚有從人十余，麾之曰：“去！”從人皆愿同死，不應(yīng)。大典大聲曰：“速走！吾將有事?！蹦伺c邦璿、武、環(huán)坐于椅，投火繩藥桶，頃刻人屋皆燼。大兵遍求大典尸，不得。蓋浙東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三人者。
論曰：張岱言昔年在淮揚，親見朱大典之貧橫，真如乳虎蒼鷹。后復(fù)見其嬰城守婺，破家從忠，繼之以死，又未嘗不嘆息其為人也。夫人固有性之一偏，彼其嗜名義，與嗜財賄，無以異于大典，曷怪焉。然其時大典將卒頗練，又有厚貲，不能圖一長慮，而閉門坐斃，其智短也夫。
○余煌
余煌，字武貞，浙江會稽人，天啟五年乙丑，進士及第第一。累官翰林院修撰，左春坊左中允，右庶子兼侍讀，日講經(jīng)筵。嘗與修三朝要典。崇禎中，給事中韓源追論其事，煌疏陳本末，免歸。乙酉，王師下杭州，檄召越紳渡江，煌獨不往。
魯王蒞越，起戶部侍郎，禮部尚書，皆辭不就。陳時政、馬士英賣官誤主，兵未至而先逃，國已亡而復(fù)用，為失刑之失。丙戌，起兵部尚書，言：藩鎮(zhèn)各自成軍，久不相屬。頃田仰與鄭遵謙爭餉，喋血禁庭，臣冒鋒鏑，幸而解散。司馬職統(tǒng)六師，今行朝之官，特綴旒也，豈能繩以平世法哉？煌見越事益急，而諸臣文恬武嬉，請乞紛然，上疏爭之，謂：“請祭則當(dāng)思先帝烝嘗未備，請葬則當(dāng)思先帝山陵未起，請封則當(dāng)思先帝宗廟未享，請蔭則當(dāng)思先帝子孫未保，請謚則當(dāng)思先帝光烈未揚?！?br />
人讀之嘆息。
江上失守，郡城不閉，有議守陴者，煌嘆曰：“臨江數(shù)萬
眾不能一戰(zhàn)，乃欲以老弱守孤城乎？”亟開九門，縱民避逃，自出東郭，赴水死。后數(shù)日，貝勒渡西陵，下紹寧郡邑，不戮一人。
○陳潛夫
陳潛夫，字玄倩，浙江會稽人，崇禎丙子舉人。授開封府推官。南都尋守豫功，升監(jiān)察御史，巡按河南。陛見，陳恢復(fù)策，為馬士英所持。尋以童氏妄稱元妃，潛夫前在道，私謁，無人臣禮，并逮詔獄。南都破，脫身航海。至越，上書愿假臣兵五千，直渡海寧，斷武林左臂。加太仆寺卿，監(jiān)浙西軍，募得三百余人，與孫熊三家兵，列舟江上。明年軍潰，歸山陰之小赭里，呼妻孟氏曰：“行矣！我為忠臣，爾為烈婦，相保泉下，無悔也！”同上化龍橋，赴水死。
○陳函輝
陳函輝，字木叔，號寒山，浙江臨海人。崇禎甲戌進士。
好酒色，事著述，日與客沉飲，出酒文傾吐，譏切將相誤國，扼腕。談至夜分，嚙杯碎。尤能傾貲急客，先人之憂，海內(nèi)稱文章風(fēng)流豪蕩者，推天臺陳君焉。筮仁靖江令，以不謹(jǐn)罷職。
魯王蒞越，為兵部侍郎，傷二都淪沒，哭泣至喑失聲。入對行朝，出酬同列，必悚言痛哭。閩詔至浙，眾議開讀，函輝與熊汝霖俱持不可。金堡自福州出監(jiān)鄭遵謙軍，函輝密疏請殺堡，堡奔衢州。丙戌夏，嘆曰：“入郡敝矣！諸軍猶誅糧無厭，是
重棄民也。北來生兵，日益一日，不知此身何所耳。”
江上潰，有勸魯王嬰城者，函輝哭曰：“民去將熟與守？
君為社稷亡，臣請從亡?！蹦藦耐踹€臺。王自石浦浮海，竟相失。函輝不抵家，哭入云峰寺，即幾上書六月十六日申時卒。
遍去別友，不及家人一語。至其時，遂投環(huán)。作絕命辭八首，自祭文一，埋骨記一，流傳江表。二子臣謙、臣詩，能識父志，不交當(dāng)世事。
論曰：余公開越城縱民出避，所謂天下之陰德也，未可以曹彬渡江不殺之義掩之。弦倩始與仁和進士陸培爭名，交惡，既皆以義死，其大致同矣。寒山宮室之美，妻妾之奉，得我窮乏，蓋兼有之。既而臨大節(jié)，視平日嗜好，如蟬翼之振露，灑然自得其本心，非見道明而去累疾者耶？姚江呂章成，有告北園文數(shù)千言，其聲嗚咽，曰：“北園吾西臺也?！鄙w以謝翱自方，以文山方寒山云。
○張肯堂〔傳闕〕
○吳鐘巒〔傳闕〕
張國維，號玉笥，浙江東陽人。天啟壬戌進士，除翻禺令。
以卓異入為刑科給事中，升太常少卿。崇禎七年甲戌，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yīng)天。甫受事而流寇犯安慶，參將唐某受賊紿，全軍覆沒。時國維方壯年，報至，頭發(fā)一夜頓白。親督兵至安慶，見道官史可法，異其才，具疏請益設(shè)安慶巡撫，即以可法任之。諸所任寄咸得人。撫吳八年，賊不敢犯境。升工部右侍郎，總督河道。山東饑，米石八兩，而三吳石三兩，以應(yīng)天所屬河工銀，盡糴米輸濟寧，每石水腳加五錢，得羨米倍贏。遂設(shè)粥廠十余所，使官督賑，全活百萬計。賊李青山眾數(shù)萬，殺逐官吏，國維討平之，獻俘于朝。蔭一子，世錦衣千戶。
十五年壬午冬，大清兵破薊州，南略山東、青、兗，諸府皆陷，德王、魯王遇害。命推可任本兵者，舉國維、星馳赴京受事，總督趙光抃，戰(zhàn)于羅山，大敗，亡二萬余人。周延儒視師，匿不以聞。是時，兵科員缺，國維題龔鼎孳等六人。蔣拱宸恨不與，及為御史，彈國維。謂：“西協(xié)地六百里，而國維設(shè)防止五百里?！笔杵呱?，明年二月，與延儒俱放歸。
十一月，追論羅山事，被逮。舟過吳門，士民號哭塞楓橋，大聲前問孰為錦衣衛(wèi)官校船者。國維恐有變，解纜急去，眾乃
散。詔獄擬辟，山東、南直百姓，叩闕訟冤，遂以原官募兵浙直。
行十日，都城陷，國維星夜抵浙，圖舉勤王，得精兵三千，至鎮(zhèn)江。會福王立，乃朝留都，欲與史可法合兵北出。以國維為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協(xié)理戎政。馬士英議不合，乞假歸葬祖母。
乙酉五月，南都破，鄭遵謙起兵紹興，國維至臺州，迎魯王。晉少傅，建極殿大學(xué)士，兼兵部尚書。歸集東陽兵，守錢塘，屯長河頭。首參馬士英十大罪，大英懼，不敢入朝。時紹興富家以助餉受累，國維不忍，用東陽世產(chǎn)鄰富家者，與原券計值，令出甲士，具衣械，程日給糧，總抵價若干，以土著之家，養(yǎng)不逃之兵，富人得產(chǎn)，而軍興得兵食，人情大歡。
福建詔至，加國維東閣大學(xué)士，輔魯王監(jiān)國。延臣多欲開讀，國維曰：“唐王提兵北伐，老臣當(dāng)效死前驅(qū)，若止一丸封嶺作天子，空以官爵隳散浙東將士心，大敵逼江，旦晚欲渡，臣不敢奉詔。”手敕七至，竟不發(fā)。國維深塹堅壘，沿江多置木城，激厲將士，為取杭州計。而方國安不同心腹，鄭遵謙等義兵又多烏合，是以不能成功。
丙戌六月廿八月，大清兵渡江，諸營皆潰，國維歸東陽，守陷坑嶺。六月，貝勒入閩，過東陽，將抵陷坑。國維請東陽令吳琪滋至，曰：“國維今日死，天氣方炎，恐腐爛不可辨識，將謂吾逃，貽禍此地，故特相邀，令君視吾死耳。”吳令涕泣。
國維殊容暇，取素繒書：《負(fù)國》、《念母》、《誡子》三詩，又留詩贈故人，冠帶北面稽首。謂仆曰：“吾大臣死王事，禮也。兵將在東陽者，因我及難，可舁尸詣門一謝之。對太夫人勿言我死，言遁去。坐我中堂，俟官來見，始可殮耳?！彼旄八?，年五十二。騎圍宅，見尸坐廳事如生，或叩頭痛哭，問
之，則多濟寧人，饑年食其粥以活者。夜，有兵數(shù)十人，挾婦女宿其殯園，見堂皇燈炬，國維白髯絳袍，南面，刀戟列侍，兵大呼，遂不見。亟起，叩頭柩前，避去。
桂王立，謚文忠。長子世鳳，掛平魯將軍印，封武康伯，不受。次子世鵬，官尚寶司卿。世鳳被殺。張存仁自閩歸，百姓數(shù)萬遮馬前，請世鵬命。存仁曰：“吾少時即耳若父為人?！?br />
遂釋之。
論曰：唐魯之議，以南稟閩朔，而不解兵為正。蓋當(dāng)其時，受兵者魯，魯一撤兵，即錢塘不守，仙霞尚安蔽乎？昔人論南北之勢，守江不如守淮。閩之有浙，猶江之有淮也。若楚蜀江粵，皆藉唐王名號。維留土無二王，魯王自當(dāng)退居重耳之位，諸臣共圖狐趙之勛，大邦維屏，三百年宗盟，不正有賴乎斯日歟？故鄭遵謙之拜疏迎駕，陳函輝之請殺金堡，或激或詭，二者均蔽。獨張國維適老臣謀國之體，石匱書所載，似亦未之審也。
○徐石麒
徐石麒，字寶摩，浙江秀水人，天啟壬戌進士。授工部營繕?biāo)局魇?。魏忠賢有調(diào)發(fā)，多格之。房師黃尊素下詔獄，納橐饘，募金抵誣贓，由是削籍。崇禎立，起南禮部郎中，累遷吏部文選考功郎中，佐冢宰鄭三俊掌院，范景文主南計，奏免七十八人。是時，主北計者謝升凡、溫體仁，私人皆庇之，南計不少徇焉。遷尚寶司卿應(yīng)天府丞，行尹事。時方裁驛遞食縮，而馬如故，農(nóng)里重困。石麒計救之，無若召募，且勾胥吏故所乾沒，有余資，積患頓解。三俊為刑部尚書，以輕比下獄，黃
道周、黃景昉言之于經(jīng)筵，上怒未回。石麒朝，元旦奏言：“皇上御極以來，麗丹書者多大臣朝士，嚴(yán)威之下，蔓引株連，九死一生。今又以輕擬深督三俊，將來必有承順風(fēng)旨，以鍛煉為能事，以鉤距為精神，非復(fù)慎獄之本意矣。”疏入，上御門口，傳出三俊。用石麒通政使。時治尚綜核，放棄者多造言語，妄陳端末，納言承行，不給，石麒剖斷嚴(yán)敏，告訐衰息。升刑部右侍郎。會推閣員先后二十四人，石麒與焉。稱疾不赴召對，故免陳演之譖。轉(zhuǎn)左侍郎，署部事，尋即真為尚書，言：“邇年刑官擅背律條，嚴(yán)文刻深，使吏胥上下其手。僥幸之徒，以賄為市，干和召愆，其失非細(xì)?！币驐l上附會律文之謬數(shù)十事，會清獄，石麒盡心明允，理出冤滯近萬人，貫城幾空。
陳新甲下獄，政府以下皆為營救，石麒獨言：“俺答闌入而丁汝夔伏誅，沈惟敬盟敗而石星論死。惟后此遼沈廣寧之陷，誅止督撫，不及中樞。故新甲覬引例自寬。不知此例乃天啟間陵夷解紐之政，非祖制所有也。今親藩膏刃，百城流血，夔星之罪，未若是烈。人臣無境外交，新甲身在朝廷，輒擅便宜通款北境，辱國無君，莫此為甚?！鄙嫌[疏，新甲即日棄市。
司禮王裕民，私庇劉元斌，并逮獄，上欲殺之。石麒爰上書，言：“隱人之惡，與身自為惡，終不同。律內(nèi)奏事詐，不以實條，止擬一配注，以其欺君也。然則繩欺之法，亦止此矣。
加等至煙瘴已極，過此非臣所取擅?！比?，上竟以內(nèi)廷欺罔隱微，斬裕民而嘆諭石麒。
洪承疇救錦州，束馬未動。職方張若麒，以中樞私人，出關(guān)督戰(zhàn)，遂大潰，精銳喪失俱盡。若麒就理而有奧援，司官遷延不讞，石麒謂：“王樸以倡逃誅，陳新甲以誤國辟，而倡倡逃誤誤國者安得減等？”論若麒如律。
左都御史劉宗周，以救姜采、熊開元革職。石麒上言：“
陛下求變通趨時之臣，舉朝不乏；若求廉頑立懦，維風(fēng)易俗之臣，含宗周無選矣?！鄙喜宦?。采等自詔獄改刑部，石麒輕擬，失上意，遂罷。
甲申五月，福藩立，起右都御史改吏部尚書。時江左草創(chuàng)，自石麒與劉宗周，黃道周出，始成朝廷。而馬阮用事，率降中旨，銓除不由部推，石麒爭之不得。士英冀以定策封侯，中人韓贊周主之。石麒覆疏：“昔世宗欲封楊延和、蔣冕伯爵，并辭不受。今國恥未雪，豈輔臣裂土自榮之時？俊克復(fù)神京，成功大定，加恩未晚。”士英氣奪。又言：“皇考福王殉難，先帝令勛臣黃門，恭視含殮。今先帝梓宮何所，封樹何似？乃遣一健兒應(yīng)故事，示天下無悲思大行之意，何以鼓厲同仇？”不報。御史黃耳鼎，論石麒殺樞臣，敗和議。石麒具陳始末，小人賣國情狀始露，而石麒亦告去。自宗周、石麒去，南都竟敗。
乙酉四月，大清兵渡淮，黃尊素子宗羲，勸石麒避地四明山。石麒不可，曰：“馬阮已壞天下，雖智者難善其后，惟有死此一塊土耳?！?br />
會朱大定等謀守嘉興，議奉石麒為兵主事，未集而敗。閏六月二十四日，大清兵圍嘉興，石麒由村舍叩城下，呼曰：“吾大臣，不可野死，請入與城同存亡?！背巧先藝W曰：“我公來矣！”開門納之，越宿而陷。石麒朝服縊天寧寺，納其尸櫝中，逾三旬始?xì)殻缟?。而是時宗周在越城，饑經(jīng)七日，曰：“此降城非我死所。”出城外而死。海內(nèi)高二人之死，能盡其義，為作《降城嘆》、《我公來》樂府美之。
石麒清修絕俗，弘長后進，尤急人之難。吳昌時敗后籍沒，力言當(dāng)事，止沒田產(chǎn)，他為類免。讎昌時者，又欲竄其子弟于許都叛黨之內(nèi)，復(fù)理而出之，孝廉祝淵，上書頌宗周，緹騎逮問，石麒囑金吾無殺義士，淵得生出。生平強記經(jīng)史，尤熟明
事，章奏精洽，鑿然可施行。
石麒年六十八，無子，初以私屬爾谷為子，已二十六年，始立柱臣為后?；騿枺骸昂笈c子異乎？”曰：“然！子可私，后不可私。子惟父所愛，即子之；后非薦之祖禰，而享告之，宗族而信，不敢后也。故《詩》曰：‘螟蛉有子，蜾蠃負(fù)之?！侨私钥勺又C也?！秱鳌吩唬骸聿混Х穷?，神不歆非族。’是人不可皆后之證也?！逼渥h禮之精如此。唐王贈少傅文淵閣大學(xué)士，謚忠襄。爾谷官御史，與同郡錢■友善，后并
○熊汝霖
熊汝霖，字雨殷，浙江余姚人，崇禎辛未進士。為戶科給事中，直諫有聲。貶福建按察司照磨。南渡，起吏科，論廠衛(wèi)告密之弊，及阮大鋮不當(dāng)用。馬士英忌之，歸里。汝霖雅受知都御史劉宗周，乙酉，南都潰，潞王監(jiān)國杭州，大清兵且至，宗周趣守道于潁守紹興城。而寓書招汝霖余姚，未得相聞。既而杭州降，事益迫。宗周復(fù)令諸生張應(yīng)燁往說潁，使聯(lián)絡(luò)汝霖計事，潁疑未決。汝霖報書：“先生誠用霖計，立宗王之才者，藉援未孩，推轂方藩。今閩兵數(shù)十艘，見屯蛟川，檄令移泊錢塘東岸，敵必不敢問渡。更溯徽寧遼左兵，搗虛建業(yè)，彼必退而內(nèi)顧，東西同膽，恢復(fù)可圖?！弊谥苋ぶ唬骸伴T下有意，高皇一線，請急入郡?！?br />
六月十九日，通判張忄素賚版諸生耆老，奉牛酒渡江，輸降。大清招撫使至，汝霖謀為邑人所覺，避之山中。
閏六月八日戊子，宗周不食卒。其明日，孫嘉績起兵余姚。
又一日，鄭遵謙起兵郡中，斬忄素及攝會稽令彭萬里。汝霖募
兵寧波，來會嘉績，合軍，軍西陵。
初，宗周臨終，謂門人曰：“我緩死，以雨殷諸君不忘明室故，今已矣。”彌留，猶取幾上硯書一“魯”字。汝霖叩靈床，慟曰：“先生有命，霖何敢忘？霖生于王事之以死?！北确絿病⑼踔实缺?，遂共奉魯王以海監(jiān)國，從宗周志也。
汝霖已渡西陵，札喬司，進至海寧。召父老諭以國亡君殉，三百年澤不可負(fù)，聞?wù)吒袆?，拜轅門，至萬人。以邑進士俞元良指揮，姜國臣主海寧事，忠義響應(yīng)，所在皆稱熊兵。加兵部右侍郎，兼左副都御史，總督義師。
七月八日，海寧復(fù)陷，元良戰(zhàn)沒。閱月，國臣復(fù)聚潰眾，入守海寧。前定番總兵汪碩德，集兵萬人雙林，請師期，使移札塘棲。八月五日，遣副將趙清會義興將鄭維翰，赴黃天蕩，繞敵背。前鋒黃岳，參將諸盧崇，邵應(yīng)斗，四百人伏海塘。監(jiān)軍道孫嘉績、北洋總兵張名振，并置伏兵，斬首六十級。維翰兵不進，清被矢，失亡十余人。十六日，還喬司，汝霖營于中，嘉績營于東，錢肅樂營于西，遣盧崇、壽胤昌，抵牛頭寨，焚敵營。百騎突出，都司張行龍戰(zhàn)甚力，騎東去。邵應(yīng)斗接戰(zhàn)北軍大至，綴三將，以數(shù)百騎趣汝霖。清兵胡升發(fā)大炮，斃七騎，騎東沖孫營，孫營炮炸，遂敗。爭舟，墜水，汝霖馳刀砍之，不能禁。諸生趙之堅，奮長刀，殺六人。參將盧瑋新至，亦奮擊。敵辭易，簇騎攢之，與孫光祖、周宗鎬、胡升各被數(shù)十刀死。汝霖大呼船兵再上，矢及身，帳下強掖下小舟，知戚死者數(shù)十人。
九月諸帥相見于小亹，議大舉，朝以九日會龍王堂。風(fēng)雨阻潮，皆失期，汝霖獨帥所部至六和塔，助王之仁戰(zhàn)于江，大炮殺傷甚眾。之仁兵登岸焚寨，執(zhí)馘，薄暮乃歸。十二日，再戰(zhàn)牛頭灣。時軍餉不斷，人心離阻，之仁營有逃者。汝霖上言
：“臣四月江舟，風(fēng)雨饑勞，遂膺腹疾。自小亹至西興，延袤六十余里，彼方備舟喬司，潛謀徑渡。臣及嘉績標(biāo)卒，兩家不過千余，緩急何以防御？之仁一腔肝膽，心力相違，宜溫言諭留，勉圖后效。朱大典部內(nèi)火器最精，原任總兵尉允昌，文武兼才，豈合投閑諸暨？敕即統(tǒng)大典兵江上，海寧新令已至，宜令張名振速渡，以固浙東門戶。名振違令，竟歸石浦。”
福州詔至，內(nèi)外欲開讀，汝霖泣阻，不聽，避之小亹。魯王下令返臺州，汝霖疏留，以為：“今日之事，殿下宜力疾江干，檄閩師刻期來會，使浙西克復(fù)，仍藉廟謨。唐王親來，亦當(dāng)心折。若戀戀宮眷，遽返旌旄，思為退保之圖，久成日蹙之勢。傳之海內(nèi)，未為克讓。又臣標(biāo)參將張行龍，以臣令回籍臨平，圖結(jié)義兵，夾攻內(nèi)應(yīng)。其家丁陳義，入杭偵聽，聞已具舟，旁結(jié)草人，思賺我火器。而寧鹽義士沈■、查繼美、陸鳴徐出啟疏，以近日嘉湖鐵騎，盡返武林，但得精兵數(shù)千，直搗嘉興，斷其往來饋道，杭城自成坐困，勝于今日阻江索戰(zhàn)。我客彼主，勞逸相萬。乞優(yōu)遷■等，以彰激勸。若王必欲東歸，臣亦惟就海島死耳。”魯王手敕褒美，比之韓愈，乃不果行。
十月，汝霖移泊龍王堂，又疏：“今日會稽隙地，竟作京雒規(guī)模，諸臣之薪膽未嘗，末世之秕政悉踵。內(nèi)員出司軍包餉，外戚入典禁兵，驕卒哄于街衢，青衿嘩于殿陛。行間文武，動以朝政為辭，文其退縮。惟殿下奮然更始，副遠(yuǎn)近之望?！笔迦?，汝霖?fù)P帆渡江，奪遵謙所失大舟以歸。十八日，又進軍，部將魏良、黃麒、吳彪先登，北騎六百伺南軍濟，突擊，良等且戰(zhàn)且退，汝霖親督軍中乘小舟對射騎，死百余。諸生錢振宗，死者亦十余人。
汝霖麾下，多農(nóng)井新募，徒以忠義激厲，在浙中凡一載，大小數(shù)十戰(zhàn)，累遇敗覆，而志氣不惰。雖方王驕將悍卒，皆畏
待如神明。陳萬良、沈羽箙，結(jié)寨塘棲臨平間，汝霖欲得其兵取北關(guān)，遣張行龍招之。萬良受書，泣曰：“久望熊督師，無途自達(dá)，乃今江東亦知有吾輩矣?！焙笕f良西行，復(fù)城邑，大清兵斷其后，不得出，死于門中。
丙戌六月朔，浙河新潰，汝霖扈魯王，沿海南次長垣。時唐王已走死，閩地內(nèi)附。魯王以汝霖為東閣大學(xué)士，因鄭彩抵福州，軍聲大振，八閩皆詣汝霖，請札起兵，先后得三府一州二十七縣。戊子，魯王在閩安鎮(zhèn)。鄭彩專橫，汝霖每折以禮。
定達(dá)伯周瑞惡于彩，汝霖票擬右瑞，彩故忌人心歸汝霖，因是積恨。又與遵謙爭商舶，恐其襲已。會汝霖休沐瑯琦，彩裨將李茂守瑯琦，與汝霖奴子爭口，熊鄭兩家除夕相問遺，茂以告彩，曰：“熊鄭將為難?！蔽逶率咭?，縛汝霖并幼子投海中。
越三日，殺遵謙。凡越中建義者，皆盡于彩。惟嘉績以丙戌六月死于舟山，汝霖之死，后嘉績蓋二年矣。
○熊汝霖傳后
汝霖初知同安縣，有強直聲。嘗渡海敗紅毛于廈門，入為戶科給事中。辛已江南疫，饑，人多死，米石直銀四兩，轉(zhuǎn)運不至。出給事中七人，分行督漕。汝霖當(dāng)上江，遼練正耗二百四十一萬石，如期而集。民不病。時上意廷臣儒忄耎，不次拔授，左官外附，競張空虛媒進。汝霖以量才不如核勞，破格壞典，不足以得非常之人，只為幸階。一切敘功御覽名色，皆宜報罷。保舉大將，必連舉主，庶杜債帥之門。事勢艱危，倚督撫為成敗。因條列關(guān)督范志完、宣督江禹緒，鳳督馬士英、保
督侯怐、順撫潘永圖、宣撫李鑒、秦?fù)岵坦僦?、皖撫黃配玄、
保撫楊進才，守俱弱。合令量力自陳。且襄藩南陽淪陷，驚震天下，而兩撫晏然，功罪不明，何以懲后？又力言孫傳庭不宜速戰(zhàn)，禍敗皆驗。
大清兵略山東，京師戒嚴(yán)，汝霖分守齊化門，召對，奏：“行間諸臣，望敵百里，未有一矢加遺。南去則我隨其后，北返則我出其前。兵士一聞督戰(zhàn)，便洶洶欲叛。師不用命，將不用兵，督師之肉，其足食乎？”姜采、熊開元下獄，劉宗周去國，皆極諫。尋追論楊嗣昌，譏及執(zhí)政，上竟惡其切直，降福建按察司照磨。
南渡，起吏科給事中。上言：“諸臣爭夸定策，罔志復(fù)仇。
處堂斗穴，始之武與文爭，既而文與文急。殿廷之上，無人臣體。阮大鋮之起，陰陽消長，間不容發(fā)。四鎮(zhèn)每鎮(zhèn)餉六十萬，額必不供。即仿古藩鎮(zhèn)，亦當(dāng)建牙大河以北。何遽藩籬堂奧，孤海內(nèi)興復(fù)之望？先帝十七年憂勤，曾無失德，惟廠衛(wèi)一節(jié)，未免府怨臣民。丁茲天步艱難，正宜大開文網(wǎng)，推誠布公，使人人畢忠效節(jié)，胡得尚沿斯弊？”馬士英恨新建，使門客朱統(tǒng)縷造飛語于朝。汝霖言：“幺麼小臣，為誰驅(qū)除指使？不由通政，告密飛章，內(nèi)外交通，神叢互借，墨敕斜封，端自此始。
請嚴(yán)行詰究，用杜將來?！庇盅裕骸跋鹊酆V念宗藩，而聞寇先逃，誰死社稷。先帝任隆武臣，而叛降跋扈，曾無一戰(zhàn)。先帝委任勛臣，而京營銳卒，徒為寇藉。先帝旁寄內(nèi)臣，而開門延敵，反在禁旅。先帝不次用人，而邊材督撫，首鼠兩端。超遷宰執(zhí)，羅拜賊庭。思先帝之何以失，即知今日之何以得矣?！?br />
南京雖立君，未嘗一事設(shè)施，而汝霖與祁彪佳、章正宸、吳適等，猶能強諫守職，推論善敗，不失朝章士氣。然卒格不用，以門戶覆國。
○孫嘉績
孫嘉績，字碩膚，浙江余姚人，崇禎丁丑進士。除兵部主事。楊嗣昌以其知兵，薦為職方郎中。太監(jiān)高起潛求世蔭，嘉績覆疏不可，起潛恚。侍上觀德殿閱軍器浸毀，下獄。學(xué)士黃道周亦廷杖入獄，袱被藥物，俱不得進，嘉績移服用奉之，且從受易。會諸生涂仲吉上書，頌道周，上加怒，察獄中與道周通者。眾多說辨，嘉績獨曰：“昔黃霸受經(jīng)夏侯勝，史傳以為美談，今復(fù)何諱？”刑部尚書徐石麒，雅識嘉績，清獄，出之。
逾年，起九江道僉事，未之任，國變。
乙酉六月，大清檄下浙東，寧紹望風(fēng)迎附。閏六月己丑，余姚攝印官發(fā)閭左為馳道，抶役者，役者反抶攝官，眾嘩不能定。嘉績乘眾怒，遂斬攝官，邑紳邵乘節(jié)、陳相才，諸生呂章成、沈之泰、邵應(yīng)斗，率里中從者數(shù)千人。孫氏自燧以來，代以文章忠孝顯，受累朝恩最深。至是建義，士民無不踴躍，便欲推嘉績?yōu)槊酥?。辭曰：“舉大事將須其人，熊雨殷有執(zhí)持，識兵勢，當(dāng)共請其約束。”會汝霖募兵自寧波至，邑人大安。
魯王監(jiān)國，晉嘉績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視義師。
轉(zhuǎn)戰(zhàn)喬司，西興、親受矢石，號孫熊兵。臨敵則汝霖當(dāng)先，嘉績繼之。餉不給則毀家產(chǎn)佐軍。每對賓佐泣曰：“身先人余也，義同國存亡。惟懼事不集，死無面目以見君親耳?！庇墒锹犝吒袏^。嘉績舉宗報國，文士知故爭為之死。
浙東本以汝霖、嘉績首義，營立行朝，亡將潰兵，因弛荷擔(dān)，后來益眾，客反居上。方國安擁重兵，孫熊嚴(yán)意與同濟難。
國安逍遙殊無意，一年之中，縻餉數(shù)百萬，皆出八郡民。貧富
交盡，卒以是敗。丙戌六月，魯王移蹕舟山，嘉績以軍從。六月二十四日，卒于舟山。子延齡，從蹕，南至中左所。大兵入余姚，焚嘉績祖如游第。后二十八年，延齡子訥，渡海求祖父櫬，得于狀元張信墓道，歸葬。
○錢肅樂
錢肅樂，字希聲，浙江鄞縣人，崇禎丁丑進士。知太倉州，以廉清為張溥、張采所重。遷刑部員外郎，丁外艱，歸。
乙酉六月，大清檄下浙東，肅東大會紳士城隍廟，痛哭議舉兵。謝三賓不欲，移書定海總兵王之仁，使以兵威脅舉兵者。
之仁陳兵入郡，反合肅樂，三賓悵然。會孫熊已起余姚，甬西道通，遂進軍紹興。
魯王監(jiān)國，晉肅樂右僉都御史，升右副都御史，轉(zhuǎn)戰(zhàn)喬司及牛頭灣。時馬士英、阮大鋮亡入方國安營，陰制行朝之政。
里井邪獪，多緣舉義，推戴呈身。部覆臺彈，猶沿舊習(xí)。富家輸餉，動加榜楚。內(nèi)侍客鳳儀，外戚張國俊等，氣傾中外，咫尺大敵。而越城哀衣寬帶，歌讀宴會如平常。肅樂條列其弊，不能用。及浙河師潰，浮海，隱于福州之化南。魯王次左所，復(fù)入覲。
丙戌十月，魯王在長垣，肅樂擬詔預(yù)頒魯三年戊子歷。浙閩全陷，舊人如劉沂春、吳鐘巒，皆遁不起，肅樂移書責(zé)之，乃就道。唐王遺臣稍稍引出。明年戊子，魯王次閩安鎮(zhèn)，晉東閣大學(xué)士。劉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寧，州將破，其帥涂登華欲降，不決，謂人曰：“豈有海上天子，船中國公？”肅樂致書，謂：“將軍獨不聞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陸不在船中乎
？”登華遂詣鄭彩降。彩欲使其私人守之，中藻不可，彩反掠其地。肅樂與中藻書，不直彩，彩聞銜甚。是年五月，汝霖為彩所害，肅樂憂憤，疾動而卒，年四十三。贈太保，謚忠介。
初，肅樂請?zhí)舾宜朗勘M配彩，則兵力一，竟以彩故，死。
繼肅樂相者，慈溪沈宸荃，字葵中，與從叔履祥，皆成進士。
履祥入海，被執(zhí)，不屈死。宸荃從魯國次南日山，覆于風(fēng)。從鄞人屯兵浙海，死義有張煌言。
論曰：嘉績子延齡，自閩海歸，言魯王放閩事頗悉。四鎮(zhèn)兵受命南征者，散守閩郡邑，鄭彩以重兵攻之，皆乘陴，語外人曰：“吾故明人，豈無意？”但鄭彩剽殺，非吾帥。得熊吏科來，即釋甲耳。汝霖肩輿屏從往，眾不信。有故識汝霖者，曰：“果是也！”喜，羅拜。城上開門降。凡得新附二十萬人。
當(dāng)是時，使汝霖能布其威信，率之守戰(zhàn)，豈獨入閩可全，嶺以北亦可出矣。顧乃分隸諸將，致義士解體，駑帥益勢，事無成而身隨喪，可悼哉！昔顏真卿以軍權(quán)移于賀蘭進明，仁柔之過，儒者有之。然蕞爾越州，孫熊協(xié)心，孤?lián)我惠d，卒不負(fù)其言，而同死島上。比于宋之文陸，義何忝焉。肅樂欲依彩成功，亦坐短智。而議者謂與殺汝霖之謀，不可不為之白也。
○朱大典
朱大典，字未孩，浙江金華人，萬歷丙辰進士。以章邱知縣行取兵科給事中。歷升至兵部右侍郎，總督漕運，巡撫鳳陽，督剿流賊。大典饒有才，而性奇貪，多行暴虐。崇禎庚辰間，督師廬鳳，守護陵寢，括取財賄，四府僚屬，囊橐皆盡，人擬其富且敵國。御史姜采等交章劾之，下法司勘問，大典不敢對
簿，自請捐資募兵，剿寇戴罪，詔許之。得脫歸里。
福藩即位，起原宮，御左兵上流。乙酉五月，王棄留都，奔黃得功軍，大典詣軍朝請，得功被刺自刎。王北去，大典歸里，募士為城守計。而方國安率士漢散卒，由杭州東渡，擬牧馬金華，大典不納。國安縱兵焚劫，近郊四十里，人煙幾絕。
閏六月，越城師起，守道于穎檄，國安江干共事，國安遂舍金華勿攻。大典欲據(jù)有全婺，嬰城保家，故終魯王在紹興，止一遣其孫入朝，未嘗發(fā)一兵至江上。
丙戌，大清兵渡錢塘，貝勒遣馬士英招降國安，令其立功自贖。國安從貝勒協(xié)攻金華，大典堅守三月。國安輦九牛銃，晝夜攻城，大典知不可為。先數(shù)月，遣其子孫潛遁。及期，開宅使婢仆各出逃，止推墮愛妾一人及幼女井中，而自走火藥局，縱火死。
吳邦璿者，山陰人，大司馬兌之曾孫，在大典幕中。甲申，以萬金托璿邦營干，中途聞北京陷，即橐金而歸，自旅費外，分毫無私，大典駭服，謂邦璿不特有行而且有才，題授副總兵，同守金華。邦璿善騎射，城守倚之。及將陷，歸視其妻傅氏，傅氏曰：“城守事急，尚顧我耶？我惟一死以報君家，君可亟去?！蹦艘运e金付其子，匿之民家，候城破，潛遁。并令諸婢仆急走逃死，皆厚賚之，自服緋衣縊死廳事。邦璿已知妻死，不歸，急走火藥局，見總兵何武曰：“閣部火藥庫，今日不能擊敵，而留與敵用，葚為非計，不如燒之?！蔽湓唬骸肮桃?！”
少頃城陷，大典至，呼曰：“二將軍何不急走？”邦璿曰：“璿世受國恩，惟一死得隨明公，幸矣！”問武，武曰：“武意已定，愿與將軍同日死耳?！贝蟮湫υ唬骸叭送模螐?fù)不足。但頃見二將軍所商何事？”邦璿曰：“火藥如許，不甘資敵，竟欲燒之方死耳?！贝蟮涑龌鹄K袖中，曰：“所見略同。”
乃盡出火藥三百桶，堆一所。大典尚有從人十余，麾之曰：“去！”從人皆愿同死，不應(yīng)。大典大聲曰：“速走！吾將有事?！蹦伺c邦璿、武、環(huán)坐于椅，投火繩藥桶，頃刻人屋皆燼。大兵遍求大典尸，不得。蓋浙東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三人者。
論曰：張岱言昔年在淮揚，親見朱大典之貧橫，真如乳虎蒼鷹。后復(fù)見其嬰城守婺，破家從忠，繼之以死，又未嘗不嘆息其為人也。夫人固有性之一偏，彼其嗜名義，與嗜財賄，無以異于大典，曷怪焉。然其時大典將卒頗練，又有厚貲，不能圖一長慮，而閉門坐斃，其智短也夫。
○余煌
余煌，字武貞，浙江會稽人，天啟五年乙丑，進士及第第一。累官翰林院修撰，左春坊左中允，右庶子兼侍讀，日講經(jīng)筵。嘗與修三朝要典。崇禎中，給事中韓源追論其事，煌疏陳本末，免歸。乙酉，王師下杭州，檄召越紳渡江，煌獨不往。
魯王蒞越，起戶部侍郎，禮部尚書，皆辭不就。陳時政、馬士英賣官誤主，兵未至而先逃，國已亡而復(fù)用，為失刑之失。丙戌，起兵部尚書，言：藩鎮(zhèn)各自成軍，久不相屬。頃田仰與鄭遵謙爭餉，喋血禁庭，臣冒鋒鏑，幸而解散。司馬職統(tǒng)六師，今行朝之官，特綴旒也，豈能繩以平世法哉？煌見越事益急，而諸臣文恬武嬉，請乞紛然，上疏爭之，謂：“請祭則當(dāng)思先帝烝嘗未備，請葬則當(dāng)思先帝山陵未起，請封則當(dāng)思先帝宗廟未享，請蔭則當(dāng)思先帝子孫未保，請謚則當(dāng)思先帝光烈未揚?！?br />
人讀之嘆息。
江上失守，郡城不閉，有議守陴者，煌嘆曰：“臨江數(shù)萬
眾不能一戰(zhàn)，乃欲以老弱守孤城乎？”亟開九門，縱民避逃，自出東郭，赴水死。后數(shù)日，貝勒渡西陵，下紹寧郡邑，不戮一人。
○陳潛夫
陳潛夫，字玄倩，浙江會稽人，崇禎丙子舉人。授開封府推官。南都尋守豫功，升監(jiān)察御史，巡按河南。陛見，陳恢復(fù)策，為馬士英所持。尋以童氏妄稱元妃，潛夫前在道，私謁，無人臣禮，并逮詔獄。南都破，脫身航海。至越，上書愿假臣兵五千，直渡海寧，斷武林左臂。加太仆寺卿，監(jiān)浙西軍，募得三百余人，與孫熊三家兵，列舟江上。明年軍潰，歸山陰之小赭里，呼妻孟氏曰：“行矣！我為忠臣，爾為烈婦，相保泉下，無悔也！”同上化龍橋，赴水死。
○陳函輝
陳函輝，字木叔，號寒山，浙江臨海人。崇禎甲戌進士。
好酒色，事著述，日與客沉飲，出酒文傾吐，譏切將相誤國，扼腕。談至夜分，嚙杯碎。尤能傾貲急客，先人之憂，海內(nèi)稱文章風(fēng)流豪蕩者，推天臺陳君焉。筮仁靖江令，以不謹(jǐn)罷職。
魯王蒞越，為兵部侍郎，傷二都淪沒，哭泣至喑失聲。入對行朝，出酬同列，必悚言痛哭。閩詔至浙，眾議開讀，函輝與熊汝霖俱持不可。金堡自福州出監(jiān)鄭遵謙軍，函輝密疏請殺堡，堡奔衢州。丙戌夏，嘆曰：“入郡敝矣！諸軍猶誅糧無厭，是
重棄民也。北來生兵，日益一日，不知此身何所耳。”
江上潰，有勸魯王嬰城者，函輝哭曰：“民去將熟與守？
君為社稷亡，臣請從亡?！蹦藦耐踹€臺。王自石浦浮海，竟相失。函輝不抵家，哭入云峰寺，即幾上書六月十六日申時卒。
遍去別友，不及家人一語。至其時，遂投環(huán)。作絕命辭八首，自祭文一，埋骨記一，流傳江表。二子臣謙、臣詩，能識父志，不交當(dāng)世事。
論曰：余公開越城縱民出避，所謂天下之陰德也，未可以曹彬渡江不殺之義掩之。弦倩始與仁和進士陸培爭名，交惡，既皆以義死，其大致同矣。寒山宮室之美，妻妾之奉，得我窮乏，蓋兼有之。既而臨大節(jié)，視平日嗜好，如蟬翼之振露，灑然自得其本心，非見道明而去累疾者耶？姚江呂章成，有告北園文數(shù)千言，其聲嗚咽，曰：“北園吾西臺也?！鄙w以謝翱自方，以文山方寒山云。
○張肯堂〔傳闕〕
○吳鐘巒〔傳闕〕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