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翰林院檢討加詹事府贊善銜六合徐鼒譔 列傳第二十五 劉遠(yuǎn)生（陳純來、毛鳳池、張時規(guī)） 錢邦芑（程源、龔彝、冷孟銋）劉湘客（吳德操）金堡 高績（金簡） 李如月 任國璽 劉遠(yuǎn)生（陳純來、毛鳳池、張時規(guī)）錢邦芑（程源、龔彝、冷孟銋） 劉湘客（吳德操）金堡高績（金簡）李如月任國璽 劉遠(yuǎn)生，西安人；初名廣胤。弘光時，官江西巡撫。乙酉（一六四五）秋，益王由本起兵湖東；遠(yuǎn)生募兵三千人，命中軍張琮領(lǐng)之，由寧都前往。甫行而王師薄贛州；遠(yuǎn)生亟出城，躬往雩都邀琮還救。贛人疑其遁也，焚其舟，拘其妻子；俄而遠(yuǎn)生率琮兵至，贛人乃悔罪。琮渡河抵默林，中伏大敗；還至河爭舟，多墮水死，遠(yuǎn)生憤甚。五月朔，渡河復(fù)陣，身先士卒，被執(zhí)；復(fù)逃婦。 丁亥（一六四七）二月，永歷帝擢為刑部侍郎：劉承胤以同姓、故親之故，多調(diào)護(hù)力。上幸南寧，遠(yuǎn)生與閣臣瞿式耜俱留桂林。金聲桓之反正也，式耜請『慎選大臣往諭圣德；遠(yuǎn)生久于節(jié)鉞，名聞江右，可遣也』。弗聽。尋李成棟亦反正，迎駕南寧；式耜慮成棟挾上自專，促遠(yuǎn)生入朝阻之。而事不獲已，遠(yuǎn)生奉命勞成棟軍。成棟議改兩廣軍門為行宮；遠(yuǎn)生謂之曰：『天子者，天下主也；爵賞征伐自天子出。脫上駕此，則有隱令寄政之嫌。且江、廣同時反正，六師當(dāng)不日下金陵；上不返桂林，謂可從南、韶出江右耳。若幸廣州，則示天下以茍安矣』！成棟然之。乃還蹕肇慶。 庚寅（一六五○）冬，桂林陷，式耜死，遠(yuǎn)生與族人劉湘客入猺峒以終。 陳純來，奉化人。以監(jiān)生赴桂林，官工部主事。永歷時尊皇考端王墓為興陵，命往監(jiān)造。戊子（一六四八）冬，降臣佟養(yǎng)甲祭陵，密詔純來殺之。庚寅（一六五○）冬，桂林失，上自肇慶出奔，或勸之走；曰：『吾當(dāng)守陵寢以待吾君之還。死且未敢，況行乎』！乃削發(fā)為浮屠裝，居陵下。后不知所終。 毛鳳池字薇垣，泰順人。崇禎時諸生，幕游于粵。永歷時，以薦為縣令，歷糧儲道，晉大理寺卿。上入黔不及從，伏肇慶山中。我大吏跡得之，勸之仕；曰：『吾大明世家子，何忍辱祖父』！力辭不獲，絕粒死。 張時規(guī)字必式，亦泰順諸生；以博學(xué)宏通知名。入粵，辟為象州學(xué)正；升本州島知州，擢兵部員外郎。從弟時斌字吉甫，乙酉（一六四五）選貢；永歷時為修仁令，以言事入獄云（補(bǔ)）。 錢邦芑字開少，丹徒諸生。隆武中，上書言事，授御史。閣臣熊開元請改兵部司務(wù)；上重違開元意，命以司務(wù)得非時言事。尋復(fù)授御史。魯都督陳謙奉使入閩，忤旨下獄；鄭芝龍救之。邦芑奏：『謙為魯心腹，與鄭氏交最深。不急除，恐生內(nèi)患』！上即誅謙，芝龍以是益萌叛志。丙戌（一六四六）六月，元子誕生；進(jìn)諸臣爵，大赦。邦芑曰：『浙東新破，唇亡齒寒；舉朝正切齒同讎之日，非蒙恩受賞時也』。不報。永歷帝立，以原官巡按四川。 丁亥（一六四七）武岡之變，川中不知乘輿所在，宗室容藩乘機(jī)僭稱「監(jiān)國」；邦芑疏劾之，移書督師堵胤錫、呂大器聲言其罪，諸將從逆者多解散。戊子（一六四八）春正月，上川中諸將楊展、王祥等收復(fù)州縣功，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其地。遣使致書孫可望，勸其歸朝；可望大喜，謂差官王顯曰：『從來朝廷文官與我輩為讎；今錢公遣使通問，何敢自外！封我為王，我舉全滇歸朝廷矣』！邦芑復(fù)以書，謂『本朝無異姓封王者』；而具疏稱可望歸順。既可望逆謀益著，心憂之。察其部將白文選忠誠可用，私語之曰：『忠義，美名也；叛逆，惡號也。孺子且辨之，丈夫可身陷不義乎』？文選大感動，與忠國公王祥盟于烏江；邦芑為執(zhí)牛耳。 既而可望襲遵義，祥走死。文選晤邦芑，愧汗不能仰視；邦芑曰：『非公賣國，他人賣公耳』！因言帝在安龍，主辱臣死；泣數(shù)行下。文選怒，裂眥折箭誓殺可望。邦芑尋以憂歸，隱黔之蒲村；可望強(qiáng)官之，至于封刃行誅，不為動。甲午（一六五四）二月二十三日為邦芑誕辰，同人釀酒，可望使者復(fù)至；山陰胡鳧奄在座賦詩，有「痛哭花前莫相訝，不如往泛五湖船」之句，邦芑乃祝發(fā)為僧。可望怒不已，拘于大興寺。兵部尚書程源、都察院鄭逢元二人固可望黨，且嘗為邦芑劾罷者也；邦芑察其不忘朝廷，乃私結(jié)之，教之以言詞激發(fā)鎮(zhèn)將。此輩樸魯武人無避忌，酒酣耳熱，罵可望曰：『剝一張賊皮，又生一張賊皮邪』！邦芑知其可用也。丁酉（一六五七）秋九月，可望謀犯闕；邦芑與二人計曰：『馬寶、馬進(jìn)忠、馬維興雖隸可望麾下，然皆朝廷舊勛，圖報無路；至白文選，決不相負(fù)！今可望入滇，從中用計圖之如反掌耳』。源以告文選，文選然之。與逢元私見馬寶定約，從容謂可望曰：『使功莫如使過，將才無出文選右者』！可望信之，釋文選以為大總統(tǒng)。交水之役，邦芑實陰啟焉。論功，擢都御史掌院事；馬吉翔忌之。時督理晉王軍事者，為金維新，秩左都御史，位在邦芑上；邦芑郁郁浮沈，朝請而已。 上入緬后，以僧終；世所稱大錯和尚云。 程源，四川人；崇禎末進(jìn)士。慷慨識機(jī)變，好談功名。以躁進(jìn)，為清議所擯，故終不顯用。與凌駉善；駉之以職方主事從李建泰出師也，源謂之曰：『此行也，兼程抵太原，收拾三晉猶可濟(jì)也。三晉失守，無可為矣』！寇逼京師，以書勉天津理餉部臣唐廷彥曰：『糧廣兵眾，據(jù)賊腹而俟恢復(fù)，中興之奇勛也』。廷彥即邀源入城，議戰(zhàn)守。比源至，則防海兵大噪，劫餉庫盡，毆廷彥幾死。復(fù)致書山東巡撫邱祖德曰：『江南財賦之地，子弟多豪；賊不先窺而以貽我，彼豈能舍步騎而與我爭長江之險邪！況蜀據(jù)其首，楚、豫橫其腹，甘、寧蝕其心，江東老成尚有人；義旗一舉，彼搗此擊，克復(fù)直指顧間耳。議者不察，以賊有成焉；其亦借賊為富貴之資邪』！時祖德已為叛將所劫，無能為。丙戌（一六四六）冬，永歷帝立于肇慶，源與推戴；進(jìn)兵科給事中。宗人朱容藩者，誕妄喜事；源與交甚歡，謂之曰：『川中諸將兵不下數(shù)十萬，吾兩人各請總督之職，公督東北、我督西南，賊不足平也』！容藩喜，具疏請之。加源太常寺少卿，經(jīng)理三?。蝗莘獮楸坑沂汤杉嬗覂L都御史，總督川東軍務(wù)。及上移蹕桂林，容藩覬覦入閣，受命不即行；私屬給事中唐諴疏劾丁魁楚私逃，謂『扈從單弱，如容藩、程源皆擁戴重臣，不宜出外』。上怒，削二人職；王太后為容藩請，得復(fù)官。源入貴州，以經(jīng)理三省札付沿途鬻官，贓巨萬；巡按御史錢邦芑以聞，削職逮問。久之，用薦，起兵部侍郎；為給事中金堡所劾，銜之次骨。庚寅（一六五○）春，上幸梧州，五虎失勢；源乃與吳貞毓等十余人合疏論五虎十大罪，下錦衣獄。閣臣嚴(yán)起恒長跪沙際，為求免刑；源立御舟側(cè)，揚(yáng)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寵方新、仁杰之袍何在」二語，當(dāng)萬死』！聲達(dá)慈寧舟中。蓋堡駁御史呂爾玙疏中有是語，源欲因是殺堡也。上駐安龍，源雖自結(jié)于孫可望，官偽兵部尚書，而不忘朝廷；離間逆黨，激發(fā)忠義，于交水之役有功焉：授禮部尚書。源功名自許，入朝即發(fā)馬吉翔之奸。吉翔嗾言者劾其臣事可望；源發(fā)憤，杜門不視事。上入緬甸后，不知所終。 龔彝，云南人。崇禎戊辰（一六二八）進(jìn)士，歷官揚(yáng)州副使。甲申（一六四四），以事入都，城陷逃歸。南都定降賊諸臣罪，或言其受賊官者，劉澤清為之稱枉；是非莫能辨也。丁亥（一六四七），孫可望入滇；彝與在籍御史任僎、主事方于宣首附之。又?？赏?，啟陳十事，欲租外增賦、賦內(nèi)編馬。楊畏知抵掌罵之，以是成嫌怨；畏知之死，彝與有力焉。丙申（一六五六）春三月，李定國奉上入滇，擢彝為戶部左侍郎。彝言在云南受可望十年厚恩，辭不受；舉朝大嘩，詰之曰：『爾中本朝進(jìn)士，官至司道；可望入滇，爾首迎降。忍忘明朝三百年之恩，而不忍忘可望十年之恩，何也』？彝恬然未之恥也。及上就俘，吳三桂居之故都督府，嚴(yán)兵守之，彝具酒肴進(jìn)謁；守者不許，彝厲聲曰：『此吾君也！君臣之義，南北皆同；拒我何為』！三桂許之入。設(shè)宴堂上，行朝禮畢，進(jìn)酒。上痛哭不能飲，彝伏地哭再勸，上勉飲三爵。彝拜不止，觸地死。上撫之，慟幾絕。彝以黨逆為世詬??；其死也，論者予之。 冷孟銋，不知何許人。黨于孫可望；密敕之獄盡置十八人于死者，孟銋勸之也。及李定國奉上入滇，黨逆諸臣皆不問；授孟銋兵部左侍郎，巡撫貴州。戊戌（一六五八），王師取貴陽，守將馬進(jìn)忠遁，孟銋被執(zhí)；諭薙發(fā)，罵不絕口而死。 劉湘客，西安人，為諸生時，有盛名。崇禎末，上海何剛以薦舉為職方主事；疏言『湘客與某某，皆憂時有心；乞詔起之』！未及行而北都陷。 永歷帝建號粵西，湘客為御史。大學(xué)士李永茂疏薦十五省人望，湘客與焉；太監(jiān)王坤不悅，黜之。永茂怫然去。瞿式耜與湘客亦以文墨相知，疏論之；改湘客為編修，充經(jīng)筵講官。尋復(fù)為御史。劉承胤之劫上如武岡也，湘客與同官毛壽登、吳德操、萬六吉疏請還蹕桂林；承胤銜之。既承胤請封錦衣衛(wèi)郭承昊、馬吉翔、嚴(yán)云從為伯，壽登駁之。吉翔疑疏出湘客，嗾承胤逼上下廷杖；諸臣申救，仍落職。久之，起少詹事。李成棟歸明，湘客與給事中金堡、丁時魁、蒙正發(fā)因袁彭年以納交于成棟之養(yǎng)子元胤；時謂之五虎。五人中，堡守清操，為眾所憚；彭年自恃先朝臺諫，好爭體統(tǒng)；時魁貪狠使氣；正發(fā)則聽受諸人指揮，不能有所為。惟湘客多狡智，工窺瞷閣中事，彭年、時魁等動必咨之。又由薦舉起家，以少詹事兼副都御史知講筵，而隨彭年輩資格繩人；人益不服。故五虎中，湘客為虎皮也。庚寅（一六五○）正月，上幸梧州，五虎失勢得罪；湘客不勝拷掠，贖配追贓。 桂林破，與族人刑部侍郎劉遠(yuǎn)生隱猺峒中。著有「行在陽秋」，言粵事甚悉（彭年、堡另有傅）。時魁亦起家進(jìn)士。桂林之破也，叩首乞降；即日補(bǔ)廣東提學(xué)道。不數(shù)日，竟死。正發(fā)，事不可聞。 吳德操字鑒在，桐城人。由諸生，仕至大理寺丞。永歷時，官御史；嘗疏劾陳邦傅。庚寅（一六五○）桂林破，被執(zhí)；不受官，盡其橐中裝以免。 金堡字道隱，仁和人。崇禎庚辰（一六四○）進(jìn)士，授臨清知州；坐事罷。十六年（一六四三），吏部尚書鄭三俊薦其才，未及用而都城陷；堡南還，丁內(nèi)艱。 乙酉（一六四五），杭州失守，偕里人姚志倬起兵山中，與浙東諸軍遙為聲援。隆武帝立，堡入朝陳志倬戰(zhàn)功，勸上棄閩幸楚，謂何騰蛟可依、鄭芝龍不可倚；且言：『中興之國，須馬上成功。湖南有新?lián)嶂T營，陛下親往效光武故事，此皆精兵百戰(zhàn)，可得其力。若乃千騎萬乘出入警蹕，是承平威儀，宜且屏不用』。上大喜，語廷臣曰：『朕見金堡，如獲異寶』。即授兵科給事中，封志倬仁武伯。堡以服未終，力辭；請賜敕印聯(lián)絡(luò)江上師，從之。既至浙，入大將方國安軍。諸事于魯監(jiān)國者詆曰：『堡已北降，來為間諜耳』！監(jiān)國語國安，國安執(zhí)堡。御史陳潛夫曰：『堡何罪！彼與志倬起兵，公所知也。今其家且渡江來，何罪見執(zhí)』？國安曰：『此鄭氏意』。因出芝龍書示之；且曰：『今我釋之去，去勿入閩！入閩必殺之；我不敢得罪鄭氏也』。潛夫以告堡；堡曰：『我必入閩繳敕印。倘中道死于盜，亦命耳』！明年夏，再入閩以敕印上。上欲奪情，堡固辭；不許。芝龍謂將大用之也，嫉愈甚。大學(xué)士曾櫻曰：『果欲保全堡，莫若聽其辭』！遂以秋八月辭朝去。 閩亡，堡流寓他所。及戊子（一六四八）冬，詣?wù)貞c謁永歷帝；授禮科給事中。堡抗直有鋒氣，不畏強(qiáng)御；遇事敢言。甫授職，疏陳八事；劾慶國公陳邦傅十可斬，文安侯馬吉翔、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龐天壽、大學(xué)士嚴(yán)起恒、王化澄等并與焉。吉翔氣焰方熾，至是頗懼，盡謝諸務(wù)；化澄與起恒并疏乞休。由是，堡直聲大振；諸輕剽喜事者南陽伯李元胤、左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劉湘客、給事中丁時魁、蒙正發(fā)，咸與交歡。 當(dāng)是時，朝臣各分黨類：從李成棟來歸者，兵部尚書曹燁、工部尚書耿獻(xiàn)忠、吏部侍郎洪天擢、大理寺卿潘曾緯，通政使毛毓祥、太仆卿李綺為一類；自夸反正功，氣凌朝士。從廣西扈行至者，大學(xué)士起恒、化澄、朱天麟、吏部尚書晏清、戶部尚書吳貞毓、給事中吳其、洪士彭、雷德復(fù)、尹三聘、許兆進(jìn)、張孝起為一類；自恃舊臣，詆曹、耿輩嘗事異姓。久之，復(fù)分吳、楚兩局：主吳者，內(nèi)則天麟、貞毓、孝起、給事中李用楫，外則督師大學(xué)士堵胤錫、化澄及兵部侍郎萬翱、程源、禮部侍郎郭之奇；皆內(nèi)結(jié)馬吉翔、外結(jié)邦傅以自助。主楚者，彭年、時魁、正發(fā)，而湘客以秦人、堡以浙人為之輔；皆外結(jié)瞿式耜、內(nèi)結(jié)元胤以自強(qiáng)。元胤，惠國公成棟子；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進(jìn)封南陽伯，握大權(quán)。以彭年與同反正，倚為腹心，勢張甚。時有五虎之號，又謂之假虎邱。以彭年為虎頭、時魁為虎尾、湘客虎皮、堡虎牙、正發(fā)虎喉；假者，元胤本姓賈，譏諸臣之假以張威耳。后堡與時魁等復(fù)相繼攻起恒、吉翔、天壽無已；太后召天麟，面諭曰：『武岡之戹，賴吉翔左右之』！令擬旨嚴(yán)責(zé)堡等。天麟乃為兩解，卒未嘗罪言者；而彭年輩怒不止。上知群臣水火甚，令盟于太廟；然黨益固，不可解。明年正月，邦傅怨堡；因奏言『堡謂臣無將無兵，請即令監(jiān)臣軍，觀臣十萬鐵騎為何如！且堡昔官臨清，曾降賊受偽命』。疏至，天麟抵幾笑曰：『道隱善罵人，今亦遭人罵也』！因擬旨：『金堡辛苦何來？實所未悉。所謂監(jiān)軍，可即集議』。蓋用杜甫「辛苦賊中來」語；堡固未嘗降賊，見之大恚憤。時魁乃鼓言官十六人詣閣，詆天麟曰：『堡論邦傅，即令之監(jiān)其軍；若請其頭，亦即與邪』？相與登殿陛大嘩，棄官擲印出；哄曰：『我輩不復(fù)仕矣』！上方坐后殿，與太仆馬光論事；大驚，兩手交戰(zhàn)，茶傾于衣。急命天麟取還所擬旨，諭諸臣供職。天麟遂辭位；慰留之，不可。尋召何吾騶、黃士俊入輔。吾騶為元胤所薦，既至，知時魁等意不屬，亦引退，元胤強(qiáng)留之；秉政數(shù)月，卒不為楚眾所喜，交章詆誹。至八月，去。時魁等又劾王化澄貪鄙無物望；會經(jīng)筵傳班，堡面叱之?；螒?，碎其冠服，立辭去。堡等既連逐諸臣，益橫肆；往往入內(nèi)閣指揮授意。閣臣患之，請于殿旁建文華殿；上出御，輔臣侍坐擬旨。于是，覬覦之風(fēng)少止。堵胤錫自湖南入朝，堡劾以喪師失地，面責(zé)其結(jié)李赤心為援、張筵宴孫可望使者事；且曰：『滇與忠貞，皆國讎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獨(dú)與之昵』？胤錫失色；徐云：『我鞅掌邊事；如君言，竟無功』！堡曰：『勞則有之，功于何有』！朝士因多不直堡。孫可望遣使乞封，堡以異姓無封王例，七疏力爭；及胡執(zhí)恭矯詔封可望為秦王，又請立斬執(zhí)恭以正國法?？赏购?，愈跋扈。 堡之為言，多循資格、拘小數(shù)，不能權(quán)衡時勢以濟(jì)艱難。后更連劾貞毓及萬翱、程源等，廷臣無不掊擊；一月章至六十上。由是，諸臣必欲置之死；徒恐元胤為援，未即發(fā)。庚寅（一六五○）春，上赴梧州，元胤留守肇慶，陳邦傅統(tǒng)兵入衛(wèi)。貞毓、之奇、翱、源輩咸修舊怨，乃與給事中張孝起、李用楫、李日煒、朱士鯤、御史朱統(tǒng)鑰、王命來、陳光胤、彭全等合疏論彭年、湘客、時魁、堡、正發(fā)把持朝政、罔上行私、朋黨誤國十大罪。上以彭年反正有功，特免議；余下錦衣獄。瞿式耜再疏申救，不聽。大學(xué)士起恒請對水殿不得入，乃長跪沙際為求免刑；程源立御舟側(cè)，揚(yáng)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寵方新、仁杰之袍何在」二語，當(dāng)萬死』！聲達(dá)慈寧舟中；蓋堡駁御史呂爾玙疏中語也。都督張鳳鳴受密旨，欲因是殺堡；于古廟中陳刑具，用廠衛(wèi)故事嚴(yán)鞫之，拷掠慘酷。堡大呼「二祖、列宗」！余皆哀祈招賄，以數(shù)十萬計。獄成，堡、時魁并謫戍，湘客、正發(fā)贖配追贓。已而李元胤、高必正入朝，咸為堡申雪；上意漸解。一日，召對廷臣；忽曰：『金堡畢竟是君子、是小人』？再問，無對者。明日，庶吉士錢秉鐙疏言：『臣昨侍班次，惡堡者皆在列。而皇上再問，無對者，則天良難滅；堡之不為小人可知！堡受刑最重，左腿已折；相隨一仆，復(fù)墮水死。今遠(yuǎn)戍金齒，以孑然殘廢之身，■〈敝〉■〈辟〉于荒郊絕域之外，去必不到，到亦必死。雖名生之，實殺之也！乞量改近邊』！乃改清浪衛(wèi)。高必正以百金為堡藥資，不受。馬寶自德慶來，親為洗創(chuàng)；堡竟不死。祝發(fā)桂林為僧，名性因。 瞿式耜、張同敞之殉難也，陳尸未葬；堡上書孔有德曰：『山僧，梧水之罪人也。承乏掖垣，奉職無狀；系錦衣獄，幾死杖下。今夏編戍清浪，以路道之梗，養(yǎng)痾招提，皈命三寶，四閱月于茲矣。車騎至桂，咫尺階前而不欲通；蓋以罪人自處、亦以廢人自棄，又以世外之人自恕也。今且有不得不一言于左右者：故總師大學(xué)士瞿公、總督學(xué)士張公，皆山僧之友；為王所殺，可謂得死所矣！敵國之人勢不并存，忠臣、義士殺之而后成名；兩公豈有遺憾于王！即山僧亦豈有所私，痛惜于兩公哉！然聞遺骸未殯，心竊惑之。古之成大業(yè)者，表揚(yáng)忠節(jié)，殺其身而敬且愛其人；若唐高祖之于堯君素、周世宗之于劉仁贍是也。我明太祖之下金陵，于元御史大夫福壽，既葬之矣，復(fù)祠祀之，又曲法以赦其子；盛德美名，于今為烈。至如元世祖祭文天祥、伯顏恤汪立信之家，豈非與圣人禮教共植彝倫者邪！山僧嘗私論之：衰世之忠臣與開國之功臣，皆受命于天，同分砥柱乾坤之任。天下無功臣，則世道不平；無忠臣，則人心不正：事雖殊軌，道實同源。兩公一死之重，豈輕于百戰(zhàn)之勛哉！王既已殺之，則忠臣之忠見、功臣之功亦見矣；此又王見德之時也，請具衣冠為兩公殮。瞿公幼子，尤宜存恤；張公無子，益可矜哀。并當(dāng)擇付親知，歸葬故里；則仁義之舉，王且播于無窮矣！如其不爾，亦許山僧領(lǐng)尸隨緣藁葬。豈可視忠義之士如盜賊寇讎然，必滅其家、狼藉其支體而后快邪？夫殺兩公于生者，王所以自為功也；禮兩公于死者，天下萬世所共以王為德也。山僧以生死之交，情不忍默；然于我佛冤親平等之心、王者澤及枯骨之政、圣人維護(hù)綱常之教，一舉而三善備矣。山僧跛不能履，敢遣侍者以書獻(xiàn)，敬侯斧鉞！惟王圖之』。書上未報，二人亦獲葬。 堡為僧二十余年而終。 高績字無功，紹興人。永歷時，歷官光祿少卿。馬吉翔媚事李定國入閣，與龐天壽重握中外權(quán)；定國、劉文秀每相與入二人家，長夜驩飲?？兣c御史鄔昌琦患之，合疏言『二王功高望重，不當(dāng)往來權(quán)佞之門，蹈秦王故轍』！疏上，二人怒，不入朝。吉翔激上怒，命各杖百五十，除名。金維新走告定國曰：『績誠有罪，但不可有殺諫官名』。定國悟，偕文秀入朝救之，得復(fù)官。及定國敗孫可望兵，自以為無他患，武備頗弛；績與郎官金簡進(jìn)言曰：『今內(nèi)難雖除，外憂方大；伺我者頓刃以待兩虎之?dāng)溃《液ǜ杪┲壑?、熟寢爇薪之上，能旦夕安邪？二王老于兵事，胡泄泄如此』！定國愬之上前，詞頗激；擬杖績等以解之。朝士多爭不可，移時未決；而三路敗書至，定國始逡巡引謝出。 簡字禹藏，與績同里。后扈行入緬，并歿于道。我朝賜績、簡謚，均「節(jié)愍」。 李如月，東莞人。永歷時，官山東道御史。孫可望之殺叛將陳邦傅及其子曾禹也，去其皮，傳尸至安龍。如月疏劾可望不請旨、擅殺勛鎮(zhèn)，有不臣心，罪同莽、操；又請加邦傅惡謚，為不忠者戒。上知可望必怒，留其疏；召如月入，諭以『謚本褒忠，無惡謚理。小臣妄言亂制』！杖四十，除名；意將以解可望也?？赏m大怒，遣人至上所，執(zhí)如月至朝門外，抑之使跪。如月憤甚，乃向闕叩頭，大呼「太祖高皇帝」！又極口罵。執(zhí)者剝其皮、斷其首及手足，揎草于皮，紉而懸之市。我朝賜通謚，曰「烈愍」。 任國璽，福建人。永歷時，官云南道御史。戊戌（一六五八）冬，王師三路入黔，上將出奔；時國璽官行人，獨(dú)疏請死守。下廷議；李定國等言：『行人議固是；但前途尚寬，今暫移蹕。他日卷土重來，再圖恢復(fù)未晚也』！乃扈上入緬。既白文選以上左右無重兵，率所部入緬迎扈；緬人請敕阻之。議遣使，國璽與總兵鄧凱請行；馬吉翔陰阻之，不果。文選不得上耗，乃引去。 初，國璽因東宮開講，纂宋末賢奸利害為書進(jìn)呈。吉翔見而切齒；上覽一日，竊袖以出。已而上久于緬，吉翔復(fù)與李國泰請進(jìn)講；國璽言：『上年開講，遷延不行。今勢如累卵，禍急燃眉；泄泄然不思出險，而托言講貫！夫日講須科道侍班、議軍務(wù)則有皇親沐國，豈吉翔二人之私事哉』！吉翔大恨，擬旨：『著國璽獻(xiàn)出險策』。國璽言：『能主入緬者，必能出緬；今乃卸肩于建言之人，抑之使箝口乎』？一內(nèi)官出曰：『爾上千萬本，何益也』！ 后死咒水之禍。我朝賜通謚，曰「節(jié)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