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宗皇帝

　　立后廢后附

　　元祐五年六月辛丑，太皇太后宣諭宰臣呂大防等曰：『皇帝春秋漸長，將來納后儀式，曾令入內(nèi)內(nèi)侍省檢尋天圣二年納郭皇后、景祐元年納光獻(xiàn)皇后行禮之次第，各為年深，并無據(jù)□[1]，兼其時(shí)只是降制進(jìn)冊(cè)，不曾御殿，禮甚簡略。有司故事，必有存者，可以講尋。』大防等乞退而討論。

　　六年七月乙丑，宰臣呂大防等言納后儀注。太后太后曰：『取其便近事，不必拘泥古昔?！淮蠓赖仍唬骸洪L秋久未建立，中外極不遑安。外間謂在京臣僚之家，皆蒙取索家狀，惟高、向二族獨(dú)未取索，眾議深以為郁?！惶侍笤唬骸翰蓳窠儆嗉?，猶未有契合者。高家不聞?dòng)腥?，向家亦曾取索，尚未供到。然此非小事，固難輕議?！淮蠓赖仍唬骸禾侍笊钭該p抑。圣德高遠(yuǎn)，固非臣等所能擬議。然為國家計(jì)，則自當(dāng)付之公議。況自古選后，多出勛戚之門，漢之陰、鄧是也。而當(dāng)時(shí)亦不以為嫌?！惶侍笤唬骸喝羰巧褡诨实蹠r(shí)，則無不可。今若自詔外家，誠亦非使。』

　　八月己丑，三省進(jìn)呈《納后六禮議制》。太皇太后曰：『近向家供到，未有相當(dāng)者。高家諸女，少得合相法者，或有疾病，未應(yīng)采擇?！挥衷疲骸哼x后當(dāng)以賢德為先，不在姿質(zhì)。固知如此，然人家子女養(yǎng)于閨閣，賢與不賢，人安得悉知?選擇之際，惟見門閥與人物耳。此事亦系其人之福，力可勝也?！?br />
　　七年三月庚戌，禮部言：『據(jù)太常寺修撰到《納后儀注》，命使、納采、問名、納吉、納成、告期、發(fā)冊(cè)、奉迎。尚宮導(dǎo)皇后詣福寧殿之大次以俟，至日晡后，皇后車入宣德門，禮直官、通事舍人前引，侍中跪奏中嚴(yán)，內(nèi)侍轉(zhuǎn)奏，皇帝服通天冠、絳紗袍御福寧殿，宮人侍衛(wèi)如常儀。尚宮引皇后出，次詣殿庭之東，西面立。尚儀跪奏外辦，請(qǐng)皇帝降坐，禮迎，尚宮前引，詣庭中之西南，東面揖皇后以入。皇帝導(dǎo)皇后升自西階，入室，各就榻前立，尚食跪奏食具，皇帝揖皇后皆坐。尚食以饌進(jìn)，皇帝及皇后皆食三飯。尚食以酒進(jìn)，皇帝、皇后俱受爵飲。尚食以饌從，再飲如初，三飲用巹如再飲。尚儀跪奏禮畢，皇帝、皇后俱興。尚宮請(qǐng)皇帝御常服，尚寢請(qǐng)皇后釋禮服入幄。次日，以禮朝見太皇太后、皇太后，參皇太妃如宮中儀?！辉t依。

　　四月。初，三省、樞密院進(jìn)呈太史局勘婚文字，呂大防曰：『雖云勘婚，先須門閥，于門閥中勘乃可?！煌鯉r叟曰：『不取于勛德之家，無以服人心?！痪弥硕╗2]。二月乙卯，太皇太后始宣諭云：『近選得九家十女，惟孟家最可，但長三歲，然年顏殊未及?！煌鯉r叟曰：『不知是正出否?』應(yīng)曰：『王廣淵女嫁孟在生此女。』大防等因言：『只恐為勘婚，又難成就?！惶侍笤唬骸航衽_(tái)官鄭雍、楊畏、諫官虞策、姚靦總有文字，乞不用陰陽之說，亦欲與公等評(píng)薄，更不勘驗(yàn)，如何?』皆極贊美。后兩日，遂進(jìn)呈納后不當(dāng)勘婚并孟家審察選召札子。樞密院再對(duì)，太皇太后問忠彥等：『亦聞孟家子細(xì)否?』對(duì)曰：『孟在善人小官，門戶靜，別無事?！挥中I曰：『不欲選于貴戚家，政恐其驕，驕即難教。』忠彥曰：『如孟在等人家，自然不驕，亦須易教。不在富貴中生，則必謹(jǐn)畏?！惶侍笤唬骸喝弧！患笆窃录滓?，太皇太后宣諭：『孟家女人內(nèi)，能執(zhí)婦禮?？山抵?，立為皇后?！淮蠓雷嘣唬骸嘿箵袢??！粦?yīng)曰：『今日明日皆好，只就明日降制。』王巖叟曰：『太皇太后宜降一手書付學(xué)士院，庶于事體為順。』從之。又詔及后家故事，大防曰：『漢時(shí)賜予厚?！粦?yīng)曰：『漢時(shí)遠(yuǎn)，且說唐時(shí)?！淮蠓涝唬骸禾茣r(shí)不見?！挥謫柋境?，大防曰：『有之，但都無文學(xué)，必是出于內(nèi)庫。若不賜予，必作債?！煌司鄱继?，召范百祿、梁燾，諭以今日降手書及于制中要見奉母命之意。又今國史院檢《孟元傳》送學(xué)士院，乃擬手書草稿進(jìn)入。戊午，手書曰：『吾近以皇帝年長，中宮未建，歷選諸臣之家，參求賢德，故馬軍都虞候、贈(zèng)太尉孟元孫女，閥閱之后，以禮自持，天姿端靖，雅合法相。宜立為皇后。付學(xué)士院降制施行。典禮并依已降指揮』】己未，內(nèi)出制書，立故馬軍都虞候、眉州防御使、贈(zèng)太尉孟元孫女為皇后、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cè)命。己卯，王巖叟取歷代皇后事跡可以為法者，編成一書[3]，名曰《中宮懿范》上之。戊戌，上御文德殿發(fā)冊(cè)，及命使奉迎皇后。己亥，百官表賀于東上閤門。

　　紹圣三年九月甲寅，上批：『皇后孟氏縱欲失德，密搆奇邪，上則不足以懿范內(nèi)令，下則不足以章明婦順。朕躬稟皇太后、皇太妃圣旨，恭奉玉音，可廢居道館，仍賜四字仙師號(hào)并法名，仰三省、樞密院同定。』丙辰，御延和殿，見宰臣執(zhí)政官，詔曰：『皇后孟氏旁惑邪言，陰挾媚道，迨從究治，驗(yàn)佐甚明，獄辭具孚，覆案無爽。朕夙夜惻怛，寢食靡寧，難以私恩，而屈大義。躬稟兩宮慈訓(xùn)，恭被玉音，失德若斯，將來何以母儀萬邦，上承宗廟?可上皇后寶冊(cè)，廢居瑤華宮，賜號(hào)「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賜紫，法名沖真。其居處供帳、服用、廩給之類，務(wù)從優(yōu)厚，稱朕所以始終待遇之意?！怀?，后朝謁景靈宮訖事，就坐之，嬪御皆立侍，劉婕妤獨(dú)背立簾下。后閣中人陳迎兒喝曰：『綽開！』婕妤背立如故。迎兒退歸，有不平語，繇此閣中皆忿。冬至日，會(huì)朝隆祐宮，俟見于他所。后所御坐朱髹金飾。宮中之制：惟后乃得之。劉婕妤在他坐，意象頗怩，其從行者為易坐，制與后等，眾皆側(cè)目。有不能平者，故傳喝曰：『皇太后出!』后云所坐，婕妤亦起立，尋各復(fù)所，或已徹婕妤坐頓于地。婕妤懟，不復(fù)朝，泣而去，且訴于上。時(shí)內(nèi)御郝隨用事，謂婕妤曰：『毋以此戚戚，愿早為大家生子，此坐終當(dāng)為婕妤有耳?！粫?huì)福慶公主病，后有姊釐頗知醫(yī)，常已后危疾，以故出入掖廷，投公主藥弗效，乃取道家治病符水以入宮。以示后，后變色問曰：『此何從來?』釐對(duì)以實(shí)。后曰：『六姊寧不知中禁嚴(yán)密，與外舍異耶?』戒令存之。俟上至，言所以然。已而上過視公主疾，后持以告上，上曰：『此亦人情之常耳。』后即取符爇于前，宮禁相傳厭魅之端作矣。方公主病革，忽有紙錢在旁。后顧視，頗惡忌之，意自婕妤所遣人持來，益有疑心。未幾，后養(yǎng)母聽宣夫人燕氏及尼法端與供奉官王堅(jiān)以左道為后禱祠，事聞，詔入內(nèi)押班梁從政、勾當(dāng)御藥院蘇珪即皇城司鞠之，堅(jiān)坐以家所藏雷公式示法端，又以所得南方楓木同法端即光教院造式，作后禱祠，有『所厭者伏、所求者得』等語，式成，恐門戶幾察，以生棗覆之而入；法端坐與堅(jiān)同造式，又嘗令堅(jiān)求閭巷間所謂驢駒媚、蛇霧、叩頭蟲者，欲以進(jìn)后，令佩往上寢殿，燕氏坐上過后閥作歡喜字，燒符取灰，將置茶中以進(jìn)。會(huì)上不欲茶而止。又用和水以灑御路，冀上數(shù)來；又令堅(jiān)繪劉婕妤像，以大釘釘其心，又欲取五月中瘵死宮人燒尸灰置劉寢，幾其以此疾患死，又取七家針各一，燒符置劉閣中，皆以厭況，卒無驗(yàn)。獄成，侍御史董敦逸錄問，遂詔廢后，降后父慶州防御使、提舉中太一宮兼集禧觀在為榮州刺史、添差鄧州總管。王堅(jiān)、法端、燕氏皆處斬，凡所連逮，以等第定罪，經(jīng)由失察官貶秩、贖金有差。先是，上諭輔臣曰：『始因陳迎兒者造為語言，激怒中宮。』眾皆曰：『然?！簧显唬骸阂颜燃怪鹬印！辉t獄初起，禁中被逮幾三十人，箠楚甚峻，皆宦官、宮妾柔弱之人。暨錄問，罪人過庭下者氣息僅屬，或肢體己毀折，至有無舌，無一人能聲對(duì)。敦逸秉筆，疑未下，郝隨從旁以言脅之。敦逸畏禍，不能剛決，乃以奏牘上。蓋宰相章惇迎合于外，而隨擠排于內(nèi)，莫有敢異議者。既降案付三省、樞密院約法，惇會(huì)執(zhí)政李清臣、曾布、許將、蔡卞及刑部官徐鐸等議，或謂：『雷公式未成，以造作不如法，及茶未進(jìn)，恐不可處極典?！辉荚唬骸后H媚、蛇霧是未成否?』眾皆矍然。布仍諭法官：『但當(dāng)守法?！环ü偎靾?zhí)議堅(jiān)等三人皆處死。是日，上諭輔臣曰：『朕待后有禮，不意其所為如此。朕日夜怵惕，至為之廢寢食。今日之事，誠出于不得已?！簧涎约按?，惻怛見于顏色。臣惇、臣清臣、臣布、臣將、臣卞奏曰：『廢后，大事也。臣等見案辭如此，不敢復(fù)有開陳。陛下為社稷宗廟大計(jì)，誠出于不得已。愿少寬圣心，以幸天下?！黄浜笊项H有悔悟意，嘗曰：『章惇壞我名節(jié)?！还试┗侍髲?fù)后位號(hào)者，推上遺意而行之也。

　　《新錄辨誣》曰：紹圣中，章惇為相，挾奸固寵，交結(jié)嬖倖，動(dòng)搖中宮，故昭慈圣獻(xiàn)后之廢，天下冤之。其案詞所坐事，有至猥褻閭巷不為者。當(dāng)時(shí)宦侍治獄于掖庭，宮妾輩被掠誣服，舊錄遂據(jù)而書之，豈不虛損懿德哉?公采摭事跡[4]，削舊文，以辨誣謗，皆有所從，謹(jǐn)條畫之附于后，庶后來有可考，亦足少慰在天之靈矣。自『上批』至『稱朕所以待遇之意』已上，并舊《實(shí)錄》文，全載二詔。自『初，后朝謁景靈宮』至『繇此閤中皆忿』已上，系曾布《日錄》所載，今刪潤修入，以見事因。自『冬至日』至『終當(dāng)為婕好有爾』已下，系修撰官臣某紹興八年秋八月七日陛對(duì)，面聞今上皇帝。圣諭及昭慈圣獻(xiàn)皇后誣謗甚悉。如易坐上借之事[5]，皆昭慈親言之。圣諭又曰：『紹圣中宮之廢，外則章惇，內(nèi)則郝隨，二人之罪甚大，非哲宗本意也。命輔臣載于時(shí)政記矣。』今亦參考添修于后。自『會(huì)福慶公，王病』至『厭魅之端作矣』已上，并系孟忠厚所稱親聞?dòng)谡汛仁カI(xiàn)皇后之事，本館見修《宣仁圣烈皇后傳》始末，用高世則所供事實(shí)。紹圣中宮厭魅之冤，其端止坐于后姊六夫人持符以治福慶之疾耳。今據(jù)實(shí)修潤。自『方公主病革』至『益有疑心』已上，系修撰官臣某陛對(duì)，所聞圣諭，分據(jù)實(shí)修入。自『未幾后養(yǎng)母聽宣夫人燕氏』至『貶秩贖金有差』已上，用舊《實(shí)錄》所載燕氏等罪。按及參合曾布《日錄》所載按詞書之。舊錄所載，多上誣昭慈、王堅(jiān)、燕氏等厭魅事。凡涉劉婕妤者，皆刪去不書，此可見當(dāng)時(shí)史官用意奸邪，欲罔天下后世，使不知事所從起也。今除去誣謗昭慈太甚之語，止云某人坐某事，以見按詞中所通事跡。其后有『捶楚甚峻』之誣，則從政、珪等鍛煉誣罔之罪明矣。自『先是，上諭輔臣』至『杖脊逐之』已上，用曾布《日錄》修入，以卒前所載陳迎兒事。自『詔獄初起禁中』至『無敢有異議者』已上，系曾布《日錄》所載。布記掖廷秘獄甚詳，其言逮系幾千人，與今自所劾皆宦官、宮女柔弱之人[6]，皆其本語。又載孔元宿端王宮[7]，夜聞棰楚聲甚峻，則是可為從政鍛煉之證明甚。至錄問時(shí)，罪人無舌事，士大夫素皆相傳，孟忠厚自說亦同。元符末，黃策上書，其言與所傳正相符合，今并採用其語。如曰『宰輔迎合于外，郝隨擠排于內(nèi)』，蓋與今上皇帝宣諭史臣之意合，其可信明矣。自『既降按付三省、樞密院約法』至『堅(jiān)等三人皆處死』已上，并曾布《日錄》所載。法官初欲從輕，因布言，故三人卒處死。后元符初欲復(fù)后位號(hào)，章惇數(shù)以此語持布就重，法官不敢違，布乃曰：『如此，當(dāng)時(shí)何以不言議罪論法?莫須是宰相否?』然則廢后之舉，惇罪固大，布亦預(yù)焉。布自述其過于《日錄》中，故表而出之。自『是日，上諭輔臣』至『愿少寬圣心，以幸天下』已上，并從舊錄所載上語及宰執(zhí)等語。自『其后董敦逸奏』至『上乃然之』已上，并系曾布《日錄》所載。敦逸錄問于前，而論奏于后，言固不足贖過矣。上初欲逐敦逸甚銳，宰相以理開陳，遂止。蔡卞激怒之辭至切，弗聽也。雖古明君聽言之美，何以加此?后元符末復(fù)后位號(hào)，太后謂輔臣曰：『先帝末年，頗有悔意?！挥纱擞^之，使當(dāng)時(shí)輔弼、侍從、臺(tái)諫皆得賢臣，引義交爭，則上意之回必矣，惜乎群公皆為將迎之說，及事已，但能交口言：『惟愿少寬圣心，以幸天下耳。』其罪可勝誅也哉?自『后上頗有悔悟意』至『推上遺志而行之也』已上，用黃策元符中所上書修入，策坐此書，為蔡京所惡，入邪黨[8]，上尤甚惜[9]，羈置還郡。其載哲廟語章惇『壞我名節(jié)』，當(dāng)時(shí)耳目所安，事必非妄，又可見人主悔悟之實(shí)，故采而書之。

　　殿中侍御史陳次升言：『以皇后孟氏旁惑邪言，險(xiǎn)邪媚道，迨從究驗(yàn)，證佐甚明，而陛下能斷大義，不牽私恩，奉承兩宮慈訓(xùn)，廢皇后孟氏為華陽教主，降詔以告中外，命下之日，士庶惶恐，咸謂后無可廢之罪，而陛下廢之，或相與為之咨嗟彈指，良可駭也。蓋以所治之獄不經(jīng)有司，雖聞追驗(yàn)證佐，而事跡秘密。朝廷之臣，猶不預(yù)聞，士庶惶惑，固無足怪。臣竊謂自古推鞫獄訟，皆付外廷，未有宮禁自治、高下付閹宦之手。陛下但見案牘之具耳，安知情罪之虛實(shí)?萬一冤濫，為天下后世譏笑。臣欲乞陛下親選在廷侍從或臺(tái)諫官公正無所阿附之人專制院，別行推勘，庶得實(shí)情。如后之罪在所不容，雖廢之，人無怨言。今事不經(jīng)有司，獄成宦官，此天下人心不能無疑也。伏望圣慈特降睿旨施行，不勝幸甚!』

　　十月壬戌，侍御史董敦逸上疏，論瑤華不當(dāng)廢，其略曰：『瑤華之廢，事有所因，情有可察。詔下之日，天為之陰翳，是天不欲廢之也；人為之流涕，是人不欲廢之也?！磺已裕骸簢L錄問獄事，恐得罪天下后世?！徊粓?bào)。丁丑，侍御史董敦逸又奏疏論瑤華不當(dāng)廢。上批付三省。堂史白章惇等，欲與樞密院同上。翌日既對(duì)，上怒曰：『敦逸不可更在言路!』曾布與章惇、許將皆言：『愿陛下且函容?！磺已裕骸捍耸轮灰遂o，不可令鬧。敦逸罷黜，則從官、言官必有議論，恐更紛紛。』上曰：『不過是同類！』蔡卞見上怒，且意堅(jiān)，遂言：『須貶黜，乃可別白是非。敦逸錄問了卻許多時(shí)，方有議論。』惇曰：『敦逸文字中亦云十月六日曾有章疏?！徊荚唬骸罕菹掠H攬政事，方欲開廣言路，以來忠言讜論。兼祖宗以來，言事官雖狂妄，多不肯加罪。陛下以天地之度函容四海，何必與敦逸較曲直?亦何必于此須別白是非?』上曰：『言事官貶責(zé)不少?！粣唬骸貉酝馔⑹虏划?dāng)，故可貶?！簧显唬骸撼０裁褚噘H與知軍。』布曰：『且乞函容。臣非敢違戾，但恐上累圣德?！槐逵衷唬骸憾匾菰瓶值米锾煜潞笫?。他既得罪，則陛下當(dāng)如何?』布曰：『臣等固不敢以敦逸之言為當(dāng)，固知其無理趣，但冀圣意且函容耳?！粣唬骸撼加^其文詞，殊無倫理，皆不可曉?！挥衷疲骸浩蛟斪檬┬?，不知令朝廷如何施行?若便罷黜，誠恐眾論紛紛，卻聒噪朝廷?！辉S將亦再三陳述，言：『愿陛下且函容，不爾，成小子之名矣。』布曰：『此事施行已久，幸無議論。今乃以敦逸一言，致眾人紛紛，極未便?！徊加盅裕骸河蛎显谫H，略以獄辭告中外，使人知中宮失德之狀?！粣⒁嘀?，言以為當(dāng)然。卞曰：『且與一知州。』布曰：『知州與知軍何異?』因怒目視卞云：『若貶敦逸，而眾人更有議論，何以處之?』卞無以對(duì)，徐曰：『眾人莫與敦逸不同，卻可恕。』布曰：『此論不當(dāng)，不可?！簧嫌衷唬骸喉氈?。』清臣遂言：『領(lǐng)圣旨。』布厲聲詰清臣，且曰：『臣未敢奉詔！』清臣曰：『且與罰金?！徊荚唬骸捍擞葻o義理。若罰金，更不若罷黜?！粣嘁詾槿?。上怒曰：『三省與一知軍。』布少退，惇徐曰：『且乞函容?！粚⒁嘌裕骸嚎治纯尚小！徊家姸私圆蛔儯鞆?fù)助之。上意稍解，曰：『且休。然必不已，待再有文字行遣。』布與惇皆稱善。

　　元符二年八月戊寅，賢妃劉氏生皇子。

　　九月丁未，詔立賢妃劉氏為皇后。

　　閏九月乙未，皇子薨。

　　配饗

　　元祐元年四月己亥[10]，禮部言：『太常寺狀：真宗皇帝、仁宗皇帝、英宗皇帝配饗功臣，并于山陵前下兩制定議當(dāng)寺。謹(jǐn)按：唐配饗功臣，如肅宗以苗晉卿、裴冕，憲宗以裴度、高崇文、李愬，皆多歷歲年，方詔配饗。及國家配饗功臣，太祖皇帝以趙普、曹彬，太宗皇帝以薛居正、潘美、石熙載，并咸平二年制下。所有將來神宗皇帝神主祔廟，所議功臣配饗，今參詳故事在前，緣仁宗皇帝配饗功臣，系于山陵前下兩制定議，英宗皇帝配饗功臣，系在山陵后降朝旨，以大司徒韓琦、太師曾公亮配饗。今來神宗皇帝神主祔廟，配饗功臣，合自六曹尚書以下至待制以上，及太常、秘書省長貳同議?！粡闹?br />
　　五月辛丑，禮部言：『祖宗神御，并合塑配饗功臣侍立。太祖神御前塑趙普、曹彬，太宗神御前塑薛居正、石熙載、潘美，真宗神御前塑李沆、王旦、李繼隆，仁宗神御前塑王曾、曹瑋、呂夷簡。神宗神御前，侍臣乞先行議定本廟配享功臣修塑。如未議定，請(qǐng)依例權(quán)塑侍臣一員。』從之。戊申，吏部尚書孫永等議：『按《尚書》「茲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恭惟神宗皇帝以上圣之資，恢累圣之業(yè)，尊禮故老，共圖大治。伏見司徒、贈(zèng)太尉、謚文忠富弼秉心直諒，操術(shù)閎遠(yuǎn)，歷事三世，計(jì)安宗社。熙寧初訪落，眷遇特隆，匪躬正色，進(jìn)退以道，愛君之志，雖沒不忘。以配享神宗皇帝廟庭，實(shí)為宜稱。』詔從之。初議或欲以吳充，太常少卿鮮于侁曰：『勛德第一，惟富弼爾。本朝舊制，雖用二人，宜如唐朝止用郭子儀故事，只以弼一人配享?！蛔h遂定。

　　三年十二月甲午，江寧府右司理參軍、鄆州州學(xué)教授周穜罷歸，用右正言劉安世、翰林學(xué)士蘇軾言也。安世言：『臣伏見周穜上書，乞以故相王安石配饗于神宗皇帝廟庭，中外喧傳，頗駭群聽。臣聞天圣中，錢惟演嘗請(qǐng)以莊獻(xiàn)明肅太后、莊懿太后并享真宗廟室，以希帝意。是時(shí)御史中丞范諷劾惟演擅議，遂落平章事，罷歸本鎮(zhèn)。臣竊謂惟演位兼將相，言之未為太過，而責(zé)之如此之重者，乃所以嚴(yán)宗廟也。今穜以疏遠(yuǎn)微賤之臣，懷奸邪觀望之志，陵蔑公議，妄論典禮。使安石功德茂著，實(shí)從配饗，在穜之分，猶不當(dāng)言，而況輔政累年，曾無善政，殘民蠹國，流弊至今，安可侑食清廟，傳之萬世?如穜狂僭，豈宜輕貸?伏望陛下以《春秋》之法誅其始意，重行竄殛，以明好惡?！惠Y言：『臣先任中書舍人日，敕舉學(xué)官。臣曾舉江寧府右司理參軍周穜，蒙朝廷差充鄆州州學(xué)教授。近者竊見穜上疏言朝廷當(dāng)以故相王安石配饗神宗皇帝。謹(jǐn)按漢律：擅議宗廟者棄市。自高后至文、景、武、宣，皆行此法，以尊宗廟，重朝廷，防微杜漸，蓋有深意。本朝自祖宗以來，推擇元?jiǎng)字赝?、始終全德之臣，以配食列圣。蓋自天子所不敢專，必命都省集議，其人非天下公議所屬，不在此選。奏議既上，詔云「恭依」，冊(cè)告宗廟，然后敢行。其嚴(yán)如此，豈有既行之后，復(fù)使疏遠(yuǎn)小臣即出私意，以議所配?若置而不問，則宗廟不嚴(yán)，而朝廷輕矣。竊以安石平生所為，是非邪正，中外具知，難逃圣鑒。先帝久亦知之，故置之閑散，終不復(fù)用。今以散青苗等法而廢退安石黨人呂惠卿、李定之徒，至于學(xué)校貢舉，亦已罷，斥佛老、禁止《字說》，大義已定。行之?dāng)?shù)年，而先帝配饗已定用富弼，天下翕然，以為至當(dāng)，穜復(fù)何人，敢建此議?意欲以此嘗試朝廷，漸進(jìn)非說，陰唱群小，此孔子所謂行險(xiǎn)徼幸、居之不疑者也。而臣忝備侍從，謬于知人，比引此人，以汙學(xué)校，若又隱而不言，則罔上黨奸，其罪愈大。謹(jǐn)自劾以待罪。伏望圣慈特敕有司，議臣妄舉之罪，早賜責(zé)降，以儆有位?！?br />
　　六年二月辛丑，詔以富弼預(yù)配饗功臣，其遺表恩澤，特許奏異姓一名，余人無得引例。弼子紹庭請(qǐng)奏甥，故有是詔。

　　紹圣元年四月甲寅，詔故觀文殿學(xué)士、集禧觀使、守司空、荊國公、贈(zèng)太傅王安石配饗神宗皇帝廟庭（余見《尊王安石》）。

　　二年二月丙寅，詔罷富弼配饗神宗廟庭。初，元祐定弼配享，天下以為宜。至是，謂弼得罪先帝，罷之。翌日，曾布對(duì)，上即問布：『已罷富弼配饗，何如?』布曰：『臣自元祐中聞之，固已訝其不當(dāng)。弼最不為先帝所悅，乃以配食，事亡如事存，義所未安。先帝經(jīng)營政事，以王安石為相，君臣相得之際，近世之所未有。舍安石而用弼，豈先帝之心哉?但元祐之人偏執(zhí)己見，不恤義理之所為耳?！?br />
　　校勘記

　　[1]據(jù)□《長編》卷四四三只作『據(jù)』，無墨丁字。茲仍其舊。

　　[2]久之乃定　原本作『久之□□』；《長編》卷四七二僅作『久之』，下接『二月乙卯』。茲據(jù)文意補(bǔ)『乃定』二字。

　　[3]一書　原本『一』字作墨丁，據(jù)《長編》四七一補(bǔ)。

　　[4]事跡　原本作『事□業(yè)』，據(jù)《長編拾補(bǔ)》卷十三改補(bǔ)。

　　[5]易坐　原本『易』字作墨丁，據(jù)《長編拾補(bǔ)》卷十三補(bǔ)。

　　[6]今自　原本『自』字作墨丁，據(jù)《長編拾補(bǔ)》卷十三補(bǔ)。

　　[7]端王宮　原本『宮』字作墨丁，據(jù)《長編拾補(bǔ)》卷十三補(bǔ)。

　　[8]入邪黨　原本此三字均作墨丁，據(jù)《長編拾補(bǔ)》卷十三補(bǔ)。

　　[9]上尤甚惜　原本此四字作墨丁，據(jù)《長編拾補(bǔ)》卷十三補(bǔ)。

　　[10]己亥　原本無此二字，據(jù)《長編》卷三七五補(b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