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七 選舉五

通典 作者:(唐)杜佑(簡)


  雜議論中

  大唐貞觀八年三月,詔進士讀一部經(jīng)史。二十二年九月,考功員外郎王師明知貢舉,時冀州進士張昌齡、王公理并有俊才,聲振京邑,而師明考其文策全下,舉朝不知所以。及奏等第,太宗怪無昌齡等名,因召師明問之,對曰:"此輩誠有詞華,然其體輕薄,文章浮艷,必不成令器。臣若擢之,恐后生相仿傚,有變陛下風雅。"帝以為名言,后并如其言。其年,馬周上書曰:"自古郡守、縣令,皆妙選賢德,欲有擢升,必先試以臨人,或從二千石入為丞相。今朝廷獨重內(nèi)官,縣令、刺史,頗輕其選,刺史多是武夫、勛人,或京官不能職,方始外出;而折沖、果毅之內(nèi),身材強壯者,先入為中郎將,其次始補州任。邊遠之處,用人更輕,其才堪宰蒞,以德行見擢者,十不能一。所以百姓未安,殆由於此。"

  高宗顯慶初,黃門侍郎劉祥道以選舉漸弊,陳奏。其一曰:

  吏部比來取人,傷多且濫:每年入流數(shù)過千四百人,是傷多;(永徽五年,一千四百三十人;六年,一千十八人;顯慶元年,一千四百五十人。)不簡雜色人即注官,是傷濫。(雜色解文:三衛(wèi)、內(nèi)外行署、內(nèi)外番官、親事、帳內(nèi)、品子任雜掌、伎術(shù)、直司、書手、兵部品子、兵部散官、勛官、記室及功曹、參軍、檢校官、屯副、驛長、校尉、牧長。)經(jīng)學時務(wù)等比雜色,三分不居其一。經(jīng)明行修之士猶罕有正人,多取胥徒之流,豈可皆求德行。即知天下共釐百姓之務(wù)者,善人少而惡人多。為國以來四十馀載,尚未刑措,豈不由此!且官人非材者,本因用人之源濫;濫源之所起,復由入流人失於簡擇。今行署等勞滿,唯曹司試判,不簡善惡,雷同注官。但服膺先王之道者,奏第然始付選;趨走幾案之間者,不簡便加祿秩?;胖畼I(yè)雖信難成,斗筲之材傷於易進。其雜色應(yīng)入流人,請令曹司試判訖,簡為四等奏聞。(量有材用,兼有景行者為第一等;身品強壯,及第八上,并兵部所送人不沾第一等,及準例合送兵部者,為第二等;馀量簡為第三、第四等。)第一等付吏部,第二等付兵部,第三等付主爵,第四等付司勛,并準例處分。其行署等私犯下第公坐下下,雖經(jīng)赦降,情狀可責者,亦量配三司,不經(jīng)赦降者,放還本貫。冀入流不濫,官皆得人,非材不取,不至冗雜;且令胥徒之輩知有銓擇,雖復素非廉謹,必將漸自飭勵。

  其二曰:

  古之選者,為官擇人,不聞?chuàng)袢硕喽賳T少。今之選者亦擇人,但擇之無準約。官員有數(shù),入流無限,以有數(shù)供無限,人隨歲積,豈得不賸。謹準約所須人,量支年別入流數(shù):今內(nèi)外文武官一品以下,九品以上,一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略舉大數(shù),當一萬四千人。人之賦命,自有修促。弱冠而從宦,懸車而致仕,五十年食祿者,罕見其人。壯室而仕,耳順而退,取其中數(shù),不過支三十年。此則一萬四千人,三十年而略盡。若年別入流者五百人,經(jīng)三十年便得一萬五千人,定須者一萬三千四百六十五人,足充所須之數(shù)。況三十年之外,在官者猶多,此便足有賸人,不慮其少。今每年入流者遂至一千四百馀人,應(yīng)須五百數(shù)外,常賸一倍以上。又比來放還者,見停亦千馀人,更復年別新加,實非搜揚之法。

  其三曰:

  雜色人請與明經(jīng)、進士通充入流之數(shù),以三分論,每二分取明經(jīng)、進士,一分取雜色人。

  其四曰:

  儒為教化之本,學者之宗,儒教不興,風俗將替。今庠序遍於四海,儒生溢於三學,勸誘之方,理實為備,而獎進之道,事或未周。但永徽以來,於今八載,在官者以善政粗聞,論事者以一言可采,莫不光被綸旨,超升不次。而儒生未聞恩及,臣故以為獎進之道未周。

  其五曰:

  國家富有四海,於今已四十年,百姓官寮未有秀才之舉。未知今人之不如昔,將薦賢之道未至?豈使方稱多士,遂闕斯人。請六品以下,爰及山谷,特降綸言,更審搜訪,仍量為條例,稍加優(yōu)獎。不然,赫赫之辰,斯舉遂絕,一代盛事,實為朝廷惜之。

  其六曰:

  唐虞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兩漢用人,亦久居其職,所以因官命氏,有倉、庾之姓。魏晉以來,事無可紀。今之在任,四考即遷。官人知將秩滿,豈無去就;百姓見官人遷代,必懷茍且。以去就之人,臨茍且百姓,責其移風易俗,必無得理。請四考,依選法就任所加階,至八考滿,然后聽選。(嶺南及瘴癘之所,四考不得替者,不在此限例。若計至五品,及有中上以上私犯,中下公坐,下上以下考者,四考滿,依舊置替,得替人依式聽選。)還淳反樸,雖未敢期;送故迎新,實減其勞擾。

  其七曰:

  尚書省二十四司及門下、中書主事等,比來選補,皆取舊任流外有刀筆之人。欲參用經(jīng)學時務(wù)之流,皆以儔類為恥。前后相承,遂成故事。但禁省崇峻,王言秘密,尚書政本,人物攸歸,而多用胥徒之人,恐未盡銓衡之理。請降進止,稍清其選。

  奉敕付所司,集群官詳議。議者多難於改作,事竟不行。

  三年七月,上謂宰臣曰:"四海之廣,唯在得賢。卿等用人,多作形跡,護避親知,不得盡意,甚為不取。昔祁奚舉子,古人以為美談。即使卿等兒侄有才,亦須依例進奉。"

  乾封二年八月,上引侍臣,責以不進賢良,宰相李安期進曰:"臣聞圣帝明王,莫不勞於求賢,逸於任使。且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況天下至廣,豈無英彥?但比來公卿有所薦引,即遭囂謗,以為朋黨,沉屈者未申,而在位者已損,所以人思茍免,競為緘默。若陛下虛己招納,務(wù)於搜訪,不忌親讎,唯能是用,讒毀不入,誰不竭誠?此皆事由陛下,非臣等所能致也。"上深然之。

  上元元年,劉峣上疏曰:"國家以禮部為考秀之門,考文章於甲乙,故天下響應(yīng),驅(qū)馳於才藝,不務(wù)於德行。夫德行者可以化人成俗,才藝者可以約法立名,故有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制法守度使之然也。陛下焉得不改而張之!至如日誦萬言,何關(guān)理體;文成七步,未足化人。昔子張學干祿,仲尼曰:'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又曰:'行有馀力,則以學文。'今舍其本而循其末。況古之作文,必諧風雅,今之末學,不近典謨,勞心於卉木之間,極筆於煙云之際,以此成俗,斯大謬也。昔之采詩,以觀風俗,詠卷耳則忠臣喜,誦蓼莪而孝子悲,溫良敦厚,詩教也。豈主於淫文哉!夫人之愛名,如水之務(wù)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以德行為先,才藝為末,必敦德勵行,以佇甲科,豐舒俊才,沒而不齒,陳寔長者,拔而用之,則多士雷奔,四方風動。風動於下,圣理於上,豈有不變者歟!"

  武太后臨朝,垂拱中,納言魏玄同以為吏部選舉未盡得人之術(shù),上疏曰:

  昔之列國,今之州縣,士無常君,人有定主,自求臣佐,各選英賢,大臣乃命於王朝耳。秦并天下,罷侯置守。漢氏因之,有沿有革:諸侯得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官則漢為置之;州郡掾史、督郵、從事,悉任之於牧守。爰自魏晉,始歸吏部,遞相因循,以迄於今。以刀筆求才,以簿書察行,法之弊久矣。

  蓋君子重因循而憚改作,有不得已者,亦當運獨見之明,定卓然之議。如今選司所行者,非上皇之令典,乃近代之權(quán)道,所宜遷革,實為至要。何以言之?夫尺丈之量,所及不永;鍾庾之器,所積不多。非其所及,焉能度之;非其所受,何以容之。況天下之大,士人之眾,而可委之數(shù)人之手乎?假使平如權(quán)衡,明如水鑒,力有所極,照有所窮,銓綜既多,紊失斯廣。況比居此任,時有非人而徇於勢利者哉!使贓貨交易,同乎市井,加以厚貌深衷,險如丘陵,使百行九流,折之於一面,具僚庶品,專斷於一司,不亦難矣!

  且前古以來,亂多理少。武德、貞觀,與今亦異,皇運之初,庶事草創(chuàng),豈唯日不暇給,亦乃人物稀少。天祚大圣,享國永年,比屋可封,異人閒出,咸以為有道恥賤,得時無怠,諸色入流,年以千計。群司列位,無復新加,官有常員,人無定限。選集之始,霧積云屯,擢敘於終,十不收一。淄澠混淆,玉石不分,用舍去留,得失相半。既即事為弊,致后來滋甚。

  夫夏殷以前,制度多闕,周監(jiān)二代,煥乎可睹。豈諸侯之臣,不皆命於天子;王朝庶官,亦不可專於一職。故穆王以伯煚為太仆正,命之曰:"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僻側(cè)媚,其唯吉士。"此則令其自擇下吏之文也。太仆正,中大夫耳,尚以僚屬委之,則三公九卿亦然矣。周禮,太宰、內(nèi)史,并掌爵祿廢置;司徒、司馬,別掌興賢詔事。當是分任於群司,而統(tǒng)之以數(shù)職,各自求其小者,而王命其大者也。昔區(qū)區(qū)宋朝,尚為裴子野所嘆,而況於當今乎!

  又夫從政蒞官,不可以無學。書曰:"學古入官,議事以制。"傳曰:"我聞學以從政,不聞以政入學。"今貴戚子弟,例早求官,或齠齔之年,已腰銀艾;或童丱之歲,已襲朱紫。弘文、崇賢之生,千牛、輦腳之徒,課試既淺,藝能亦薄,而門閥有素,資蔭自高。夫象賢繼及,古之道也。所謂胄子,必裁諸學,修六禮以節(jié)其性,明七教以興其德,少則受業(yè),長而出仕,并由德進,必以才升,然后可以利用賓王,移家事國。少仕則廢學,輕試則無才,於其一流,良足惜也。又勛官三衛(wèi)流外之徒,不待州縣之舉,直取之於書判,恐非先德行而后言才之義也。

  臣竊見制書,每令三品薦士,下至九品,亦令舉人,此圣朝仄席旁求之意也。但以褒貶不甚明,得失無大隔,故人上不憂黜責,下不盡搜揚,茍以應(yīng)命,莫慎所舉。且惟賢知賢,圣人篤論;伊、皋既舉,不仁咸遠。復患階秩雖同,人才異等,身且濫進,鑒豈知人?今欲務(wù)得實才,兼宜擇其舉主。流清以源潔,影端由表正,不詳舉主之行能,而責舉人之庸濫,不可得也。

  武太后不納。

  天授三年,右補闕薛謙光以其時雖有學校之設(shè),禁防之制,而風俗流弊,皆背本而趨末,矯飾行能,以請讬奔馳為務(wù),上疏曰:

  自七國以來,雖雜以縱橫,而漢興求士,猶徵百行。是以禮讓之士,砥才毓德,既閭里推高,然后為府寺所辟。而魏氏取人,好其放達。晉、宋之后,衹重門資,獎為人求官之風,乖授職惟賢之義。梁、陳之間,特好詞賦,故其俗以詩酒為重,未嘗以修身為務(wù)。降及隋室,馀風尚存,開皇中李諤奏於文帝曰:"昔魏之三祖,更好文詞,忽君人大道,好雕蟲小藝,連編累牘,盈箱積案,獨有月露風云之狀而已。代俗以之相高,朝廷以茲擢人,故文筆日煩,其政日亂。"帝納其言,乃下制禁文筆之為浮詞者。其年,泗州刺史司馬幼之以表詞不質(zhì)書罪。於是風俗改勵,政化大行。及煬帝,又變前法,置進士等科,故后生復相仿效,皆以浮虛為貴。

  有唐纂歷,漸革前弊,陛下君臨,樹本崇化。而今之舉人,有乖事實,鄉(xiāng)議決小人之筆,行修無長者之論,策第喧競於州府,祈恩不勝於拜伏?;蛎髦七m下,試令搜揚,則驅(qū)馳府寺,請謁權(quán)貴,陳詩奏記,??韧僦疂?,摩頂至足,冀提攜之恩。故俗號舉人為"賝舉"。夫賝者,自求之稱,非人知我之謂也。察辭度材,則人品可見矣。故選曹授職,諠囂於禮闈;州郡貢士,諍訟於陛闥。謗議紛紜,浸成風俗。今夫舉人,詢於鄉(xiāng)閭,歸於里正而已。雖跡虧名教,罪加刑典,或冒籍竊資,邀勛盜級,假其賄賂,即為無犯鄉(xiāng)閭。

  設(shè)如才應(yīng)經(jīng)邦,唯令試策;武能制敵,只驗彎弧。文擅清奇,則登甲科;藻思小減,則為不第。以此收人,恐乖事實。何者?樂廣假筆於安仁,靈運詞高於穆之,平津文劣於長卿,子建藻麗於荀彧。若以射策為官,則潘、謝、曹、馬必居孫、樂之右;協(xié)贊機猷,則安仁、靈運亦無裨附之益。由此言之,固不可一概而取也。其武藝亦然。故謀將不長於弓馬,良相寧資於射策。伏愿陛下降明制,頒峻科,文則試以理官,武則令其守御,使僥名濫吹之伍,無所藏其庸謬。

  臣謹按吳起臨戰(zhàn),左右進劍,吳子曰:"夫臨難決疑,乃將事也。一劍之任,非將事也。"又按諸葛亮臨戎,不親戎服,頓蜀兵於渭南,司馬宣王持劍,勁卒不敢當,此豈弓矢之用乎?又按楊得意誦長卿之文,武帝曰:"恨不得與此人同時。"及相如至,終於文園令,不以公卿之位處之者,蓋非其任故也。

  又按漢法,所舉之主,終身保任。楊雄之坐田儀,責其冒薦;成子之居魏相,酬於得賢。賞罰之令行,則請謁之心絕;退讓之義著,則貪競之路塞矣。仍請寬立年限,容其采訪簡汰,堪用者令試守,以觀能否,參檢行事,以覈是非。稱職者受薦賢之賞,濫舉者抵欺罔之罪,自然舉得才行,而君子之道長矣。

  圣歷三年二月,武太后令宰相各舉尚書郎一人,狄仁杰獨薦男光嗣,由是拜地官尚書郎,蒞事有聲。太后謂仁杰曰:"祁奚內(nèi)舉,果得人也。"長安二年,武太后下求賢令,狄仁杰曰:"荊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真宰相才也。"乃召為洛州司馬。他日,又求賢,仁杰曰:"臣前言張柬之。"太后曰:"已遷之矣。"對曰:"臣薦之請為相也,今為洛州司馬,非用之。"又遷秋官侍郎。四年,夏官尚書、靈武大總管姚元之將赴鎮(zhèn),太后令舉堪為宰相者。元之對曰:"秋官侍郎張柬之沈厚有謀,能斷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遂為相。

  開元三年,左拾遺張九齡上書曰:

  夫元元之眾,莫不懸命於縣令,宅生於刺史,此其尤親於人者也。是以親人之任,宜得賢才;用人之道,宜重其選。而今刺史、縣令,除京輔近處之州刺史猶擇其人,縣令或備員而已;其馀江、淮、隴、蜀、三河諸處,除大府之外,稍稍非才。但於京官之中,出為州縣者,或是緣身有累,在職無聲,用於牧宰之間,以為斥逐之地;因勢附會,遂忝高班,比其勢衰,亦為刺史;至於武夫、流外,積資而得官,成於經(jīng)久,不計有才,諸若此流,盡為刺史。其馀縣令以下,固不可勝言。蓋甿庶所系,國家之本。務(wù)本之職,反為好進者所輕,承弊之邑,每遭非才者所擾,而欲天下和洽,固不可得也。古者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莫不互有所重,勸其所行。臣竊怪近俗偏輕此任。今朝廷卿士入而不出,於其私情,甚自得計。何則?京華之地,衣冠所聚,子弟之間,身名所出,從容附會,不勞而成。一出外藩,有異於是。人情進取,豈忘之於私,但法制之不敢違耳,原其本意,固私是欲。今大利於京職,而不在外郡,如此則智能之士,欲利之心,日夜營營,安肯復出為刺史、縣令?而國家之利,方賴智能之人,此輩既自固而不行,在外者又技癢而求入,如此,則智能之輩常無親人之者,今又未革之以法,無乃甚不可乎!故臣以為欲理之本,莫若重刺史、縣令,此官誠重,智能者可行。正宜懸以科條,定其資歷:凡不歷都督、刺史,雖有高第者,不得入為侍郎、列卿;不歷縣令,雖有善政者,亦不得入為臺郎、給、舍;雖遠處都督、刺史,至於縣令,遞次差降,以為出入,亦不十年頻任京職,又不得十年盡任外官。如此設(shè)科以救其失,則內(nèi)外通理,萬姓獲安。如積習為常,遂其私計,天下不可為理也。

  又古之選用賢良,取其稱職,或遙聞而辟召,或一見而任之,是以士修素行,不圖僥倖。今天下未必理於上古,而事務(wù)日倍於前,誠為不正其本而設(shè)巧於末。所謂末者,吏部條章,動盈千萬,刀筆之吏,辨析毫釐,節(jié)制搶攘,溺於文墨;胥徒之猾,又緣隙而起。臣以為始造簿書,以備用人之遺忘耳,今反求精於案牘,不急於人才,亦何異遺劍中流,而刻舟以記。去之彌遠,可為傷心。凡稱吏部之能者,則曰從縣尉與主簿,從主簿與縣丞,斯選曹執(zhí)文而善知官次者也,唯據(jù)其合與不合,而多不論賢與不肖,大略如此,豈不謬哉!陛下若不以吏部尚書、侍郎為賢,必不授以職事;尚書、侍郎既以賢而受委,豈復不能知人?人之難知,雖自古所慎,而拔十得五,其道可行。今則執(zhí)以格條,貴於謹守,幸其心能自覺者,每選所拔亦有三五人;若又專固者,則亦一人不拔。據(jù)資配職,自以為能,為官擇人,初無此意,故使時人有"平配"之議,官曹無得賢之實。故臣以為選部之法,弊於不變。變法甚易,在陛下渙然行之。假如今之銓衡,欲自為意,亦限行之以久,動必見疑,遂用因循,益為浮薄。今若刺史、縣令精覈其人,即每年當管之內(nèi),應(yīng)有合選之色,且先委曲考其才行,堪入品流,然后送臺,臺又推擇,據(jù)所用之多少,為州縣之殿最,一則州縣慎於所舉,必取入官之才;二則吏部因其有成,無多庸人干冒??v有不任選者,謬起怨端,且猶分謗於外臺,不至諠譁於南省。今則每歲選者動以萬計,京師米物為之空虛,豈多士若斯,蓋渝濫至此。而欲仍舊致理,難於改制,衹益法之煩碎,賢愚混雜,就中以一詩一判定其是非,適使賢人君子從此遺逸,斯亦明代之闕政,有識之所嘆息也。

  又天下雖廣,朝廷雖眾,而士之名賢,誠可知也。若使毀稱相亂,聽受不明,事將已矣,無復可說。如知其賢能,各有品第,每一官闕,而不以次用之,則是知而不為,焉用彼相。借如諸司清要之職,當用第一之人,及其要官闕,時或以下等叨進,以故時議無高無下,唯論得與不得,自然清議不立,名節(jié)不修,上善則守志而后時,中人則躁求而易操。其故何哉?朝廷若以令名進人,士子亦以修名獲利,而利之所出,眾則趨焉。已而名利不出於清修,所趨多歸於人事,其小者茍求取得,一變而至阿私;其大者許以分義,再變而成朋黨:斯并教化漸漬,使之必然。故於用人之際,不可不第其高下;若高下有次,不可謬干。夫士必刻意修飾,思齊日眾,刑政自清。此皆興衰之大端,安可不察也。

  十七年三月,國子祭酒楊玚上言:"伏聞承前之例,每年應(yīng)舉常有千數(shù),及第兩監(jiān)不過一二十人。臣恐三千學徒,虛費官廩;兩監(jiān)博士,濫縻天祿。臣竊見入仕諸色出身,每歲向二千馀人,方於明經(jīng)、進士,多十馀倍,自然服勤道業(yè)之士不及胥吏,以其效官,豈識先王之禮義。陛下設(shè)學校務(wù)以勸進之,有司為限約務(wù)以黜退之,臣之微誠,實所未曉。今監(jiān)司課試,十已退其八九,考功及第,十又不收一二,長以此為限,恐儒風漸墜,小道將興。若以出身人多,應(yīng)須諸色都減,豈在獨抑明經(jīng)、進士也。"上然之。

  左監(jiān)門衛(wèi)錄事參軍劉秩論曰:

  王者官人,必視國之要,杜諸戶,一其門,安平則尊經(jīng)術(shù)之士,有難則貴介胄之臣。

  夏、殷、周選士必於庠序,非其道者莫得仕進,是以誘人也無二,其應(yīng)之者亦一。及周之末,諸侯異政,取人多方,故商鞅患之,說秦孝公曰:"利出一孔者王,利出二孔者強,利出三孔者弱。"於是下令:非戰(zhàn)非農(nóng),不得爵位。秦卒以是能并吞六國。漢室干戈以定禍亂,貴尚淳質(zhì)。高后舉孝悌、力田,文景守而不變,故下有常業(yè),而朝稱多士。及孝武察孝廉,置五經(jīng)博士弟子,雖門開二三,而未失道德也。逮至晚歲,務(wù)立功名,銳意四夷,故權(quán)譎之謀設(shè),荊楚之士進,軍旅相繼,官用不足。是以聚斂計料之政生,設(shè)險興利之臣起,番系、嚴熊羆等經(jīng)淮造渠,以通漕運,東郭偃、孔僅建鹽鐵諸利策,富者冒爵射官,免刑除罪。公用彌多,而為官者徇私,上下并求,百姓不堪刓弊。故巧法慘急之臣進,而見知廢格之法作,杜周、減宣之屬以峻文決理貴,而王溫舒之徒以鷹擊敢殺彰。而法先王之術(shù),習俎豆之容者,無所任用,由是精通秀穎之士不游於學,游於學者率章句之儒也。是以昭帝之時,霍光問人疾苦,不本之於太常諸生,徵天下賢良文學以訪之,是常道不足以取人也。至於東漢,光武好學,不能施之於政,乃躬自講經(jīng)。肅宗以后,時或祖效,尊重儒術(shù),不達其意而酌其文;三公尚書雖用經(jīng)術(shù)之士,而不行經(jīng)術(shù)之道。是以元、成以降,迄於東漢,慷慨通方之士寡,廉隅立節(jié)之徒眾。無何,漢氏失馭,曹魏僣竊,中正取士,權(quán)歸著姓,雖可以鎮(zhèn)伏甿庶,非尚賢之術(shù),蓋尊尊之道。於時圣人不出,賢哲無位,詩道大作,怨曠之端也。洎乎晉、宋、齊、梁,遞相祖習,其風彌盛。舍學問,尚文章;小仁義,大放誕。談莊周、老聃之說,誦楚詞、文選之言。六經(jīng)九流,時曾閱目;百家三史,罕聞於耳。撮群鈔以為學,總眾詩以為資。謂善賦者廊廟之人,雕蟲者臺鼎之器。下以此自負,上以此選材,上下相蒙,持此為業(yè),雖名重於當時,而不達於從政。故曰:"取人之道,可以敦化。"周書曰:"以言取人,人竭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取人之道,不可不慎也。原夫詩賦之義,所以達下情,所以諷君上。上下情通而天下亂者,未之有也。近之作者,先文后理,詞冶不雅,既不關(guān)於諷刺,又不足以見情,蓋失其本,又何為乎!隋氏罷中正,舉選不本鄉(xiāng)曲,故里閭無豪族,井邑無衣冠,人不土著,萃處京畿,士不飾行,人弱而愚。

  夫古者以勛賞功,以才蒞職,以才蒞職,是以職與人宜;近則以職賞功,是以官與人乖。古者計人而貢士,計吏而用人,故士無不官,官無乏吏;近則官倍於古,士十於官,求官者又十於士,故士無官,(后魏羽林士,今之萬騎、軍功是也。)官乏祿,吏擾人。古者王畿千里,千里之外,封建諸侯,諸侯之吏,自卿以降,各自舉任。當乎漢室,除保傅將相,馀盡專之。州縣佐史,則皆牧守選辟。夫公卿者,主相之所任也;甸外之官吏者,又諸侯牧守之事也。然則主司之所選者,獨甸內(nèi)之吏,公卿府之屬耳,豈不寡哉!所選既寡,則焉得不精!近則有封建而無國邑,五服之內(nèi),政決王朝;一命拜免,必歸吏部。按名授職,猶不能遣,何暇采訪賢良,搜覈行能耶?時皆共嗤其失,而不知失之所以,故備詳之。

  又曰:夫官有大小,材有短長,長者任之以大官,短者任之以小職,職與人相宜,而功與事并理。是以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yōu),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近之任官,其選之也略,其使之也備,一人之身,職無不蒞,若委游、夏以政事,責冉、季以文學也,何其謬歟!故人失其長,官失其理。

  是以三代之制,家有代業(yè),國有代官??鬃釉唬?醫(yī)不三世,不服其藥。"史墨曰:"古之為官,代守其業(yè),朝夕思之。一朝失業(yè),死則及焉。"是知業(yè)不代習,則其事不精。此周之所以得人也。昔羲氏、和氏掌天地,劉氏代擾龍,籍氏代司人,庾氏、庫氏代司出納,制氏代司鑄鐘,即其事也。至后代,以代卿執(zhí)柄,益私門,卑公室,齊奪於田氏,魯弱於三桓。革代卿之失,而不復代業(yè)之制,醫(yī)、工、筮、數(shù),其道浸微,蓋為此也。

  故老子曰:"圣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不善用人者,譬若使驥捕鼠,令鷹守肉:驥之捕鼠,終不可獲,而千里之功廢矣;鷹之守肉,死有馀罪,而攫撮之效沒矣。夫裁徑尺之帛,刊方寸之木,不任左右,必求良工者,裁帛、刊木非左右之所能故也。徑尺之帛,方寸之木,薄物也,非良工不能裁之;況帝王之佐,經(jīng)國之任,可不審擇其人乎?故構(gòu)大廈者先擇木,然后揀材;理國家者先擇佐,然后守人。大匠構(gòu)屋,必以大材為棟梁,小材為榱橑,茍有所中,尺寸之木無棄,此善理木者也。

  洋州刺史趙匡舉選議曰:

  昔三代建侯,與今事異。理道損益,請自漢言之。漢朝用人,自詔舉之外,其府、寺、郡國屬吏,皆令自署。故天下之士,修身於家,而辟書交至,以此士務(wù)名節(jié),風俗用修。魏氏立九品之制,中正司之,於是族大者第高,而寒門之秀屈矣。國朝舉選,用隋氏之制,歲月既久,其法益訛。

  夫才智因習就,固然之理。進士者時共貴之,主司褒貶,實在詩賦,務(wù)求巧麗,以此為賢,不唯無益於用,實亦妨其正習;不唯撓其淳和,實又長其佻思。自非識度超然,時或孤秀,其馀溺於所習,悉昧本源。欲以啟導性靈,獎成后進,斯亦難矣!故士林鮮體國之論,其弊一也。又人之心智,蓋有涯分,而九流七略,書籍無窮。主司徵問,不立程限,故修習之時,但務(wù)鈔略,比及就試,偶中是期。業(yè)無所成,固由於此。故當代寡人師之學,其弊二也。疏以釋經(jīng),蓋筌蹄耳。明經(jīng)讀書,勤苦已甚,其口問義,又誦疏文,徒竭其精華,習不急之業(yè)。而當代禮法,無不面墻,及臨人決事,取辦胥吏之口而已。所謂所習非所用,所用非所習者也。故當官少稱職之吏,其弊三也。舉人大率二十人中方收一人,故沒齒而不登科者甚眾,其事難,其路隘也如此。而雜色之流,廣通其路也。此一彼十,此百彼千,揆其秩序,無所差降,故受官多底下之人,修業(yè)抱后時之嘆,待不才者何厚,處有能者何??!崇末抑本,啟昏窒明,故士子舍學業(yè)而趨末伎,其弊四也。收人既少,則爭第急切,交馳公卿,以求汲引,毀訾同類,用以爭先。故業(yè)因儒雅,行成險薄,非受性如此,勢使然也。浸以成俗,虧損國風,其弊五也。大抵舉選人以秋末就路,春末方歸,休息未定,聚糧未辦,即又及秋。事業(yè)不得修習,益令藝能淺薄,其弊六也。羈旅往來,縻費實甚,非唯妨闕生業(yè),蓋亦隳其舊產(chǎn),未及數(shù)舉,索然以空,其弊七也。貧窶之士在遠方,欲力赴京師,而所冀無際,以此揆度,遂至沒身。使茲人有抱屈之恨,國家有遺才之闕,其弊八也。官司運江、淮之儲,計五費其四,乃達京邑,芻薪之貴,又十倍四方。而舉選之人,每年攢會,計其人畜,蓋將數(shù)萬,無成而歸,十乃七八,徒令關(guān)中煩耗,其弊九也。為官擇人,唯才是待。今選司并格之以年數(shù),合格者,判雖下劣,一切皆收;如未合格而應(yīng)科目者,才有小瑕,莫不見棄。故無能之士,祿以例臻;才俊之流,坐成白首。此非古人求賢審官之義,亦已明矣。其弊十也。選人不約本州所試,悉令聚於京師,人既浩穰,文簿繁雜,因此渝濫,其事百端。故俗閒相傳云:"入試非正身十有三四,赴官非正身十有二三。"此又弊之尤者。

  今若未能頓除舉選,以從古制,且稍變易,以息弊源,則官多佳吏,風俗可變。其條例如后:

  舉人條例

  一、立身入仕,莫先於禮,尚書明王道,論語詮百行,孝經(jīng)德之本,學者所宜先習。其明經(jīng)通此,謂之兩經(jīng)舉,論語、孝經(jīng)為之翼助。諸試帖一切請停,唯令策試義及口問。其試策自改問時務(wù)以來,經(jīng)業(yè)之人鮮能屬綴,以此少能通者。所司知其若此,亦不於此取人,故時人云:"明經(jīng)問策,禮試而已。"所謂變實為虛,無益於政。今請令其精習,試策問經(jīng)義及時務(wù)各五節(jié),并以通四以上為第。但令直書事義,解釋分明,不用空寫疏文及務(wù)華飾。其十節(jié),總於一道之內(nèi)問之。馀科準此。其口問諸書,每卷問一節(jié),取其心中了悟,解釋分明,往來問答,無所滯礙,不用要令誦疏,亦以十通八以上為第。諸科亦準此。外更通周易、毛詩,名四經(jīng)舉。加左氏春秋,為五經(jīng)舉。不習左氏者,任以公羊、穀梁代之。其但習禮記及論語、孝經(jīng),名一經(jīng)舉。既立差等,隨等授官,則能否區(qū)分,人知勸勉。

  一、明法舉亦請不帖,但策問義并口問,準經(jīng)業(yè)科?!   ?br />
  一、學春秋者能斷大事,其有兼習三傳,參其異同,商搉比擬,得其長者,謂之春秋舉。策問經(jīng)義并口問,并準前。

  一、進士習業(yè),亦請令習禮記、尚書、論語、孝經(jīng)并一史。其雜文請試兩首,共五百字以上、六百字以下,試箋、表、議、論、銘、頌、箴、檄等有資於用者,不試詩賦。其理通,其詞雅,為上;理通詞平,為次;馀為否。其所試策,於所習經(jīng)史內(nèi)徵問,經(jīng)問圣人旨趣,史問成敗得失,并時務(wù),共十節(jié)。貴觀理識,不用徵求隱僻、詰以名數(shù),為無益之能。言詞不至鄙陋,即為第。

  一、其有通禮記、尚書、論語、孝經(jīng)之外,更通道德諸經(jīng)、通玄經(jīng)、孟子、荀卿子、呂氏春秋、管子、墨子、韓子,謂之茂才舉。達觀之士,既知經(jīng)學,兼有諸子之學,取其所長,舍其偏滯,則於理道無不該矣。試策徵問諸書義理,并時務(wù),共二十節(jié)。仍與之言論,觀其通塞。

  一、其有學兼經(jīng)史,達於政體,策略深正,其詞典雅者,謂之秀才舉。經(jīng)通四經(jīng),或三禮,或三家春秋,兼通三史以上,即當其目。其試策,經(jīng)問圣人旨趣,史問成敗得失,并時務(wù),共二十節(jié)。仍與之談?wù)摚跃科淠堋?br />
  一、學倍秀才,而詞策同之,談?wù)撠炌?,究識成敗,謂之宏才舉。以前三科,其策當詞高理備,不可同於進士。其所徵問,每十節(jié)通八以上為第。

  一、其史書,史記為一史,漢書為一史,后漢書并劉昭所注志為一史,三國志為一史,晉書為一史,李延壽南史為一史,北史為一史。習南史者,兼通宋、齊志;習北史者,通后魏、隋書志。自宋以后,史書煩碎冗長,請但問政理成敗所因,及其人物損益關(guān)於當代者,其馀一切不問。國朝自高祖以下及睿宗實錄,并貞觀政要,共為一史。

  一、天文律歷,自有所司專習,且非學者卒能尋究,并請不問。唯五經(jīng)所論,蓋舉其大體,不可不知。

  一、每年天下舉人來秋入貢者,今年九月,州府依前科目,先起試其文策,通者注等第訖,試官、本司官、錄事、參軍及長吏連押其后。其口問者,題策后云口問通若干。即相連印縫,并依寫解為先后,不得參差。封題訖,十月中旬送觀察使,觀察使差人都送省司,隨遠近比類,須合程限。省司重考定訖,其入第者,二月內(nèi)符下諸道、諸州追之,限九月內(nèi)盡到,到即重試之。其文策,皆勘會書跡詞理,與州試同即收之,偽者送法司推問。其國子監(jiān)舉人亦準前例。

  一、諸色身名都不涉學,昧於廉恥,何以居官?其簡試之時,雖云試經(jīng)及判,其事茍且,與不試同。請皆令習孝經(jīng)、論語。其孝經(jīng)口問五道,論語口問十道,須問答精熟,知其義理,并須通八以上。如先習諸經(jīng)書者,任隨所習試之,不須更試孝經(jīng)、論語。其判問以時事,取其理通。必在責其重保,以絕替代。其合外州申解者,依舉選例處分。

  一、一經(jīng)及第人,選日請授中縣尉之類;判入第三等及蔭高,授上縣尉之類。兩經(jīng)出身,授上縣尉之類;判入第三等及蔭高,授緊縣尉之類。用蔭止於此。其以上當以才進。四經(jīng)出身,授緊縣尉之類;判入第三等,授望縣尉之類。五經(jīng),授望縣尉之類;判入第二等,授畿縣尉之類。明法出身,與兩經(jīng)同資。進士及三禮舉、春秋舉,與四經(jīng)同資。其茂才、秀才,請授畿尉之類。其宏才,請送詞策上中書、門下,請授諫官、史官等。禮經(jīng)舉人,若更通諸家禮論及漢已來禮儀沿革者,請便授太常博士。茂才等三科,為學既優(yōu),并準五經(jīng)舉人,便授官。其雜色出身人,量書判,授中縣尉之類。判入第三等及蔭高者,加一等。凡蔭除解褐官外,不在用限。

  一、其今舉人所習既從簡易,士子趨學必當數(shù)倍往時。每年諸色舉人,主司簡擇,常以五百人為大限,此外任收雜色?!    ?br />
  選人條例    

  一、其前資官及新出身,并請不限選數(shù)任集,庶有才不滯,官得其人。

  一、不習經(jīng)史,無以立身;不習法理,無以效職。人出身以后,當宜習法。其判問,請皆問以時事、疑獄,令約律文斷決。其有既依律文,又約經(jīng)義,文理弘雅,超然出群,為第一等;其斷以法理,參以經(jīng)史,無所虧失,粲然可觀,為第二等;判斷依法,頗有文彩,為第三等;頗約法式,直書可否,言雖不文,其理無失,為第四等。此外不收。但如曹判及書題如此則可,不得拘以聲勢文律,翻失其真。故合於理者數(shù)句亦收,乖於理者詞多亦舍。其倩人暗判,人閒謂之"判羅",此最無恥,請榜示以懲之。

  一、其授試官及員外官等,若悉不許選,恐抱才者負屈;若并令集,則僥倖者頗多。當酌事宜,取其折中。請令所在,審加勘責,但無渝濫,并準出身人例,試判送省。授官日,其九品、八品官請同黃衣選人例授官;七品、六品依前資解褐官例;五品、四品依前資第二正官例。其官好惡,約判之工拙也。

  一、舊法,四品、五品官不復試判者,以其歷任既久,經(jīng)試固多,且官班已崇,人所知識,不可復為偽濫耳。自有兵難,仕進多門,僥倖超擢,不同往日,并請試判。待三五年,舉選路清,然后任依舊法。其曾經(jīng)登科及有清白狀,并曾任臺省官并諸司長官判史者,已經(jīng)選擇,并不試,依常例處分。

  一、每年天下來冬選人,今秋九月,依舉人召集審勘,責絕其奸濫。試時,長吏親自監(jiān)臨,皆令相遠,絕其口授及替代。其第四等以上,封送省,皆依舉人例處置。吏部計天下闕員訖,即重考天下所送判,審定等第訖,從上等據(jù)本色人數(shù)收人,具名下本道觀察使追之,限十月內(nèi)到,并重試之訖,取州試判,類其書蹤及文體。有偽濫者,準法處分。其合留者,依科目資緒,隨穩(wěn)便注擬。

  一、其兩都選人,不比外州,請令省司自試。隔年先試,一同外州。東都選人,判亦將就上都,考定等第,兼類會人數(shù)。明年,依例追集重試之,還以去秋所試,驗其書蹤及詞理。則隔年計會替代,事亦難為。

  一、兵興以來,士人多去鄉(xiāng)土,既因避難,所在寄居,必欲網(wǎng)羅才能,隔年先試。令歸本貫,為弊更深。其諸色舉選人,并請準所在寄莊寄住處投狀,請試舉人。既不慮偽濫,其選人但勘會符告,并責重保,知非偽濫,即準例處分。

  一、宏詞拔萃,以甄逸才;進士、明經(jīng),以長學業(yè):并請依常年例。其平選判入第二等,亦任超資授官。

  一、諸以蔭緒優(yōu)勞、準敕授官者,如判劣惡者,請授員外官。待稍習法理,試判合留,即依資授正員官。

  一、諸合授正員官人,年未滿三十者,請授無職事京官及外州府參軍,不得授職事官。

  后論:有司或詰於議者曰:"吏曹所銓者四,謂身、言、書、判。今外州送判,則身、言闕矣,如何?"對曰:"夫身、言者,豈非洪范貌、言乎?貌謂舉措可觀,言謂詞說合理,此皆才幹之士方能及此。今所試之判,不求浮華,但令直書是非,以觀理識,於此既蔽,則無貌、言,斷可知矣。書者,非理人之具,但字體不至乖越,即為知書。判者,斷決百事,真為吏所切,故觀其判,則才可知矣。彼身、言及書,豈可同為銓序哉!"有司復詰曰:"王者之盛,莫逾堯舜,書稱敷納以言,為求才之通軌。今以言為后,亦有說乎?"對曰:"夫敷納以言者,謂引用賢良,升於達位,方將詢以庶政,非言無以知之,其唐、虞官百,咨俞無幾;其下小吏,官長自求,各行敷納,事至簡易。今吏曹所習,輒數(shù)千人,三銓藻鑒,心目難溥,詶喧競之不暇,又何敷納之有乎?其茂才以上,學業(yè)既優(yōu),可以言政教,接以談?wù)摚斗蠹{矣。"有司復曰:"士有言行不差而闕於文學,或頗有文學而言行未脩。但以諸科取之,無乃未備?"對曰:"吏曹所銓,必求言行,得之既審,然后授官,則外州遙試,未為通矣。今銓衡之下,奸濫所萃,紛爭劇於獄訟,偽濫深於市井,法固致此,無如之何。豈若外州先試,兼察其行,茍居宅所在,則鄰伍知之,官司耳目,易為采聽。古之鄉(xiāng)舉里選,方斯近矣。且今之新法,以學舉者,一經(jīng)畢收;以判選者,直書可否:可謂易矣。修言行者,心當敦固,不能為此,馀何足觀。若有志性過人,足存激勸,及躬為惡行,不當舉用者,則典章已備,但舉而行之耳,故無云焉。"有司復曰:"其有效官公清,且有能政,以其短於詞判,不見褒昇,無乃闕於事實乎?"對曰:"茍能如此,最為公器。使司善狀,國有常規(guī),病在不行耳。但令諸道觀察使,每年終必有褒貶,不得僣濫,則善不蔽矣。"問曰:"試帖經(jīng)者,求其精熟,今廢之,有何理乎?"對曰:"夫人之為學,帖易於誦,誦易於講。今口問之,令其講釋,若不精熟,如何應(yīng)對?此舉其難者,何用帖為!且務(wù)於帖,則於義不專,非演智之術(shù),固已明矣。夫帖者,童稚之事,今方授之以職,而待以童稚,於理非宜。"有司復曰:"舊法,口問并取通六,今令通八,無乃非就易之義乎?"答曰:"所習者少,當務(wù)其精,止於通六,失在鹵莽,是以然耳。"復曰:"舉人試策,例皆五通,今并為一,有何理?"對曰:"夫事尚實則有功,徇虛則益寡。試策五通,多書問目,數(shù)立頭尾,徇虛多矣,豈如一策之內(nèi)并問之乎!"

  《通典》 唐·杜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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