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書 ?。鳎﹨卫?撰
●目錄
序
題辭
內(nèi)文
跋
點校凡例
書影
附錄
●救命書序
人生之急，有急于性命者乎？人事之重，有重于救性命者乎？使千百年常常享太平，千萬家人人有遁術(shù)，則高深城池，勞民傷財，已為病狂喪心矣，而況講武備乎！自古圣帝明王，最重農(nóng)時，興作則曰至冬乃役，講武則于四時農(nóng)隙，雖春夏萬物繁昌，不免千人田獵，萬馬追逐。帝王豈非人哉！知民之死于兵刃，甚于苦以饑寒，欲救民之生，故不暇恤民之怨耳。
夫以成周盛時，尚在張皇六師，《易》當(dāng)泰運，猶且思患豫防，乃今世道民情何如哉！寒號戀日，燕雀處堂，嘻嘻悠悠，無愁無懼。此長慮者之所痛哭流涕，彼且哆口而笑之，不則掩耳而惡聞，面是而心非之矣。夫古今遭兵變者，父東子西，夫南妻北，或八口僅存一二〔一〕，甚者闔門死絕，無一存焉，皆此個念頭誤之也。設(shè)人人有先憂，處處有武備，何至如唐時二十四郡無堅城，一百八縣斷煙火哉！故圣人備萬一，智者備百一，今一一可憂，一一無備矣。嗟我衰暮之年，獨切先時之慮，既叢眾怨，新此城堤矣。倘不講守備法，委成敗之運，任死生之?dāng)?shù)，雖有城堤，與無城堤同。王公設(shè)險要，建重門之謂何？豈為太平壯觀美哉！倘為賊所破，滿城性命，何待余言？
是書也，信之則為活人，忽之則為死鬼，〈中谷〉之詩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其它日之謂乎！〈園桃〉之詩曰「心之憂矣，其誰知之，蓋亦勿思」，其今日之謂乎！茍思矣，則知我言不妄，而為計尚疏，必有高識遠(yuǎn)見、秘法奇謀出于我之上者，為之調(diào)度安排，而何暇笑我乎哉！噫！公署從來稱傳舍，擊鼓催花，畜艾沒人聽藥言，隔靴搔癢，固知此書之萬萬不行也，然亦不可無吾言在。萬一余魂有知，必曰悔不用呂某之言也。
歲萬歷丁未二月初吉邑人呂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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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來鹿堂本作「人」。
●救命書題辭
不孝中承乏寧邑，將幾四載于茲，亦聞司寇呂新吾先生著有「救命」一書，而但未板行，無從見也。及今年冬杪，都諫喬裕吾先生為之殺青，而中業(yè)已以外艱當(dāng)行矣。
是書也，未雨為綢繆之計，當(dāng)機悉戰(zhàn)守之宜，即昏憒中不能一一詳讀，而老成石畫，亦略識梗概云。其間參半系有司事，而亦多與鄙見暗合，有欲次第條布未遑者，惜不及行以去，于兩先生蓋甚愧焉。兩先生居恒足不輕履公庭，口絕恥譚私事，獨利病興革有關(guān)桑梓，則津津道之。年來奉以周旋，幸不至違道拂民，重為地方?。道義相成，受益良多，即兩先生亦雅知中，謬為獎掖，不以為不足與有為也。
惟是邑之大事，在城與堤，兩先生所為焦勞區(qū)畫者，亦莫急于城與堤。顧堤防雖幸茍完，而城守尚多缺略，如是書所載，詎忍以身之既去，遂膜外視之？因即苫次漫書數(shù)語于簡端，以諗來者，蓋亦舊政必告之意。方寸既亂，不能成語，極知言之無文，第聊以見吾心云爾。
萬歷甲寅季冬吉關(guān)中薛大中題。
●救命書
邑人呂坤著、后學(xué)喬胤訂
城守事宜 遇變事宜 預(yù)防事宜
城守事宜
一、縣父母當(dāng)平居無事，宜先將本縣鄉(xiāng)居土民，作有柄手牌式一面，寬六寸、長一尺二寸，白粉油面。每家照樣做來，上書本家某人年若干歲，面色紅白，有無疤麻，男幾口，孫男幾口〔一〕，官票字芊A各家領(lǐng)去。待聲息將近，四面各照四門進入，守門官吏于門外照牌點查，婦女只驗兩足。若有面生之人，牌上無名，或年貌不同，實時擒挐送審〔二〕，以防奸細(xì)夾雜進入，為賊內(nèi)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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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鹿堂本、《初編》本無「男」字。
〔二〕「挐」，來鹿堂本、《初編》本作「拿」。
一、城外居民，年五十以下、十八以上，各以方面，分記姓名于城垛粉壁之上，以備臨時各認(rèn)信地。此事倉卒做不得，須預(yù)安排。
一、城門將閉之時，守門官將城中流來閑人，仔細(xì)搜索。除各家正身及有力家仆深信同心者不妨留用外，其余三年內(nèi)寄住傭工作仆，及老幼不堪費人養(yǎng)活，應(yīng)逐出者，盡數(shù)逐出。蓋賊欲攻城，每每先托心腹之人，與傭工作仆，探聽消息，默觀道路，預(yù)備開門，發(fā)火放監(jiān)。師伍之陷歸德，可鑒已。賊無內(nèi)應(yīng)，雖開門不敢徑入，此守城第一緊要者，慎之慎之！
一、本縣倉積，須有谷豆二萬石以上，方為寬綽，雖遇兇年，人不至相食。決不可一半在外，即放在外，許借不許賑，救死不救饑。即借，春出秋必收；即收，利必加三還?？h倉名為預(yù)備，非但救荒年也。城一被圍，缺食五日，豈能食紙煮靴，羅雀掘鼠哉！安慶緒據(jù)邯鄲，郭子儀與九節(jié)度圍之，城中食盡，一鼠值錢四千。倉廩萬分要務(wù)，此圍城第一緊急者。但遇小民告賑，衙蠧開端，一時申請賑借，放出再不催還，到那兵荒馬亂之時，百姓死活，誰能相顧？但遇小饑中饑之年，上司輕動倉糧，本縣士夫不可不以此意強止之。萬歷甲午春，斗粟百錢，江夏劉初陽父母以失意去任，猶叮嚀云：「無開倉。」署印吳二守至，在官三月，不敢指言，卻將倉谷六千盡散于人，甚者饋送縉紳，不分貧富。倉廩一空，奸貪小人，十分歡喜。明年大饑，人相食，谷至今未完〔三〕，余紀(jì)之以志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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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完」，《初編》本作「還」。
一、城中寺廟空閑之地，或有甜水之泉，務(wù)須添井三五十眼，以備城上城中緩急之用。
一、賊入境先搶鄉(xiāng)村，一則燒毀房屋，奸污婦女；二則殺其老幼；三則搶其財帛糧食，資其供給食用；四則驅(qū)逼丁壯男子攻城。鄉(xiāng)村集店之人，既無山莊，又無地洞，何處逃生？若賊在五七百里外，聽得聲息，速諭鄉(xiāng)民，早將家中用度糧食、柴草、牲口、家火、箱柜，盡數(shù)搬入城中，不止救了全家老小。賊見四野無糧，豈能四五十里外搶別縣之飯食，攻我縣之城池哉！即使鎖房埋窖，不過為窮人掠搶之資，一入城中，誰能救久圍之性命乎？早見豫待，清野招民，在敏果之縣主耳。若催到不從，門閉不許放入。
一、富足人家聞有聲息，將各莊積聚收入城內(nèi)。城困之時，但有不足者，不分親疏，除自己足用外，盡數(shù)借貸與人。救緊急之性命，百倍陰騭；借眾人之精力，萬分保障。仍將所借記一簿籍，令本借親筆畫押，人有良心，得命之后，誰不補還？如不補還者，官為加倍追償，決不相負(fù)。不然，自己亦不得受用也。
一、賊一近城，四關(guān)民居，先受其害。房屋得折毀者自行折毀〔四〕，可焚燒者送入城中，賊去之后，尚得再蓋。若舍棄以為賊資，彼折其梁檁填架海壕〔五〕，取其草束攻燒城門，內(nèi)外不便。古人守城，先將城外積聚一切焚毀，正恐借資也，萬萬無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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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折」字，來鹿堂本、《初編》本俱作「拆」。
〔五〕「折」，來鹿堂本、《初編》本俱作「拆」。
一、父母官為主守，居中調(diào)度。城上分為四面，一面守正一人，守副二人，俱以佐貳丞尉?；虼笮∴l(xiāng)官舉監(jiān)老成練達，執(zhí)法嚴(yán)明者為之，處斷一面之事。練成民壯二十人，督率城眾，教演守法。守城原是軍法，欲救一城性命，難做一些人情，主守者須借之威權(quán)，以便行事。寬緩柔懦，避事徇情之人，決不可用。蓋一面稍疏，三面雖嚴(yán)，何救于一面之失？一城萬口之命，付于守城之人；守城數(shù)千人，付之十?dāng)?shù)個守者，何等關(guān)系，可不擇人？
一、賊之攻城也，有七乘：乘我之倦，如日夜勞苦，神疲力竭之類；乘我之怠，如日久心安，官不戒訓(xùn)，民不恐懼之類；乘我之忽，如風(fēng)雨雪夜，賊遠(yuǎn)賊稀，思想不到之類；乘我之無備，如兵刃不利，矢石不足，火炮缺乏之類；乘我之疏，如城有單薄，地有平陂，外有攻沖之資，內(nèi)有不備不具之類〔；乘我之緩，如往日遲心怠意，一時招架不及，手忙腳亂之類。此七乘者，城之安危所系，不可不慎也。
一、賊在城外屯聚，以逸待我之勞，以飽待我之饑，以寧耐挫我之銳，以優(yōu)游懈我之心，聲言解圍以安我之意，聲言增兵以寒我之膽，乍動乍靜以疲我之精神，緩進零沖以耗我之氣力，忽散忽聚以老我之智謀，筑壘增柵以示彼之持久，我意已定，一切勿動。內(nèi)門須閉，須留甕門，不時開閉。練就敢死士三、五百人，重加賞犒。三更以后，我軍與賊一樣打扮，自有暗號，乘其困倦，密砍其營。放大炮、鳥銃，令其驚起，自相亂殺，吹角聲而散。五鼓點名，令隊長認(rèn)進，謂之鬼兵。鬼兵三兩行，賊已防備，后卻用排燈，將灹炮、鳥銃、佛郎機前棘大撓擾之。若有積聚，乘順風(fēng)用油薪縱火焚之。如此三兩番，賊自不能存也，其委曲〕不具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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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底本原缺一頁，今據(jù)來鹿堂本、《初編》本補足原文。惟「賊已防備」句，《初編》本「賊」作「則」，然推上下文意，來鹿堂本似較通順，故從之。
一、賊欲攻西，先在東面熱混，撤得人護東門，則西面必松，他卻一枝兵乘機一擁，自西登城，謂之聲東擊西。聲南擊北，聲晝擊夜，聲晴擊雨，總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八個字耳。兵法：擅離信地一步者斬，城上之人，分定人數(shù)，各照粉壁，日夜防守，不許越過一垛。面目只向外邊看城下，賊如攻東，雖十分緊要，三面之人，安定不移。城中有游兵，多者千人，少者六、七百人，最少亦不下三、四百，立一中軍統(tǒng)之，常在隅首屯聚，以防策應(yīng)。東面緊急，放大炮三聲；南面緊急，擂大鼓；西面緊急，急撞鐘；北面緊急，速鳴鑼。游兵火速向緊急之方齊力防護，一千者分為兩應(yīng)，以備兩面受敵。六百、四百人少難分，看賊勢緩急，緩者六百、四百亦可分為兩應(yīng)；急再行催促，全調(diào)專守一面，極力防護。若更有余人，一城樓屯聚三、四百。賊急而人不足，再調(diào)一枝，似更便也。
一、每五十人，用有身家精壯勤謹(jǐn)男子二人，作為巡警，亦令分番歇息。但查有怠惰豪強執(zhí)拗?jǐn)∪褐耍`亂紀(jì)律者，報知守正，轉(zhuǎn)報主守，甚者以軍法從事。如有寬縱通同，一例治罪。
一、每垛定要二人，鄉(xiāng)縣各一〔七〕，預(yù)寫垛上。一人歇息、吃飯、解手，一人常川瞭望。昔劉大王守寧陵時，令其甥在西北隅凝目外望，不許回頭，其甥回頭內(nèi)顧，王即斬首示眾。守城四十日，無人敢犯，城賴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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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來鹿堂本重「一」字。
一、城上夜間最要安靜無聲，以聽賊之消息。四城門俱有更鼓，每交一點，放炮一聲，高聲人大叫一聲云：「大家小心！」城上眾人齊喊一聲。余時俱不許動一些聲色，使賊不得以掩彼之形聲，探我之消息也。
一、懸簾萬分緊要，或氈條褥子亦可。兩角綴兩鼻，掛于垛邊，勾頭釘上?！≈虚g亦綴兩鼻，將丌字木棖入鼻內(nèi)，丌腳轄于垛口之斜坎。夜臥則取以蓋霜露，晝懸則取以招炮箭。丌木棖柱高下隨便，下闞登城之賊。
一、夜間城上燈籠，萬不可無。但懸之垛口，是我在城上不能看暗處之賊，賊在城外卻能見明處之我。只可用油紙懸燈，縋于城下，離地八尺，以觀賊之遠(yuǎn)近。
一、旗幟按四方顏色，每十垛樹一竿，竿高垛三尺。臨時用婦人裙幅鋪蓋表里皆可。
一、守城男子務(wù)要十分飽暖，婦人小口，但不餓死足矣。知城圍到幾時，男子日夜要氣力精神，萬萬不可忍饑受凍也。
一、城上鍋灶不便，城下各照所分人口，二十人屬一火頭。一日三飯，早飯面食，下晡干飯，三更時面食?；痤^各照所管之人，以器盛飯，城上人用索拔取。每鹽菜總一盤，有送私食者不禁。
一、兵貴如山，千搖不動，百震不驚，庶乎賊智自窮，我守可固。昔曹成攻賀州，日久不下，忽有一人登城，大呼曰：「賊登城矣！」守城之人都滾下城來，賊遂登城。原來只是曹成用了個灹營計。一人訛言，萬人驚走，以后守城，叮嚀此令。但有一人謠言惑亂人心者，守城之人寸步休移，抵死莫動，只將謠言之人與先動之人，當(dāng)即斬首，懸在高桿示眾。
一、賊挖城根，常頂卓子門扇，須用捶帛石磨扇下?lián)糁蛴糜丸F索縋下油薪焚之。如果剜挖不止，當(dāng)記對挖之處，將穿透內(nèi)城穴邊，備五十余人，執(zhí)利鎗、快囗〔八〕、鳥銃戮打之，或用積薪當(dāng)穴續(xù)添不斷，令不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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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快」下一字所用字庫無之，故缺，原字參見書影一。
一、守城之人城上作穢屎尿，盛一木桶，或缸或瓶。賊在城根，以糞筩噴之，或劈頭澆下，令其遍體，且城滑亦不可上。
一、守城緩急應(yīng)用之物，偶有缺乏，何處置買？凡城中大家小戶，果有收藏，爭先送出，父母官即記一簿，各家器物，各記一號。事寧之日，除義施外，照其原數(shù)，或領(lǐng)價，或還物，必不相負(fù)。若奸吝不與，致誤大事，賊一入城，汝父母身家妻子，尚不知屬之何人，況財物乎！石州張鄉(xiāng)宦家、興化各鄉(xiāng)宦家，可為萬古千年悔禍之鬼矣。
一、城東南無池而地寬平，可容萬寇。守此面者，人須倍于三面，而委任擇有膽有智之人以統(tǒng)率之，或縣主坐鎮(zhèn)此面。不然，此處失機，三面雖堅，無救于敗矣。
一、賊至城根扒城、挖城，守垛之人只用礌石、灰瓶、糞筩之類。箭不得加，全憑墩臺箭手兩下交射，故墩臺只可五十步一座。今既太稀，須用有力量挽強弓、發(fā)勁弩者守墩臺，否則遠(yuǎn)不相及矣。
一、守城之人見賊遠(yuǎn)處放箭，即以草人當(dāng)之，可收其箭。切勿張弓對射，對射何益？賊到城根下，用梯扒城，也不須動手，只等兩手爬住城口，奮力用錛斧見手則斷其手，見頭則斷其頭。此是要緊一著，勝敗關(guān)頭，手眼萬分留心，不可遲緩一刻，其余任他千轟萬亂，吶喊搖旗，只要眼力觀看，不可一毫動心。此個筋節(jié)，譬如生產(chǎn)。雖腹痛下迫，產(chǎn)婦聽其自然，全休使一些氣力，待兒頭向下，努力要出，母就其力一努，則生矣。近日坐婆，一見努陣，便勸使力，不知早一刻不得，晚一刻不得。使力既早，不但逼兒橫到，迷失產(chǎn)門，到將產(chǎn)用力之時，卻反無力，奈何！
一、守城必用之人：鐵匠、木匠、泥水匠、紙札匠、〔裁〕縫〔九〕、漆匠、編竹匠、〔練〕成民壯〔十〕。
必用之物：羊油欍油燭、油、三眼垂頭炮、錛斧、斑貓、焰硝、柳灰、四門將軍炮、連滾架枕坐、丌字架、碎磚石、石灰、石炭、大桿、圍桿、板、棘針、長鎗、捍衛(wèi)火車每門、狼筅每門、搭鉤鎗、鉛鐵子（以上系官備）。雜糧、燈籠升口大斗口大、谷亂桿、席、葦、麻、弓、箭、鐵杴、杵頭、雜柴、捶帛石、草苫、屎尿桶、水缸、高牌紙、筆硯墨卓、眉齊榆槐桑棗棍、鐵（以上系民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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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縫」上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俱作「裁」，據(jù)補。
〔十〕「成」上一字漫漶，來鹿堂本作「老」、《初編》本作「練」?？忌衔挠小妇毘擅駢讯恕挂徽Z，《初編》本近是，從之。
遇變事宜
一、聞有聲息之信，四城門內(nèi)十?dāng)?shù)步間，挑攔路賺坑，闊五尺，深一丈?？又袖伆?，釘以長釘，坑面釘席，覆以薄土。每坑邊用三眼鳥銃十桿、硬弓十張、盾車五輛，以備巷戰(zhàn)。賊若徑入，必墜坑中。賊欲前行，急發(fā)箭銃，二十步外再掘一坑，如上法。賊未入，以板棚坑，人在板上行走，庶不失腳。
一、賊若盡數(shù)入城，先搶倉庫獄囚，次及居民財物。此時家口得一刻空隙，不早出城遠(yuǎn)避，第二日再不得出城，惟有投井懸梁，可免殺辱。若得空出城，身帶五六日干糧，急投燒殘小院人家，暫且寄身，晝伏夜走，直向賊曾殘破州縣逃命。賊無經(jīng)月戀一城之理，亦無又攻殘城之理，食盡財空，自攻別處，然后慢慢搬取回家，亦死里逃生之一算也。但怕乖賊先守四門，則無路矣。婦女不死，無以免辱，早尋求死之計。
一、賊將入城〔一〕，官先督催各家將卓椅、床凳諸物塞滿街衢，令礙賊行。里面用鎗炮拒戰(zhàn)不住，以火焚路，陸續(xù)添薪，令不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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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編》本無「將」字。
一、賊入城，多先撲人后門，家后多挑壕塹，宅內(nèi)道巷，多壘窄隘，得格斗者，舍死盡力。或曰：恐益甚其怒。予曰：但恐膽落氣喪，鉆穴踰墻，閉戶蒙頭，逃命不得耳。賊既入城，縱叩頭叫爺，豈有饒命之理？富者獻金銀衣服首飾，乞令箭以防后來，是或茍活之計；士君子素患難，自有道理，死則死耳，決不卑污乞命也。
預(yù)防事宜
一、城中城外居民修蓋房屋，托坯燒磚和泥，聽于城根五丈外、三十丈內(nèi)取土。其官府修理公衙，責(zé)令徒夫托坯，減日帶鐐作工。貧民犯罪輕者，量罰推土幾百車，入墊城角，免其笞杖。務(wù)令數(shù)年之間，池深及泉。凡遇陰雨，城內(nèi)之水，盡令入海壕中，雖旱不漧，方為長計。古諺云：池深一丈，城高一丈。池深及泉，城高觸天。
一、城根邊土宜栽盤根諸草以固土，近里宜栽酸棗枸橘以拒賊，其海外百步之內(nèi)〔一〕，切不可栽樹，遮城上望眼，藏城外賊身。若堤上栽柳，則不妨矣。
校勘記
〔一〕「?！梗瑏砺固帽咀鳌负尽?，疑互奪一字。
一、城堤既完之后，宜于城上委在城有才望義民，或修城官民子孫，或候缺吏各一名，專管巡城。于關(guān)廂內(nèi)照上選委二人，并快手一名，專管巡堤。每月朔望遞結(jié)，如城堤照常，則結(jié)云：「并無貛鼠穴窟及雨水坍塌，奸民盜掘取土，折損草木等事，如虛甘罪?！怪劣诜锒嘤?，一雨一報，城上自有傳箭之人，即日報與巡城，具揭報官。如有損壞，則云：「某處因何損壞，若干丈尺，若干深淺，原系某人監(jiān)筑?！钩?zé)罰外，即命在官應(yīng)撥閑人及城內(nèi)火夫，及守城堤夫作速補筑。堤壞則巡堤人吏，具結(jié)到官，用四關(guān)火夫作速補筑。巡守之人如有偷安廢弛，虛應(yīng)故事者，重責(zé)枷號。此城池第一重務(wù)，賢父母必留意焉。
一、城堤兩傍于四、五、六、七月，覓十歲以上小兒，倒栽連根結(jié)爬草、菅茅、馬蘭等物，務(wù)令固結(jié)盤據(jù)。其堤內(nèi)外，栽插柳樹，一丈一株，每年刓取椿稍以備水患，砍伐椽柱以修官房，省擾鄉(xiāng)村小民。但有盜伐及私自折損者，除十倍加罰外，仍重責(zé)枷號。
一、城下池中須有暗深暗淺之處，淺不過及腰，闊可一丈；深則池中掘為土井，口闊一丈，深須及泉以陷賊。淺處用暗識表道，以救緩急出城之人，插杖可過，此最萬分緊要者。
一、護守城池，盤詰奸細(xì)，兩牌四城門上都有，兩京十三省所同，蓋祖宗舊制。近來城門大開，看城之人，只是一二老幼替身，常常不在門下，個個不知盤門。假使三五十反人騎馬提〔刀〕〔二〕，忽然自四門如飛而至，進縣堂劫庫放囚，封了四門，一城生靈，何所逃命？縱有救兵，三兩個月調(diào)到，賊仍驅(qū)我百姓上城嚴(yán)守，誰敢不從？太平日久，大家只是靠天命耳。李密欲據(jù)桃林縣，縣官不從，乃托言奉旨入洛陽，暫送家眷入縣衙一寄。卻以強兵戴婦女羃囗〔三〕，乘車而入，遂奪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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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提」下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作「刀」，據(jù)補。
〔三〕「羃」下一字所用字庫無之，故缺，原字參見書影二。
一、平日城堤之上，作穢招蜣蜋，小兒擅自登扒，挖鏟腳蹤，及豬羊牲口緣上吃草者，看城之人稟知，重責(zé)枷號。責(zé)令補筑，豬羊牲口發(fā)養(yǎng)濟院。此法若輕，城堤速壞，萬分慎之。
一、方今天下無真兵，人人不知兵，纔說練鄉(xiāng)兵，個個氣惱死，不管他日死活，且怨眼前騷擾。守上者離任之后，各有職業(yè)，只我鄉(xiāng)井人家，墳?zāi)褂H戚，房舍田土在此。千年離不了故園，奈何不為久長之計也。自今以后，務(wù)要各鄉(xiāng)隨個性命會，十月初一日以后，三月初一日以前，共四個月余。除六十以上，十五以下，殘疾衰病之人外，每一保甲，務(wù)選強壯百人，或長鎗、火鎗、錛斧、骨朵、眉齊棍、弓矢、腰刀、火銃、繩鞭、鐵梢之類，各認(rèn)一件。每日清辰晚上，挐喊鳴鑼，彼此配對，習(xí)學(xué)敵斗。每遇酒席，以此為輸贏賭酒，如猜枚投壺一般，振作一番。四鄉(xiāng)四關(guān)，幾千人講武，如有武藝精通能為領(lǐng)袖者，公舉到官，給免帖一二張，如有犯杖笞，納帖準(zhǔn)免。如此不止鼠竊狗偷，雖三五十強盜，不敢打家截道?？v使流賊攻城搶寨，亦知此處兵強人練，不敢生心，就來臨城，亦自膽怯，不敢持久而去矣。此事民間可以自為，有司但可每月試聚校藝，行賞罰以鼓舞之耳。
一、城上所積器物，申上造入查盤。父母官督責(zé)典守者，每遇五月初一日以后，九月初一日以前，每月曬晾一遍，不許拋撒。典守之人，三年更替一番，坐審〔殷〕實人戶〔四〕，與倉庫相同，照數(shù)承接，其交代簿籍，官用印信。查盤官到比照邊堡事例，申造查盤，損失者賠賞，竊取者坐贓，庶平居不至倉皇。若不如此，雖置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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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實」上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作「殷」，據(jù)補。
余昔巡視三關(guān)，委太原趙同知將城中人丁，王府除府第，士大夫除住宅及仆隸流民不派外，其在城居民，盡數(shù)報丁，各就四面近處，將丁名、兵器書于垛粉壁上。城外四鄉(xiāng)居民丁壯，除在近堡保聚不愿入城者不開外，其情愿避亂入城者，亦就四面近處，將丁名、兵器書于垛上。務(wù)要一垛二名，平居各認(rèn)信地，庶有聲息，火速上城，不致紊亂爭讓。仍有密檄，委太原何知府應(yīng)變城守之法，然后出巡。趙同知查點無法，人情穪擾。秋防完日回省，郡王謝勞，一王曰：「老先生防守盡密，達賊安在？」余應(yīng)之曰：「待殿下見達賊，今日安得此座？」明日晉府聞之，責(zé)讓言者，差長史來謝，人情大抵如此。本縣城垛，亦須平日如此認(rèn)識。十月后，三月前，歇三操五，演成數(shù)次，務(wù)練城守之法，庶登城不致倉皇，守城不犯法令。不然，高城深池，祇為盜賊之資耳。
一、堤口要一年一修墊，與梢欄門閘板相平。若一年不修，堤口必減三四尺，倘河水晝至，墊已倉皇，夜至奈何？昔曹縣堤高幾與城平，城中地下如沼，四堤口終日車馬，歲久無人看問。一〔日〕巡堤老人請派夫修墊〔五〕，通學(xué)遞呈稱堤高不便車馬行走，老人指稱修理騙錢，令怒杖而止之。是年秋夜，河水暴發(fā)，自堤灌城，縣令一家升屋而免，止傷一女。次日募取河舟，令曰「活一人者錢一千」，雖救出頗多，三日后城中浮尸已數(shù)千矣。出水之民，廬居堤上，后來者添筑大堤，重重如山，雖補亡羊之牢，何救于陷溺之鬼哉！愚民圖目前之便，忘不測之憂，以后巡堤人役，但有獲挐梢路破堤之人，及折柳拔柴之眾，準(zhǔn)越城法，除重責(zé)枷號，仍罰土墊城。又于犯人名下，追賞能捕之人。
校勘記
〔五〕「一」下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作「日」，據(jù)補。
救命書終
●救命書跋
邑舊有城，卑惡難守，且距堤不及二十武，高下相埒，藉令有綠林潢池之警，是殆為敵人增負(fù)嵎之勢也。司寇呂新吾先生憂之，建議撤去舊城，展拓堤上，四面甃以磚石，益以甕城，屹然崇墉可守矣。又慮守之無具，且無法也，乃作為是書，名之曰「救命」。蓋如此則生，不如此則死，真?zhèn)浼敝挤?，非故為無病之呻吟也。先生開府山右時，曾刻有《城守》一書，大略皆邊防機要，而是書則專為吾邑區(qū)畫，蓋更為精詳周到云。
先是展城之議起，邑人什九非之，其后是非參焉，今則有是無非矣。所謂民難與慮始，及觀厥成，天下晏如也。今是書出，安常習(xí)故者必多以為迂，共相揶揄，甚且怨詈焉，以為是未必然者，惡用是張皇為。夫使其誠不然也，豈非吾民之幸；萬一或然，而倉卒無備，一邑性命，誰其救之？嗟乎嗟乎！性命者，大家性命也，非獨先生一身一家也。其所為設(shè)法以救性命者，亦救大家也，非先生自為一身一家也。人亦知重性命，而不圖所以救之，先生多方代大家圖救性命，而大家反以為迂，共相揶揄，甚且怨詈焉，豈不愚而可哀也！先生生平無念不為社稷蒼生，而于桑梓尤惓惓焉，其所以為生民立命者，不盡是書，而是書其一班耳。
余小子不佞，亦大家中一人，偶得是書，讀未終篇而毛骨悚然，凜凜若大敵在前，而莫必其命者，乃為刻而行之，俾人人知所以自救焉，亦施藥不如施方之意也。嗟乎嗟乎，天下承平久矣！在在城守廢弛，人人如處堂燕雀，可憂蓋不獨吾邑為然。使得先生之說，而急圖所以救之，其所全活，殆不可量，獨救此一方民哉！
萬歷甲寅秋八月望后邑后學(xué)喬胤頓首謹(jǐn)跋。
●救命書點校凡例
《救命書》一卷（明）呂坤撰
一、本次點校，以上海圖書館藏明萬歷四十二年喬胤刻本為底本，以《中國兵書集成》影印清道光十二年來鹿堂刻本（以下簡稱來鹿堂本）、《叢書集成初編》本（以下簡稱《初編》本）對校。
二、底本遇有版刻疏失，如理據(jù)充足，且有校本可從，則作校改。如無別本可依，則僅于校記說明疑義。
三、底本與對校本文字有重要不同，而義可兩存者，于校記注明。惟一般異文不另注出，以免繁瑣。
四、底本斷版缺文處，參酌對校本補完，并于校記注明。
五、凡有所校補，于句末標(biāo)出校碼。原文誤字用小字括以（?。┨?，校正文字括以〔 〕號。
六、古體字、異體字、俗體字一律徑改，不另出校記。
七、書后附提要、著錄及書序，以備讀者參詳。
顯之
●附錄
〈救命書提要〉
《救命書》一卷，明呂坤撰。坤字從簡，寧陵人。萬歷二年進士，官至刑部侍郎，事跡具《明史》本傳。自序稱「是書也，信之則為活人，忽之則為死鬼」，故名之曰《救命書》。全書設(shè)為條款，俱言守城諸事，計四十二條，而一條自為一事，甚便披覽。首為「城守事宜」，述平居所應(yīng)預(yù)備，臨敵所當(dāng)設(shè)施，并略及守城機要。次為「遇變事宜」，敘敵入城前后應(yīng)變之法。次為「預(yù)防事宜」，其意大抵力主城堤宜修，民丁宜練，早圖先為不可勝之計。書中所言，雖為寧陵一城而設(shè)，然如言敵攻城七乘、擾我十術(shù)諸條，頗資啟發(fā)，后人跋稱此書非獨救一方民，信非虛譽也。坤固儒者，然史稱其性剛介，嘗疏陳天下安危，蓋亦留心世務(wù)之志士也，宜其垂暮之年，尚兢兢于鄉(xiāng)邦防務(wù)，為先戒之慮矣。惟守者，待敵之可勝也，故《城守籌略》云：「能守而不能戰(zhàn)，猶勿守也。守有死志，戰(zhàn)有生機，審機度變，可戰(zhàn)即戰(zhàn)?！故菚诔鞘仄餍?、兵卒布置等事，皆不及詳論，蓋其本為曉喻邑人而作，但以保存性命為本，若解圍破敵之權(quán)謀，則非所措意耳。
著錄
《鄭堂讀書記》卷三十八：
「《救命書》二卷 借月山房匯鈔本
明呂坤撰（坤仕履見儒家類）。書成于萬歷丁末，前有自序，稱『人生之急，有急于性命者乎？人事之重，有重于救性命者乎……倘不謹(jǐn)守備法，雖有城隍，與無城隍同』云云，故曰《救命書》。上卷凡『城守事宜』二十八條，『遇變事宜』四條，『預(yù)防事宜』十條。下卷為郭宗昌《二戎記》，凡弓圖七，矢圖三，圖各有說，共附論二十一條；又有王朝麟《城守補》（攻戰(zhàn)法附）凡十二條，附以圖四，各為之說。叔簡以理學(xué)名，時當(dāng)神宗全盛之世，而先抱杞人之憂，所謂有文事者必有武備也。其守御之法，視宋陳元則《守城錄》，何多讓焉。夫豈若世之儒者，惟知講良知，立門戶為事哉！」
《八千卷樓書目》卷八：
「《救命書》一卷，呂坤撰。抄本、澤古齋本?！?
書序
〈重刊守城救命書序〉
余既重刊《紀(jì)效新書》，郭蘭石學(xué)使謂此第南塘論戰(zhàn)之書，當(dāng)合呂新吾先生《救命書》并刊之，庶戰(zhàn)守均有師資矣。余謂南塘備倭東南，固戰(zhàn)無不勝。及其坐鎮(zhèn)薊門，節(jié)制嚴(yán)明，邊塵不起，踵其后者，遵循成法，尚數(shù)十年晏然無事，是南塘不獨以戰(zhàn)功鳴也。特守薊門時，外樹國威，內(nèi)防讒毀，不暇著書?；蛑?，而掣肘不傳，是以戰(zhàn)功獨著耳。夫南塘既不以守傳，則論守者誠無有善于《救命書》者矣。
嘗記癸酉山居時，上元董文恪公撫吾陜，曾刊是書，徧給守令紳耆，俾家有一冊，以資循習(xí)。當(dāng)是時，白蓮教匪靖已十年，閱是書者，十有七八非笑之，乃未踰歲，而盩、郿之廂匪滋事矣。余見曩之非笑者，汲汲焉，皇皇焉，朝講「城守事宜」，夕籌「遇變事宜」，若雖恐其說之不盡，而遵之不力。以此逆賊不旋踵而撲滅之，然后服公先事預(yù)防，洵為籌邊善策也。
今日者，國家承平既久，民安畎畝，卒習(xí)戎行，固無煩抱杞人之憂矣。然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況川省西、南二邊，番夷環(huán)列，未雨綢繆，當(dāng)亦籌邊之所不可忽者。即曰四夷賓服，不必過慮，而新吾先生垂老致仕，猶厪民瘼思，為御侮捍患之謀，則賢士大夫之膺民社為民望者，天當(dāng)何如存心哉！故亟梓之，以副學(xué)使之意，俾與《紀(jì)效新書》并行云。
歲道光壬辰春三月下旬，安康張鵬翂補山氏序于成都有谷堂。
顯之按：此序原載于清道光十二年來鹿堂刻本《救命書》卷首，今移作附錄。
●目錄
序
題辭
內(nèi)文
跋
點校凡例
書影
附錄
●救命書序
人生之急，有急于性命者乎？人事之重，有重于救性命者乎？使千百年常常享太平，千萬家人人有遁術(shù)，則高深城池，勞民傷財，已為病狂喪心矣，而況講武備乎！自古圣帝明王，最重農(nóng)時，興作則曰至冬乃役，講武則于四時農(nóng)隙，雖春夏萬物繁昌，不免千人田獵，萬馬追逐。帝王豈非人哉！知民之死于兵刃，甚于苦以饑寒，欲救民之生，故不暇恤民之怨耳。
夫以成周盛時，尚在張皇六師，《易》當(dāng)泰運，猶且思患豫防，乃今世道民情何如哉！寒號戀日，燕雀處堂，嘻嘻悠悠，無愁無懼。此長慮者之所痛哭流涕，彼且哆口而笑之，不則掩耳而惡聞，面是而心非之矣。夫古今遭兵變者，父東子西，夫南妻北，或八口僅存一二〔一〕，甚者闔門死絕，無一存焉，皆此個念頭誤之也。設(shè)人人有先憂，處處有武備，何至如唐時二十四郡無堅城，一百八縣斷煙火哉！故圣人備萬一，智者備百一，今一一可憂，一一無備矣。嗟我衰暮之年，獨切先時之慮，既叢眾怨，新此城堤矣。倘不講守備法，委成敗之運，任死生之?dāng)?shù)，雖有城堤，與無城堤同。王公設(shè)險要，建重門之謂何？豈為太平壯觀美哉！倘為賊所破，滿城性命，何待余言？
是書也，信之則為活人，忽之則為死鬼，〈中谷〉之詩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其它日之謂乎！〈園桃〉之詩曰「心之憂矣，其誰知之，蓋亦勿思」，其今日之謂乎！茍思矣，則知我言不妄，而為計尚疏，必有高識遠(yuǎn)見、秘法奇謀出于我之上者，為之調(diào)度安排，而何暇笑我乎哉！噫！公署從來稱傳舍，擊鼓催花，畜艾沒人聽藥言，隔靴搔癢，固知此書之萬萬不行也，然亦不可無吾言在。萬一余魂有知，必曰悔不用呂某之言也。
歲萬歷丁未二月初吉邑人呂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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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來鹿堂本作「人」。
●救命書題辭
不孝中承乏寧邑，將幾四載于茲，亦聞司寇呂新吾先生著有「救命」一書，而但未板行，無從見也。及今年冬杪，都諫喬裕吾先生為之殺青，而中業(yè)已以外艱當(dāng)行矣。
是書也，未雨為綢繆之計，當(dāng)機悉戰(zhàn)守之宜，即昏憒中不能一一詳讀，而老成石畫，亦略識梗概云。其間參半系有司事，而亦多與鄙見暗合，有欲次第條布未遑者，惜不及行以去，于兩先生蓋甚愧焉。兩先生居恒足不輕履公庭，口絕恥譚私事，獨利病興革有關(guān)桑梓，則津津道之。年來奉以周旋，幸不至違道拂民，重為地方?。道義相成，受益良多，即兩先生亦雅知中，謬為獎掖，不以為不足與有為也。
惟是邑之大事，在城與堤，兩先生所為焦勞區(qū)畫者，亦莫急于城與堤。顧堤防雖幸茍完，而城守尚多缺略，如是書所載，詎忍以身之既去，遂膜外視之？因即苫次漫書數(shù)語于簡端，以諗來者，蓋亦舊政必告之意。方寸既亂，不能成語，極知言之無文，第聊以見吾心云爾。
萬歷甲寅季冬吉關(guān)中薛大中題。
●救命書
邑人呂坤著、后學(xué)喬胤訂
城守事宜 遇變事宜 預(yù)防事宜
城守事宜
一、縣父母當(dāng)平居無事，宜先將本縣鄉(xiāng)居土民，作有柄手牌式一面，寬六寸、長一尺二寸，白粉油面。每家照樣做來，上書本家某人年若干歲，面色紅白，有無疤麻，男幾口，孫男幾口〔一〕，官票字芊A各家領(lǐng)去。待聲息將近，四面各照四門進入，守門官吏于門外照牌點查，婦女只驗兩足。若有面生之人，牌上無名，或年貌不同，實時擒挐送審〔二〕，以防奸細(xì)夾雜進入，為賊內(nèi)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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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鹿堂本、《初編》本無「男」字。
〔二〕「挐」，來鹿堂本、《初編》本作「拿」。
一、城外居民，年五十以下、十八以上，各以方面，分記姓名于城垛粉壁之上，以備臨時各認(rèn)信地。此事倉卒做不得，須預(yù)安排。
一、城門將閉之時，守門官將城中流來閑人，仔細(xì)搜索。除各家正身及有力家仆深信同心者不妨留用外，其余三年內(nèi)寄住傭工作仆，及老幼不堪費人養(yǎng)活，應(yīng)逐出者，盡數(shù)逐出。蓋賊欲攻城，每每先托心腹之人，與傭工作仆，探聽消息，默觀道路，預(yù)備開門，發(fā)火放監(jiān)。師伍之陷歸德，可鑒已。賊無內(nèi)應(yīng)，雖開門不敢徑入，此守城第一緊要者，慎之慎之！
一、本縣倉積，須有谷豆二萬石以上，方為寬綽，雖遇兇年，人不至相食。決不可一半在外，即放在外，許借不許賑，救死不救饑。即借，春出秋必收；即收，利必加三還?？h倉名為預(yù)備，非但救荒年也。城一被圍，缺食五日，豈能食紙煮靴，羅雀掘鼠哉！安慶緒據(jù)邯鄲，郭子儀與九節(jié)度圍之，城中食盡，一鼠值錢四千。倉廩萬分要務(wù)，此圍城第一緊急者。但遇小民告賑，衙蠧開端，一時申請賑借，放出再不催還，到那兵荒馬亂之時，百姓死活，誰能相顧？但遇小饑中饑之年，上司輕動倉糧，本縣士夫不可不以此意強止之。萬歷甲午春，斗粟百錢，江夏劉初陽父母以失意去任，猶叮嚀云：「無開倉。」署印吳二守至，在官三月，不敢指言，卻將倉谷六千盡散于人，甚者饋送縉紳，不分貧富。倉廩一空，奸貪小人，十分歡喜。明年大饑，人相食，谷至今未完〔三〕，余紀(jì)之以志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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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完」，《初編》本作「還」。
一、城中寺廟空閑之地，或有甜水之泉，務(wù)須添井三五十眼，以備城上城中緩急之用。
一、賊入境先搶鄉(xiāng)村，一則燒毀房屋，奸污婦女；二則殺其老幼；三則搶其財帛糧食，資其供給食用；四則驅(qū)逼丁壯男子攻城。鄉(xiāng)村集店之人，既無山莊，又無地洞，何處逃生？若賊在五七百里外，聽得聲息，速諭鄉(xiāng)民，早將家中用度糧食、柴草、牲口、家火、箱柜，盡數(shù)搬入城中，不止救了全家老小。賊見四野無糧，豈能四五十里外搶別縣之飯食，攻我縣之城池哉！即使鎖房埋窖，不過為窮人掠搶之資，一入城中，誰能救久圍之性命乎？早見豫待，清野招民，在敏果之縣主耳。若催到不從，門閉不許放入。
一、富足人家聞有聲息，將各莊積聚收入城內(nèi)。城困之時，但有不足者，不分親疏，除自己足用外，盡數(shù)借貸與人。救緊急之性命，百倍陰騭；借眾人之精力，萬分保障。仍將所借記一簿籍，令本借親筆畫押，人有良心，得命之后，誰不補還？如不補還者，官為加倍追償，決不相負(fù)。不然，自己亦不得受用也。
一、賊一近城，四關(guān)民居，先受其害。房屋得折毀者自行折毀〔四〕，可焚燒者送入城中，賊去之后，尚得再蓋。若舍棄以為賊資，彼折其梁檁填架海壕〔五〕，取其草束攻燒城門，內(nèi)外不便。古人守城，先將城外積聚一切焚毀，正恐借資也，萬萬無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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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折」字，來鹿堂本、《初編》本俱作「拆」。
〔五〕「折」，來鹿堂本、《初編》本俱作「拆」。
一、父母官為主守，居中調(diào)度。城上分為四面，一面守正一人，守副二人，俱以佐貳丞尉?；虼笮∴l(xiāng)官舉監(jiān)老成練達，執(zhí)法嚴(yán)明者為之，處斷一面之事。練成民壯二十人，督率城眾，教演守法。守城原是軍法，欲救一城性命，難做一些人情，主守者須借之威權(quán)，以便行事。寬緩柔懦，避事徇情之人，決不可用。蓋一面稍疏，三面雖嚴(yán)，何救于一面之失？一城萬口之命，付于守城之人；守城數(shù)千人，付之十?dāng)?shù)個守者，何等關(guān)系，可不擇人？
一、賊之攻城也，有七乘：乘我之倦，如日夜勞苦，神疲力竭之類；乘我之怠，如日久心安，官不戒訓(xùn)，民不恐懼之類；乘我之忽，如風(fēng)雨雪夜，賊遠(yuǎn)賊稀，思想不到之類；乘我之無備，如兵刃不利，矢石不足，火炮缺乏之類；乘我之疏，如城有單薄，地有平陂，外有攻沖之資，內(nèi)有不備不具之類〔；乘我之緩，如往日遲心怠意，一時招架不及，手忙腳亂之類。此七乘者，城之安危所系，不可不慎也。
一、賊在城外屯聚，以逸待我之勞，以飽待我之饑，以寧耐挫我之銳，以優(yōu)游懈我之心，聲言解圍以安我之意，聲言增兵以寒我之膽，乍動乍靜以疲我之精神，緩進零沖以耗我之氣力，忽散忽聚以老我之智謀，筑壘增柵以示彼之持久，我意已定，一切勿動。內(nèi)門須閉，須留甕門，不時開閉。練就敢死士三、五百人，重加賞犒。三更以后，我軍與賊一樣打扮，自有暗號，乘其困倦，密砍其營。放大炮、鳥銃，令其驚起，自相亂殺，吹角聲而散。五鼓點名，令隊長認(rèn)進，謂之鬼兵。鬼兵三兩行，賊已防備，后卻用排燈，將灹炮、鳥銃、佛郎機前棘大撓擾之。若有積聚，乘順風(fēng)用油薪縱火焚之。如此三兩番，賊自不能存也，其委曲〕不具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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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底本原缺一頁，今據(jù)來鹿堂本、《初編》本補足原文。惟「賊已防備」句，《初編》本「賊」作「則」，然推上下文意，來鹿堂本似較通順，故從之。
一、賊欲攻西，先在東面熱混，撤得人護東門，則西面必松，他卻一枝兵乘機一擁，自西登城，謂之聲東擊西。聲南擊北，聲晝擊夜，聲晴擊雨，總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八個字耳。兵法：擅離信地一步者斬，城上之人，分定人數(shù)，各照粉壁，日夜防守，不許越過一垛。面目只向外邊看城下，賊如攻東，雖十分緊要，三面之人，安定不移。城中有游兵，多者千人，少者六、七百人，最少亦不下三、四百，立一中軍統(tǒng)之，常在隅首屯聚，以防策應(yīng)。東面緊急，放大炮三聲；南面緊急，擂大鼓；西面緊急，急撞鐘；北面緊急，速鳴鑼。游兵火速向緊急之方齊力防護，一千者分為兩應(yīng)，以備兩面受敵。六百、四百人少難分，看賊勢緩急，緩者六百、四百亦可分為兩應(yīng)；急再行催促，全調(diào)專守一面，極力防護。若更有余人，一城樓屯聚三、四百。賊急而人不足，再調(diào)一枝，似更便也。
一、每五十人，用有身家精壯勤謹(jǐn)男子二人，作為巡警，亦令分番歇息。但查有怠惰豪強執(zhí)拗?jǐn)∪褐耍`亂紀(jì)律者，報知守正，轉(zhuǎn)報主守，甚者以軍法從事。如有寬縱通同，一例治罪。
一、每垛定要二人，鄉(xiāng)縣各一〔七〕，預(yù)寫垛上。一人歇息、吃飯、解手，一人常川瞭望。昔劉大王守寧陵時，令其甥在西北隅凝目外望，不許回頭，其甥回頭內(nèi)顧，王即斬首示眾。守城四十日，無人敢犯，城賴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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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來鹿堂本重「一」字。
一、城上夜間最要安靜無聲，以聽賊之消息。四城門俱有更鼓，每交一點，放炮一聲，高聲人大叫一聲云：「大家小心！」城上眾人齊喊一聲。余時俱不許動一些聲色，使賊不得以掩彼之形聲，探我之消息也。
一、懸簾萬分緊要，或氈條褥子亦可。兩角綴兩鼻，掛于垛邊，勾頭釘上?！≈虚g亦綴兩鼻，將丌字木棖入鼻內(nèi)，丌腳轄于垛口之斜坎。夜臥則取以蓋霜露，晝懸則取以招炮箭。丌木棖柱高下隨便，下闞登城之賊。
一、夜間城上燈籠，萬不可無。但懸之垛口，是我在城上不能看暗處之賊，賊在城外卻能見明處之我。只可用油紙懸燈，縋于城下，離地八尺，以觀賊之遠(yuǎn)近。
一、旗幟按四方顏色，每十垛樹一竿，竿高垛三尺。臨時用婦人裙幅鋪蓋表里皆可。
一、守城男子務(wù)要十分飽暖，婦人小口，但不餓死足矣。知城圍到幾時，男子日夜要氣力精神，萬萬不可忍饑受凍也。
一、城上鍋灶不便，城下各照所分人口，二十人屬一火頭。一日三飯，早飯面食，下晡干飯，三更時面食?；痤^各照所管之人，以器盛飯，城上人用索拔取。每鹽菜總一盤，有送私食者不禁。
一、兵貴如山，千搖不動，百震不驚，庶乎賊智自窮，我守可固。昔曹成攻賀州，日久不下，忽有一人登城，大呼曰：「賊登城矣！」守城之人都滾下城來，賊遂登城。原來只是曹成用了個灹營計。一人訛言，萬人驚走，以后守城，叮嚀此令。但有一人謠言惑亂人心者，守城之人寸步休移，抵死莫動，只將謠言之人與先動之人，當(dāng)即斬首，懸在高桿示眾。
一、賊挖城根，常頂卓子門扇，須用捶帛石磨扇下?lián)糁蛴糜丸F索縋下油薪焚之。如果剜挖不止，當(dāng)記對挖之處，將穿透內(nèi)城穴邊，備五十余人，執(zhí)利鎗、快囗〔八〕、鳥銃戮打之，或用積薪當(dāng)穴續(xù)添不斷，令不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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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快」下一字所用字庫無之，故缺，原字參見書影一。
一、守城之人城上作穢屎尿，盛一木桶，或缸或瓶。賊在城根，以糞筩噴之，或劈頭澆下，令其遍體，且城滑亦不可上。
一、守城緩急應(yīng)用之物，偶有缺乏，何處置買？凡城中大家小戶，果有收藏，爭先送出，父母官即記一簿，各家器物，各記一號。事寧之日，除義施外，照其原數(shù)，或領(lǐng)價，或還物，必不相負(fù)。若奸吝不與，致誤大事，賊一入城，汝父母身家妻子，尚不知屬之何人，況財物乎！石州張鄉(xiāng)宦家、興化各鄉(xiāng)宦家，可為萬古千年悔禍之鬼矣。
一、城東南無池而地寬平，可容萬寇。守此面者，人須倍于三面，而委任擇有膽有智之人以統(tǒng)率之，或縣主坐鎮(zhèn)此面。不然，此處失機，三面雖堅，無救于敗矣。
一、賊至城根扒城、挖城，守垛之人只用礌石、灰瓶、糞筩之類。箭不得加，全憑墩臺箭手兩下交射，故墩臺只可五十步一座。今既太稀，須用有力量挽強弓、發(fā)勁弩者守墩臺，否則遠(yuǎn)不相及矣。
一、守城之人見賊遠(yuǎn)處放箭，即以草人當(dāng)之，可收其箭。切勿張弓對射，對射何益？賊到城根下，用梯扒城，也不須動手，只等兩手爬住城口，奮力用錛斧見手則斷其手，見頭則斷其頭。此是要緊一著，勝敗關(guān)頭，手眼萬分留心，不可遲緩一刻，其余任他千轟萬亂，吶喊搖旗，只要眼力觀看，不可一毫動心。此個筋節(jié)，譬如生產(chǎn)。雖腹痛下迫，產(chǎn)婦聽其自然，全休使一些氣力，待兒頭向下，努力要出，母就其力一努，則生矣。近日坐婆，一見努陣，便勸使力，不知早一刻不得，晚一刻不得。使力既早，不但逼兒橫到，迷失產(chǎn)門，到將產(chǎn)用力之時，卻反無力，奈何！
一、守城必用之人：鐵匠、木匠、泥水匠、紙札匠、〔裁〕縫〔九〕、漆匠、編竹匠、〔練〕成民壯〔十〕。
必用之物：羊油欍油燭、油、三眼垂頭炮、錛斧、斑貓、焰硝、柳灰、四門將軍炮、連滾架枕坐、丌字架、碎磚石、石灰、石炭、大桿、圍桿、板、棘針、長鎗、捍衛(wèi)火車每門、狼筅每門、搭鉤鎗、鉛鐵子（以上系官備）。雜糧、燈籠升口大斗口大、谷亂桿、席、葦、麻、弓、箭、鐵杴、杵頭、雜柴、捶帛石、草苫、屎尿桶、水缸、高牌紙、筆硯墨卓、眉齊榆槐桑棗棍、鐵（以上系民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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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縫」上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俱作「裁」，據(jù)補。
〔十〕「成」上一字漫漶，來鹿堂本作「老」、《初編》本作「練」?？忌衔挠小妇毘擅駢讯恕挂徽Z，《初編》本近是，從之。
遇變事宜
一、聞有聲息之信，四城門內(nèi)十?dāng)?shù)步間，挑攔路賺坑，闊五尺，深一丈?？又袖伆?，釘以長釘，坑面釘席，覆以薄土。每坑邊用三眼鳥銃十桿、硬弓十張、盾車五輛，以備巷戰(zhàn)。賊若徑入，必墜坑中。賊欲前行，急發(fā)箭銃，二十步外再掘一坑，如上法。賊未入，以板棚坑，人在板上行走，庶不失腳。
一、賊若盡數(shù)入城，先搶倉庫獄囚，次及居民財物。此時家口得一刻空隙，不早出城遠(yuǎn)避，第二日再不得出城，惟有投井懸梁，可免殺辱。若得空出城，身帶五六日干糧，急投燒殘小院人家，暫且寄身，晝伏夜走，直向賊曾殘破州縣逃命。賊無經(jīng)月戀一城之理，亦無又攻殘城之理，食盡財空，自攻別處，然后慢慢搬取回家，亦死里逃生之一算也。但怕乖賊先守四門，則無路矣。婦女不死，無以免辱，早尋求死之計。
一、賊將入城〔一〕，官先督催各家將卓椅、床凳諸物塞滿街衢，令礙賊行。里面用鎗炮拒戰(zhàn)不住，以火焚路，陸續(xù)添薪，令不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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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編》本無「將」字。
一、賊入城，多先撲人后門，家后多挑壕塹，宅內(nèi)道巷，多壘窄隘，得格斗者，舍死盡力。或曰：恐益甚其怒。予曰：但恐膽落氣喪，鉆穴踰墻，閉戶蒙頭，逃命不得耳。賊既入城，縱叩頭叫爺，豈有饒命之理？富者獻金銀衣服首飾，乞令箭以防后來，是或茍活之計；士君子素患難，自有道理，死則死耳，決不卑污乞命也。
預(yù)防事宜
一、城中城外居民修蓋房屋，托坯燒磚和泥，聽于城根五丈外、三十丈內(nèi)取土。其官府修理公衙，責(zé)令徒夫托坯，減日帶鐐作工。貧民犯罪輕者，量罰推土幾百車，入墊城角，免其笞杖。務(wù)令數(shù)年之間，池深及泉。凡遇陰雨，城內(nèi)之水，盡令入海壕中，雖旱不漧，方為長計。古諺云：池深一丈，城高一丈。池深及泉，城高觸天。
一、城根邊土宜栽盤根諸草以固土，近里宜栽酸棗枸橘以拒賊，其海外百步之內(nèi)〔一〕，切不可栽樹，遮城上望眼，藏城外賊身。若堤上栽柳，則不妨矣。
校勘記
〔一〕「?！梗瑏砺固帽咀鳌负尽?，疑互奪一字。
一、城堤既完之后，宜于城上委在城有才望義民，或修城官民子孫，或候缺吏各一名，專管巡城。于關(guān)廂內(nèi)照上選委二人，并快手一名，專管巡堤。每月朔望遞結(jié)，如城堤照常，則結(jié)云：「并無貛鼠穴窟及雨水坍塌，奸民盜掘取土，折損草木等事，如虛甘罪?！怪劣诜锒嘤?，一雨一報，城上自有傳箭之人，即日報與巡城，具揭報官。如有損壞，則云：「某處因何損壞，若干丈尺，若干深淺，原系某人監(jiān)筑?！钩?zé)罰外，即命在官應(yīng)撥閑人及城內(nèi)火夫，及守城堤夫作速補筑。堤壞則巡堤人吏，具結(jié)到官，用四關(guān)火夫作速補筑。巡守之人如有偷安廢弛，虛應(yīng)故事者，重責(zé)枷號。此城池第一重務(wù)，賢父母必留意焉。
一、城堤兩傍于四、五、六、七月，覓十歲以上小兒，倒栽連根結(jié)爬草、菅茅、馬蘭等物，務(wù)令固結(jié)盤據(jù)。其堤內(nèi)外，栽插柳樹，一丈一株，每年刓取椿稍以備水患，砍伐椽柱以修官房，省擾鄉(xiāng)村小民。但有盜伐及私自折損者，除十倍加罰外，仍重責(zé)枷號。
一、城下池中須有暗深暗淺之處，淺不過及腰，闊可一丈；深則池中掘為土井，口闊一丈，深須及泉以陷賊。淺處用暗識表道，以救緩急出城之人，插杖可過，此最萬分緊要者。
一、護守城池，盤詰奸細(xì)，兩牌四城門上都有，兩京十三省所同，蓋祖宗舊制。近來城門大開，看城之人，只是一二老幼替身，常常不在門下，個個不知盤門。假使三五十反人騎馬提〔刀〕〔二〕，忽然自四門如飛而至，進縣堂劫庫放囚，封了四門，一城生靈，何所逃命？縱有救兵，三兩個月調(diào)到，賊仍驅(qū)我百姓上城嚴(yán)守，誰敢不從？太平日久，大家只是靠天命耳。李密欲據(jù)桃林縣，縣官不從，乃托言奉旨入洛陽，暫送家眷入縣衙一寄。卻以強兵戴婦女羃囗〔三〕，乘車而入，遂奪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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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提」下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作「刀」，據(jù)補。
〔三〕「羃」下一字所用字庫無之，故缺，原字參見書影二。
一、平日城堤之上，作穢招蜣蜋，小兒擅自登扒，挖鏟腳蹤，及豬羊牲口緣上吃草者，看城之人稟知，重責(zé)枷號。責(zé)令補筑，豬羊牲口發(fā)養(yǎng)濟院。此法若輕，城堤速壞，萬分慎之。
一、方今天下無真兵，人人不知兵，纔說練鄉(xiāng)兵，個個氣惱死，不管他日死活，且怨眼前騷擾。守上者離任之后，各有職業(yè)，只我鄉(xiāng)井人家，墳?zāi)褂H戚，房舍田土在此。千年離不了故園，奈何不為久長之計也。自今以后，務(wù)要各鄉(xiāng)隨個性命會，十月初一日以后，三月初一日以前，共四個月余。除六十以上，十五以下，殘疾衰病之人外，每一保甲，務(wù)選強壯百人，或長鎗、火鎗、錛斧、骨朵、眉齊棍、弓矢、腰刀、火銃、繩鞭、鐵梢之類，各認(rèn)一件。每日清辰晚上，挐喊鳴鑼，彼此配對，習(xí)學(xué)敵斗。每遇酒席，以此為輸贏賭酒，如猜枚投壺一般，振作一番。四鄉(xiāng)四關(guān)，幾千人講武，如有武藝精通能為領(lǐng)袖者，公舉到官，給免帖一二張，如有犯杖笞，納帖準(zhǔn)免。如此不止鼠竊狗偷，雖三五十強盜，不敢打家截道?？v使流賊攻城搶寨，亦知此處兵強人練，不敢生心，就來臨城，亦自膽怯，不敢持久而去矣。此事民間可以自為，有司但可每月試聚校藝，行賞罰以鼓舞之耳。
一、城上所積器物，申上造入查盤。父母官督責(zé)典守者，每遇五月初一日以后，九月初一日以前，每月曬晾一遍，不許拋撒。典守之人，三年更替一番，坐審〔殷〕實人戶〔四〕，與倉庫相同，照數(shù)承接，其交代簿籍，官用印信。查盤官到比照邊堡事例，申造查盤，損失者賠賞，竊取者坐贓，庶平居不至倉皇。若不如此，雖置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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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實」上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作「殷」，據(jù)補。
余昔巡視三關(guān)，委太原趙同知將城中人丁，王府除府第，士大夫除住宅及仆隸流民不派外，其在城居民，盡數(shù)報丁，各就四面近處，將丁名、兵器書于垛粉壁上。城外四鄉(xiāng)居民丁壯，除在近堡保聚不愿入城者不開外，其情愿避亂入城者，亦就四面近處，將丁名、兵器書于垛上。務(wù)要一垛二名，平居各認(rèn)信地，庶有聲息，火速上城，不致紊亂爭讓。仍有密檄，委太原何知府應(yīng)變城守之法，然后出巡。趙同知查點無法，人情穪擾。秋防完日回省，郡王謝勞，一王曰：「老先生防守盡密，達賊安在？」余應(yīng)之曰：「待殿下見達賊，今日安得此座？」明日晉府聞之，責(zé)讓言者，差長史來謝，人情大抵如此。本縣城垛，亦須平日如此認(rèn)識。十月后，三月前，歇三操五，演成數(shù)次，務(wù)練城守之法，庶登城不致倉皇，守城不犯法令。不然，高城深池，祇為盜賊之資耳。
一、堤口要一年一修墊，與梢欄門閘板相平。若一年不修，堤口必減三四尺，倘河水晝至，墊已倉皇，夜至奈何？昔曹縣堤高幾與城平，城中地下如沼，四堤口終日車馬，歲久無人看問。一〔日〕巡堤老人請派夫修墊〔五〕，通學(xué)遞呈稱堤高不便車馬行走，老人指稱修理騙錢，令怒杖而止之。是年秋夜，河水暴發(fā)，自堤灌城，縣令一家升屋而免，止傷一女。次日募取河舟，令曰「活一人者錢一千」，雖救出頗多，三日后城中浮尸已數(shù)千矣。出水之民，廬居堤上，后來者添筑大堤，重重如山，雖補亡羊之牢，何救于陷溺之鬼哉！愚民圖目前之便，忘不測之憂，以后巡堤人役，但有獲挐梢路破堤之人，及折柳拔柴之眾，準(zhǔn)越城法，除重責(zé)枷號，仍罰土墊城。又于犯人名下，追賞能捕之人。
校勘記
〔五〕「一」下一字漫漶，來鹿堂本、《初編》本作「日」，據(jù)補。
救命書終
●救命書跋
邑舊有城，卑惡難守，且距堤不及二十武，高下相埒，藉令有綠林潢池之警，是殆為敵人增負(fù)嵎之勢也。司寇呂新吾先生憂之，建議撤去舊城，展拓堤上，四面甃以磚石，益以甕城，屹然崇墉可守矣。又慮守之無具，且無法也，乃作為是書，名之曰「救命」。蓋如此則生，不如此則死，真?zhèn)浼敝挤?，非故為無病之呻吟也。先生開府山右時，曾刻有《城守》一書，大略皆邊防機要，而是書則專為吾邑區(qū)畫，蓋更為精詳周到云。
先是展城之議起，邑人什九非之，其后是非參焉，今則有是無非矣。所謂民難與慮始，及觀厥成，天下晏如也。今是書出，安常習(xí)故者必多以為迂，共相揶揄，甚且怨詈焉，以為是未必然者，惡用是張皇為。夫使其誠不然也，豈非吾民之幸；萬一或然，而倉卒無備，一邑性命，誰其救之？嗟乎嗟乎！性命者，大家性命也，非獨先生一身一家也。其所為設(shè)法以救性命者，亦救大家也，非先生自為一身一家也。人亦知重性命，而不圖所以救之，先生多方代大家圖救性命，而大家反以為迂，共相揶揄，甚且怨詈焉，豈不愚而可哀也！先生生平無念不為社稷蒼生，而于桑梓尤惓惓焉，其所以為生民立命者，不盡是書，而是書其一班耳。
余小子不佞，亦大家中一人，偶得是書，讀未終篇而毛骨悚然，凜凜若大敵在前，而莫必其命者，乃為刻而行之，俾人人知所以自救焉，亦施藥不如施方之意也。嗟乎嗟乎，天下承平久矣！在在城守廢弛，人人如處堂燕雀，可憂蓋不獨吾邑為然。使得先生之說，而急圖所以救之，其所全活，殆不可量，獨救此一方民哉！
萬歷甲寅秋八月望后邑后學(xué)喬胤頓首謹(jǐn)跋。
●救命書點校凡例
《救命書》一卷（明）呂坤撰
一、本次點校，以上海圖書館藏明萬歷四十二年喬胤刻本為底本，以《中國兵書集成》影印清道光十二年來鹿堂刻本（以下簡稱來鹿堂本）、《叢書集成初編》本（以下簡稱《初編》本）對校。
二、底本遇有版刻疏失，如理據(jù)充足，且有校本可從，則作校改。如無別本可依，則僅于校記說明疑義。
三、底本與對校本文字有重要不同，而義可兩存者，于校記注明。惟一般異文不另注出，以免繁瑣。
四、底本斷版缺文處，參酌對校本補完，并于校記注明。
五、凡有所校補，于句末標(biāo)出校碼。原文誤字用小字括以（?。┨?，校正文字括以〔 〕號。
六、古體字、異體字、俗體字一律徑改，不另出校記。
七、書后附提要、著錄及書序，以備讀者參詳。
顯之
●附錄
〈救命書提要〉
《救命書》一卷，明呂坤撰。坤字從簡，寧陵人。萬歷二年進士，官至刑部侍郎，事跡具《明史》本傳。自序稱「是書也，信之則為活人，忽之則為死鬼」，故名之曰《救命書》。全書設(shè)為條款，俱言守城諸事，計四十二條，而一條自為一事，甚便披覽。首為「城守事宜」，述平居所應(yīng)預(yù)備，臨敵所當(dāng)設(shè)施，并略及守城機要。次為「遇變事宜」，敘敵入城前后應(yīng)變之法。次為「預(yù)防事宜」，其意大抵力主城堤宜修，民丁宜練，早圖先為不可勝之計。書中所言，雖為寧陵一城而設(shè)，然如言敵攻城七乘、擾我十術(shù)諸條，頗資啟發(fā)，后人跋稱此書非獨救一方民，信非虛譽也。坤固儒者，然史稱其性剛介，嘗疏陳天下安危，蓋亦留心世務(wù)之志士也，宜其垂暮之年，尚兢兢于鄉(xiāng)邦防務(wù)，為先戒之慮矣。惟守者，待敵之可勝也，故《城守籌略》云：「能守而不能戰(zhàn)，猶勿守也。守有死志，戰(zhàn)有生機，審機度變，可戰(zhàn)即戰(zhàn)?！故菚诔鞘仄餍?、兵卒布置等事，皆不及詳論，蓋其本為曉喻邑人而作，但以保存性命為本，若解圍破敵之權(quán)謀，則非所措意耳。
著錄
《鄭堂讀書記》卷三十八：
「《救命書》二卷 借月山房匯鈔本
明呂坤撰（坤仕履見儒家類）。書成于萬歷丁末，前有自序，稱『人生之急，有急于性命者乎？人事之重，有重于救性命者乎……倘不謹(jǐn)守備法，雖有城隍，與無城隍同』云云，故曰《救命書》。上卷凡『城守事宜』二十八條，『遇變事宜』四條，『預(yù)防事宜』十條。下卷為郭宗昌《二戎記》，凡弓圖七，矢圖三，圖各有說，共附論二十一條；又有王朝麟《城守補》（攻戰(zhàn)法附）凡十二條，附以圖四，各為之說。叔簡以理學(xué)名，時當(dāng)神宗全盛之世，而先抱杞人之憂，所謂有文事者必有武備也。其守御之法，視宋陳元則《守城錄》，何多讓焉。夫豈若世之儒者，惟知講良知，立門戶為事哉！」
《八千卷樓書目》卷八：
「《救命書》一卷，呂坤撰。抄本、澤古齋本?！?
書序
〈重刊守城救命書序〉
余既重刊《紀(jì)效新書》，郭蘭石學(xué)使謂此第南塘論戰(zhàn)之書，當(dāng)合呂新吾先生《救命書》并刊之，庶戰(zhàn)守均有師資矣。余謂南塘備倭東南，固戰(zhàn)無不勝。及其坐鎮(zhèn)薊門，節(jié)制嚴(yán)明，邊塵不起，踵其后者，遵循成法，尚數(shù)十年晏然無事，是南塘不獨以戰(zhàn)功鳴也。特守薊門時，外樹國威，內(nèi)防讒毀，不暇著書?；蛑?，而掣肘不傳，是以戰(zhàn)功獨著耳。夫南塘既不以守傳，則論守者誠無有善于《救命書》者矣。
嘗記癸酉山居時，上元董文恪公撫吾陜，曾刊是書，徧給守令紳耆，俾家有一冊，以資循習(xí)。當(dāng)是時，白蓮教匪靖已十年，閱是書者，十有七八非笑之，乃未踰歲，而盩、郿之廂匪滋事矣。余見曩之非笑者，汲汲焉，皇皇焉，朝講「城守事宜」，夕籌「遇變事宜」，若雖恐其說之不盡，而遵之不力。以此逆賊不旋踵而撲滅之，然后服公先事預(yù)防，洵為籌邊善策也。
今日者，國家承平既久，民安畎畝，卒習(xí)戎行，固無煩抱杞人之憂矣。然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況川省西、南二邊，番夷環(huán)列，未雨綢繆，當(dāng)亦籌邊之所不可忽者。即曰四夷賓服，不必過慮，而新吾先生垂老致仕，猶厪民瘼思，為御侮捍患之謀，則賢士大夫之膺民社為民望者，天當(dāng)何如存心哉！故亟梓之，以副學(xué)使之意，俾與《紀(jì)效新書》并行云。
歲道光壬辰春三月下旬，安康張鵬翂補山氏序于成都有谷堂。
顯之按：此序原載于清道光十二年來鹿堂刻本《救命書》卷首，今移作附錄。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