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徐偃王志

徐偃王志 作者:(清)徐時棟


  清·徐時棟

  徐時棟,字定宇,一字同叔,學(xué)者稱柳泉先生,浙江鄞縣人。 資性通敏,委己于學(xué)。道光丙午舉人,以輸餉授內(nèi)閣中書。兩上春官,即家居不復(fù)出。湖西煙嶼樓藏四部書六萬卷,盡發(fā)而讀之,丹黃雜下,窮旦夕弗倦。溴遭兵燹,圖籍俱盡,乃營新宅,購藏如其舊,寢息于中,老而彌篤,覃思精詣,著書數(shù)百卷。

  晉世有《徐偃王志》,《博物志》曾引錄,后亡佚。徐氏此書亦名為《徐偃王志》,廣征博引,嚴(yán)謹(jǐn)考證,對先秦古徐國歷史研究頗有參考價值。

  ●卷首

  徐得國傳二千年,幾與夏、商、周相終始,將必有左史、右史之記焉。秦燔《詩》、《書》,諸侯史記尤甚,邦國之志,百國春秋,蕩無孑遺,可勝悼哉!典午之代,有《徐偃王志》,不知作家。揆厥文義,非出周秦,而亦亡矣。爰溯偃王受姓所由來,以迄其子孫失國,經(jīng)傳史子采而輯之,著其系本,考其都邑、冢塋,記其祠廟之在浙東、西者,而終之以辨難之詞,仍厥舊名,勒為卷帙,愧無知官之明,聊避數(shù)典之誚,作《徐偃王志》。

  ●卷一·記事第一上

  邃古之初,有少典氏國焉。少典娶于有蟜,爰產(chǎn)軒轅,是為黃帝,實(shí)姬姓。

  黃帝元妃嫘祖,產(chǎn)青陽。青陽,方雷氏之甥也,厥名曰質(zhì),是為少昊,實(shí)己姓。

  少昊之裔娶帝顓頊之裔女修。女修方織,玄鳥隕卵,取而吞之,生子大業(yè)。大業(yè)取少典氏,曰女華。生大費(fèi),是為伯翳,佐禹治水,海外山表,靡遠(yuǎn)不至,是著《山海經(jīng)》。逮禹告成功于舜曰:“非予能成,亦大費(fèi)為輔。”舜是錫之玄玉,妻之以姚。命之曰:“咨爾費(fèi),贊禹功,其賜爾皂游。爾后嗣將大出。”大費(fèi)為舜虞能議百物鳥獸,咸若實(shí),始錫為嬴姓。

  大費(fèi)生大廉、若木。大廉玄孫曰中衍,是鳥身而人言,是御夏帝大戊,以及蜚廉。蜚廉生惡來、季勝。惡來有后曰非子,周孝王以封之秦,是為秦祖。傳至秦政,是以暴滅周。季勝之裔造父,周穆王賜以趙城,是為趙祖,是其后代晉有國。若木事夏后氏,是始封于徐,是始主淮夷,是與秦、趙同出嬴姓。若木有后曰費(fèi)昌,生夏桀之世,觀乎河上有二日焉。東日殆起,西日將滅,若疾雷之聲。乃問馮夷曰:“曷殷曷夏”馮夷曰:“西日夏也,東日殷也?!庇谑侨ハ臍w殷,是為湯御右,以敗桀于鳴條。

  徐國始封逮商、周,子孫相繼,君徐不革,三十二世。當(dāng)周穆之代,君誕即位。

  初,先君宮人有娠,彌月,生而胞不坼,以為不詳,棄諸水濱。獨(dú)孤母有犬鵠倉,獵其所,銜而歸,異焉。暖之成兒。先君命取而來,有文在手,曰:“偃”,是君徐國,號曰偃王,為政而行仁義。

  穆王六年春,君朝于京師。是時徐戎方偪,天子分東方諸侯,使君主之,是始錫命為伯。君通溝陳、蔡之間,得朱弓朱矢。

  徐處漢東,地方五百里。既受命天子,乃弛戈甲之備,墜城池之險,修行仁義。被服慈惠,視物如傷,以懷諸侯。諸侯贄玉帛死生之物于我者,三十有六國。是共戴君為王。

  于是楚王孫厲謂楚子曰:“漢東諸侯三十六國,胥服徐矣,不伐,楚必事徐?!背釉唬骸百韧跤械?,好行仁義,不可伐。”王孫厲曰:“臣聞大之伐小,強(qiáng)之伐弱,猶石之投卵也,猶大魚之吞小魚也,猶虎之啖豚也,又何疑焉!且夫文不達(dá)德,武不任力,亂莫大焉?!背釉唬骸吧啤!?br />
  穆王三十五年,楚人伐我。君曰:“吾聞之也,君子不處危邦,賢者不顧榮祿。吾其去之。”去之彭城,民從之者數(shù)萬人,居之,是為徐山。

  于后君乃之越,過會稽之水,投玉幾硯焉。遂老于甬東,既薨,是葬之隱學(xué)之山,群臣謚之曰隱王。君將薨,嘆曰:“吾賴文德而不修武備,好行仁義之道,而不知詐人之心,以至于此。夫古之王者,其有備乎”

  初,君娶于姜氏,生宗。及滅于楚,天子聞之大怒,令毛伯遷帥師伐楚,師敗之于泲而復(fù)徐。后立宗而還越。三百年當(dāng)惠王之世,是始著于魯之《春秋》,是為春秋之徐。

  ●卷二·記事第一下

  惠王九年秋,宋人、齊人、魯人伐我。

  惠王二十年夏,取舒。

  襄王七年春,楚人伐我。三月,齊桓公盟諸侯于牡丘,遂次于匡,諸侯之大夫帥師救我。秋七月,齊師、曹師伐厲。九月,諸侯歸自會。冬十月,及楚師戰(zhàn)于婁林,我?guī)煍】儭?br />
  惠之九年,我有諸侯之師。即成,以女妻齊桓公。及桓公將觀兵召陵,使我取舒以通道于楚。楚人惡我之即諸夏也,尋師于我?;腹葹槟登鹬?,使大夫援之。師退而楚師至,是以有婁林之?dāng) ?br />
  襄王八年夏,齊師伐厲。冬十二月,齊侯及諸侯會于淮。

  襄王九年春,君會齊侯伐英氏,以報婁林之役。

  齊管夷吾以聞諸吾君者告桓公。一曰,聞之于徐伯曰:昔者有道之君,敬其山川宗廟社稷,及至先故之大臣,收聚以忠而大富之。固其武臣,宣用其力。圣人在前,盧廉在側(cè),競稱于義。上下皆飾,形正明察。四時不貸,民亦不憂。五谷蕃殖,外內(nèi)均和,諸侯臣伏,國家安寧,不用兵革。受其幣帛,以懷其德。昭受其令,以為法式。此亦可謂昔者有道之君也。二曰,聞之于徐伯曰:昔者無道之君,大其宮室,高其臺榭,良臣不使,讒賊是舍。有家不治,借人為圖。政令不善,墨墨若夜。辟若野獸,無所朝處。不修天道,不鑒四方。有家不治,辟若生狂,眾所怨詛,希不滅亡。進(jìn)其諛優(yōu),繁其鐘鼓,流于博塞。戲其工瞽,誅其良臣,敖其婦女,獠獵畢弋,暴遇諸父。馳騁無度,戲樂笑語。式政既?柔,刑罰則烈。內(nèi)削其民,以為攻伐,辟猶漏釜,豈能無竭,此亦可謂昔者無道之君矣。三日,聞之于徐伯曰:昔者有道之臣,委質(zhì)為臣,不賓事左右。君知則仕,不知則已。若有事,必圖國家,遍其發(fā)揮。循其祖德,辨其順逆,推育賢人,讒慝不作。事君有義,使下有禮,貴賤相親,若兄若弟。忠于國家,上下得體,居處則思義,語言則謀謨。動作則事,居國則富,處軍則克,臨難據(jù)事,雖死不悔。近君為拂,遠(yuǎn)君為輔,義以與交,廉以與處。臨官則治,酒食則慈,不謗其君,不毀其辭,君若有過,進(jìn)諫不疑,君若有憂,則臣服之,此亦可謂昔者有道之臣矣。四曰,聞之于徐伯曰:昔者無道之臣,委質(zhì)為臣,賓事左右。執(zhí)說以進(jìn),不蘄亡己,遂進(jìn)不退,假寵鬻貴。尊其貨賄,卑其爵位,進(jìn)曰輔之,退曰不可,以敗其君,皆曰非我,不仁群處,以攻賢者。見賢若貨,見賤若過,貪于貨賄,競于酒食,不與善人,惟其所事,倨敖不恭。不友善士,讒賊與斗,不彌人爭,唯趣人詔,湛湎于酒,行義不從,不修先故,變易國常。擅創(chuàng)為令,迷或其君,生奪之政,保貴寵矜。遷損善士,捕援貨人,入則乘等,出則黨駢,貨賄相入,酒食相親,俱亂其君。君若有過,各奉其身。此亦謂昔者無道之臣?;腹浦?。

  襄王三十二年冬,君伐莒。

  簡王二年,吳人伐我。初,楚子重構(gòu)怨于申公巫臣,巫臣奔晉,子重盡殺其族。巫臣自晉遺之書曰:“余必使?fàn)柫T于奔命以死?!惫释▍怯跁x,教之叛楚,以伐楚與國。我于是乎有吳師,楚子重帥師救我。

  簡王十二年冬十二月,邾定公卒。君使容居往吊含,曰:“寡君使容居坐含,進(jìn)侯玉。其使容居以含?!臂ビ兴驹唬骸爸T侯之來辱敝邑者,易則易,于則于。易于雜者,未之有也。容居對曰:“容居聞之,事君不敢忘其君,亦不敢遺其祖。昔我先君駒王西討,濟(jì)于河,無所不用斯言也。容居魯人也,不敢忘其祖。”

  景王元年,吳子以我婚于吳,故使公子季札來聘。帶寶劍,君色欲之。其年君薨于楚,太子即位。季子既西聘還,過我,脫劍而致之嗣君。從者曰:“此吳國之寶,贈之何也”季子曰:“非贈之也。昔者之來,徐君視吾劍不言。吾視其色欲之,有上國之使,是以未之獻(xiàn)也。雖然,吾心許之矣。今死而不進(jìn),是欺心也。愛劍而欺心,廉者不為也?!彼烀搫Χ轮镁>唬骸跋染从忻?,孤不敢受劍?!奔咀幽藥τ谙染箻?。御者曰:“徐君已死,誰為帶乎?”季子曰:“吾心許之矣,不可以君死倍吾心?!弊鋷Ф?。徐人歌之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脫千金之劍兮,帶丘墓?!?br />
  景王七年夏六月,丙午,君會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于申。是時,楚子始會諸侯而無禮,謂宋世子后至,君,吳出也,謂貳于吳,狎君而囚世子焉。中射士諫曰:“合諸侯不可以無禮?!辈宦牐熘咕?。既而釋之。

  景王八年冬,大夫會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

  景王九年,君使大夫儀楚聘于楚,楚子執(zhí)之。儀楚逃來。楚人懼我之即吳也,使蘧洩帥師伐我。吳人救我,楚令君子蕩伐吳,師于豫章,而次于乾谿,吳人敗之于房鐘,獲宮廄尹棄疾。

  景王十五年,夢人以未得志于我也,冬十月,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伐我,遂圍之。且懼吳也,楚子次于乾谿。以為之援。

  景王十六年,夏四月,楚比弒其君于乾谿,五帥解圍而去,吳人敗諸豫章,獲之。

  景王十九年春,齊侯伐我。二月丙申,至于蒲隧,及齊平,君會齊侯、郯人、莒人,盟于蒲隧,賂齊侯以甲父之鼎。魯叔孫昭子曰:“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興師而伐,遠(yuǎn)方會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怕也夫。詩曰:‘宗周既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肆?!涫侵^乎!”

  景王二十二年春二月,宋公伐邾,圍蟲三月取之。夏五月,君及邾人、皃阝人、徐人會宋公。乙亥,同盟于蟲。

  敬王八年冬十二月,吳人伐我。敬之五年,吳子僚因楚喪,而使其母弟公子掩余、公子燭庸率師伐楚。楚師強(qiáng),吳師不能退。吳公子光起而爭立,享僚而使?設(shè)諸殺之。掩余來奔,燭庸奔鐘吾。光既立,使我執(zhí)掩余,使鐘吾人執(zhí)燭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封之于養(yǎng),取于城父胡田以與之。光怒,執(zhí)鐘吾子,而帥師伐我。防山以水我。己卯,國亡。我君章羽斷其發(fā),攜夫人以逆光。光唁君而送之,使邇臣從之,遂適楚。楚沈尹戌帥師救我,弗及。乃城夷,使君處之。

  周天子既復(fù)徐后,徐,小國也,鄰強(qiáng)楚,遂服事之。洎齊桓公將有事于楚,首及與國。會魯、宋伐徐,徐于是乎著于《春秋》。洎為昏姻,附齊者三十年。齊伯既衰,徐復(fù)入楚,終五十年。歷頃、匡、定三世,徐無邊遽之警。簡王之初,壽夢艷巫臣之知,與楚爭淮,徐于是乎被吳兵。既成徐而女之,恤其患難,為之伐楚。徐攝兩大之間,未敢叛楚也。楚人不道,會狎其君,聘執(zhí)其臣,徐于是乎舍楚而即吳。齊景有志,代興慨然。念桓靈之及遠(yuǎn),將撻楚先之威徐,是故勞師伐遠(yuǎn),于是乎有蒲隧之役。吳人以為淮之西北,齊不足以有之,置焉弗亢。是時楚方遷陰城郟,不在諸侯。徐于是乎可以事吳而少安,而吳卒以篡弒之故,不克殲遺孽以快其欲,而遷怒于徐,而徐亡矣。其始亡也,逮乎后亡,四百五十有余年。始為楚有,惠襄之世,齊人得之而不終。簡王以后,吳楚爭之,而卒為吳滅,此其大較也。

  夏始封徐,迄乎周敬之世,凡四十有余君,享國千六百有余年。

  徐之公族子弟,暨其子孫,散居四方,以國為氏,有徐氏,是為嬴之著姓,偃王諸子。以采邑為氏,有封貝氏、取慮氏,其支國封鐘離,蓋與偃王同滅于楚。魯昭之世,是為吳有。有鐘氏、離氏、鐘黎氏、終犁氏。以姓為氏,有嬴氏。其本于徐者,有蟲氏,李氏。

  徐氏十望,其九皆本偃王。其他商人六族,周成王以之賜魯,有徐氏?;此?,常害周室,是為徐戎,有徐氏。赤狄之種,有徐國,隗姓,以國氏,有徐氏。堯之支裔,滅秦而王,為漢。漢之同姓,有徐氏。黃帝少子禺陽封于任,其裔封薛。薛滅于楚,為薛氏,子孫有徐氏,皆非偃王族類云。

  ●卷三·世系第二

  昔周之王也,立小史之官,是定世系,以辯昭穆。秦并天下,焚棄典籍,公侯子孫,失其本系。漢興,得《世本》,敘黃帝以來祖世所出。逮漢而有官譜。晉繼之作,是有摯虞《族姓昭穆記》。宋、齊之間,譜諜滋廣,掌于官府。其后乃競行奸貨,以新易故。易賤而貴,易濁而清。沈約以奏梁武,梁武乃詔儒臣甄別而改定之,是有王僧儒《百家譜》。今皆亡滅,莫可考究。

  偃王子孫,散處四方。西漢之季,其裔元泊避王氏之難,是卜居會稽之太末。會稽太末,為今衢州龍游。元泊二十七世孫曰行周,在唐僖、昭之間,是遷今臺州天臺。宋室南渡,其十七世孫應(yīng)漢,是始遷鄞。是載其家乘以至是,為北宋《徐氏譜》,以傳至今。周秦源流,悉具于牒,荒遠(yuǎn)渺忽,敢以征信。

  《百家譜》著錄于隋唐之史,亡于趙宋。而幸徐氏之《表》,具見他說。用相比較,大略不異。乃其似續(xù)更詳乎我。自偃王上溯,以至始封,夏商之代,無有闕失。夫宗祖遺牒,尚疑周秦,況溯權(quán)輿,能無惑哉!今弗敢從,亦弗敢棄,是用圖系厥世,迄乎先秦,以存五代之久。

  右自偃王至諮,凡二十九世,三十有二人,悉本北宋《徐氏譜》,而附王氏《百家譜》于下方,明其同異,亦頗辨其得失?!短啤け怼匪?,時復(fù)錯見;其詳則具北宋《徐氏譜》疏證,茲不復(fù)贅云。

  ●卷四·地理第三

  徐國地方五百里,是在今為江蘇之徐州,安徽之鳳陽,與其泗州。

  泗州之北八十里,有古徐城焉。

  淮水在其南。

  其東南有淶水。

  濟(jì)水逕其北。

  其西北有徐陂,歷澗之水出焉,而東南流,注于淮。

  其北三十二里,則徐君葬焉。是有延陵季子掛劍之臺。

  淮水西流,濠水自南來注之,是其地為鳳陽。其東四里是鐘離之故城。鐘離,徐所封也。

  淮水在其北。

  濠水是繞其西南,東而北流入于淮。

  鐘離在徐城西南,其后為楚有,又其后吳取之。

  徐城西北則有取慮之城,是在今徐州睢寧之西。

  烏慈水自西來,逕城南又繞其東而北流注于睢水。

  睢水在其北,是東流以會泗入于淮。

  其東為蒲隨,是有蒲如之陂。是地也,徐、齊、郯、莒之所盟也。

  又東為婁林,蒲隧在其西,徐城在其西南,是有婁亭,楚人伐徐,于此戰(zhàn)之。

  徐城之北,是為徐山。是山也,偃王逃戰(zhàn)之所棲也。徐人相與群居,是有石室,以祠先王。

  徐國南至于淮水,絕淮而西南至于濠水,東北至于泗水,北至于泗水之北,西北至于徐州,淮夷之所錯也,徐戎之所接也。后世是以二而一之,而莫知其誤。

  徐之始亡,偃王北走徐山,后乃至越之甬東。越在今為浙江,甬東,在今定海廳。

  定海之東四十里曰翁山,其上多仙人不死之藥,大海環(huán)之。

  偃王之所避地也,是有故城之基。

  在宋乾道,耕氓獲銅鼎于山下。其旁有耳,其底無足,而有墨,其量容斗。

  徐之后亡楚,是城夷以處徐君章禹,是有城父故城,是在今安徽潁州之亳州東南七十里。

  氵過水出其北。

  夏肥水逕其南,是與氵過水分道,東南流而入于淮。

  翁山,偃王之所避地也,居人附益之,以為古跡。

  戰(zhàn)洋在其陰。

  凡定海之東,自金旗以至鼓吹,都五山四十里,皆附于偃王。

  會稽之翁洲。

  龍游之筑溪。

  江山之押衙。

  太平之古城。

  好事者為之也,蓋其余小者甚眾,不足記云。

  徐地圖(略)

  ●卷五·冢廟第四

  由定海航海而西南,是為寧波之鄞,其東南四十有五里,有隱學(xué)之山,是實(shí)維偃王之墓。

  一曰是其初嘗居之。

  唐代宗之季,王孫浩是來明州,是拓前規(guī),以修王墓。

  王之子孫以先王之墓在越,多家于越,是立廟以祀先王,浙是以多王廟。

  在杭于潛之西十五里有廟,其南三十里又有之。

  杭之東縣曰海寧,其西十七里又有之。

  嘉興之秀水有廟,在其縣西北,其西新城鎮(zhèn)有廟,其北思賢鄉(xiāng)又有之。

  寧波隱學(xué)之山,王葬其所,是有隱學(xué)之院。

  定海翁山,是偃王所居也,遺城在焉,有廟。

  又其一在鼓吹之山。

  衢州之龍游,徐為大姓,徐廟是甲于浙中。其南四十里有徐山,一峰卓其東,其下有溪,溪外為廟,廟曰仁惠。

  昔唐開元,王孫來官斯土,修而碑之。元和之代,王孫放,是繼跡重作,是有韓愈氏之碑。

  在宋紹定中,袁甫守衢州,作而新之,請封于朝,是有錫命,封王為靈惠茲仁圣濟(jì)英烈王,及其夫人曰協(xié)濟(jì)夫人,記而碑之。

  爰逮明室,相繼改作。其祠禮,縣令以正月二十日,用特。《龍游祠祀志》曰:元至正間,毀于火。入明,重建。嘉靖中,毀。隆慶六年,知縣涂杰重建。其祀典,縣官歲以正月二十日,用特牲。

  其東三十五里,則有龍泉之廟。

  東華、湖鎮(zhèn)、沐塵、錦溪各有支廟,暨其鄉(xiāng)隅,亦各有支廟。《龍游祠祀志》曰:東華、湖鎮(zhèn)、沐塵、錦溪并有祠,與靈山相埒,它則諸鄉(xiāng)禹阝并有之。土人供伏臘,咸于是。

  正月二十日,衢人謂是日也王生,是飾羽旄鐘鼓之盛,輿其杜神,以登東華之山,以為王壽。

  凡在龍游五百有余廟。

  自龍游而西南為郡,又西南則有江山之縣。縣東二十里為漸山,有廟。是其旁有三泉焉,旱則禱之。

  其在臺之太平,則廟于古城之東,是在其縣西北三十有五里。

  在壽昌縣東長嶺有行祠,縣西六都有廟,曰大同。

  立于無錫者,在其縣南二十五里,近廟之山曰廟山。

  他如徐杜?奧之二廟,江山縣之十余廟,龍游縣之別廟,及在僻處者尤多,不可盡考。

  ●卷六·論說第五

  第一,論《路史》說若木君費(fèi)之妄

  《史紀(jì)》載舜命益之詞曰:“咨爾費(fèi)”,是以費(fèi)為伯益之名矣?!吨駮o(jì)年》稱:“費(fèi)侯伯益”,是以費(fèi)為伯益之國矣。兩說相歧,莫能定一。羅氏嘵嘵辨伯益、伯翳為二人,今曰伯翳封費(fèi),據(jù)《竹書》乎,則合益、翳為一,顯與己說矛盾。不據(jù)《竹書》乎,則羅氏生趙宋之世,去唐虞遠(yuǎn)之又遠(yuǎn),安從知之然此猶依違之說,不足深詰。而伯益之子若木,則凡在《路史》以前諸書,若《百家譜》、《廣韻》、《姓纂》、《唐書》之屬,靡不云封徐者,而羅氏忽自立一說,曰若木事夏,襲翳之封,誰告之則必有執(zhí)《史記》以相難者?!妒贰吩唬捍筚M(fèi)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實(shí)鳥俗氏。二曰若木,實(shí)費(fèi)氏。又曰若木玄孫曰費(fèi)昌。是蓋羅氏之所本,夫《史》固以費(fèi)為名者也,羅氏方以為國,何得反據(jù)《史記》且由《史》說觀之,費(fèi)為國名,將無鳥俗亦國名耶實(shí)費(fèi)氏者,是言費(fèi)氏之所自出,非若木即費(fèi)氏也。正如楚國羋姓,史明載為周成王封熊繹之日,而《帝系》及《世本》敘陸終之子季連曰”是為羋姓,亦是言羋姓所自出耳。或曰費(fèi)昌、費(fèi)仲,若木支子之后,所謂以王父字氏者;或曰即是徐國之君,徐為國名而費(fèi)為君號,若楚為國名而熊為君號者然;或曰益封費(fèi),益子若木封徐,而益他子有襲費(fèi)封者,費(fèi)昌、費(fèi)仲其后也。然年代荒遠(yuǎn),不可周知,費(fèi)之果為國名為人名費(fèi)昌、費(fèi)仲果為徐國君為費(fèi)國君或非國君而為氏費(fèi)之人皆莫能決,而若木襲費(fèi)封,則斷斷乎為羅氏之臆說而無疑也。又按《墨子》云:夏后開使蜚廉折金于山?;蛑^蜚廉即大廉,蜚與費(fèi)通,據(jù)此則即從《竹書》,以費(fèi)為國,其嗣君亦當(dāng)是大廉,安得漫無考索,而以若木為費(fèi)君耶!

  第二,論《路史》說夏王封調(diào)于徐之妄

  若木封徐之說,雖始見于齊、梁以后書,然記載之筆,眾口同聲,則必有所由本。特書缺有間,無從知其原始耳。今羅氏既辟眾說,以若木為費(fèi)國繼統(tǒng)之君,然則安從而有徐國乎于是特地為徐造始封之君曰調(diào),造始封之爵曰伯,造始封之時曰夏,大書特書之曰:“其立于淮者為嬴氏?!卑雌湮牧x,似所謂調(diào),乃若木之后也者,又似非若木之后也者,又似嬴氏是始于調(diào)也者,遁辭游說,真可謂離奇而恍惚矣。而世之妄人為徐氏譜者,遂私造世系,于夏初則大書調(diào)名,以為始封之祖。故余每閱徐氏譜,凡有調(diào)名者,即棄去弗覽。童時作《月湖徐氏家乘》,即已疑之,然不敢辟之,以為泌既作書,豈敢白日夢囈,創(chuàng)立名號因故附載其說于下,乃積十余年而此疑始豁然解也。《水經(jīng)徐縣注》曰:《地理志》曰:臨淮郡,漢武帝元狩五年置,治徐縣。王莽更之曰淮平,縣曰徐調(diào)國也。夫但曰“徐調(diào)國”,則未知其為夏封歟商封歟周封歟確鑿之曰:夏世有調(diào),已為大妄?!兜乩碇尽贩撬喙獭稘h書》之《地理志》也。泌既著書立說,據(jù)《水經(jīng)注》為文,宜取其所引原書略考之?!兜乩碇尽吩唬骸芭R淮郡,武帝元狩六年置,莽曰淮平。又曰:縣二十九,徐,故國,盈姓,至春秋時,徐子章禹為楚所滅。莽曰:徐調(diào)?!笔钦c改黎縣為黎治,莒縣、陳縣為莒陵、陳陵,郢縣、騶縣為郢亭、騶亭之屬同,一紛更可笑。若“調(diào)”為徐始封之君,則“治”與“陵”與“亭”,皆將為五國分茅之祖耶泌胡不據(jù)而改正之既考原書,復(fù)取《水經(jīng)注》覆視之,則“王莽更之曰淮平”為句,“縣曰徐調(diào)”為句,而“國也”二字,或誤或衍,或有脫文,皆不待智而博者,始能知之,而乃略不加察,遂據(jù)訛本,自造三代典故,其鹵莽若此。武英殿刻《水經(jīng)注》,是改正之曰:“王莽更之曰淮平,縣曰徐調(diào),故徐國也?!弊⒃唬航堂摗肮市臁倍?。而趙氏一清?!端?jīng)注》曰《漢書·地理志》曰:徐,故國,莽曰徐調(diào)。《寰宇記》引《班志》云:故徐國也。此文“徐調(diào)”下落“故徐”字,精明詳慎,真熙朝儒者之言。又按:王冰《黃帝經(jīng)序》稱:黃帝九子,二曰金天,封荊,三曰挈,封青。四曰青陽,封徐。夫挈者,摯之誤也,金天、摯、青陽,同是一人即是。

  第三,論王逸說周宣封于徐之謬

  《松高》之詩曰:“虋虋申伯,王纘之事。于邑于謝,南國是式。”又曰:“申伯番番,既入于謝?!敝x也,非徐也。謝為申國封內(nèi)之境,宣王命召伯城謝,使居之,故曰“于邑于謝。”又曰“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敝x者,城邑也,非封國也?!稘h·地理志》:南陽郡,有縣三十六,其首曰宛,故申伯國。有屈申城。而其支縣曰棘陽,棘陽東北有謝城,地去徐之在淮泗間者甚遠(yuǎn),豈得混而一之《易林》大畜之中孚:“周公禱,謝?!薄爸x”字與“安寧如故”“故”字為韻;左思《魏都賦》:“慎墨而謝”,“謝”字與“神蕊形茹”“茹”字為韻,蓋古者徐、謝二字音近,故有此誤。齊、魯、韓詩未亡時,或有作“既入于徐”者,然不過詩之異文,而即據(jù)為典要,王氏之疏矣。且申侯爵而姜姓,徐子爵而嬴姓,此其謬誤無待深論。

  第四,論偃王名號

  以誕為名,據(jù)之《竹書》,無可疑者。偃王之稱,周秦人無解之者。而生號當(dāng)時所無,自當(dāng)從王逸說,以偃為謚。特謚法無偃安。北宋《譜》稱:謚之曰隱,與《人表》合,則偃、隱聲近,周秦人稱偃王,或即隱王之假借,后人因而傳之耳。史冊凋亡,年代湮遠(yuǎn),莫能征信,姑以傳疑。王厚齋《困學(xué)紀(jì)聞》以《檀弓》“駒王”,謂即偃王,蓋據(jù)西討濟(jì)河,以合夫《后漢書》之至于河上,然《后漢》說,未可盡信,辨語見下。若羅氏康王之說,則又其妄也。羅氏于此既云“偃即康王”,而下敘宋事,復(fù)曰:“武王封微子為周客,三十有二世君偃不道”。自注云:偃謚康,見《呂覽·國事》。宋偃謚康,既注所出,然則徐偃之為康王,何以不明厥由來乎“三十二世”同,“君偃”同,遂為之同謚曰康,泌多妄說,不足詰也。至其稱王,則亦有說。徐、楚介在蠻夷,欲統(tǒng)攝與國,則必崇奉其號,而于朝聘會同之往來,仍依其本爵,未嘗有加禮也。猶之魯為侯爵,于其本國則稱公,魯《春秋》書“公”,夫子不之追改也。故齊桓召陵,責(zé)包茅不責(zé)王號,晉人絕秦,且大聲曰“楚三王”,絕不為諱,亦不以為嫌,此皆揆之情事,想當(dāng)然者,知不免為說名譚理君子之所呵矣。

  第五,論漢晉人說徐偃王作亂,周穆王命楚伐徐之謬

  此千古冤獄也,倡自遷史,諸儒從而和之,毀與譽(yù)者,屬和同聲,豈惟偃,抑縣誣穆。司馬遷曰:一日千里以救亂,又曰:日馳千里馬,攻而大破之。王符曰:一日千里以征之,譙周聞而笑曰:王者行有周衛(wèi),豈聞亂而獨(dú)長驅(qū),日行千里乎且作亂與反,必有跡焉,寇京師乎賊鄰國乎胡不指而陳之乃若《后漢》之說,則更有大不可通者。夫率九夷以伐宗周,是反亂也,此時不圖,而曰“畏其方熾”,至乎行仁義以朝諸侯,無叛跡也,而遽討之,豈所以權(quán)勝敗者,即在此驥?之乘得與未得乎反亂者,賊仁害義者也。伯者尊王,猶曰假仁仗義,既反亂矣,謂之行“仁義”可乎既曰“無權(quán)”,向何以率九夷既曰“不忍斗”,向何以伐宗周驥?之乘,不過八駿,今屏其貳車而八人者千里赴楚,昭王之不復(fù),不其殷鑒哉淮南王多讀中秘典籍,招致賓客數(shù)千,作內(nèi)外書,成帝求天下遺書,劉子政實(shí)司校讎,經(jīng)傳、諸子靡不覽觀;王仲任過目成誦,博通眾流百家之言,三子者之聞見,亦足以敵子長節(jié)信,而《淮南·人間訓(xùn)》稱:偃王行仁義,王孫厲說楚莊而滅之?!墩f苑·指武篇》稱:偃王好行仁義,王孫厲勸楚文而殘之?!墩摵狻し琼n篇》稱:偃王修行仁義,強(qiáng)楚滅之。安先于遷,充并于符,皆絕無徐叛周伐之說,何也且東方朔《七諫》則亦有之曰:“偃王行其仁義兮,荊文寤而徐亡?!蓖跻葑⒅唬貉孕熨刃扌腥柿x,諸侯朝之三十余國而無武備。楚文王見諸侯朝徐者眾,心中覺悟,恐為所并,因興兵擊之而滅徐也。故《司馬法》曰:“國雖強(qiáng),忘戰(zhàn)必?!保w謂此也。其說可謂詳矣,而絕不言周命楚伐又何也然而以漢難漢,尚不足鉗耳食者之口而降其心,則請證之周秦之書。荀子,戰(zhàn)國大儒也,其作《非相篇》,稱徐偃王,乃冠于仲尼周公、皋陶、閎夭、傅說、伊尹、禹、湯、堯、舜,若反矣,作亂矣,毋乃擬人不于倫乎韓非《喻老篇》曰:夫治國者,則以名號為罪,徐偃王是也;則以城與池為罪,虞是也?!段弩计吩唬汗耪呶耐跆庁S、鎬之間,地方百里,行仁義而懷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處漢東,地方五百里,行仁義,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荊文王恐其害己也,舉兵伐徐,遂滅之。故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偃王行仁義而喪其國,是仁義用古不用于今也。雖其立論不必盡純,而徐偃王之未嘗叛周,與穆天子之未嘗征徐,則已撥云霧而睹青天矣。且《穆天子傳》,西周史官之書也,后世以為起居注之祖。凡謂賓西王母,得名馬與造父御王事,皆詳言之,而若史遷之說,絕不之及。又且史遷作《周本紀(jì)》紀(jì)穆王,凡征犬戎、作呂刑諸事,皆歷言之,而若《秦本紀(jì)》及《趙世家》之說不之載,近人有剽竊《繹史》作《尚史》者,直采無稽之說,取偃王以冠周亂臣之首,而不知《繹史》則已載漢晉說而深疑之曰:《史》稱造父御王巡狩,見西王母,徐偃王反,日馳千里馬攻破之。豈王之貳車,遂足以制勝抑六師之眾,咸有此捷足哉《史》不錄于《周本紀(jì)》,亦不過雜采異說以傳疑。馬氏讀書精審若此,而李鍇若未見之。雖然叛周伐楚之說,起于子長,子長豈鑿空為之哉則必有所由本,亦必有所由誤。乃今讀《竹書紀(jì)年》,而恍然悟也?!都o(jì)年》曰:穆王十三年,徐戎侵洛,冬十月,造父御王入于宗周。十四年,王率楚子伐徐戎,克之。夫徐戎者,徐州之戎也。成王之初,嘗反亂矣?!稌匪^“淮夷徐戎并興”者。而《紀(jì)年》載之曰:成王二年,奄人、徐人及淮人,入于邶以叛。宣王之世,嘗反亂矣,《詩》所謂“率彼淮浦,省此徐土”者。而《紀(jì)年》載之曰:宣王六年,王帥師伐徐戎,皇父、休父從王伐徐戎,次于淮。乃唯穆王之伐徐戎,書缺有間,僅見于《紀(jì)年》?!都o(jì)年》晚出,兩漢儒者不得見。而微聞周穆有命楚伐徐戎之事,而徐偃王之國界淮泗,適與戎居之地相近。而徐偃王之滅于楚,在周穆之世,適與戎叛之時相若,于是附而合之曰“徐偃王反”,曰“徐偃王作亂”,曰“徐率九夷伐宗周”,曰“造父御王告楚”,曰“王率楚子滅之”,故曰此千古冤獄也。而不知楚人滅徐之事,《紀(jì)年》則亦詳之?!都o(jì)年》曰:穆王三十五年,荊人入徐,毛伯遷帥師敗荊人于?。三十七年,伐楚。是年,荊人來貢,是則徐戎侵洛,王率楚子伐之,一事也。徐子方受命作伯,身行仁義,而楚人滅之。王怒而伐楚,又連伐之,必來貢,謝罪而后已,又一事也。劃然兩事,而顛倒錯亂,合之為一,不亦過乎

  第六,論徐之不得合于徐戎

  然則何以知徐偃王即非徐戎也曰:是大有說。率楚伐徐戎,在穆之十四年;楚人伐徐,在穆之三十五年。既克之矣,越二十年而復(fù)入之乎若謂嬴徐煽其余燼,重致干戈,則前既率楚而滅徐,后乃因徐而敗楚乎觀之《竹書紀(jì)年》其證一。楚既滅徐,周穆復(fù)封其子,真所謂蕞爾國者。而當(dāng)宣之世,忽復(fù)反亂,至勞六師。既獲凱旋,作詩歌頌,若勝之大不易者,有是理乎觀之《大雅》,其證二。周既復(fù)徐,至魯昭公三十年,為吳所滅。后三十年,當(dāng)魯哀十三年,此時徐滅久矣,不聞其重興也。而《吳語》載黃池之會,夫差聞越亂,王孫雒謂:“無會而歸,越聞?wù)乱樱R、宋、徐、夷將夾溝而我?!鄙w是時吳已通溝江淮,吳人歸道必出淮水,故懼徐夷。是則嬴徐雖滅,而戎之在徐州者,固依然無恙也,觀之《國語》,其證三。嬴徐之徐,國名也,徐戎之徐,地名也。漢人合二為一,遂有此誤。后儒注《詩》、《書》,亦往往淆雜,故吾本之《詩》、《書》,考之《左傳》,輔之《國語》,而參之《竹書》以正之?!蹲蟆ふ言辍罚黑w孟曰:周有徐奄。杜謂徐、奄二國,皆嬴姓。又引《書序》曰:成王伐淮,遂踐奄。又曰徐即淮夷。夫趙孟所言之徐,即徐戎也。謂即淮夷可也,而謂即嬴姓之徐國,則大不可。此在《正義》已駁正之。且《春秋》曰: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徐子、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會于申。上既書“徐子”,下復(fù)書“淮夷”,可合而一之乎杜注《左傳》而不睹《春秋》,亦太疏矣!《世本》稱:淮夷亦是嬴姓,而其后為淮夷氏。故《元和姓纂十四·皆》曰:淮夷氏,周有淮夷,小國,后世氏焉。杜當(dāng)注明曰:徐乃徐州之戎,即淮夷也。嬴姓不當(dāng)混稱徐國。《鄭語》曰:當(dāng)成周者,北有徐、蒲。韋昭謂徐、蒲皆赤狄隗姓,是則嬴徐、戎徐而外,復(fù)有隗徐?!洞呵铩啡?,亦解經(jīng)論史者所當(dāng)知也。

  第七,論毛奇齡以徐為戎之妄

  甚矣,奇齡說經(jīng)之妄也!夫戎則戎之,徐則徐之,豈有圣人著《春秋》忽戎忽徐之理乃莊公二十六年,魯伐戎于春,伐徐于秋,截然兩事。而忽率合之曰:徐即戎也。則春之伐也曰戎,而秋之伐也曰徐,有是理乎以楚為先王所封之國,實(shí)五等諸侯,而非夷狄,然則徐獨(dú)非先王封國,獨(dú)非五等之諸侯乎夫子《春秋》昭四年兩書“徐子”,昭三十年故書“徐子”而夷狄之乎魯公會戎于潛,是不得已,而儼然以子爵與夷狄,以諸侯禮相待乎而乃申之會,竟序之于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之上。而且淮夷,夷也,故雖其君來會,反降而下于宋世子,以其夷也。若徐子亦夷,何以反在諸小國之上乎又況齊桓公娶于徐,其三夫人徐嬴,班在王姬之下,蔡姬之上,而大國之女,反以為如夫人,不意齊桓方攘夷狄,而乃與夷狄為昏姻乎又且叔孫昭子以齊景之伐徐,謂諸侯之無伯,且以興師伐遠(yuǎn)方為無道。夫果徐為徐戎,則齊景此舉,正繼桓公攘夷狄之舊業(yè),正是伯者舉動,而反謂之無道,謂之無伯,可乎又且證之他書,若《管子》之稱徐伯,《檀弓》之稱徐君,《新序》、《史記》諸書之記季札贈劍,其為春秋時一小國諸侯,皆顯有明證,而可妄以徐戎當(dāng)之乎故曰奇齡之妄也。

  第八,論韓非說楚文伐徐之未必?zé)o據(jù)

  楚文在春秋這世,去周穆三百余年,安得滅徐偃乎故譙周疑而辨之,而吾以為可存一說者:公旦,文王子也,既與父同謚,而魯侯興,又謚文公。晉仇既謚文侯,而重耳復(fù)謚文公。秦有文公,復(fù)有惠文王,復(fù)有孝文王。滕亦有兩文公,其他魯之孝,齊之莊,衛(wèi)之成、懷,晉之武、獻(xiàn)、成、孝、昭、靖、厲,皆一謚兩見。則周莊之世,有楚文,不能必周穆之世無楚文也。韓公子去周不遠(yuǎn),當(dāng)有所據(jù),益之以曼倩、子政之說,亦一助矣?!痘茨稀贩Q楚莊,傳聞異辭,今不敢以為然者,亦舍季從朔之義。

  第九,論《路史》說周穆改嬴徐為姬之妄

  周之初興,既有徐國,而穆復(fù)封姬于徐,合之戎徐、隗徐,不應(yīng)《春秋》有四徐耶其自相矛盾如此。齊桓之有徐妃,羅氏安知之于左氏知之。而《左傳》則明曰徐嬴,不曰徐姬,其荒謬又如此。徐入于吳,不入于楚,凡三言而三失。而《史·齊太公世家》則曰:齊桓公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端麟[》曰:按《系本》徐,嬴姓。禮:婦人稱國及姓。今此言徐姬者,然姬是眾妾之總名,故《漢祿秩令》云“姬妾數(shù)百”。婦人亦總稱姬,姬亦未必盡是姓也云云。夫史文本之《左傳》,以嬴為姬,蓋傳寫之訛?!端麟[》雖辨,要為回護(hù)之說,然亦可見古來從無以徐為姬姓者,而羅氏特造此典故,豈即據(jù)史遷誤說耶

  第十,論《公羊傳》說徐滅杞之誤

  此亦誤嬴徐為淮夷者也。前者為咸之會。是年城緣陵。左氏曰:會于咸,淮夷病杞。故《公羊》誤以徐為淮夷,于是竊取《左氏》之說而妙變其詞。不知是時,徐方為齊與國,且為昏姻。?已服于齊,徐安得違齊桓而伐之若齊桓以昏姻之故,舍徐弗討,而姑城緣陵以慰?已人,則齊桓何以令諸侯曰:蓋徐、莒脅之蓋者,疑辭。公羊氏殆尚未堅信,而何氏嘵嘵不已,言之再三,亦可謂墨守?zé)o斷者矣。

  第十一,論《路史》說徐滅冥之妄

  又造典故矣?!妒酚洝份d嬴姓之國有白冥,連讀之也。而離之為二,問其始封,不能說也。漫曰:嬴國而已。問其亡國,不能詳也,漫曰:白滅于楚,冥則徐滅之而已。而吾窮之于其所著之《國名記》,又不能有原本之說也。于白則又漫曰:楚平滅以封勝曰白公;于冥則竊《左傳》伐冥阝三門而又漫曰:冀伐之者,后為虞氏邑,而于《后紀(jì)》徐滅之說,語焉若忘。夫白公之白,為楚邑。伐冥阝之冥阝,為虞邑,皆非國號,與史所記嬴國之白、冥,風(fēng)馬牛不相及者,而妄言之若此。羅氏作《路史》據(jù)讖緯以說皇古,已為不經(jīng),而其屬詞尤多乘舛。即以徐事而論,因《水經(jīng)注》之誤而造徐調(diào)之名;因宋康之誤,而造徐康之謚;因《史記》之誤,而造徐姬之姓,而滅冥一事,又不知其誤于何書,尚當(dāng)詳察之。

  第十二,論孔子穎達(dá)說春秋后,徐復(fù)重興之無據(jù)

  此因邾考公卒在春秋后,而久滅之徐國忽通吊使,故不得已而為此說,然已削趾而就屨矣。鄭康成曰:考或?yàn)槎?,鄭豈無本而漫為此言。

  第十三,論《徐偃王志》

  《博物志》引《徐偃王志》一段,不知何人所撰。自《博物》外,無見引于他說者。書中說周王命楚伐徐,已襲《史記》,且云彭城武原縣,則斷非周秦人著作矣。《水經(jīng)注·濟(jì)水》條,則嘗及之,曰:張華《博物志》錄著作令史茅溫所為送。劉成國《徐州地理志》云:徐偃王之異言,徐君宮人娠而生卵云云。據(jù)其文義,似劉成國將宦徐州,而茅溫作《徐州地理志》以送之者。似《博物志》說偃王一段,皆在《徐州地理志》中者,似《徐州地理志》中篇目有曰徐偃王之異者。果爾則張華《博物志》時,何以不稱《徐州地理志》,而乃故造名目,曰徐偃王志耶酈道元作《水經(jīng)注》何以不直引《徐州地理志》而必輾轉(zhuǎn)說《博物志》引《徐州地理志》耶皆不可解。今余作此書,亦名之曰《徐偃王志》者,以為雜采舊聞,無當(dāng)大雅,謹(jǐn)避子長《世家》之號,聊仍茂先《博物》之名云爾。

  先三伯祖柳泉公,兩上春官,即家居不復(fù)出。藏四部書六萬卷,盡發(fā)而讀之。耽思研精,至老彌篤。論經(jīng)主先秦之書,以平眾難,不蹈近人墨守之弊。論史獨(dú)推史遷,班、范以下,則條舉而糾之。羽經(jīng)翼傳,學(xué)者宗之,號為柳泉先生。生平著述,如《逸湯誓考》六卷,《山中學(xué)詩記》四卷,《四明宋元六志??庇洝啡痪?,《煙嶼樓文集》四十卷,《詩集》十八卷,《讀書志》十六卷,《筆記》八卷,皆已梓行。惟《鄞藝文志》錄公所撰之《徐偃王志》六卷,迄未刊也。曰記事上,曰記事下,曰世系,曰地理,曰冢廟,曰論說,悉本《周書》、《戴禮》、《國語》、《世本》之屬之可信者,不足則益證之以正史及漢晉人言,其他讖言、別史絕不采及,義正詞確,一歸至當(dāng),是信史亦才史也,可任其久湮耶二十八年春,日寇深入,蛟門告急,公曾孫宇曾檢交志稿正、副兩本,惟已蠹侵,亟粘補(bǔ),并亟?謄錄,幸副本有未明者,得稽諸正稿。稿末摘錄用秦漢魏人語之堪為論斷者,乃厘而分附于紀(jì)事之后。紀(jì)事內(nèi)有糾正史謬者,亦移歸于論說之中?!妒老怠吩瓱o鑒譜,不知何人所附,茲仍之者,資考證也。首有朱述之、姚梅伯兩先生序。姚序未書歲次,惟于稿首書“應(yīng)珍藏勿失”等語,則當(dāng)在公歿之后。文因改竄失次,難以卒讀,茲就其語氣而次第之,蓋斯序姚屬他人代撰而改定之也。朱序道光戊申,是歲公年三十五,今公百三十有五歲,則志于今適百哉,不可謂不久,而得勿失亦云幸矣。乃攜?謄錄本繞道來滬,老友約園見之大喜,謂可入其《四明叢書》第八集。惟時百物騰踴,紙值高,鋟板亦非易,僅錄副而序之。甲申冬,復(fù)出志稿重行讎校,知尚有公所欲言而未盡者,擇要補(bǔ)繹,別以正逵按語附注于下。有缺誤者悉補(bǔ)正之,從新鈔錄未竟,而約園歸道山矣。閱兩月,日寇平。明年,其子星聯(lián)刻八集告竣,獨(dú)所刻之《徐偃王志》,較余續(xù)校之手鈔本,少十之一,星聯(lián)謂當(dāng)補(bǔ)刻。因思約園校鄉(xiāng)先哲著述,序而刻之,多至百六十種。年七十,抱痼猶自序其雜著曰:鄉(xiāng)書之輯,十得其八,天其許我繼續(xù)之,宜乎其有后也。《徐偃王志》,晉時已有之,惜亡佚,莫可考。我公闡揚(yáng)圣德,博綜群籍,以考定之,俾讀得知所依向,不為荒妄慢誕者所淆,有裨經(jīng)史,實(shí)非淺鮮,我子孫尤當(dāng)珍視之也。民國三十七年十月,從孫正逵謹(jǐn)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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