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言：「師曠清角之曲，一奏之，有云從西北起；玄云也。再奏之，大風(fēng)至，大雨隨之，裂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乎廊室。「乎」，紀(jì)妖作「于」，與韓非子十過篇、史記樂書合。御覽七六七引莊子逸文亦記此事。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鬼n非子十過篇文。夫白雪與清角，或同曲而異名，淮南俶真篇高注：「清角，商聲也?！刮倪x南都賦注引許慎淮南注：「清角，弦急，其聲清也?！蛊涞湐⊥粚?shí)也。
　　傳書之家，載以為是；世俗觀見，信以為然。原省其實(shí)，殆虛言也。
　　夫清角何音之聲，而〔能〕致此？「而」下脫「能」字。前文「魯陽公何人，而使日反」；「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動天」，與此句例同。下文「實(shí)者樂聲不能致此」，與此相應(yīng)為文?！苍弧常骸盖褰?、木音也，「清角，木音也」以下十七字，仲任設(shè)辭，以答上文「清角何音」之問?！溉咧尽挂韵?，又破其說?！盖褰恰股袭?dāng)有「曰」字。今本脫之，則文不可通矣。今增。春秋繁露五行五事篇：「風(fēng)者，木之氣也，其音角?！构手嘛L(fēng)而（雨）?！付巩?dāng)作「雨」，形近而誤。上文「清角之曲，再奏之，大風(fēng)至，大雨隨止」，下文「奏清角時(shí)，天偶風(fēng)雨」，并其證。如木為風(fēng)，此五行家說也。風(fēng)，土也，為木妃，木克土，尚妻所好，故木為風(fēng)。素問五常政大論注：「風(fēng)，木化也?！够茨咸煳钠ⅲ骸革L(fēng)，木風(fēng)也?！褂昱c風(fēng)俱。」三尺之木，數(shù)弦之聲，廣雅釋樂：「神農(nóng)氏琴，長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宮、商、角、征、羽。文王增二弦，曰少宮、少商?！钩鯇W(xué)記引琴操亦云：「長三尺六寸六分，廣六寸，五弦?！勾嗽啤溉摺?，舉成數(shù)也。高誘于淮南覽冥篇注云：「白雪，太乙五十弦琴瑟樂名也?！箙浅惺嘶茨吓f注校理據(jù)世本、封禪書，謂「琴」字誤衍。今按：仲任云長三尺，則知是「琴」。諸書并言瑟長七尺二寸也。高誘淮南俶真篇注云：「白雪，太乙五弦之琴?！故桥c仲任說同。覽冥訓(xùn)注，誤衍「十」字、「瑟」字。云「太乙」，蓋別有本。后人以為直據(jù)史記，故妄增之。感動天地，何其神也？此復(fù)一哭崩城，謂杞梁妻。一嘆下霜之類也。謂鄒衍。
　　師曠能鼓清角，必有所受，非能質(zhì)性生出之也。其初受學(xué)之時(shí)，宿昔習(xí)弄，非直一再奏也。審如傳書之言，師曠學(xué)清角時(shí)，風(fēng)雨當(dāng)至也。齊曰：「當(dāng)」疑為「?！棺种`。
　　傳書言：「瓠芭鼓瑟，淵（淫）魚出聽；「淵」當(dāng)作「淫」，唐人諱「淵」，筆省，與「淫」形近，故相亂也。荀子勸學(xué)篇作「流魚」?！噶鳌篂椤赋痢棺种?。大戴禮勸學(xué)篇正作「沉魚」?！赋痢辜础敢挂?，聲近字通。（尚書微子篇「沈湎于酒」，「沉湎」即「淫湎」。說詳經(jīng)義述聞。王先謙荀子集解謂：「沈魚，魚沉伏也。流為沉之借字。」其說非也。文選七命注引荀子正作「魚」，「」、「淫」聲近字通。司馬相如上林賦：「浸潭促節(jié)」，漢書作「浸淫」，則知荀子原不作「流」，而「沉」字亦不能如王說也。陶方琦亦云：「流」借為「沉」。二字聲不相近，其說亦非。）后漢書馬融傳注引韓詩外傳亦作「淫魚」。今外傳六作「潛魚」，「淫」、「潛」聲近。文選別賦注引外傳作「淵魚」，與此文誤同?！敢?、「淵」形訛也。淮南說山篇高注本作「淫魚」。許注本作「潛魚」，說文魚部引傳同。本書率性篇作「潭魚」?！浮篂楸咀?，說文魚部有「」。沉、淫、潭、并以聲假借也。（段玉裁謂淫為大，失之。）是仲任以前舊籍，無有作「淵」者，則此文之誤，明矣?；茨险f山篇高注：「瓠巴，楚人也，善鼓瑟?！刮倪x長笛賦注引江遽文釋曰：「瓠巴，齊人也?！古c高說異。又淮南齊俗篇：「狐梁之歌?！谷龂臼裰聚д齻鳎骸葛和邢乙粤髀?。」注引淮南：「瓠巴鼓瑟，而魚出聽?！褂忠R俗篇：「瓠梁之歌?！贡碧脮唬傲茨献ⅲ骸葛?，善歌之人?！故丘?、狐梁一人，「瓠」、「狐」字通。又按：諸書并謂瓠巴事，說文魚部以為伯牙，其說獨(dú)異。淮南說山篇高注：「淫魚喜音，出頭于水而聽之。淫魚長頭，身相半，長丈余，鼻正白，身正黑，口在頷下，似鬲獄魚而身無鱗，出江中。」文選蜀都賦劉注、后漢書馬融傳注、陳藏器本草，所說其狀，與高略同。陳藏器本草作「鱘」，與「」音近字通也。山海經(jīng)東山經(jīng)郭注、文選西京賦李注謂即鮪魚，說文「鮪」、「」二篆分列，許意不然。漢書賈誼傳師古注謂即鳣魚。臣瓚所狀，正與魚相似。然李時(shí)珍本草綱目四十四謂鱘亦鳣屬，其狀如鳣。則、鳣二物也。爾雅釋魚郭注義同。師曠鼓琴，諸書并作「伯牙」。六馬仰秣?！够茨险f山篇「駟馬」。高注：「仰秣，仰頭吹吐，說馬笑也。」荀子勸學(xué)篇楊注：「仰首而秣，聽其聲也。」白虎通曰：「天子之馬六?！勾呵锕蛘f也。文出大戴禮、荀子、韓詩外傳、淮南子?；蜓裕骸笌煏绻那褰牵ㄕ鳎盖褰恰巩?dāng)作「清征」，涉上下文「清角」而誤。上文已言奏清角，云起，風(fēng)雨至。此乃有玄鶴來，與奏清角兩事也。韓非子十過篇、風(fēng)俗通聲音篇、本書紀(jì)妖篇并云師曠為平公奏清征之曲，有玄鶴來也，是其切證。今據(jù)正。一奏之，有玄鶴二八，自南方來，集于廊門之危；禮記喪大記：「中屋履危?！棺ⅲ骸肝?，棟上也?！辜o(jì)妖篇「?！股嫌小干稀棺猪n非子作「垝」，亦無「上」字。王先慎曰：「當(dāng)作『上危』二字，危在上，故曰上危，即所謂屋山，俗稱屋脊?！乖僮嘀?；成行列也。三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楚詞九嘆王注：「玄鶴，俊鳥也。師曠鼓琴，天下玄鶴，皆銜明月之珠以舞?！箷唬熬乓n非子亦云：「師曠鼓琴，有玄鶴銜明月珠在庭中舞?！菇癖疚匆?。音中宮商之聲，聲吁于天。說文：「吁，驚也?！鬼n非子、風(fēng)俗通作「聞」。紀(jì)妖篇作「徹」。平公大悅，坐者皆喜?！鬼n非子十過篇文。尚書曰：「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箞虻洌ń袼吹?。）文。鄭曰：「石，磬也。百獸，服不氏所養(yǎng)者。（公羊哀十四年傳疏。）磬有大小，擊大石磬，拊小石磬，則感百獸相率而舞。」（周禮春官大司樂疏。）仲任與鄭氏義同，是今古文說無異也。此雖奇怪，然尚可信。何則？鳥獸好悲聲，耳與人耳同也。上「耳」字，疑涉「聲」字訛衍。盧氏龍城札記二：「魏、晉以前，皆尚悲音。蓋絲聲本哀也?！骨莴F見人欲食，「欲」疑「飲」字形誤。亦欲食之，盼遂案：上「欲」當(dāng)為「之」，涉下句「欲食」而誤，亦由「欲」與「之」草體形近致誤。聞人之樂，何為不樂？
　　然而「魚聽」、「仰秣」，「玄鶴延頸」，「百獸率舞」，蓋且其實(shí)；風(fēng)雨之至，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殆虛言也。
　　或時(shí)奏清角時(shí)，天偶風(fēng)雨，風(fēng)雨之后，晉國適旱；平公好樂，喜笑過度，偶發(fā)癃病。傳書之家，信以為然，世人觀見，遂以為實(shí)。實(shí)者樂聲不能致此。何以驗(yàn)之？風(fēng)雨暴至，是陰陽亂也。樂能亂陰陽，則亦能調(diào)陰陽也，王者何須修身正行，擴(kuò)施善政？使鼓調(diào)陰陽之曲，和氣自至，太平自立矣。
　　傳書言：「湯遭七年旱，以身禱于桑林，呂氏春秋順民篇高注：「禱，求也。桑林，桑山之林，能興云作雨也。」自責(zé)以六過，荀子大略篇：「湯旱而禱曰：『政不節(jié)與？使民疾與？宮室榮與？女謁盛與？苞苴行與？讒夫昌與？』」說苑君道篇文略同。明雩、感類二篇言自責(zé)以為五過，或非，當(dāng)以此文為正。荀子、說苑、后漢書鐘離意傳意上疏、會稽典錄（類聚一百。）「郡旱，夏香進(jìn)諫」、帝王世紀(jì)（鐘離意傳注。）并云湯責(zé)以六過。公羊桓五年傳何休注：「君親之南郊，以六事謝過自責(zé)?！蛊滢o與荀子略同。又谷梁定元年傳疏引考異郵曰：「僖公立時(shí)不雨，禱于山川，以六過自責(zé)?！箘t雩祭以六事自責(zé)，相承舊說。天乃雨。」尚書大傳曰：「湯伐桀之后，大旱七年，史卜曰：『當(dāng)以人為禱。』湯乃剪發(fā)斷爪，自以為牲。禱于桑林之社，而雨大至，方至千重?！挂陨仙w據(jù)尚書大傳、荀子、說苑等書?！富蜓浴挂韵拢w據(jù)商書及呂氏春秋等書也?；蜓裕骸肝迥辍！笢滴迥辍梗缮衔氖?。管子權(quán)數(shù)篇：「湯七年旱，禹五年水?！骨f子秋水篇：「湯之時(shí)八年七旱?！管髯油醢云骸赣硎晁?，湯七年旱?！官Z子新書憂民篇：「禹有十年之蓄，故免九年之水；湯有十年之積，故勝七年之旱。」說苑君道篇：「湯之時(shí)，大旱七年?！够茨现餍g(shù)篇：「湯之時(shí)，七年旱。」?jié)h書晁錯(cuò)傳：「湯有七年之旱?！勾瞬⒃啤钙吣辍拐?。墨子七患篇引殷書曰：「湯五年旱?！箙问洗呵镯樏衿骸笢讼亩煜?，天大旱，五年不收。」是并言「五年」者。墨子得見殷書，其說為實(shí)。竹書：湯十九年至二十四年大旱，即禱桑林。其數(shù)正為五年。孫星衍曰：「言五年者，據(jù)不收而言，七年中，禱而得雨之年也。」按：古傳自有兩說，不必溝通之。盼遂案：四字為仲任自注。禱辭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周語上引作「湯誓」，「及」作「以」。韋注：「天子自稱曰余，余一人有罪，無罪萬夫。」又云：「湯誓，商書伐桀之誓。今湯誓無此言，則喪亡矣?！鬼f說非。誓，告于神也。周書世俘篇：「用小牲羊犬豕于百神水土于誓社?！埂笢摹?，即湯于桑林禱辭也。徐時(shí)棟曰：「尚書湯誓有二：一為伐桀，是為今文；一為禱旱，錯(cuò)見于古文。梅氏竊取古書，以綴湯誥，而禱旱之誓湮矣。」萬夫有罪，在余一人。韋曰：「在余一人，乃我教導(dǎo)之過也。」墨子兼愛下引湯說曰：「惟予小子履，敢用玄牡，告于上天后，曰：「今天大旱，即當(dāng)朕身履，未知得罪于上下，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簡在帝心，萬方有罪，即當(dāng)朕身，朕身有罪，無及萬方?！弧故泳b子篇、論語堯曰篇亦有此文。偽書竊為湯誥，孔氏謂伐桀之辭，（論語孔注，亦出訛托。）非也。江聲、魏源仍沿其誤。天（無）以一人之不敏，先孫曰：此本呂氏春秋順民篇?！柑臁巩?dāng)作「無」。「無」或作「」，因誤。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粎问洗呵锔咦ⅲ骸腹日撸衩?。旱不收，故曰傷民之命?！箙问仙w本于殷書，其文尚見墨子。所載湯說，即諸書所謂禱詞。并云：「湯不憚以身為犧牲?！辜炊\于桑林事也。孫星衍謂：周語、墨子、論語、呂氏所載，即夏社逸文，是也。書序曰：「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灌嵖党稍唬骸府?dāng)湯伐桀之時(shí)，旱致災(zāi)，既致其禱祀，（此句書疏引。）明德以薦，而猶旱至七年，故湯遷社，而以周棄代之?！梗ㄖ芏Y大宗伯疏。）是夏社篇為因旱禱祀，告天遷社而作，故本書感類篇引書曰：「湯自責(zé)，天應(yīng)以雨。」「書」者，商書也。蓋括述其文。疑仲任及見夏社。然此文確本呂氏。于是剪其發(fā)，麗其手，先孫曰：「麗」，今本呂覽作「□」。御覽引作「麗」，與此同。（「麗」即「櫪」之借字，詳前莊子。）自以為牲，用祈福于上帝。上帝甚說，「上帝」，呂氏作「民乃」。時(shí)雨乃至?！?br />　　言湯以身禱于桑林自責(zé)，若言剪發(fā)麗手「若」猶「及」也。自以為牲，用祈福于帝者，實(shí)也。言雨至為湯自責(zé)以身禱之故，殆虛言也。明雩、感類二篇并辯其虛。
　　孔子疾病，論語述而篇釋文出「子疾」云：「一本云『子疾病』，鄭本無『病』字?！够适?、邢疏本與此文同。沉濤曰：「魯論有『病』字。鄭從古，故無。」陳鳣、阮元并謂「病」字不當(dāng)有。子路請禱。鄭注：禱，謝過于鬼神。（御覽五二九。）孔子曰：「有諸？」集解引周曰：「言有此禱請于鬼神之事乎？」（邢本脫「乎」字。）子路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弧箍自唬骸刚C，禱篇名也?！拐f文言部引論語作「讄」，或作「□」，云：「禱也。累功德以求福也?！乖S慎用古文，是古論作「讄」，或作「□」。鄭注周禮小宗伯引作「讄」，于太祝注作「誄」，是必魯論作「誄」。仲任多從魯論，故相合。孔子曰「丘之禱，久矣?！灌嵲唬骸缚鬃幼灾獰o過可謝，（御覽五百二十九?！姑魉毓C于鬼神?！梗ê鬂h書方術(shù)傳注。）圣人修身正行，素禱之日久，天地鬼神知其無罪，故曰「禱久矣」。易曰：「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shí)合其敘，與鬼神合其吉兇。」易干卦文言之辭。「敘」作「序」，初稟篇同李富孫易經(jīng)異文釋曰：「說文云：『敘，次第也。序，東西墻也?！皇恰簲ⅰ粸楸咀?。經(jīng)傳亦多假『序』為『敘』?！勾搜允ト伺c天地鬼神同德行也。即須禱以得福，「即」猶「若」也。是不同也。湯與孔子俱圣人也，皆素禱之日久?？鬃硬皇棺勇范\以治病，湯何能以禱得雨？孔子素禱，身猶疾病；湯亦素禱，歲猶大旱，然則天地之有水旱，猶人之有疾病也。疾病不可以自責(zé)除，水旱不可以禱謝去，明矣。
　　湯之致旱以過乎？是不與天地同德也。今不以過致旱乎？「今」猶「若」也。自責(zé)禱謝，亦無益也。人形長七尺，形中有五常，有癉熱之病，「癉」下舊校曰：一作「瘴」。深自克責(zé)，猶不能愈，況以廣大之天，自有水旱之變，湯用七尺之形，形中之誠，自責(zé)禱謝，安能得雨邪？人在層臺之上，人從層臺下叩頭，求請臺上之物。臺上之人聞其言，則憐而與之；如不聞其言，雖至誠區(qū)區(qū)，廣雅釋訓(xùn)：「區(qū)區(qū)，小也。」終無得也。夫天去人，非徒層臺之高也，湯雖自責(zé)，天安能聞知而與之雨乎？
　　夫旱，火變也；湛，水異也。爾雅：「久雨謂之淫?！姑黯唬骸妇糜隇檎??！埂敢埂ⅰ刚俊构磐曂ㄓ??？脊び?氏：「淫之以蜃?！苟抛哟涸唬骸敢?yàn)檎俊！箞蛟夂樗?，可謂湛矣，堯不自責(zé)以身禱祈，必舜、禹治之，知水變必須治也。除湛不以禱祈，除旱亦宜如之。由此言之，湯之禱祈，不能得雨。
　　或時(shí)旱久，時(shí)當(dāng)自雨，湯以旱久，亦適自責(zé)，世人見雨之下，隨湯自責(zé)而至，則謂湯以禱祈得雨矣。
　　傳書言：「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淮南本經(jīng)訓(xùn)文，高注：「蒼頡始視鳥跡之文，而造書者也。有書契，（莊刻本「而」字、「書者也有」四字并挩，今據(jù)類聚八五、日本古寫本秘府略殘卷引正。）則詐訛萌生；詐訛萌生，則去本趨末，棄耕作之業(yè)而務(wù)錐刀之利，天知其將餓，故為雨粟。鬼恐為書文所劾，故夜哭也?！挂饬忠S注：「造文字，則詐訛生，故鬼哭也?！古c高義異。此言文章興而亂漸見，淮南子云：「智（「智」字依王念孫校增。）能愈多而德愈薄。」義與此相近。故其妖變致天雨粟、鬼夜哭也。淮南高、許注義同。
　　夫言天雨粟，鬼夜哭，實(shí)也。言其應(yīng)倉頡作書，虛也。
　　夫河出圖，洛出書，圣帝明王之瑞應(yīng)也。白虎通封禪：「德至淵泉?jiǎng)t河出圖，洛出書。」易系辭上李鼎祚集解載鄭玄引春秋緯曰：「河以通干，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龍圖發(fā)，洛龜書感。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jié)h書五行志載劉歆說：「虙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賜洛書，法而陳之，洪范是也?！?jié)h書敘傳：「河圖命庖，洛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逌敘。」李奇注：「河圖即八卦，洛書即洪范九疇。」洪范五行傳鄭注：「初禹治水，得神龜負(fù)文于洛，于以盡得天人陰陽之用，至是奉帝命而陳之?！故且嘁月鍟鵀楹榉毒女犚?。仲任說同，見后正說篇，蓋河圖即八卦，洛書即洪范，兩漢今古文說無異。圖書文章，與倉頡所作（字）畫（書）何以異？古書多以「文字」連文，未有以「字畫」相屬者?！缸帧棺稚嫦挛亩堋！府嫛棺譃椤笗棺中谓`?！競}頡所作書」，承上「傳書言，倉頡作書」為文也，不當(dāng)作「字畫」二字。御覽六一八引作「圖書文章，與書何異」。路史前紀(jì)六注引作「圖書文章，與作書何異」。并作「書」字，是其明證。天地為圖書，倉頡作文字，說文序：「依類象形謂之文，形聲相益謂之字?！挂饬忠鯆牍沤裢ㄕ摚骸競}頡造書，形立謂之文，聲具謂之字。字者，取其孳乳相生。在于竹帛謂之書。」業(yè)與天地同，指與鬼神合，何非何惡，而致雨粟、神（鬼）哭之怪〔哉〕？孫曰：「神哭」當(dāng)作「鬼哭」。此涉上句「指與鬼神合」而誤。上文云：「傳書言：『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弧拐f此事。不當(dāng)作「神哭」也。御覽七四七引作「何非何惡，而致雨粟、鬼哭之怪哉？」當(dāng)據(jù)正。暉按：孫說是。路史前紀(jì)六注引亦作「鬼哭」。又御覽、路史注引「怪」下并有「哉」字，今據(jù)增。使天地鬼神惡人有書，路史注引「有」作「作」。則其出圖書非也；天不惡人有書，御覽六一八引作「若不惡為書」，與上文「有書」路史注作「作書」相合。疑今本「有」字誤。作書何非，而致此怪？
　　或時(shí)倉頡適作書，天適雨粟，鬼偶夜哭，而雨粟、鬼（神）哭，自有所為，孫曰：此文不當(dāng)有「神」字，疑涉上文「鬼神」而衍。世見應(yīng)書而至，則謂作書生亂敗之象，應(yīng)事而動也。
　　「天雨谷」，論者謂之從天而下，〔應(yīng)〕變而生。劉先生曰：「變」上御覽八三七引有「應(yīng)」字，當(dāng)據(jù)增。
　　如以云雨論之，雨谷之變，不足怪也。何以驗(yàn)之？
　　夫云（雨）出于丘山，降散則為雨矣。劉先生曰：「云」下「雨」字疑衍。此言云出丘山，及其降散，乃為雨耳。若作「云雨」，則于詞為復(fù)矣。御覽二七，又八三七引，并無「雨」字，是其證。盼遂案：「云雨」當(dāng)是「云氣」，下文云「皆由云氣發(fā)于丘山」，其證也。人見其從上而墜，則謂之天雨水也。夏日則雨水，冬日天寒，則雨凝而為雪，皆由云氣發(fā)于丘山，不從天上降集于地，明矣。夫谷之雨，猶復(fù)云布之「布之」二字疑倒。亦從地起，盼遂案：「云布」為「云雨」之誤。上文「如以云雨論之」，此正其結(jié)論，故亦云「云雨」，與之相應(yīng)也。因與疾風(fēng)俱飄，參于天，集于地。集，止也。人見其從天落也，則謂之「天雨谷」。
　　建武三十一年（中），「中」字于義無取，涉「年」字偽衍。劉賡稽瑞、類聚八五、御覽八三七、玉海一九七引并無，當(dāng)據(jù)刪。陳留雨谷，谷下蔽地。案視谷形，若茨而黑，類聚引「茨」作「粢」，御覽引作「米」，玉海引作「苡」。孫曰：作「粢」是也。有似于稗實(shí)也。后漢書光武紀(jì)亦云：「形如稗實(shí)?！苟蓬A(yù)曰：「稗，草之似谷者?！勾嘶驎r(shí)夷狄之地，生出此谷，夷狄不粒食，禮記王制：「西方曰戎，被發(fā)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灌嵲唬骸覆涣Ｊ车貧夂傥骞??！勾藙t謂性不知粒食也。詩思文疏引鄭曰：「粒，米也。」偽益稷孔傳：「米食曰粒。」此谷生于草野之中，成熟垂委于地，遭疾風(fēng)暴起，吹揚(yáng)與之俱飛，風(fēng)衰谷集，墮于中國。中國見之，謂之「〔天〕雨谷」。孫曰：「謂之雨谷」，當(dāng)作「謂天雨谷」，與上「則謂之天雨谷」文正相應(yīng)。類聚八十五引「之」作「天」，不誤。劉先生曰：御覽八三七引作「謂之天雨谷」。（張本御覽無「之」字。）此文敓「天」字，「之」字不誤。暉按：明天啟本御覽引亦作「謂天雨谷」。然以上文「則謂之天雨谷」例之，則當(dāng)補(bǔ)「天」字。何以效之？野火燔山澤，山澤之中，草木皆燒，其葉為灰，疾風(fēng)暴起，吹揚(yáng)之，參天而飛，風(fēng)衰葉下，集于道路。夫「天雨谷」者，草木葉燒飛而集之類也，而世以為雨谷，作傳書者以〔為〕變怪。「以變怪」文不成義。「以」下當(dāng)有「為」字，傳寫脫也。「以為雨谷」，「以為變怪」，文例正同。盼遂案：「以」下當(dāng)有「為」字。上句「世以為雨谷」，此與之同一文法。吳承仕曰：「此句似應(yīng)作『作書者傅以變怪』，『傅』涉上誤作『傳』，又妄乙之耳?！?br />　　天主施氣，地主產(chǎn)物，有葉實(shí)可啄食者，皆地所生，非天所為也。今谷非氣所生，須土以成，雖云怪變，怪變因類。言雖說怪變者，亦必?fù)?jù)類言之。谷非天氣所生，而云天雨谷，失其類也。生地之物，更從天集，生天之物，可從地出乎？地之有萬物，猶天之有列星也，星不更生于地，谷何獨(dú)生于天乎？
　　傳書又言：「伯益作井，龍登玄云，神棲昆侖?！够茨媳窘?jīng)訓(xùn)文。高注：「伯益佐舜初作井，鑿地而求水，龍知將決川谷，漉陂池，恐見害，故登云而去，棲其神于昆侖之山?！拱矗焊咦⒁浴干瘛篂椤庚埳瘛梗偃蝿t以為「百神皆是」。以文例求之，龍神對文，高說非也。御覽九二九引淮南注：「伯益，（字訛作「夷」。）夏禹之佐也。初鑿井，泄地氣，以后必漉池而漁，故龍登玄云，神棲昆侖?！古c仲任讀同，疑是許注。言龍井有害，故龍、神為變也。「龍井」當(dāng)作「作井」。此言龍、神因作井有害而去也。下文云：「為作井之故，龍登神去?！箍勺C。盼遂案：上「龍」字涉上下文而衍。
　　夫言龍登玄云，實(shí)也。言神棲昆侖，又言為作井之故，龍登神去，虛也。
　　夫作井而飲，耕田而食，同一實(shí)也。伯益作井，致有變動，始為耕耘者，何故無變？神農(nóng)之橈木為耒，橈，屈也。教民耕耨，民始食谷，谷始播種。易系詞下云：「神農(nóng)氏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耕土以為田，鑿地以為井，井出水以救渴，田出谷以拯饑，天地鬼神所欲為也，龍何故登玄云？神何故棲昆侖？
　　夫龍之登玄云，古今有之，非始益作井而乃登也。方今盛夏，雷雨時(shí)至，龍多登云。云〔雨與〕龍相應(yīng)，「云」下舊校曰：一有「風(fēng)興」字。暉按：「云龍相應(yīng)」，當(dāng)作「云雨與龍相應(yīng)」?！革L(fēng)興」為「雨與」形近之誤。下「龍乘云雨而行」，即承此「云雨」為義。御覽二二引作「龍多登云，云雨與龍相應(yīng)?！故瞧渥C。龍乘云雨而行，物類相致，非有為也。
　　堯時(shí)〔天下大和，百姓無事，有〕五十之民，文選七命注引「堯時(shí)」下有「天下」以下九字。路史后紀(jì)十注引同。今據(jù)補(bǔ)。（玉海廿四引已挩。）又「有五十之民」，路史注引作「有壤父五十余人」，非也。本書藝增、自然、須頌三篇并謂年五十，非五十人也，文選注引正同此本。擊壤于涂。路史注引作「擊于康衢」，亦意改也。觀者曰：「大哉，堯之德也！」擊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堯何等力？」路史注引作「堯何力之有」，亦意改也。此事亦見帝王世紀(jì)、（治要十一引史記五帝紀(jì)注。）逸士傳。（海錄碎事十七。）堯時(shí)已有井矣。唐、虞之時(shí)，豢龍、御龍，龍常在朝，夏末政衰，龍乃隱伏，左昭二十九年傳：「董父好龍，龍多歸之。乃擾畜龍，以服事帝舜，氏曰豢龍。故帝舜氏世有畜龍。后有劉累，學(xué)擾龍于豢龍氏，以事孔甲，氏曰御龍。龍一雌死，求之不得。」晉語八，范宣子亦曰：「之祖，在夏為御龍氏?！故怯?，孔甲世也。仲任誤記。史記夏本紀(jì)集解引賈逵曰：「豢，養(yǎng)也。谷食曰豢?！狗唬骸赣囵B(yǎng)?！狗且骅従?，龍登云也。
　　所謂神者，何神也？百神皆是，百神何故惡人為井？使神與人同，則亦宜有飲之欲。有飲之欲，憎井而去，非其實(shí)也。
　　夫益殆不鑿井，益作井，出世本。仲任不從。龍不為鑿井登云，神不棲于昆侖，傳書意妄，造生之也。「意妄」當(dāng)作「妄意」，傳寫倒也。韓非子用人篇：「去規(guī)矩而妄意度?！褂纸饫掀骸盖白R者，無緣而忘意度也?！竿棺x作「妄」。莊子胠篋篇：「妄意室中之藏?！拐撜Z先進(jìn)篇：「億則屢中?！购侮淘唬骸竷|度是非?！辜创恕敢狻棺种x。
　　傳書言：「梁山崩，事在春秋魯成五年。壅河，三日不流，「壅河」谷梁作「壅遏河」。臧琳經(jīng)義雜記八曰：「遏字衍文。公羊傳作「壅河」，漢書五行志下之上引谷梁傳作「廱河」，則西漢儒所據(jù)谷梁無遏字。」按：此作「壅河」，亦足證臧說。晉君憂之。史記年表：晉景公十四年。晉伯宗以輦者之言，此文本谷梁，當(dāng)作「伯尊」。后人據(jù)左氏妄改，亂家法也。令景公素縞而哭之，左氏傳作：「重人曰：『君為之不舉、降服、乘縵、徹樂、出次，祝幣，史辭以禮焉。」晉語五略同。公羊無明文。此本谷梁也。谷梁注：「素衣，縞冠，兇服也?！箺钍瑁骸膏嵭疲骸汉诮?jīng)白緯謂之縞?？c冠素純以純喪冠，故謂之素縞?！环杜c鄭異?！拱矗合挛囊浴杆胤贯屩?，韓詩外傳八同。檀弓下鄭注：「素服，縞冠也?！怪芏Y春官司服：「大札、大荒、大災(zāi)素服?！灌嵶ⅲ骸妇妓胤c冠，若晉伯宗哭梁山之崩?！故青嵳f與仲任合。河水為之流通?！?br />　　此虛言也。
　　夫山崩壅河，猶人之有癰腫，血脈不通也。治癰腫者，可復(fù)以素服哭泣之聲治乎？
　　堯之時(shí)，洪水滔天，懷山襄陵，帝堯吁嗟，博求賢者。堯典：「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偽孔傳：「懷，包也。襄，上也?！蛊ゅa瑞曰：「今文尚書作『湯湯鴻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仲任蓋據(jù)今文。水變甚于河壅，堯憂深于景公，不聞以素縞哭泣之聲能厭勝之。堯無賢人若輦者之術(shù)乎？將洪水變大，不可以聲服除也？「將」猶「抑」也。
　　如「素縞而哭」，悔過自責(zé)也，堯、禹之治水，以力役，不自責(zé)。梁山，堯時(shí)山也；所壅之河，堯時(shí)河也。水經(jīng)注四：「河水南徑梁山原東。在馮翌夏陽縣西北，臨于河上?！箤O星衍曰：「河徑今韓城，山即韓城縣北大梁山?！股奖篮盂?，天雨水踴，二者之變，無以殊也。堯、禹治洪水以力役，輦者治壅河用自責(zé)，變同而治異，人鈞而應(yīng)殊，「鈞」讀作「均」，亦同也。殆非賢圣變復(fù)之實(shí)也。變復(fù)義見前注。
　　凡變復(fù)之道，所以能相感動者，以物類也。有寒則復(fù)之以溫，復(fù)謂消復(fù)之。溫復(fù)解之以寒。故以龍致雨，注見偶會篇。以刑逐暑，孫曰：「以刑逐暑」，義不可通?！感獭巩?dāng)作「形」。（形、刑古通。）「暑」當(dāng)作「景」。寒溫篇云：「虎嘯而谷風(fēng)至，龍興而景云起，同氣共類相招致，故曰以形逐影，（元本作「景」。）以龍致雨?！箙问洗呵镉惺计?、召類篇并云：「以龍致雨，以形逐影。」是其證。又按：「刑」或「扇」字之訛。春秋繁露同類相動篇云：「故以龍致雨，以扇逐暑?！菇跃壩逍兄畾?，用相感勝之。感動厭勝。山崩壅河，素縞哭之，于道何意乎？道，變復(fù)之道。
　　此或時(shí)河壅之時(shí)，山初崩，土積聚，水未盛。三日之后，水盛土散，稍壞沮矣。壞沮水流，竟注東去。遭伯宗得輦者之言，因素縞而哭，哭之因流，流時(shí)（則）謂之河變起此而復(fù)?！笗r(shí)」當(dāng)作「則」，形之誤也。起，因也。本書常語。復(fù)，消復(fù)。言人見其流，則謂河壅之變因哭而消復(fù)也。于「或時(shí)」以下，求傳書虛妄之由，必以「則謂」云云出之。本書諸篇可按。其實(shí)非也。何以驗(yàn)之？使山恒自崩乎？素縞哭無益也。使其天變應(yīng)之，宜改政治。素縞而哭，何政所改，而天變復(fù)乎？
　　傳書言：「曾子之孝，與母同氣。曾子出薪于野，有客至而欲去。曾母曰：御覽三六九引作「曾子母曰」?！涸噶簦瑓⒎降?。』即以右手搤其左臂。事文類聚四、合璧事類二五引「右左」二字并倒。曾子左臂立痛，即馳至，問母〔曰〕：「曰」字，據(jù)事文類聚、合璧事類引增，『臂何故痛？』母曰：『今者客來欲去，吾搤臂以呼汝耳?！弧刮粗纬?。搜神記云：「曾子從仲尼在楚，而心動，辭歸問母。母曰：『思爾嚙指?！豢鬃勇勗唬骸涸鴧⒅ⅲ腥f里?！慌c此事相近。盼遂案：唐蘭云：「類書引此事，云孝子傳。隋志孝子傳有數(shù)家，劉向、師覺授等是也?！垢蓪毸焉裼浭灰嘤洿耸?。蓋以至孝與父母同氣，體有疾病，精神輒感?！?br />　　曰：此虛也。
　　夫「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孝經(jīng)文。乃謂德化至天地。俗人緣此而說，言孝悌之至，精氣相動。
　　如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輒痛，曾母?。ê酰?，曾子亦〔輒〕病〔
乎〕？元本「乎」字在「曾子亦病」下。朱校同。孫曰：當(dāng)據(jù)正。暉按：「亦」下當(dāng)有「輒」字?！敢噍m痛」，「亦輒病」，「亦輒死」，語氣相同。今本此文「亦」下脫「輒」字，下文「輒」上又脫「亦」字，可互證。曾母死，曾子〔亦〕輒死乎？「輒」上當(dāng)有「亦」字。御覽三六九引此文作「臂痛，曾子臂亦痛：母死，曾子亦死乎」。兩「輒」字并漏引，然可推證此文與上文句法一律，并以「亦輒」二字連文。盼遂案：此文本作「曾母病，曾子亦輒病乎？曾母死，曾子亦輒死乎？」始與上文「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輒痛」應(yīng)?？际?，疑是「成事」之誤。本書常語。曾母先死，檀弓下：「子張死，曾子有母之喪，齊衰而往哭之?！乖硬凰酪?。此精氣能小相動，不能大相感也。
　　世稱申喜夜聞其母歌，心動，開關(guān)問歌者為誰，果其母。淮南說山訓(xùn)：「老母行歌而動，申喜精之至也?！垢咦ⅲ骸干晗玻艘?。少亡其母，聞乞人行歌，聲感而出視之，則其母也?！古嗡彀福菏乱妳问洗呵锞ㄆ?。蓋聞母聲，聲音相感，心悲意動，開關(guān)而問，蓋其實(shí)也。今曾母在家，曾子在野，不聞號呼之聲，母小搤臂，安能動子？
　　疑世人頌成，義未明。聞曾子之孝，天下少雙，則為空生母搤臂之說也。
　　世稱：南陽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卓公，卓茂也。后漢書本傳：「卓茂字子康，南陽宛人也，遷密令。平帝時(shí)，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縣，皆被其災(zāi)，獨(dú)不入密縣。督郵言之，太守不信，自出案行見乃服焉?！箓髟茷槊芰?，此云「緱氏令」，因兩地并在河南，傳聞而誤，當(dāng)以密令為是。類聚五十引司馬彪書與范書同。（書抄七十八引彪書云：「為茂陵令，蝗不入茂陵界?！共蛔銚?jù)。）后漢書光武紀(jì)云：「以前密令（今誤作高密。）卓茂為太傅?！顾?jīng)注：「密縣城東門南側(cè)有漢密令卓茂祠。」蓋以賢明至誠，災(zāi)蟲不入其縣也。
　　此又虛也。
　　夫賢明至誠之化，通于同類，能相知心，然后慕服。蝗蟲，閩虻之類也，類聚九七蚊類引「閩」作「蚊」。下同。字本作「?」，又以聲轉(zhuǎn)作「閩」也。漢書高帝紀(jì)注，應(yīng)劭曰：「『閩』音文飾之『文』?！购沃我?，而能知卓公之化？使賢者處深野之中，閩虻能不入其舍乎？閩虻不能避賢者之舍，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縣？
　　如謂蝗蟲變，災(zāi)變也。與閩虻異，殊異也。夫寒溫，亦災(zāi)變也，從說寒溫者之說。使一郡皆寒，賢者長一縣，一縣之界能獨(dú)溫乎？夫寒溫不能避賢者之縣，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界？
　　夫如是，蝗蟲適不入界，卓公賢名〔偶〕稱于世，「稱」字下舊校曰：一有「偶」字。孫曰：疑當(dāng)作「偶稱于世」，與「適不入界」語氣相同。本書「偶」、「適」平列，其例甚多。舊校「偶」字在「稱」字下者，文誤倒也。世則謂之能卻蝗蟲矣。何以驗(yàn)之？夫蝗之集于野，非能普博盡蔽地也，往往積聚多少有處。非所積之地，則盜跖所居；所少之野，則伯夷所處也。集過（地）有多少，孫曰：「過」當(dāng)作「地」。下云：「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去留矣?！拐写搜?。「過」字即涉「過縣」而誤。不能盡蔽覆也。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留去矣。多少不可以驗(yàn)善惡，有無安可以明賢不肖也？蓋時(shí)蝗自過，不謂賢人（界）不入〔界〕明矣。孫曰：當(dāng)作「不為賢人不入界」。上云：「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又云：「蝗蟲適不入界?！共⑵渥C。今本「為」誤作「謂」，又將「界」字錯(cuò)于「不入」之上，故文不成義。暉按：「謂」讀作「為」，本書時(shí)有其例，今仍之。盼遂案：「賢入界」三字成詞?！纲t人界不入」，即不入賢人界也，本自可通，不煩改換。

論衡校釋

論衡校釋卷第六
　　　　福虛篇
　　世論行善者福至，為惡者禍來。禍福之應(yīng)，皆天也，人為之，天應(yīng)之。陽恩，人君賞其行；陰惠，天地報(bào)其德。
　　無貴賤賢愚，莫謂不然?！膊弧惩揭娦惺掠衅湮膫鳎忠娚迫藭r(shí)遇福，「徒」上當(dāng)有「不」字?！赣忠姟辜闯小覆煌揭姟篂榱x也，可證。故遂信之，謂之實(shí)然。斯言或時(shí)賢圣欲勸人為善，著必然之語，以明德報(bào)；或福時(shí)適，遇者以為然。文有脫誤。疑當(dāng)作「或時(shí)福適遇，遇者以為然」。兩「或時(shí)」平列，本書常語。今本「遇」字因重文而脫，「時(shí)」字又誤奪在下，遂失其義。盼遂案：此九字文辭不屬，意亦與上文沓復(fù)，疑是衍文。如實(shí)論之，安得福佑乎？
　　楚惠王食寒葅而得蛭，元本脫「寒」字。宋本、賈子新書春秋篇、新序雜事篇并與此同。說文：「菹，酢菜也。從艸，沮聲?！棺只蜃鳌溉{」，亦為肉稱。漢書刑法志：「菹其骨肉于市?！跪危瑺栄裴岕~曰：「蟣?！棺ⅲ骸附窠瓥|呼水中蛭蟲入人肉者為蟣?！箯V韻五質(zhì)云「蛭，水蛭?！挂┪镏驹唬骸杆危龜喽扇??！贡静荩骸杆我幻T?！固谱ⅲ骸敢幻R蜞。」?fàn)栄裴屛囊幻格R耆」。吾鄉(xiāng)俗稱馬黃，生洿濁水中。爾雅邢疏謂即楚王食菹而吞者。下文謂蛭非如蟣虱，此蟣即說文云「虱子也」?！蛤巍姑赶l」，方言異也。仲任謂食血之蟲，正馬黃，可驗(yàn)也。盼遂案：「楚」上脫一「曰」字，此論難者之辭也。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問：賈子、新序并作「令尹入問曰」?！竿醢驳么思惨玻俊雇踉唬骸肝沂澈{而得蛭，念譴之而不行其罪乎？是廢法而威不立也，孫曰：「廢法」疑當(dāng)作「法廢」，文誤倒也。「法廢」與「威不立」語意相貫。新書春秋篇正作「法廢」。暉按：「新序亦作「法廢」。非所以使國人聞之也。譴而行誅乎？新序作「行其誅」，與上「行其罪」語氣相同，疑是。則庖廚（宰）監(jiān)食者宋本「廚」作「宰」，朱校元本同。與賈子、新序同。今據(jù)正。法皆當(dāng)死，心又不忍也。吾恐左右見之也，「見之」二字疑倒。下文「如恐左右之見」可證。賈子、新序并作「吾恐蛭之見」。因遂吞之。」令尹避席再拜而賀曰：「臣聞天道無親，唯德是輔。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淮南說林訓(xùn)高注：「奉，助也?！共〔粸閭！故窍σ玻萃踔蠖纬?，「之」猶「往」也。往后宮也。及久患心腹之積皆愈。賈子亦作「積」。新序作「疾」，后人不明其義而妄改也。下文云：「惠王心腹之積，殆積血也?！拐尨恕阜e」字。爾雅邢疏：「楚王食寒菹吞蛭，能去結(jié)積。」正得其義。御覽九五０、郝懿行爾雅義疏并引此文，改「積」為「疾」，失之。北堂書鈔百四十六引賈子作「其久疾心腹之積疾皆愈也」，則知此文當(dāng)作「心腹之積」矣。故天之親（視）德（聽）也，可謂不察乎？「親德」當(dāng)作「視聽」。「察」，明也，與「親德」義不相屬。字形相近，又涉上文「天道無親，唯德是輔」而誤。賈子新書春秋篇、新序雜事篇正作「視聽」，是其明證。
　　曰：此虛言也。
　　案惠王之吞蛭，不肖之主也。有不肖之行，天不佑也。何則？惠王不忍譴蛭，恐庖廚監(jiān)食法皆誅也?！笍N」字當(dāng)作「宰」，下同。說見上文。一國之君，專擅賞罰；而赦，盼遂案：「而」猶「與」也，及也。詳王氏經(jīng)傳釋詞。人君所為也。惠王通譴葅中何故有蛭，庖廚監(jiān)食皆當(dāng)伏法，然能終不以飲食行誅于人，赦而不罪，惠莫大焉。庖廚罪覺而不誅，自新而改后；惠王赦細(xì)而活微，身安不病。今則不然，強(qiáng)食害己之物，使監(jiān)食之臣不聞其過，失御下之威，無御非之心，不肖一也。使庖廚監(jiān)食失甘苦之和，若塵土落于葅中，大如蟣虱，「若」猶「或」也?！甘?，虱俗字。非意所能覽，非目所能見，原心定罪，不明其過，可謂惠矣。今蛭廣有分?jǐn)?shù)，長有寸度，爾雅釋魚郝疏：「大如拇指?！乖诤{中，眇目之人，釋名釋疾?。骸改靠锵菁痹豁?。」說文曰：「一目小?！沽x稍異。猶將見之。臣不畏敬，擇濯不謹(jǐn)，罪過至重，惠王不譴，不肖二也。葅中不當(dāng)有蛭，不食投地；如恐左右之見，懷屏隱匿之處，足以使蛭不見，何必食之？如不可食之物，「如」猶「乃」也。誤在葅中，可復(fù)隱匿而強(qiáng)食之？不肖三也。有不肖之行，而天佑之，是天報(bào)佑不肖人也。
　　不忍譴蛭，世謂之賢，賢者操行，多若吞蛭之類，吞蛭天除其病，是則賢者常無病也。賢者德薄，未足以言。圣人純道，操行少非，「薄」疑當(dāng)作「駁」，聲之誤也。禍虛篇：「賢者尚可謂有非，圣人純道者也?！姑黯骸甘婪Q圣人純而賢者駁，純則行操無非?！?jié)摲蛘搶?shí)貢篇：「圣人純，賢者駁。」是圣純賢駁，漢時(shí)通義。則知此文當(dāng)以「德駁」與「純道」相對為義，非謂德薄也。為推不忍之行，以容人之過，必眾多矣。然而武王不豫，金縢曰：「武王有疾不豫?！蛊ゅa瑞曰：「『不』，今文，古文作『弗』。」段玉裁曰：「古文一作『不』。」白虎通曰：「天子疾，曰不豫，言不復(fù)豫政也。」（書疏引，今本脫。）此今文說也，仲任當(dāng)從之。說文引周書作「悆」，云：「喜也?！勾斯盼恼f也。郭忠恕汗簡中之二云：「『悆』，古文尚書『豫』?！褂灴讉髦^「弗豫」為「不悅豫」，尚知承守古文舊說。五行志：「天子不豫?！诡?zhàn)目讉?，不知班氏今文，其說自異也?？鬃蛹膊。⒁姼刑撈?。天之佑人，何不實(shí)也？
　　或時(shí)惠王吞蛭，蛭偶自出。食生物者，無有不死，腹中熱也。初吞，蛭時(shí)未死，疑當(dāng)作「初吞時(shí)，（句）。蛭未死?！埂蛤挝此馈?，與下「蛭動作」、「蛭死腹中」語意相貫。今作「蛭時(shí)」，文誤倒也。盼遂案：當(dāng)是「初吞時(shí)，蛭未死」，否則似惠王時(shí)未死矣。而腹中熱，蛭動作，故腹中痛。須臾，蛭死腹中，痛亦止。以上文例之，「痛」上當(dāng)有「故」字。蛭之性食血，惠王心腹之積，殆積血也。故食血之蟲死，而積血之病愈。陳氏本草經(jīng)百種錄曰：「水蛭主逐惡血月閉，破血瘕積聚。水蛭最喜食人之血，而性又遲緩善入。遲緩則生血不傷，善入則堅(jiān)積易破，借其力以攻積久之滯，自有利而無害也?！躬q貍之性食鼠，韓非子揚(yáng)榷篇：「令貍執(zhí)鼠，皆用其能?！故酉戮恚骸甘古２妒螅蝗缲垹踔??！骨f子秋水篇：「捕鼠不如貓狌?！菇继厣唬骸赣?，為其食田鼠也」。是貍即貓。廣雅：「貍，貓也?！菇袼缀糌倿橐柏?。人有鼠病，吞貍自愈，淮南說山訓(xùn)：「貍頭愈鼠?！故且病８咦ⅰ甘髧藙?chuàng)?！故е静萏兆ⅲ骸肛?cè)庵魇蟆！?，頸腫也，俗名老鼠包。物類相勝，方藥相使也。食蛭蟲而病愈，安得怪乎？食生物無不死，死無不出，之后蛭出，安得佑乎？令尹見惠王有不忍之德，知蛭入腹中必當(dāng)死出，（臣）因〔以〕再拜，賀病不為傷，「臣」字無義，「臣因」當(dāng)作「因以」?！敢浴够蜃鳌浮?，與「臣」形近而訛，文又誤倒。此文與變虛篇「亦或時(shí)子韋知星行度」云云文例同?！敢蛞栽侔荨咕?，與彼「因以星舍」句正相比，可證。盼遂案：「臣」系「因」之形訛而衍。俗「因」字作「□」，與「臣」形相近。此句承上令尹為言，故不容有臣字。著己知來之德，宋本「來」作「身」。朱校元本同。以喜惠王之心，是與子韋之言星徙，太卜之言地動，并見變虛篇。無以異也。宋人有好善行者，三世不改，盼遂案：三世不懈也。別本作「不改」，是誤字。家無故黑牛生白犢，以問孔子。淮南人間篇作「先生」。列子說符篇同此。孔子曰：「此吉祥也，以享鬼神。」淮南許注：「白犢，純色，可以為犧牲。」即以犢祭。一年，其父無故而盲。牛又生白犢，其父又使其子問孔子?？鬃釉唬骸讣橐玻韵砉砩??！箯?fù)以犢祭。一年，其子〔又〕無故而盲。孫曰：當(dāng)作「其子又無故而盲」。上云「其父無故而盲」，故此云「其子又無故而盲」。淮南子人間篇、列子說符篇并有「又」字。其后楚攻宋，圍其城。淮南許注：「楚莊王時(shí)，圍宋九月?！故乱娮笮哪昙笆迥陚?。當(dāng)此之時(shí)，易子而食之，?骸而炊之，公羊傳何注：「析，破。骸，人骨也。」「?」即「析」字。此獨(dú)以父子俱盲之故，得毋乘城。乘，上也。軍罷圍解，父子俱視。許注：視復(fù)明也。此修善積行神報(bào)之效也。
　　曰：此虛言也。
　　夫宋人父子修善如此，神報(bào)之，何必使之先盲后視哉？不盲常視，不能護(hù)乎？此神不能護(hù)不盲之人，則亦不能以盲護(hù)人矣。
　　使宋、楚之君合戰(zhàn)頓兵，頓，傷也。流血僵尸，僵，仆也。戰(zhàn)夫禽獲，死亡不還，以盲之故，得脫不行，可謂神報(bào)之矣。今宋、楚相攻，兩軍未合，圍積九月而未戰(zhàn)。華元、子反宋、楚二大夫。結(jié)言而退，具見公羊宣十五年傳。左氏謂登子反床，盟。盼遂案：宋人黑牛生白犢事，淮南子人間訓(xùn)、列子說符篇皆有記載，惟謂宋、楚相攻，不刻定為華元、子反之役，至論衡始有此言。然考之春秋三傳，司馬子反和華元平，事在魯宣公十四年。史記孔子世家記孔子生在魯襄公二十二年，則華元、子反平事前于孔子之生且四十四年，然則宋人之子安得以白犢問孔子，孔子又安得以吉祥語之哉？夫宋、楚相攻之事伙矣，仲任必規(guī)為華元、子反之役，是亦千慮之一失矣。二軍之眾，并全而歸，兵矢之刃無頓用者。頓，傷折也。雖有乘城之役，無死亡之患。為善人報(bào)者，為乘城之間乎？謂只免乘城之役。使時(shí)不盲，亦猶不死。猶，均也。盲與不盲，俱得脫免，神之使盲，何益于善？
　　當(dāng)宋國乏糧之時(shí)也，盲人之家，豈獨(dú)富哉？俱與乘城之家易子?骸，謂與不盲者同困。反以窮厄獨(dú)盲無見，則神報(bào)佑人，失善惡之實(shí)也。
　　宋人父子，前偶自以風(fēng)寒發(fā)盲，素問至真要大論注：「風(fēng)，寒氣生也?！褂诛L(fēng)論：「風(fēng)者，百病之長?！箛庵?，盲偶自愈。世見父子修善，又用二白犢祭，宋、楚相攻，獨(dú)不乘城，圍解之后，父子皆視，則謂修善之報(bào)，獲鬼神之佑矣。
　　楚相孫叔敖為兒之時(shí)，楚莊王相也。左宣十一年傳：「楚令尹蒍艾獵城沂?！箍资枰唬骸赴C，蒍賈之子，孫叔敖也?！箙问洗呵锴橛⒅制哒T注同。毛奇齡以叔敖非楚公族，并非蒍氏，乃期思鄙人。叔敖碑云：「諱饒字叔敖?！箤O星衍曰：「饒、敖音近?！柜R骕繹史、顧炎武金石文字記并疑此碑不足信。見兩頭蛇，續(xù)博物志：馬鱉食牛血所化。殺而埋之，歸，對其母泣。母問其故，對曰：「我聞見兩頭蛇〔者〕死。句脫「者」字，于義不明。賈子新書春秋篇正作「吾聞見兩頭蛇者死。」新序雜事篇：「聞見兩頭之蛇者死?！共⒂小刚摺棺?，當(dāng)據(jù)補(bǔ)。向者，出見兩頭蛇，「向」讀作「向」?？秩ツ杆?，是以泣也?！蛊淠冈唬骸附裆吆卧?？」對曰：「我恐后人見之，即殺而埋之?！蛊淠冈唬骸肝崧動嘘幍抡?，天（必）報(bào)之〔?！?。孫曰：「天必報(bào)之」本作「天報(bào)之福」，「必」字涉下句而誤，又脫「?！棺?。下文云：「有陰德天報(bào)之福者，俗議也?！拐写宋难灾?。否則，無所屬矣。新書春秋篇、新序雜事篇并作「天報(bào)以福?！谷瓯夭凰溃毂貓?bào)汝?！故灏骄共凰溃鞛槌?。埋一蛇，獲二佑，天報(bào)善，明矣。
　　曰：此虛言矣。
　　夫見兩頭蛇輒死者，俗言也；有陰德天報(bào)之福者，俗議也。叔敖信俗言而埋蛇，其母信俗議而必報(bào)，是謂死生無命，在一蛇之死。
　　齊孟嘗君田文以五月五日生，其父田嬰讓其母曰：「何故舉之？」洪范馬注：「舉猶生也?！怪^何故乳育之。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何也？」疑「曰」上當(dāng)有「文」字，此田文語也。史記本傳：「文頓首，因曰?！贡緯闹M篇同。今脫「文」字，若文母語也。盼遂案：「曰」上脫「文頓首」三字，宜據(jù)本書四諱篇及史記孟嘗君傳補(bǔ)。否則竟似其母與田嬰應(yīng)答矣。嬰曰：「五月子，長與戶同，殺其父母?！乖唬骸溉嗣谔旌?？在戶乎？如在天，君何憂也？如在戶，則宜高其戶耳，誰而及之者？」「而」讀作「能」。后文長與（一）戶同，而嬰不死?！敢弧棺钟诹x無取，傳寫誤增。四諱篇曰：「文長過戶，而嬰不死。」即其義。是則五月舉子之忌，無效驗(yàn)也。夫惡見兩頭蛇，猶五月舉子也。五月舉子，其父不死，則知見兩頭蛇者，無殃禍也。由此言之，見兩頭蛇自不死，非埋之故也。埋一蛇，獲二福，盼遂案：「福」當(dāng)為「佑」。上文「埋一蛇，獲二佑」，下文「埋十蛇，得幾佑」，皆不作「福」。如埋十蛇，得幾佑乎？
　　埋蛇惡人復(fù)見，叔敖賢也。賢者之行，豈徒埋蛇一事哉？前埋蛇之時(shí)，多所行矣。稟天善性，動有賢行，賢行之人，宜見吉物，無為乃見殺人之蛇?！改恕躬q「而」也。言不得見兇物。豈叔敖未見蛇之時(shí)有惡，有惡行。天欲殺之，見其埋蛇，除其過，天活之哉？石生而堅(jiān)，蘭生而香，如謂叔敖之賢，在埋蛇之時(shí)，非生而稟之也。謂則非生稟性命。
　　儒家之徒董無心，藝文志儒家：「董子一篇?！棺ⅲ骸该麩o心，難墨子。」其書明時(shí)尚有傳本，見陳第世善堂書目。今則不傳。孫詒讓墨子閑詁墨語下揖佚文六則。鄭樵謂無心為墨子弟子，誤也。墨家之役（徒）纏子，孫曰：「役」疑「徒」字之誤。齊曰：作「役」不誤。問孔篇：「故稱備徒役，徒役之中，無妻則妻之耳?！埂敢邸躬q「徒」也，互文。暉按：王應(yīng)麟漢書藝文志考證引正作「徒」，當(dāng)據(jù)正。廣韻二仙曰：「纏又姓，漢書藝文志有纏子著書?！拱矗簼h志無纏子，隋、唐志亦未載。馬總意林始著纏子一卷，引其文二則。謂纏子修墨子之業(yè)。文選文賦注亦引有其語?；蛟唬翰⒈居诙訒?。盼遂案：「役」亦「徒」也。問孔篇：「諸入孔子門者皆有善行，故稱備徒役?！勾恕竿健?、「役」同義之證。莊子庚桑楚篇：「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贯屛囊抉R彪云：「役，學(xué)徒弟子也?！褂忠龔V雅云：「役，使也?！钩墒瑁骸敢?，門人之稱?！箙问洗呵镒饚熎鬄檎_徒篇，高誘注云：「此篇一名詆役。凡篇中徒字皆作役，徒與役謂弟子也?！梗ǜ哒Z止此。）古人事師，供其驅(qū)走，不憚艱險(xiǎn)，故稱役焉。相見講道。王應(yīng)麟玉海五十三引中興館閣書目曰：「董子一卷，與墨者纏子辯上同、兼愛、上賢、明鬼之非，纏子屈焉?！估p子稱墨家佑（右）鬼（神），「佑」當(dāng)作「右」。藝文志曰：「宗祀嚴(yán)父，是以右鬼?！够茨戏赫撚?xùn)：「右鬼非命」。本書薄葬篇、案書篇并作「右鬼」。高誘曰：「右猶尊也?！诡亷煿帕x同。若作「佑」，則非其義。漢志考證引，「右」字不誤。又右鬼、非命，墨家之義，亦諸書常語。「神」字傳寫誤增。漢志師古注引墨子「明鬼神」，誤同。是引秦穆公有明德，「穆」、「繆」字通。然「秦穆公」字本作「繆」。此文當(dāng)依無形篇改作「繆」，否則，下文「穆則誤亂之名」無所屬矣。下諸「穆」字同。上帝賜之（九）十〔九〕年。先孫曰：此事亦見墨子明鬼篇。秦穆公今本墨子作「鄭穆公」，誤。（此與前無形篇并作「秦」，與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郭注、北齊書樊遜傳、杜氏玉燭寶典并合。詳墨子閑話。）「九十年」，前無形篇正作「十九年」，此誤倒。暉按：今本墨子作「錫女壽十年有九」。海外東經(jīng)郭注引墨子正作「賜之壽十九年」。（楚詞遠(yuǎn)游洪補(bǔ)注引墨子作「十年」，引郭注作「九十」，并誤。）纏（董）子難以堯、舜不賜年，「纏」當(dāng)作「董」，字之誤也。此董無心以難纏子者。上舉纏子之說，又云纏子難之，義不可通。意林引纏子載董子曰：「子信鬼神，何異以踵解結(jié)，終無益也。纏子不能應(yīng)。」又風(fēng)俗通載董無心曰：「杜伯死，親射宣王于鎬京。子以為桀、紂而殺，足以成軍，可不須湯、武之象?！共槎瓱o心難纏子之詞。漢書藝文志考證引作「董子」，是其證。桀、紂不夭死。盼遂案：「纏子」為「董子」之誤。上文纏子主明德延年，此則董子應(yīng)敵之辭也。馬總意林卷一纏子書：「董子曰：『子信鬼神，何異于以踵解結(jié)，終無益也?！焕p子不能應(yīng)?！勾硕又詿o神責(zé)難纏子之證也。
　　堯、舜、桀、紂猶為尚遠(yuǎn)，當(dāng)作「猶尚為遠(yuǎn)」。異虛篇：「此尚為近?！箤?shí)知篇：「此尚為遠(yuǎn)?！骨医y以秦穆公、晉文公。齊曰：「秦穆公」三字衍。董子以堯、舜、桀、紂難纏子，仲任嫌其尚遠(yuǎn)，乃近舉晉文公以難之，故曰「且近難以晉文公?！瓜挛脑疲骸柑觳患訒x文以命，獨(dú)賜秦穆以年，是天報(bào)誤亂，與穆公同也?！蛊鋼?jù)晉文以難纏子，立文甚明。暉按：藝文志考證五引作「近而秦穆、晉文言之?！狗蛑u者，行之跡也，周書謚法解、禮記檀弓、樂記、表記鄭注、說文解字并云。跡生時(shí)行，以為死謚。白虎通謚篇曰：「謚之為言引也，引列行之跡也?！刮褰?jīng)通義曰：（通典禮六十四。）「謚之言列，陳列所行?！购蟮捞撈唬骸钢u，臣子所誄列也，誄生時(shí)所行，為之謚?！鼓抡哒`亂之名，「穆」當(dāng)作「繆」，漢志考證引作「繆」下并同。周書謚法解：「名與實(shí)爽曰謬。」蔡邕、張守正字并作「繆」，古通。說文：「謬，狂者之妄言也?！怪杏灌嵶ⅲ骸钢嚕瑏y也?！箯V雅釋詁三：「繆，誤也?！构试唬骸缚娬哒`亂之名?！鼓拢烂?。謚法解云：「布德執(zhí)義曰穆，中情見貌曰穆?！故酚浢商駛鳎梢阍唬骸盖啬鹿珰⑷级溃锇倮镛?，而非其罪，故立號曰繆?！癸L(fēng)俗通五伯篇：「繆公受鄭甘言，置戎而去，違黃發(fā)之計(jì)，而遇殽之?dāng)?，殺賢臣百里奚，以子車氏為殉，詩黃鳥之所為作，故謚曰繆。」是秦穆公原謚為「繆」，本書無形篇、儒增篇并作「秦繆公」，則知此為妄人改之也。他書凡作「秦穆公」者，皆類此。唐皮日休追咎秦伯舍重耳，置夷吾，作秦穆公謚繆論，其說是也。黃晉卿雜辨曰：「秦穆之見于詩、書、春秋傳，皆正作穆，未聞穆可讀如繆也?！瑰X大昕養(yǎng)新錄曰：「古書昭穆之穆，與謚法之繆，二字相亂。秦穆公之謚，當(dāng)讀如繆?！拐f并失之。文者德惠之表。謚法解：「慈惠愛民曰文?！褂姓`亂之行，天賜之年；有德惠之操，天奪其命乎？案穆公之霸，不過晉文；晉文之謚，美于穆公。天不加晉文以命，獨(dú)賜穆公以年，是天報(bào)誤亂，與穆公同也。
　　天下善人寡，惡人眾。善人順道，惡人違天。然夫惡人之命不短，善人之年不長。盼遂案：「然夫」為「然而」之誤。隸文「而」字作□，「夫」字作□，故易致訛。天不命善人常享一百載之壽，惡人為殤子惡死，何哉？
　　　　禍虛篇
　　世謂受福佑者，既以為行善所致；又謂被禍害者，為惡所得。以為有沉惡伏過，天地罰之，鬼神報(bào)之。天地所罰，小大猶發(fā)；鬼神所報(bào)，遠(yuǎn)近猶至。
　　傳曰：「子夏喪其子而喪其明，鄭玄曰：「明，目精」。曾子吊之，哭。痛其喪明。子夏曰：『天乎！予之無罪也！』鄭曰：「怨天罰無罪?！乖优唬骸荷?！汝何無罪也？商，子夏名。吾與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間，論語比考讖曰：「夫子教于洙、泗之間，今于城北二水之中，即夫子領(lǐng)徒之所。」（御覽六三。）水經(jīng)注二五引從征記曰：「洙、泗二水交于魯城東北十七里。」退而老于西河之上，鄭曰：西河，龍門至華陰之地。」水經(jīng)四：「河水南出龍門口?！棺⒃唬骸赣帜蠉嚬人⒅嚬葌?cè)溪山南有石室，子夏教授西河，疑即此也?！古c鄭說合。史記弟子傳正義曰：「今汾州?！狗且?。唐書地理志：「汾州西河縣，本隰城，肅宗時(shí)更名?！古c此西河無涉。趙一清曰：「相州安陽西河，非龍門西河?！故刮骱又?，疑汝于夫子，爾罪一也。鄭曰：「言其不稱師?！箚薁栍H，使民未有異聞，盼遂案：禮記檀弓作「使民未有聞焉」。鄭注：「言居親喪無異稱?！怪居小府悺棺?，今脫。宜據(jù)論衡此文補(bǔ)入。爾罪二也。鄭曰：「言居親喪無異稱?！箚薁栕?，喪爾明，爾罪三也。鄭曰：「言隆于妻子?！苟蝗旰螣o罪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吾離群而索居，亦以久矣！』」「以」、「已」字通。鄭曰：「群謂同門朋友也。索猶散也?！挂陨隙Y記檀弓上文。夫子夏喪其明，曾子責(zé)以〔有〕罪，「罪」上當(dāng)有「有」字。曾子謂商何無罪，數(shù)其有罪三。下文云：「病聾不謂之有過，失明謂之有罪。」正承此文言之。御覽七三九引，正作「曾子責(zé)以有罪」，是其證。子夏投杖拜曾子之言，蓋以天實(shí)罰過，故目失其明；己實(shí)有之，故拜受其過。
　　始聞暫見，皆以為然。熟考論之，虛妄言也。
　　夫失明猶失聽也，失明則盲，失聽則聾。病聾不謂之有過，失明謂之有罪，惑也。蓋耳目之病，猶心腹之有病也。耳目失明聽，謂之有罪，心腹有病，可謂有過乎？
　　伯牛有疾，注命義篇?？鬃幼噪粓?zhí)其手，曰：「亡之命矣夫！「亡」音「無」?！钢躬q「其」也。論語雍也篇集解孔注訓(xùn)「亡」為「喪」，與此不同。說見問孔篇。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原孔子言，謂伯牛不幸，故傷之也。如伯牛以過致疾，天報(bào)以惡，與子夏同，孔子宜陳其過，若曾子謂子夏之狀。今乃言「命」，命非過也。
　　且天之罰人，「且」下朱校元本有「夫」字。猶人君罪（罰）下也。「罪」當(dāng)作「罰」，形近又涉上下文諸「罪」字而誤。「罰人」，「罰下」，語氣相貫。下句「所罰服罪」，即承此「罰下」言之。所罰服罪，人君赦之。子夏服過，拜以自悔，天德至明，宜愈其盲。如非天罪（罰），此即破上文「天實(shí)罰過，故目失明」之義。今本作「罪」，非也。盼遂案：「天罪」宜為「天罰」之誤，上下文多「罪」字，故致誤。子夏失明，亦無三罪。且喪明之病，元本作「痛」，朱校同。孰與被厲之病？謂伯牛為厲。注命義篇。喪明有三罪，被厲有十過乎？顏淵早夭，注見實(shí)知篇。子路葅醢，注見書虛篇。早死、葅醢，〔天下〕極禍也，宋本「葅醢」作「天下」。按：「葅醢」下當(dāng)有「天下」二字。刺孟篇：「顏淵早夭，子夏失明，子胥烹，子路菹，天下極戳?！古c此文例同。宋本脫「葅醢」二字，此本又脫「天下」二字，當(dāng)互校補(bǔ)。盼遂案：次「葅醢」，宋本作「天下」，疑此脫「天下」二字，宋本脫「葅醢」二字也。以喪明言之，顏淵、子路有百罪也。由此言之，曾子之言，誤矣。
　　然子夏之喪明，喪其子也。言因子亡。子者，人情所通；親者，人所力報(bào)也。禮記祭義曰：「君子致其敬，發(fā)其情，竭力從事，以報(bào)其親?！古嗡彀福骸杆Α苟忠艘易鳌噶λ?，與上句相偶。論語：「事父母能竭其力。」喪親，民無聞；喪子，失其明，此恩損于親，而愛增于子也。增則哭泣無數(shù)，數(shù)哭中風(fēng)，目失明矣?！钢小躬q「傷」也。風(fēng)寒發(fā)盲。曾子因俗之議，以著子夏三罪。子夏亦緣俗議，因以失明，故拜受其過。曾子、子夏未離于俗，故孔子（門）敘行，未在上第也。吳曰：「子」字疑衍。暉按：「門」字衍。論語先進(jìn)篇「德行顏淵」章，鄭玄以合「子曰從我陳、蔡」章，是承「子曰」言之，則謂孔子序列弟子行操也。仲任意同，故云：「孔子敘行?！苟ㄙt篇曰：「子貢之辯勝顏淵，孔子序置于下。」可證?；寿﹦e為一章，云：「記者所書，孔子印可?！股w一本從皇說改作「孔門」，（太史公與皇說同。俞樾說。）校者又據(jù)舊本補(bǔ)「子」字，而「門」字未刪也。說文：「敘，次第也。」孔門四科，子夏在文學(xué)之目，次最后者曾參未與其品，故曰未在上第。盼遂案：疑衍「子」字。
　　秦襄王賜白起劍，據(jù)史記白起傳，事在昭王五十年。此云「襄王」，非。盼遂案：「秦襄王」當(dāng)作「秦昭王」，此系仲任誤記。史記白起傳記武安君之死，在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白起伏劍將自刎，史記作「自剄」。剄謂斷頭也?！肛亍梗f文新附字，當(dāng)作「歾」。呂氏春秋離俗篇：「卻而自歿?！褂指吡x篇：「不去斧鉆歿頭乎王廷?！菇裥滦蚬?jié)士篇「歿」作「刎」。荀子富國篇：「是猶欲壽而自歾頸。」楊注：「歾當(dāng)為刎?！狗且病Ｕf文：「歾，終也，或作歿?！勾恕肛亍棺忠嗪笕怂摹Ｔ唬骸肝矣泻巫镉谔旌?？」良久，曰：「我固當(dāng)死。長平之戰(zhàn)，趙卒降者數(shù)十萬，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棺⒁娒x篇。遂自殺。史記白起傳文。白起知己前罪，服更后罰也?！父?、「受」古通。史記夏紀(jì)：「受豕韋之后。」徐廣曰：「受一作更?！箖x禮，燕禮注：「古文受為更?！?br />　　夫白起知己所以罪，不知趙卒所以坑。如天審罰有過之人，趙降卒何辜于天？如用兵妄傷殺，則四十萬眾必有不亡，言不盡戰(zhàn)死。不亡之人，何故以其善行無罪而竟坑之？問天何故。卒不得以善蒙天之佑，卒，趙降卒也。白起何故獨(dú)以其罪伏天之誅？由此言之，白起之言，過矣。
　　秦二世使使者詔殺蒙恬。蒙恬喟然嘆曰：「我何過于天？無罪而死！」良久，徐曰：「恬罪故當(dāng)死矣！「故」讀作「固」。史作「固」。夫起臨洮屬之遼東，齊策：「舉齊屬之海?！棺ⅲ骸笇?，至也?！怪?，于也。城徑萬里，謂筑長城。此其中不能毋絕地脈。此乃恬之罪也！」即吞藥自殺。太史公非之曰：「夫秦初滅諸侯，天下心未定，夷傷未瘳，史「夷」作「痍」。此借字。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shí)強(qiáng)諫，救百姓之急，史「救」作「振」，義同。養(yǎng)老矜孤，史「矜」作「存」?！格妗埂ⅰ复妗孤暯x同。修眾庶之和，阿意興功，此其子（兄）弟過（遇）誅，不亦宜乎？孫曰：當(dāng)從史記作「兄弟遇誅」?！高^」即「遇」字形近之訛。兄謂恬，弟謂毅。朱說同。何與乃罪地脈也？」史無「與」字，疑脫。乃，異之之詞。以上史記蒙恬傳文。
　　夫蒙恬之言既非，而太史公非之亦未是。何則？蒙恬絕〔地〕脈，「絕脈」當(dāng)作「絕地脈」，上下文并作「地脈」可證?！附^脈」非其義。罪至當(dāng)死，地養(yǎng)萬物，何過于人（天），「人」當(dāng)作「天」，形近而誤。此文謂天罰有罪，地有無過罪，與「人」無涉。意謂蒙恬絕地脈，天罰之以死。然地又何過于天，而絕其脤？與上「趙降卒何辜于天，而竟坑之?！刮睦?。而（蒙恬）絕其脈？「蒙恬」二字，原在下「知己」句上?！该商裰河薪^地之罪」二句，與上「白起知己所以罪」二句，文例同。若無「蒙恬」二字，則無主詞，其證一?！付^其脈」承「地何過于天」為義，問天何故絕其脈也。與上「何故以其善行無罪而竟坑之」文例同。并不謂白起與蒙恬也，其證二。校者未審其義，而妄移下句「蒙恬」二字于此。〔蒙恬〕知己有絕地脈之罪，不知地脈所以絕之過，「蒙恬」二字，舊奪在上，今正。校見上。自非如此，與不自非何以異？
　　太史公為非恬之為名將，上「為」字，疑「惟」之聲誤。不能以強(qiáng)諫，故致此禍。盼遂案：「為非」當(dāng)是「乃非」之誤，緣草書「為」字作□，與「乃」形近故也。夫當(dāng)諫不諫，故致受死亡之戮。身任李陵，坐下蠶室，太史公舉李陵，陵敗降匈奴，而推言其功，遂下蠶室。漢書武帝紀(jì)注引漢書音義：「蠶室，宮刑獄名。有刑者畏風(fēng)須暖，作窨室蓄火，如蠶室，因以名焉?！谷缣饭?，所任非其人，故殘身之戮，天命而至也。非蒙恬以不強(qiáng)諫，故致此禍，則己下蠶室，有非者矣。己無非，則其非蒙恬，非也。盼遂案：「已」為「己」之誤，「無非」當(dāng)是「有非」。此正承上文「己下蠶室，有非者矣」而來。
　　作伯夷之傳，史記有伯夷傳。則（列）善惡之行，宋本「則」作「列」，當(dāng)據(jù)正。吳曰：伯夷列傳以顏淵、盜跖對舉，所謂列善惡之行也。盼遂案：孫人和曰：「吳說近是。或即『別』字之訛?！顾伪菊髁?。云：「七十子之徒，仲尼獨(dú)薦顏淵好學(xué)。然回也屢空，論語皇疏引王弼曰：「數(shù)空匱也。」糟糠不厭，索隱曰：「謂不飫飽。」卒夭死。史記作「而卒早夭」。疑「卒」下有「早」字。下「顏回不當(dāng)早夭」，即承此為言。天之報(bào)施善人如何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說文：「睢，仰目也?！拐x曰：「仰白目，怒貌也。」今史作「雎」，誤。「睢」、「雎」音形皆別。聚黨數(shù)千，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獨(dú)遵何哉？」疑當(dāng)從史記作「是遵何德哉」?！釜?dú)」即「德」之形誤，字又誤倒。盼遂案：「何」字下宜依史記伯夷列傳補(bǔ)「德」字，文義方完。若此言之，顏回不當(dāng)早夭，朱校元本、程本、天啟本作「回」。錢、黃、王本并作「淵」，是。盜跖不當(dāng)全活也。（不）怪顏淵不當(dāng)夭，上「不」字涉上下諸「不」字而衍。史公正怪顏淵早夭也。而獨(dú)謂蒙恬當(dāng)死，過矣。
　　漢將李廣與望氣王朔燕語曰：「燕語」猶「私語」也?！缸詽h擊匈奴，而廣未常不在其中，當(dāng)從史記、漢書李廣傳作「未嘗」。盼遂案：「?！棺之?dāng)依史記李將軍傳改作「嘗」。下文「豈常」、「羌常反」諸「?！棺滞６T校尉以下，續(xù)漢志曰：「大將軍營有五部、三校尉?！共拍懿患爸校瑤煿旁唬骸钢兄^中庸之人?！谷灰院姽ィüΓ┤『钫邤?shù)十人，「攻」當(dāng)作「功」，聲之誤也。史作「擊胡軍功」，漢書作「軍功」，可證。而廣不為（侯）后人，史無「侯」字。索隱曰：「謂不在人后也?！瓜葘O曰：以漢書李廣傳校之，「侯」字衍。然終無尺土（寸）之功，「土」當(dāng)從史作「寸」。先孫據(jù)漢書校同。以得（見）封邑者，何也？據(jù)史，「見」字衍?！傅谩埂ⅰ敢姟棺`并形近。（左傳：「我得天而楚伏其罪?！拐f苑「得」作「見」。）先孫據(jù)漢書校同。豈吾相不當(dāng)侯？且固命也？」朔曰：「將軍自念，豈常有恨者乎？」「?！巩?dāng)依史、漢作「嘗」。師古曰：「恨，悔也。」廣曰：「吾為隴西太守，?常反，史、漢并作「嘗反」。吾誘而降之八百余人，吾詐而同日殺之。至今恨之，獨(dú)此矣！」朔曰：「禍莫大于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李廣然之，聞?wù)咝胖?br />　　夫不侯猶不王者也。不侯何（有）恨，不王何負(fù)乎？「何恨」當(dāng)作「有恨」，涉「何負(fù)」而誤。「不侯有恨」，述上文嘗有恨故不侯之意?！覆煌鹾呜?fù)」，乃據(jù)「不王」以證「不侯有恨」之謬也。前文「耳目之病，猶心腹之有病也。耳目失明聽，謂之有罪；心腹有病，可謂有過乎」，與此文例正同。若只據(jù)不侯如不王，而徑言不侯何恨，則文理疏矣。孔子不王，公羊家說。注問孔篇。論者不謂之不（有）負(fù)；下「不」字涉上下文而誤，當(dāng)作「有」?！刚撜卟恢^之有負(fù)」，與下「王朔謂之有恨」正反相承。若作「不謂之不負(fù)」，正謂有負(fù)矣，殊失其旨。李廣不侯，王朔謂之有恨。然則王朔之言，失論之實(shí)矣。
　　論者以為，人之封侯，自有天命，天命之符，見于骨體。義見骨相篇。大將軍衛(wèi)青在建章宮時(shí)，鉗徒相之曰：「貴至封侯?！购缶挂怨Ψ馊f戶侯。注骨相篇。衛(wèi)青未有功，而鉗徒見其當(dāng)封之證。由此言之，封侯有命，非人操行所能得也。鉗徒之言，實(shí)而有效，王朔之言，虛而無驗(yàn)也。多橫恣而不罹（離）禍，「罹」不成字，崇文本改作「罹」，是也?！鸽x」一作「罹」。今從宋本作「離」。離，遭也。順道而違福，王朔之說，白起自非、蒙恬自咎之類也。
　　倉卒之世，后漢書光武紀(jì)下注：「倉卒，謂喪亂也?！挂载?cái)利相劫殺者眾。同車共船，千里為商，至闊迥之地，殺其人而并取其財(cái)。尸損不收，骨暴不葬，在水為魚鱉之食，在土為螻蟻之糧。惰窳之人，不力農(nóng)勉商，以積谷貨，遭歲饑饉，爾雅釋天：「谷不熟為饑。蔬不熟為饉?！垢桂I不飽，椎人若畜，說文：「椎，擊也?！垢疃持?，無君子小人，并為魚肉，人所不能知，吏所不能覺，千人以上，萬人以下，計(jì)一聚之中，「說文：「邑落曰聚?！贡娊?jīng)音義十四引韋昭漢書注：「小鄉(xiāng)曰聚?！股甙僖唬勒呤?，可謂無道，至痛甚矣，皆得陽達(dá)，富厚安樂。盼遂案：「陽」疑當(dāng)為「暢」之誤?；蛟啤笓P(yáng)」字。天不責(zé)其無仁義之心，道相并殺，非其無力作，非亦責(zé)也。而倉卒以人為食，加以渥禍，使之夭命，章其陰罪，明示世人，使知不可為非之驗(yàn)，何哉？王朔之言，未必審然。
　　傳書□：此與上「傳曰子夏喪其子」云云文例同，疑脫「言」字?！競鲿浴?，本書常語也?！咐钏苟释?，盼遂案：「同才」當(dāng)是「同門」之誤。本書案書篇云：「韓非著書，李斯采以言事，非、斯同門?！埂杆埂梗癖居灐杆健?，依孫詒讓訂。草書「門」字作□，因誤為「才」耳。幽殺韓非于秦，后被車裂之罪；事見史記韓非傳。李斯傳謂斯腰斬咸陽市。淮南人間訓(xùn)則謂李斯車裂。許注：「李斯為秦相，趙高譖之二世，車裂之于云陽?！古c充說同。商鞅欺舊交，擒魏公子卬，后受誅死之禍?！箙问洗呵餆o義篇：「公孫鞅為秦將而攻魏，魏使公子卬當(dāng)之。鞅居魏，固善卬。使謂卬曰：『豈忍相戰(zhàn)？皆罷軍。』將歸，鞅使人謂公子曰：『愿與坐而相去別?！粎n從之。鞅因伏卒取卬。秦惠王以此疑鞅之行，欲加罪焉。』秦策一云：「惠王車裂鞅?！骨夭呷?，范雎曰：「公孫鞅欺舊交，虜魏公子卬」彼欲言其賊賢欺交，故受患禍之報(bào)也。
　　夫韓非何過而為李斯所幽？「何過」，天啟本、錢、王本、崇文本并作「何故」，非也。公子卬何罪而為商鞅所擒？車裂誅死，賊賢欺交，幽死見擒，何以致之？「賊賢欺交」四字于下文無屬，疑涉上文衍。下「不當(dāng)受其禍」，承「車裂誅死」為文。「不得幽擒」，承「幽死見擒」為文。如韓非、公子卬有惡，天使李斯、商鞅報(bào)之，則李斯、商鞅為天奉誅，宜蒙其賞，不當(dāng)受其禍；如韓非、公子卬無惡，非天所罰，李斯、商鞅不得幽、擒。
　　論者說曰：「韓非、公子卬有陰惡伏罪，人不聞見，天獨(dú)知之，故受戮殃。」夫諸有罪之人，非賊賢則逆道。如賊賢，則被所賊者何負(fù)？如逆道，則被所逆之道何非？「所逆」，宋本作「所行」。朱校元本同。
　　凡人窮達(dá)禍福之至，大之則命，小之則時(shí)。太公窮賤，遭周文而得封；秦策五，姚賈曰：「太公望，齊之逐夫，朝歌之廢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讎不庸，文王用之而王?！箤幤蓦[阨，逢齊桓而見官。寧戚飯牛，桓公用為大田。注書虛篇。非窮賤隱阨有非，而得封見官有是也。窮達(dá)有時(shí)，遭遇有命也。太公、寧戚，賢者也，尚可謂有非。圣人，純道者也。虞舜為父弟所害，幾死再三。注吉驗(yàn)篇。有遇唐堯，盼遂案：「有」當(dāng)為「后」，形近而訛。說文解「后」為「繼體君」，故與「后」同用。堯禪舜。立（不）為帝，嘗見害，未有非；「立」，當(dāng)據(jù)宋本改作「不」。朱校元本同。「不為帝」，與下「立為帝」相對成義。立為帝，未有是。前，時(shí)未到；后，則命時(shí)至也。下「時(shí)」字疑衍。此文以命、時(shí)對言。盼遂案：前「時(shí)」上宜有「命」字，下句「后則命時(shí)至也」與為對文。案古人君臣困窮，后得達(dá)通，未必初有惡，天禍其前；卒有善，神佑其后也。一身之行，一行之操，結(jié)發(fā)終死，言自少至老。前后無異；然一成一敗，「一」猶「或」也。下并同。一進(jìn)一退，一窮一通，一全一壞，遭遇適然，命時(shí)當(dāng)也。
　　　　龍?zhí)撈?br />　　盛夏之時(shí)，雷電擊折（破）樹木，孫曰：「破」字疑衍。下文云：「雷電擊折樹木，發(fā)壞屋室?！估纂娖疲骸甘⑾闹畷r(shí)，雷電迅疾，擊折樹木?！褂衷疲骸甘浪滓詾閾粽蹣淠?，壞敗室屋者，天取龍?！共o「破」字。疑一本作「折」，一本作「破」，校者誤合耳。發(fā)壞室屋，「發(fā)」讀為「廢」。說文：「廢，屋頓也?！顾字^天取龍。謂龍藏于樹木之中，匿于屋室之間也，雷電擊折樹木，發(fā)壞屋室，則龍見于外，龍見，雷取以升天。世無愚智賢不肖，皆謂之然。如考實(shí)之，虛妄言也。
　　夫天之取龍，何意邪？如以龍神，為天使，猶賢臣為君使也，反報(bào)有時(shí)，報(bào)，報(bào)命也。無為取也。如以龍遁逃不還，非神之行，天亦無用為也?！赣脼椤苟终`倒。「無為」連文，上下文可證。如龍之性當(dāng)在天，在天上者，固當(dāng)生子，無為復(fù)在地。如龍有升降，降龍生子于地，子長大，天取之，則世名雷電為天怒，取龍之子，無為怒也。
　　且龍之所居，常在水澤之中，不在木中屋間。何以知之？叔向之母曰：「深山大澤，實(shí)生龍蛇。」左襄二十一年傳文。傳曰：「山致其高，云雨起焉；水致其深，蛟龍生焉?！够茨先碎g訓(xùn)文。亦見文子上德篇、說苑貴德篇。傳又言：「禹渡于江，黃龍負(fù)船?！够茨暇裼?xùn)文?！复?，宋本、朱校元本作「舡」?；茨媳緯愄撈八麜⒆鳌钢邸?。疑此誤?！盖G次非渡淮，兩龍繞舟。」呂氏春秋知分篇：「荊有次非者，得寶劍于干遂，還反涉江，至于中流，有兩蛟夾繞其船，次非拔劍赴江殺之?！挂嘁娀茨系缿?yīng)訓(xùn)。水經(jīng)注三五：「江東徑赭要洲，下即楊子洲，俱在江中，二洲之間，常苦蛟害，荊佽飛濟(jì)此斬之?！共┪镏驹疲骸盖G軻，字次非。渡，鮫夾船，次非斷其頭而風(fēng)波盡除?！狗揭灾窃唬骸盖G軻墓碑謂荊將軍名軻，字次非。豈古先有壯士次非，而軻慕之以為字乎？」按：荊人次非，荊非姓。附之荊軻，非也?！笘|海之上，有丘欣，舊校曰：「」或作「魯」。孫曰：「」疑「菑」字之俗，此沿六朝以來俗書之訛，未經(jīng)改訂者。（呂覽亦有此字，并非古本。）魏帥僧達(dá)造象，以「□」為「菑」，齊高叡修佛寺碑，以「□」為「緇」，隋寧贙碑以「□」為「淄」，（干祿字書作「□」。）可以推證。御覽四三七引越絕書，（今本越絕書脫佚此文。）韓詩外傳十，并作「菑丘欣」，元和姓纂、通志氏族略作「淄丘欣」，（古今姓氏書辨證云：「淄」或?yàn)椤盖彙?。）太平廣記一九一引獨(dú)異志作「菑丘欣」。惟吳越春秋作「椒丘欣」為異耳。勇而有力，盼遂案：「」疑為「蓾」。說文艸部「蓾」為「□」之或體。「蓾丘欣」故或本可以作「魯」矣。韓詩外傳十作「菑」。仲任不妨別有所據(jù)矣。出過神淵，吳越春秋闔閭內(nèi)傳曰：「為齊王使于吳，過淮津。」使御者飲馬，馬飲因沒。欣怒拔劍，入淵追馬，見兩蛟方食其馬，手劍擊殺兩蛟。」韓詩外傳十：「欣去朝服，拔劍而入，三日三夜，殺三蛟一龍（書抄一五二引作「三龍」。）而出。雷神隨而擊之，十日十夜，眇其左目?！顾?jīng)泗水注：「泗水又東南徑淮陽城北，城臨泗水。菑丘欣飲馬斬蛟于此?！褂墒茄灾?，蛟與龍常在淵水之中，離騷王注：「小曰蛟，大曰龍。蛟龍，水蟲也?！拐f文：「龍春分登天，秋分潛淵?！共辉谀局形蓍g，明矣。在淵水之中，則魚鱉之類，魚鱉之類，何為上天？天之取龍，何用為哉？
　　如以天神乘龍而行，神恍惚無形，淮南原道訓(xùn)：「忽兮怳兮，不可為象?！棺ⅲ骸负鰫U無形貌?！箰U恍聲近字通。出入無間（門），「間」當(dāng)作「門」，門、形為韻。雷虛篇、解除篇并作「出入無門」可證。無為乘龍也。如仙人騎龍，天為仙者取龍，則仙人含天精氣，形輕飛騰，若鴻鵠之狀，無為騎龍也。世稱黃帝騎龍升天，此言蓋虛，猶今謂天取龍也。辨見道虛篇。
　　且世謂龍升天者，必謂（神）龍〔神〕?！干颀垺巩?dāng)作「龍神」，文誤倒也。下文云：「人貴龍賤，貴者不神，賤者反神乎？」又云：「龍稟何氣而獨(dú)神？虎鳥與龜不神，龍何故獨(dú)神？」并謂龍不神。又以龍有形可食，證龍不神。并破此「龍神」之義。若作「神龍」，則此下所論，失所據(jù)矣。又下文云：「世俗言龍神而升天者，妄矣?！拐写宋难灾?，是其證。不神，不升天；升天，神之效也。
　　天地之性，人為貴，則龍賤矣。貴者不神，賤者反神乎？如龍之性，有神與不神，神者升天，不神者不能，龜蛇亦有神與不神，神龜神蛇，復(fù)升天乎？爾雅釋魚云：「一曰神龜?！剐鲜柙唬骸干蠄A下方，長尺二寸。」史記龜策傳：「神龜在江南嘉林中?！拐f文：「螣，神蛇也?！?fàn)栄旁疲骸肝?，螣蛇?！棺⒃疲骸富茨显疲骸候??！弧骨引埛A何氣而獨(dú)神？天有倉龍、白虎、朱鳥、玄武之象也，盼遂案：「倉」字宜有草頭作「蒼」。地亦有龍、虎、鳥、龜之物。四星之精，降生四獸，注見物勢篇?；ⅧB與龜不神，龍何故獨(dú)神也？
　　人為蟲之長，龍為鱗蟲之長，大戴禮易本命：「有鱗之蟲三百六十，而蛟龍為之長。之蟲三百六十，而圣人為之長。」俱為物長，謂龍升天，人復(fù)升天乎？龍與人同，獨(dú)謂能（龍）升天者，謂龍神也?！改堋巩?dāng)作「龍」，聲之誤也。此文以人龍相較，人不能升天，故云：「獨(dú)謂龍升天者，謂龍神也?！故阑蛑^圣人神而先知，猶謂神龍能升天也。因謂圣人先知之明，「先」上當(dāng)有「有」字，于義方足。實(shí)知篇：「儒者論圣人，以為有獨(dú)見之明?！拐擙堉?，謂龍升天，故其宜也。
　　天地之間，恍惚無形，寒暑風(fēng)雨之氣乃為神。恍惚無形為神者，今文尚書說也。周禮大宗伯疏引異義曰：「今歐陽、夏侯說六宗者，上不及天，下不及地，傍不及四時(shí)，居中央，恍惚無有，神助陰陽變化，有益于人，故郊祭之?！菇颀堄行?，有形則行，行則食，食則物之性也。天地之性，有形體之類，能行食之物，不得為神。何以言之，龍有體也？傳曰：「鱗蟲三百，龍為之長?！勾蟠鞫Y易本命文。龍為鱗蟲之長，安得無體？何以言之，□□□□？此有脫文。下文引孔子言「龍食于清，游于清」，以證龍有行食也，與上文引傳證龍有體文例同。疑此文原作「何以言之，龍行食也」，與上「何以言之，龍有體也」文法一律。孔子曰：「龍食于清，游于清；龜食于清，游于濁；呂氏春秋舉難篇「龜」作「螭」，下同。魚食于濁，游于濁。丘上不及龍，下不為魚，中止其龜與！」呂覽作「丘其螭邪」。疑「止」為「丘」字形誤。呂覽曰：「季孫氏劫公家，孔子欲諭術(shù)，則見外。于是受養(yǎng)而便說。魯國以訾，孔子曰云云?！?br />　　山海經(jīng)言：四海之外，有乘龍蛇之人。此括舉海外東、西、南、北四經(jīng)言之。世俗畫龍之象，馬首蛇尾。驗(yàn)符篇云：「二黃龍見，身大于馬，舉頭顧望，狀如圖中畫龍?！箘S藏山東兩城山刻石，朝鮮出土高句麗時(shí)代蒼龍墓壁，所圖龍象，與充說相類。由此言之，馬、蛇之類也。慎子曰：慎子名到。史記云：「趙人?！够茨献幼⒃疲骸庚R人?！箙斡[慎勢篇注：「作法書四十二篇。」（「二」，今作「一」，依漢志改。）今傳本非其舊?！蛤泯埑嗽?，騰蛇游霧，爾雅釋魚「螣，螣蛇?！棺ⅲ骸庚堫愐玻芘d云霧而游其中。淮南云：『蟒蛇?！弧跪v、螣字通。云罷雨霽，「雨」當(dāng)從韓非子作「霧」。與螾、蟻同矣?！埂赶P」即「蚓」，聲近，即蚯蚓也。爾雅釋蟲云：「螼蚓?！辜础蛤球尽孤曓D(zhuǎn)。郭注：「江東呼寒蚓?！刮徉l(xiāng)俗名寒□子。韓非子「蟻」作「蟻」，古今字。文見韓非子難勢篇。韓子曰：「龍之為蟲也，史記韓非傳正義：「龍，蟲類，故言龍之為蟲?！锅Q可狎而騎也，先孫曰：文見韓非子說難篇?！给Q」，韓作「柔」，此不知何字之誤。然喉下有逆鱗尺余（一），韓非子、史記「尺余」并作「徑尺」。按：宋本作「尺一」，朱校元本同，是也。容齋隨筆三云：「史記張儀傳：『尺一之檄?！粷h淮南王安書云：『丈一之組?！恍倥珎髟疲骸撼咭粻??！缓鬂h書『尺一詔書』之類，即俗語謂錢一貫有畸，曰千一千二。米一石有畸，曰石一石二。長一丈有畸，曰丈一丈二之類?！故恰赋咭弧?jié)h人常語，義猶尺余。疑今本作「尺余」，乃后人妄改。人或嬰之，韓非子注：「嬰，觸也。」必殺人矣?！贡戎疄橄P、蟻，又言蟲可狎而騎，蛇、馬之類，明矣。
　　傳曰：盼遂案：韓非喻老及史記微子世家?！讣q作象箸而箕子泣?！鬼n非子喻老、說林上、淮南繆稱、說山、史記十諸侯年表序并有此文。索隱謂箸即樽，非也。當(dāng)從鄒氏、劉氏音直慮反，即也。韓非子喻老云：「以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說林上云：「以為象箸必不盛羹于土铏?！瓜挛脑疲骸赶篌缢鶔??！箍勺C。象謂象牙也。泣之者，痛其極也。夫有象箸，必有玉杯，玉杯所盈，象箸所挾，則必龍肝豹胎。韓非子喻老、說林上并云：「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則必旄象豹胎?！沽w、（文選七發(fā)注、七命注。）淮南說山高注、楚詞天問王注并云：「必盛熊蹯豹胎?！勾嗽啤庚埜巍?，實(shí)知篇同。未知何出。夫龍肝可食，其龍難得，難得則愁下，謂苦臣民。愁下則禍生，故從而痛之。如龍神，其身不可得殺，其肝何可得食？禽獸肝胎非一，稱「龍肝、豹胎」者，人得食而知其味美也。
　　春秋之時(shí)，魯昭公二十九年。龍見于絳郊。杜預(yù)曰：「絳，晉國都。」魏獻(xiàn)子問于蔡墨曰：「吾聞之，蟲莫智于龍，以其不生得也。謂之智，信乎？」對曰：「人實(shí)不知，非龍實(shí)智。古者畜龍，故國有豢龍氏，有御龍氏?！苟旁唬骸富浚?，養(yǎng)也?！公I(xiàn)子曰：「是二者，吾亦聞之，而不知其故。是何謂也？」對曰：「昔有飂叔宋（安），有裔子曰董父，孫曰：「宋」乃「安」字形近之訛。見左昭二十九年傳。杜曰：「飂，古國也。叔安其君名。裔，遠(yuǎn)也。玄孫之后為裔?！箤?shí)甚好龍，能求其嗜欲以飲食之，龍多歸之。乃擾畜龍，杜曰：「擾，順也?！挂苑滤?，而錫之姓曰董，氏曰豢龍，杜曰：「豢龍，官名。官有世功，則以官氏?！狗庵T鬷川，鬷夷氏是其后也。杜曰：「鬷水上夷皆董姓。」按：晉語云：「黎為高辛氏火正，命之曰祝融。其后八姓。董姓鬷夷豢龍則夏滅之矣。」似「鬷夷」不應(yīng)分別為義。故帝舜氏世有畜龍。及有夏，孔甲擾于帝，杜曰：「其德能順于天?！沟圪n之乘龍，河、漢各二，杜云：「合為四?！故侵^河、漢共一乘。服虔云：「河、漢各二乘?！故酚浵谋炯o(jì)謂「天降龍二」。各有雌雄?？准撞荒苁骋?，而未獲豢龍氏?！付躬q「以」也，見釋詞。有陶唐氏既衰，杜曰：「陶唐，堯所治地。」其后有劉累路史曰：「堯長子監(jiān)明早死，封其子式于留。留累，其后也。以豢龍事夏。」學(xué)擾龍于豢龍氏，史記集解引應(yīng)劭曰：「擾音柔。擾，馴也。能順養(yǎng)得其嗜欲?！挂允驴准?，能飲食龍?！庚垺梗髠髯鳌钢?。晉語八韋注引傳亦作「龍」。夏后嘉之，賜氏曰御龍，以更豕韋之后。更，代也。史記集解引賈逵曰：「劉累之后，至商不絕，以代豕韋之后。祝融之后，封于豕韋，殷武丁滅之，以劉累之后代之。」龍一雌死，潛醢以食夏后。夏后烹（亨）之，左傳「烹」作「饗」，洪亮吉曰：「作『烹』，刻本之訛?！号搿划?dāng)作『亨』?！汉唷粸楣拧合怼蛔?，『享』與『饗』通。上云：『潛醢以食夏后?！徊坏脧?fù)言夏后烹之也?！古嗡彀福骸概搿贡咀肿鳌?」，后分為「享」、「?」、「烹」三體。仲任自作「享」用，淺人誤認(rèn)為「烹」字耳。作「烹」，則與上文「潛醢」復(fù)矣。左氏昭公二十九年傳作「饗」，古「饗」，「享」通用。既而使求。懼而不得，賈逵曰：「夏后既饗，而又使求致龍。劉累不能得而懼也?！惯w于魯縣。竹書：「孔甲七年，劉累遷于魯陽?！沟乩碇荆骸改详枺旉柨h有魯山，古魯縣?！狗妒?，其后也?！箷x語八，范宣子曰：「昔之祖，自虞以上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周卑，晉繼之，為范氏?！鬼f注：「士會食邑于范，為范氏?！公I(xiàn)子曰：「今何故無之？」對曰：「夫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杜曰：「方，法術(shù)。」朝夕思之。一日失職，則死及之；失官不食。杜曰：「不食祿?！构偎奁錁I(yè)，杜曰：「宿猶安也。」其物乃至；杜曰：「設(shè)水官修則龍至?！谷翥龡壷旁唬骸搞?，滅也。」物及低伏，「低」，左傳作「坻」，并誤。字當(dāng)作「坻」。說文：「坻，箸也，從土，氏聲。坻，小渚也，從土、氐聲。」釋文：「音旨。又音了禮反?！骨小付《Y」則為「氐」聲，蓋唐時(shí)已誤「坁」為「坻」。杜注：「坻，止也?！姑鳟?dāng)作「坁」。廣韻四紙?jiān)疲骸笀^，著止也?！贡緯w初誤為「坻」，再訛為「低」也。郁湮不育?！苟旁唬骸赣?，滯也。湮，塞也。育，生也?！褂纱搜灾埧尚笥挚墒骋?。「又」，朱校元本作「人」。可食之物，不能神矣。世無其官，又無董父、后、劉之人，后，夏后也。劉，劉累也。蒙前文省。盼遂案：「后劉」謂「劉累」，稱「后」者，殆亦后稷、后啟之意。故潛藏伏匿，出見希疏；出又乘云，與人殊路，人謂之神。如存其官而有其人，則龍，牛之類也，何神之有？
　　以山海經(jīng)言之，以慎子、韓子證之，以俗世之畫驗(yàn)之，「俗世」當(dāng)作「世俗」，承上文「世俗畫龍」為文。以箕子之泣訂之，以蔡墨之對論之，知龍不能神，不能升天，天不以雷電取龍，明矣。世俗言龍神而升天者，妄矣。
　　世俗之言，亦有緣也。
　　短書言：謂諸子尺書?！庚垷o尺木，無以升天?！挂饬忠抡撛唬骸庚垷o尺木，無以升天；圣王無尺土，無以王天下?！怪軓V業(yè)校改「木」作「水」。引本書下文「龍從木中升天」句，亦改「木」為「水」。按：論衡確應(yīng)作「木」。疑新論一本作「木」，不誤。所云「短書」，蓋謂新論也。三國吳志太史慈傳注引江表傳，孫策出教曰：「龍欲騰翥，先階尺木?！箮煼霉P記謂是「尺水」，非。段成式酉陽雜俎鮮介篇：「龍頭上有一物，如博山形，名尺木。龍無尺木，不能升天?！古c此文「尺木」異義。又曰「升天」，「又曰」與下「又言」于詞為復(fù)。「又」疑「文」字形誤。又言「尺木」，謂龍從木中升天也。盼遂案：桓譚新論：「龍無尺水，無以升天；圣人無尺土，無以王天下?！梗ㄒ饬志砣?。）仲任所謂短書，斥此也。惟「尺木」，新論作「尺水」，應(yīng)據(jù)論衡改正。三國志太史慈傳注引江表傳，孫策教曰：「龍欲騰翥，先階尺木者也?！挂嘧鳌赋吣尽?。近年洛陽出土隋楊暢墓志銘詞曰：「誕此哲人，齊峰特秀。尺木既升，增嶠增構(gòu)。」此文殆用龍升尺木之事。石刻確是木而非水，不若寫本印本之易誤。又唐嶲州邛都丞張客墓志銘云：「飛謠海甸，宣才江澳。雅政清夷，仁風(fēng)肅穆。英英君子，鸞鳳其族。長逾千里，微班尺木?！箍即算懸阅九c澳、穆、族為韻，其不作「尺水」甚顯，明作「水」為誤。酉陽雜俎云：「龍無尺木，不能升天。尺木，龍頭上如博山形?！故嵌问弦嘧鳌赋吣尽?，明作「水」者，乃誤字爾。俞理初癸巳類稿謂論衡「尺木」為「水」之誤，然又云：「當(dāng)雷電樹木擊之時(shí)，龍適與雷電俱在樹木之側(cè)，雷電去，龍隨而上，故謂從樹木之中升天也。」是論衡作「尺木」明矣。俞據(jù)誤本初學(xué)記為證，失之。彼短書之家，世俗之人也，見雷電發(fā)時(shí)，龍隨而起，當(dāng)雷電〔擊〕樹木（擊）之時(shí)，孫曰：「當(dāng)雷電樹木擊之時(shí)」，疑當(dāng)作「當(dāng)雷電擊樹木之時(shí)」。上文云：「盛夏之時(shí)，雷電擊折樹木?！故瞧渥C。龍適與雷電俱在樹木之側(cè)，雷電去，龍隨而上，故謂從樹木之中升天也。
　　實(shí)者，雷（云）龍同類，感氣相致，「雷」當(dāng)作「云」，形之誤也。雷虛篇謂雷為火，為太陽之激氣，龍乃水蟲，不得言同類。又諸書多言云龍感氣相致，未言雷龍者。偶會篇曰：「云從龍，風(fēng)從虎，同類通氣，性相感動?！购疁仄骸富[而谷風(fēng)至，龍興而景云起，同氣共類，動相招致?！故峭惞矚?，乃云龍也。下文云：「云從龍。」又云：「龍興景云起。」即承此「云龍同類」為說，是其證。又下文：「世儒讀易文，見傳言，皆知龍者云之類。」尤其切證。故易曰：「云從龍，風(fēng)從虎。」干卦九五文言之詞。又言：「虎嘯谷風(fēng)至，龍興景云起?！勾宋囊娀茨咸煳钠??！赣盅浴股弦僧?dāng)有「傳書」二字，不當(dāng)承「易曰」為文。下文云：「世儒讀易文，見傳言，皆知龍者云之類?！埂競餮浴苟旨疵纱藶槲?，是其證。楚詞七諫謬諫王注：「景云，大云而有光者?！褂嘧⒁娕紩?。元命包亦云：「猛虎嘯而谷風(fēng)起，類相動也?！梗ㄎ倪x七啟注。）盼遂案：淮南天文訓(xùn)：「虎嘯而谷風(fēng)至，龍舉而景云屬?！怪偃紊w引此文。唯上言「易曰」，此稱「又言」，易于致混，疑句首脫一「傳」字。下文「世儒讀易文，見傳言」，即承此文言也。本書溫寒篇亦引此二語。龍與云相招，虎與風(fēng)相致，故董仲舒雩祭之法，設(shè)土龍以為感也。義見明雩、亂龍二篇。夫盛夏太陽用事，云雨干之。干，犯也。陰氣干之。太陽，火也；云雨，水也，〔水〕火激薄則鳴而為雷。「火」上脫「水」字。薄，迫也，獨(dú)火不得激迫。雷虛篇曰：「以一斗水灌冶鑄之火，氣激蹩裂，若雷之音。陽氣為火猛矣，云雨為水多矣，分爭激射，安得不迅?！辜雌淞x。盼遂案：「火」上蓋脫「水」字，此句雙承「太陽，火也；云雨，水也」二句。龍聞雷聲則起，起而云至；云至而龍乘之。云雨感龍，龍亦起云而升天。天極雷高，盼遂案：「雷」當(dāng)為「云」，涉下文而誤。云消復(fù)降。龍降。人見其乘云，則謂「升天」；見天為雷電，則為「天取龍」?！笧椤棺x作「謂」。世儒讀易文，見傳言，皆知龍者云之類。拘俗人之議，不能通其說；又見短書為證，故遂謂「天取龍」。
　　天不取龍，龍不升天。當(dāng)丘欣之殺兩蛟也，手把其尾，把，持也。拽而出之，至淵之外，拽，拖也。雷電擊之。注見前。蛟則龍之類也，山海經(jīng)南山經(jīng)注：「蛟似蛇，四足，龍屬。」蛟龍見而云雨至，云雨至則雷電擊。如以天實(shí)取龍，龍為天用，何以死蛟為取之？盼遂案：「為」上脫一「不」字。
　　且魚在水中，亦隨云雨，蜚而乘云雨，非升天也。朱校元本「蜚」作「龍」，則「而」讀作「能」。陶注本草云：「鯉魚能神變飛越江湖。」暉嘗目驗(yàn)，時(shí)值霖雨，乘飛越塘。蓄魚家為運(yùn)替之占。龍，魚之類也，并為水蟲。其乘雷電，猶魚之飛也。魚隨云雨，不謂之神，龍乘雷電，獨(dú)謂之神，世俗之言，失其實(shí)也。物在世間，各有所乘，水蛇乘霧，螣蛇乘霧，諸書或云神虺，或云騰蛇，或云飛蛇，或云蟒蛇?！杆摺刮绰?。疑「水」字衍，下文并以三字為句。龍乘云，鳥乘風(fēng)。宋本「風(fēng)」作「氣」。鳥因風(fēng)搖翮，今本作「風(fēng)」，是。見龍乘云，獨(dú)謂之神，失龍之實(shí)，誣龍之能也。
　　然則龍之所以為神者，以能屈伸其體，存亡其形。說文龍部云：「能幽能明，能細(xì)能巨，能短能長?！骨炱潴w，存亡其形，未足以為神也。豫讓吞炭，漆身為厲，趙策一：「豫讓為知伯報(bào)仇，謀刺襄子，不果。又漆身為厲，滅須去眉，自刑以變其容?！故酚洷緜魉麟[：「凡漆有毒，近之多患瘡腫，若癩病然。厲、癩聲近，通?！谷瞬蛔R其形；子貢滅須為婦人，弘明集三、宗炳答何衡陽書：「由醢，予族，賜滅其須。」文選幽通賦注：「衛(wèi)蒯瞶之亂，子羔滅髭，衣婦人衣逃出。孔悝求之，不得，故免于難。」御覽髭部亦作子羔事。蓋傳聞異詞。盼遂案：御覽三百七十四引曹大家幽通賦注曰：「衛(wèi)蒯瞶亂，子羔滅髭鬢，衣婦人衣，逃得出?！挂勺迂暈樽痈嶂`。然子貢固亦與乎蒯瞶之難。墨子非儒篇：「子貢、季路輔孔悝亂乎衛(wèi)?！果}鐵論殊路篇：「孔悝之亂，子貢、子皋逃遁不能死其難?！箘t滅須為婦人事，歸之子貢亦得也。弘明集卷三宗炳答何衡陽書：「由醢，予族，賜滅其須?！辜凑f此事。人不知其狀；龍變體自匿，人亦不能覺，變化藏匿者巧也。物性亦有自然，狌狌知往，爾雅釋獸作「猩猩」，字通。南方獸。海內(nèi)南經(jīng)：「狌狌知人名，其為獸如犬而人面?！够茨先f畢術(shù)曰：「歸終知來，狌狌知往?！梗惥劬盼?。）淮南泛論訓(xùn)：「猩猩知往而不知來?！垢咦ⅲ骸感尚桑狈将F名，人面，身黃色。禮記曰：『猩猩能言，不離走獸。』見人狂走，則知人姓字，此識往也?！梗ㄖT書并云狌狌出交址。作「北方」，非也。）龍城札記二：「狌狌與猩猩似二獸，狌狌善走，猩猩知人?！拱矗憾侄嗤ㄓ?，今不從其說。干鵲知來，孫曰：是應(yīng)篇亦作「干鵲」?！根o」并當(dāng)作「鵠」。淮南子泛論篇：「干鵠知來而不知往?！梗ㄠ嵶⒋笊鋬x引作「鳱鵠」。）高注：「干鵠，鵲也。人將有來事憂喜之征則鳴，此知來也。知?dú)q多風(fēng)，多巢于木枝，人皆探其卵，故曰不知往也?！焊伞蛔x『干燥』之『干』，『鵠』讀『告退』之『告』?！挂琢中⌒笾疂u云：「餌吉知來?！埂葛D吉」即「干告」之訛。列女傳晉羊叔姬傳云：「南方有鳥，名曰干吉?！贡渥訉λ灼疲骸父声o知來?！构艑懕颈阕託埦碜鳌父杉埂！讣共ⅰ父妗棺种畾垺４私浴父声o」當(dāng)作「干鵠」之證。然說文：「雗鷽，山鵲，知來事鳥也。」「雗鷽」與「干鵲」聲亦相近。暉按：實(shí)知篇作「鳱鵲」。西京雜記陸賈曰：「干鵲噪而行人至?！狗揭灾峭ㄑ潘奈逯^「干鵲」即「喜鵲」。鸚鵡能言，說文：「鸚鵡，能言鳥也。」淮南說山篇高注：「出于蜀郡，赤喙者是。其色縹綠，能效人言?！谷直三垼宰兓?。如以巧為神，豫讓、子貢神也。
　　孔子曰：「游者可為網(wǎng)（綸），「網(wǎng)」當(dāng)作「綸」。史記老子傳：「游者可以為綸?！篂榇宋乃?。知實(shí)篇字正作「綸」，是其證。小雅采綠鄭箋：「綸，釣繳也。」疏云：「謂系繩于釣竿也?！菇癖咀鳌妇W(wǎng)」，義雖可通，然失其舊。飛者可為矰。至于龍也，吾不知，其乘風(fēng)云上升！史作「上天」。今日見老子，其猶龍乎！」夫龍乘云而上，云消而下，物類可察，上下可知，而云孔子不知。以孔子之圣，尚不知龍，況俗人智淺，好奇之性，無實(shí)可（事）之心，齊曰：「可」當(dāng)作「事」，草書形近而誤。雷虛篇：「實(shí)事者謂之不然?！沟捞撈骸阜浅甲訉?shí)事之心，別生于死之意也?！钩嫫骸笇?shí)事之人，見然否之分?！怪纹谄骸笇?shí)事者說堯之洪水，皆有遭遇。」齊世篇：「實(shí)事者謂亡秦之惡，甚于桀、紂?！共ⅰ笇?shí)事」連文之證。程本作「實(shí)考」，亦非。盼遂案：「可」讀為「考」，「可」、「考」同從「□」音，又溪母雙聲。謂之龍神而升天，不足怪也。
　　　　雷虛篇
　　盛夏之時(shí)，雷電迅疾，擊折樹木，壞敗室屋，時(shí)犯殺人。世俗以為「擊折樹木，壞敗室屋」者，天取龍；其「犯殺人」也，謂之〔有〕陰過。孫曰：「謂之」下脫「有」字。下文云：「人有陰過，亦有陰善。有陰過，天怒殺之；如有陰善，天亦宜以善賞之?！拐写搜浴ｎ惥鄱?、御覽十三引并有「有」字。暉按：初學(xué)記雷部引亦有「有」字。左僖十五年傳云：「震伯夷之廟，罪之也。于是展氏隱有慝焉?！故酚浺蟊炯o(jì)：「武乙無道，暴雷震死。」并謂雷罰過也。飲食人以不潔凈，天怒，擊而殺之。盼遂案：北史高車傳：「俗不清潔，喜致震霆?！固粕蚣葷?jì)雷民傳：「雷州事雷，畏敬甚謹(jǐn)，每具酒肴奠焉。有以彘肉雜魚食者，霹靂輒至。南中有木，名曰棹，以煮汁漬梅李，俗呼為棹汁。雜彘肉食者，霹靂亦至，犯必響應(yīng)?！怪讚羰巢粷崈糁f，至六朝、唐時(shí)仍盛。隆隆之聲，詩云漢疏：「隆隆，雷聲不絕之狀?！固炫?，若人之呴吁矣?！竻?、吁」皆開口出氣也。世無愚智，莫謂不然。推人道以論之，虛妄之言也。
　　夫雷之發(fā)動，一氣一聲也。言同一氣聲。折木壞屋，亦犯殺人；犯殺人時(shí)，亦折木壞屋。獨(dú)謂折木壞屋者，天取龍；犯殺人，罰陰過，與取龍吉兇不同，并時(shí)共聲，非〔實(shí)〕道也。御覽十三、事類賦三引「非」下并有「實(shí)」字，是也。當(dāng)據(jù)增。
　　論者以為，「隆隆」者，天怒呴吁之聲也。此便于罰過，不宜于取龍。罰過，天怒可也；取龍，龍何過而怒之？如龍神，天取之，不宜怒；如龍有過，與人同罪，〔殺〕龍（殺）而已，「龍殺」當(dāng)作「殺龍」。此據(jù)人有陰過天犯殺之為義。今本誤倒。盼遂案：此「龍」字衍文，據(jù)上下文知之。何為取也？宋本「何」作「天」，朱校元本同。疑當(dāng)作「天何為取也」，與上「天取之」正反相應(yīng)。殺人，怒可也；以上「罰過，天怒可也」文例之，「怒」上疑脫「天」字。取龍，龍何過而怒之？殺人不取，殺龍取之，人龍之罪何別？而其殺之何異？然則取龍之說既不可聽，罰過之言復(fù)不可從。
　　何以效之？
　　案雷之聲，迅疾之時(shí)，人仆死于地，隆隆之聲，臨人首上，故得殺人。審隆隆者，天怒乎？怒用口，〔口〕之怒氣殺人也?！概每凇谷譃榫?。「之」上又脫一「口」字。本書重文常脫。下文「如天用口怒」，即承此「怒用口」句?？谥瓪猓材軞⑷?？人為雷所殺，詢其身體，若燔灼之狀也。盼遂案：吳承仕曰：「『詢』字疑『診』之形訛。后文『即詢其身』，疑亦同此。」如天用口怒，口怒生火乎？且口著乎體，口之動，與體俱。當(dāng)擊折之時(shí)，聲著于地；其衰也，聲著于天。夫如是，聲著地之時(shí)，口至地，體亦宜然。當(dāng)雷〔聲〕迅疾之時(shí)，「雷」下脫「聲」字。上文「案雷之聲，迅疾之時(shí)」，下文「且雷聲迅疾之時(shí)」，并有「聲」字，是其證。此文據(jù)雷聲遠(yuǎn)近，以效天怒之虛，若脫「聲」字，則失其義。仰視天，不見天之下。不見天之下，則夫隆隆之聲者，非天怒也。天之怒，與人無異。人怒，身近人則聲疾，遠(yuǎn)人則聲微。今天聲近，其體遠(yuǎn)，非怒之實(shí)也。且雷聲迅疾之時(shí)，聲東西或南北。如天怒體動，口東西南北，仰視天，亦宜東西南北。
　　或曰：「天已東西南北矣，云雨冥晦，當(dāng)如下文作「晦冥」。人不能見耳?！狗蚯Ю锊煌L(fēng)，百里不共雷。易曰：「震驚百里?！拐鹭晕?。雷電之地，雷雨晦冥，「雷雨」當(dāng)作「云雨」。盼遂案：「雷雨」當(dāng)作「云雨」，系涉上下文多雷字而誤。百里之外，無雨之處，宜見天之東西南北也。口著于天，天宜隨口，口一移，普天皆移，非獨(dú)雷雨之地，天隨口動也。且所謂怒者，誰也？天神邪？蒼蒼之天也？如謂天神，神怒無聲；如謂蒼蒼之天，天者體，不怒，怒用口。
　　且天地相與，夫婦也，其即民父母也。盼遂案：「即」字宋本作「不」，則「也」字讀宜同「邪」。子有過，父怒，笞之致死，而母不哭乎？今天怒殺人，地宜哭之。獨(dú)聞天之怒，不聞地之哭。如地不能哭，則天亦不能怒。
　　且有怒則有喜。宋本「有怒」作「天怒」，朱校元本同。疑當(dāng)作「且天有怒則有喜」。人有陰過，亦有陰善。有陰過，天怒殺之；如有陰善，天亦宜以善賞之?！敢陨啤挂僧?dāng)作「喜以」。盼遂案：「以善」之「善」為「喜」之誤字，又誤倒置「以」字下。本文當(dāng)作「天亦宜喜以賞之」，方與上句「天怒殺之」相應(yīng)。隆隆之聲，謂天之怒；如天之喜，亦〔宜〕哂（啞）然（?。┒?。孫曰：「哂然而笑」，本作「啞啞而笑」，與「隆隆之聲」相對。今作「哂然」者，「啞」以形近誤為「哂」，校者不達(dá)，改作「哂然」。義雖可通，失古本矣。御覽三九一引正作「啞啞」。暉按：孫說是也。「亦」下當(dāng)有「宜」字。此據(jù)天怒以推論天喜，故曰「亦宜啞啞而笑」，與上「天亦宜以善賞之」語氣正同。若脫「宜」字，則為肯定語矣。御覽三九一引作「天怒，則隆隆雷聲；天喜，應(yīng)啞啞而笑」，雖節(jié)引此文然著一「應(yīng)」字，可以推證。人有喜怒，故謂天喜怒。推人以知天，知天本于人，如人不怒，則亦無緣謂天怒也。緣人以知天，宜盡人之性。人性怒則呴吁，喜則歌笑。比聞天之怒，希聞天之喜；比見天之罰，希見天之賞。豈天怒不喜，貪于罰，希于賞哉？「?！挂伞浮褂?。「」即俗「吝」字。盼遂案：「?！巩?dāng)為「」。「」即「吝」之別體。涉上下文多「?！棺侄`。何怒罰有效，喜賞無驗(yàn)也？
　　且雷之擊也，「折木壞屋」，「時(shí)犯殺人」，以為天怒。時(shí)或徒雷，無所折敗，亦不殺人，天空怒乎？人君不空喜怒，喜怒必有賞罰。無所罰而空怒，是天妄也。妄則失威，非天行也。政事之家，以寒溫之氣，為喜怒之候，舊校曰：一有「候」字。（通津本、王、錢本字誤作「守」，今據(jù)宋本、天啟本、鄭本正。）人君喜即天溫，即（怒）則天寒。「即」當(dāng)據(jù)宋本、天啟本、錢、黃、鄭、王本改作「怒」。寒溫篇亦有此文。雷電之日，天必寒也。盼遂案：「溫」下漏「怒」字?！竸t」字本在「雷」上，后人誤移置「天寒」之上以足句耳。局本改作「怒則天寒」，亦非。此文本為「人君喜即天溫，怒即天寒，則雷電之日，天必寒也」。高祖之先，「先」疑「生」形誤。劉媼曾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遇」，注吉驗(yàn)、奇怪二篇。下云「施氣」，是「遇」當(dāng)訓(xùn)「構(gòu)」。此時(shí)雷電晦冥。天方施氣，宜喜之時(shí)也；何怒而雷？如用擊折者為怒，用，以也。不擊折者為喜，則夫隆隆之聲，不宜同音。人怒喜異聲，天怒喜同音，與人乖異，則人何緣謂之天怒？
　　且「飲食人以不潔凈」，小過也。以至尊之身，親罰小過，非尊者之宜也。尊不親罰過，故王不親誅罪。天尊于王，親罰小過，是天德劣于王也。且天之用心，猶人之用意。人君罪惡，疑作「罰惡」。初聞之時(shí)，怒以非之，盼遂案：「罪惡初聞」當(dāng)是「初聞罪惡」，聞臣民之罪惡也。照誤本，則似人君有罪惡矣。及其誅之，哀以憐之。故論語曰：「如得其情，則哀憐而勿喜?！棺訌埰訉﹃柲w之詞?！笐z」作「矜」，疑此為魯論。翟氏考異未及之。集解引馬曰：「民犯法，當(dāng)哀矜之，勿自喜能得其情?！辜q，至惡也，武王將誅，哀而憐之，故尚書曰：「予惟率夷憐爾。」多士文。「夷憐」作「肆矜」。段玉裁曰：「此今文尚書也?！阂摹?、『肆』古音同第十五部。『憐』、『?』古音同第十二部。『?』從『令』聲，讀如『鄰』。自誤『今』音，而古音亡矣?！菇曉唬骸附裎摹郝室膽z爾』，『夷』之言『常』，『憐』與『矜』同義。謂率循常典，矜憐爾商?！雇貘Q盛說同。并與偽孔義無別。錢大昕曰：「『夷』，誅也?！簯z』、『矜』聲近。此今文書說也。」孫星衍說同。劉貴陽經(jīng)說曰：「『矜』、『□』判然兩字，一從『矛』、『今』，一從『予』、『令』，不容相溷?！谷A嚴(yán)音義上卷云：「□，毛詩傳曰：『□，憐也?！徽f文字統(tǒng)：『□，憐（俗憐字。）也?！弧菇詮摹赣琛埂ⅰ噶睢?。若從「矛」、「今」者，音巨斤反，矛柄也。玉篇二字皆從「予」、「令」，無「矛」、「今」者，是慧苑在唐時(shí)所見毛詩經(jīng)傳并作「□」，而玉篇?jiǎng)t有「□」而無「矜」，此古本未經(jīng)竄改之據(jù)也。今考詩之「□」、「憐」字為韻者，菀柳以協(xié)「天」、「臻」，桑柔以協(xié)「旬」、「民」、「填」、「天」，皆真、諄部中字。古「□」、「憐」通用。論衡引書「矛惟率肆□爾」，引論語「則哀□而勿喜」并作「憐」字，「憐」亦真、諄部中字也。故「□」與從「矛」、「今」聲訓(xùn)矛柄，入蒸、登部之「矜」，斷是兩字。人君誅惡，憐而殺之，天之罰過，怒而擊之，是天少恩而人多惠也。
　　說雨者，以為天施氣。書抄一五一引河圖曰：「雨者，天之施也。」天施氣，氣渥為雨，故雨潤萬物，名曰澍。說文：「澍，時(shí)雨也。所以樹生萬物者也?！谷瞬幌玻皇┒?；天不說，不降雨。謂雷天怒，雨者天喜也。雷起常與雨俱，如論〔者〕之言，「論」下脫「者」字。「如論者之言」，指說天怒殺人者。天怒且喜也。人君賞罰不同日，春秋繁露四時(shí)相副云：「以賞副暑而當(dāng)夏，以罰副清而當(dāng)秋?！固熘膊皇鈺r(shí)，天人相違，賞罰乖也。且怒喜具形，「具」當(dāng)作「俱」。亂也。盼遂案：「具」為「俱」之壞字。上文「人君賞罰不同日，天之喜怒不殊時(shí)」，此之「俱形」，正對上反言之也。惡人為亂，「惡」音烏路切。怒罰其過，罰之以亂，非天行也。冬雷，人謂之陽氣泄；呂覽仲冬紀(jì)：「仲冬行夏令，雷乃發(fā)聲?！垢咦ⅲ骸赶臍獍l(fā)泄?！勾豪祝^之陽氣發(fā)；呂覽仲春紀(jì)：「是月雷乃發(fā)聲?！棺ⅲ骸付栭]固，陽伏于下，是月陽升?！瓜睦祝恢^陽氣盛，謂之天怒，竟虛言也。
　　人在天地之間，物也；物，亦物也。物之飲食，天不能知；人之飲食，天獨(dú)知之。萬物于天，皆子也。父母于子，恩德一也，豈為貴賢加意，賤愚不察乎？何其察人之明，省物之闇也！犬豕食，人〔以〕腐臭食之，「人」下脫「以」字。此舉人以腐臭食犬豕，與人以不潔凈飲食人相較為義。脫「以」字，文不可通。天不殺也。盼遂案：「食之」二字涉下文而衍。如以人貴而獨(dú)禁之，則鼠洿人飲食，人不知，誤而食之，天不殺也。如天能原鼠，則亦能原人。人誤以不潔凈飲食人，人不知而食之耳，豈故舉腐臭以予之哉？如故予之，人亦不肯食。
　　呂后斷戚夫人手，去其眼，置于廁中，漢書外戚傳云：「居鞠域中。」此從史記呂后紀(jì)。以為人豕。呼人示之，示、視字通。人皆傷心。惠帝見之，疾臥不起。呂后故為，天不罰也；人誤不知，言不知不潔凈，誤以飲食人。天輒殺之。不能原誤，失（反）而責(zé)（貰）故，天治悖也?！甘А?，宋、元本并作「反」，朱校同。當(dāng)據(jù)正?！肛?zé)」當(dāng)作「貰」，形近而誤?！阜炊B故」，承上「呂后故為，天不罰」為義?！腹省?、「誤」?jié)h律常語，猶今法言故意過失。貰謂緩恕其罪。答佞篇曰：「圣君誅故貰誤?！菇穹促B故，故曰天治悖。夫人食不凈之物，口不知有（人）其洿也；「有」，宋本作「大」，朱校元本同。疑本作「人」。此文仍據(jù)「飲食人以不潔凈」為義，故曰「口不知人其洿也」。下文「如食，己知之」，「人」、「己」相對成義。蓋宋、元本「人」字形誤為「大」，今本妄改為「有」，則「洿」字謂所食之物有洿，而「其」字于義無著。改為「口不知其有洿」，語氣方順。則此文非原作「有」，明矣。如食，己知之，名曰腸洿。戚夫人入廁，身體□□。吳曰：此下當(dāng)有脫文。辱之與洿何以別？盼遂案：依文義當(dāng)重「辱」字，讀為「戚夫人入廁身體辱」句絕，「辱之與洿何以別」句絕。腸之與體何以異？為腸不為體，言天為腸洿殺人。傷洿不病辱，非天意也。且人聞人食不清之物，心平如故，觀戚夫人者，莫不傷心。人傷，天意悲矣。夫悲戚夫人，朱校元本上「夫」字作「天」。則怨呂后。案呂后之崩，未必遇雷也。道士劉春，熒感楚王英，盼遂案：悼廠云：「惠棟后漢書補(bǔ)注，劉春疑即濟(jì)南王康傳之劉子產(chǎn)也?！故故巢磺?。「清」，御覽十三引作「潔」。英，光武子。此事后漢書本傳未見。春死未必遇雷也。建初四年夏六月，御覽十三、事類賦三引并作「建武」。雷擊殺會稽靳（鄞）專日食羊五頭，皆死。孫曰：「靳」當(dāng)作「鄞」?！笇Ｈ帐场谷郑c雷擊殺羊義不相屬，當(dāng)有錯(cuò)誤。御覽十三、事類賦三引并作「雷擊會稽鄞縣羊五頭」。暉按：「食」字涉上文諸「食」字衍?！笇Ｈ铡苟?，為「縣」字形殘。夫羊〔有〕何陰過，而雷殺之？孫曰：「何」上脫「有」字，當(dāng)據(jù)御覽、事類賦引補(bǔ)。暉按：初學(xué)記雷部引亦有「有」字。舟人洿溪上流，人飲下流，舟人不雷死。
　　天神之處天，猶王者之居也（地）?！敢病梗?dāng)據(jù)宋本改作「地」?！柑臁?、「地」相對成義。王者居重關(guān)之內(nèi)，則天之神宜在隱匿之中；王者居宮室之內(nèi)，則天亦有太微、紫宮、軒轅、文昌之坐?；茨咸煳挠?xùn)：「太微者，天子之庭也。（「子」，今誤「一」，依俞樾校改。）紫宮者，太一之居也。軒轅者，帝妃之舍也。」史記天官書：「南宮：朱鳥、權(quán)、衡。衡，太微?！辜饷峡翟唬骸柑楹??！顾麟[宋均曰：「太微，天帝南宮?！褂痔旃贂疲骸钢袑m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環(huán)之匡衛(wèi)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宮。」索隱春秋合誠圖曰：「紫微，大帝室?！褂衷疲骸笝?quán)，軒轅?！固煜罅行菆D曰：「軒轅十七星，在七星北，如龍之體，后宮之象?！梗ㄓ[六引。）石氏星經(jīng)曰：「文昌六星，如半月形，斗魁前，為天府，主天下集計(jì)事?！梗ㄓ[六引。）王者與人相遠(yuǎn)，不知人之陰惡；天神在四宮之內(nèi)，何能見人闇過？王者聞人過，以人知；天知人惡，亦宜因鬼。使天問過于鬼神，則其誅之宜使鬼神；如使鬼神，則天怒，鬼神也，非天也。
　　且王斷刑以秋，月令曰：「孟秋，決獄訟，戮有罪，嚴(yán)斷刑?！购鬂h書陳寵傳：「蕭何草律，季秋論囚。」天之殺用夏，謂夏雷殺人。此王者用刑違天時(shí)?！酢醴钐於?，盼遂案：「王」上衍「此」字?！感獭瓜聭?yīng)有「弗」字。此蓋周易文言「大人者，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shí)」語義。其誅殺也，吳曰：「奉天」上宜有「王者」二字。宜法象上天。春秋繁露四時(shí)相副篇：「天之道，秋清以殺，冬寒以藏。圣人副天之所行以為政，故以罰副清而當(dāng)秋，以刑副寒而當(dāng)冬。」天殺用夏，王誅以秋，天人相違，非奉天之義也。
　　或論曰：「飲食〔人〕不潔凈，天之大惡也，「食」下脫「人」字。下文「天之大惡，飲食人不潔清?！辜闯写宋?。正有「人」字，是其證。盼遂案：「食」字下應(yīng)有「人」字。上下文皆作「飲食人不潔凈」，謂以不潔凈者飲食他人也。殺大惡不須時(shí)?！鬼?，待也。王者大惡，謀反、大逆無道也；漢書景帝紀(jì)如淳注引律：「大逆不道，父母妻子同產(chǎn)皆棄市?！固熘髳?，飲食人不潔清，「潔清」當(dāng)從上文作「潔凈」。下「潔清」同。天之（人）所惡，小大不均等也?！感〈蟛痪取?，據(jù)「王」、「天」兩者言之?！钢巩?dāng)作「人」，形誤。上文「天人相違，非奉天之義」，與此文例同。惡，烏路反。盼遂案：「天之所惡」之「之」，是「人」之形訛。當(dāng)作「天人所惡」?！溉恕怪^王者。如小大同，王者宜法天，制飲食人不潔清之法為死刑也。圣王有天下，制刑不備此法，圣王闕略，有遺失也。「闕」，宋本作「闊」，疑是。書解篇：「周法闊疏，而不可因也?！古c此「闊略」同。
　　或論曰：「鬼神治陰，王者治陽。陰過闇昧，人不能覺，故使鬼神主之?！乖唬宏庍^非一也，何不盡殺？案一過，非治陰之義也。案，考案也。一過，謂飲食人不潔凈。天怒不旋日，人怒不旋踵。人有陰過，或時(shí)有用冬，未必專用夏也。以冬過誤，不輒擊殺，遠(yuǎn)至于夏，非不旋日之意也。
　　圖畫之工，孫曰：開元占經(jīng)雷霆占引「工」作「士」，疑非。暉按：白帖二、初學(xué)記一、御覽十三引并作「工」，與今本合。圖雷之狀，累累如連鼓之形。徐中舒曰：「銅器中從□之字，皆作連鼓之形，與武梁祠所繪極似?！梗ü糯鳙C圖象考。）又圖一人，若力士之容，謂之雷公，素問陰陽論類篇有黃帝問雷公語?；茨咸煳钠?、水經(jīng)河水注、文選思玄賦注并以豐隆為雷公。又或謂雨師。五經(jīng)異義（禮記郊特牲疏。）鄭玄曰：「今人謂雷曰雷公?！古嗡彀福旱繌S云：「王逸注招魂云：『欲涉流沙，則回入雷公之室?！桓适闲墙?jīng)又有雷公、雷姥之文?！故怪笫忠B鼓，右手推（椎）〔之〕，若擊之狀。「椎」涉「推」字偽衍，又脫「之」字?！缸怠挂鄵粢玻c「擊」字意復(fù)?！赣沂滞浦梗c「左手引連鼓」，「引」、「推」義正相承。推，手前也。引，手卻也。（見釋名釋枇杷。）下文「安可推引而為連鼓之形」，字正作「推」，可證。御覽十三引正作「右手推之」，（據(jù)天啟本。趙刻本及合璧事類三、唐李石續(xù)博物志一引，并作「右手椎之」?！竿啤?、「椎」形近易誤。）是「椎」字未衍，「之」字未脫，當(dāng)據(jù)補(bǔ)正。其意以為，雷聲隆隆者，連鼓相扣擊之意（音）也；「意」字無義，當(dāng)為「音」字形誤?！敢簟古c下「聲」字相對。下文「相叩而音鳴」，即承此文，可證。其魄然若敝（）裂者，宋本亦作「敝」。先孫曰：后文兩見「敝」并作「」。譴告篇亦有「裂」之文。暉按：說文：「震，劈歷振物者?！古鼩v，疾雷名，與「裂」聲義并近。盼遂案：「敝裂」即「劈歷」，雷聲也。說詳譴告篇?！溉簟棺盅芪?。「魄然」讀若泰誓「其聲魄」之「魄」，猶今人言砰然矣，所以狀劈歷之聲也。馬融注尚書云：「魄然，安定意?！箍址潜局肌＃ㄗ担┧餐啤硴糁曇?；「椎所擊」文不成義，當(dāng)作「所推擊」?！竿啤拐`為「椎」，（校見上。）文又誤倒。其殺人也，引連鼓相椎，并擊之矣?！缸怠巩?dāng)作「推」，校見上。世又信之，「又」，御覽引作「人」。莫謂不然。盼遂案：「又」當(dāng)為「人」之誤。御覽十三引正作「世人」。如復(fù)原之，虛妄之象也。
　　夫雷，非聲則氣也。聲與氣，安可推引而為連鼓之形乎？如審可推引，則是物也。相扣而音鳴者，非鼓即鐘也。夫隆隆之聲，鼓與鐘邪？如審是也，鐘鼓（而）不〔而〕空懸，孫曰：「而不」作當(dāng)「不而」。「不而」即「不能」。亦后人不達(dá)古語而妄改也。（說見前感虛篇。）須有筍，然后能安，然后能鳴?！腹S」舊作「」，據(jù)宋本正?？脊び涜魅俗鳌腹S」。禮記明堂位注：「簨所以縣鍾磬也。橫曰簨，植曰虛?！埂杠鳌棺x博選之「選」，聲通作「簨」。說文、釋名并謂懸鐘鼓者。今鐘鼓無所懸著，雷公之足，無所蹈履，安得而為雷？
　　或曰：「如此固為神。如必有所懸著，足有所履，然后而為雷，是與人等也，何以為神？」曰：神者，恍惚無形，出入無門，上下無垠，盼遂案：「拫」當(dāng)為「垠」，字之誤也。說文：「垠，地垠也。一曰岸也?！贡居肿鳌父?，益誤。宋本正作「垠」。故謂之神?！港蟆古f作「拫」，天啟本同。錢、王本作「根」。皆傳寫者隨意作之，不足據(jù)。今據(jù)宋本、朱校元本正?！感巍?、「門」、「垠」為韻。今雷公有形，雷聲有器，安得為神？續(xù)博物志七引作「安得謂之神」。如無形，不得為之圖象；如有形，不得謂之神。（謂之神）龍〔神〕升天，實(shí)事者謂之不然，「神龍升天」，當(dāng)作「龍神升天」。下文「以其可畫，故有不神之實(shí)」，正與「龍神」反正相承?！钢^之」二字涉上文衍。感虛篇：「宋景公出三善言，熒惑徒三舍，實(shí)論者猶謂之虛?！棺儎悠骸阜蛟プ?、貫高欲刺兩主，兩主心動，實(shí)論之尚謂非二子精神所能感也?！共⑴c此文例同，可證。若有「謂之」二字，則句無主詞。以人時(shí)或見龍之形也。辯見龍?zhí)撈?。以其形見，故圖（體）畫升龍之形（服）也；宋本、朱校元本作「體畫升龍之服」是也。尚書益稷：「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灌嵶ⅲ骸缸匀赵轮另腠?，凡十二章，天子所以飾祭服。凡畫者為繪，刺者為繡。此繡與繪各有六。衣用繪，裳用繡?！故柙唬骸溉找?、月也、星也、山也、龍也、華蟲也，六者畫以作繪，施于衣也?！勾髠髟唬骸干烬?，青也?！挂宰蕴熳又潦拷杂猩烬?，詳語增篇注。雖伏生、鄭玄說異，然并謂服畫龍。此文即其義也。蓋后人不審，妄改「體」為「圖」，「服」為「形」。以其可畫，故有不神之實(shí)。難曰：「人亦見鬼之形，鬼復(fù)（弗）神乎？」「復(fù)」當(dāng)作「弗」，聲之誤也。盼遂案：「亦」當(dāng)為「不」，形之誤也。左傳桓五年「王亦能軍」，「亦」亦「不」字之訛。（王氏經(jīng)義述聞）。同此例矣。曰：人時(shí)見鬼，有見雷公者乎？鬼名曰神，其行蹈地，與人相似。雷公頭不懸于天，足不蹈于地，安能為雷公？飛者皆有翼，物無翼而飛謂仙人。畫仙人之形，為之作翼。如雷公與仙人同，宜復(fù)著翼。使雷公不飛，圖雷家言其飛，非也；使實(shí)飛，不為著翼，又非也。夫如是，圖雷之家，畫雷之狀，皆虛妄也。且說雷之家，謂雷，天怒呴吁也；圖雷之家，謂之雷公怒引連鼓也。審如說雷之家，則圖雷之家非；審如圖雷之家，則說雷之家誤。二家相違也，并而是之，無是非之分。無是非之分，故無是非之實(shí)。無以定疑論，故虛妄之論勝也。
　　禮曰：「刻尊為雷之形。」禮記明堂位注：「尊，酒器也?！怪芏Y春官「司尊彝」注：「山罍亦刻而畫之，為山云之形?！乖娭苣暇矶枰惲x曰：「毛詩說：金罍，酒器也。諸臣之所酢。人君以黃金飾。尊大一碩，金飾龜目，蓋刻為云雷之象。謹(jǐn)案：謂之罍者，取象云雷博施，故從人君下及諸臣同，（「故從」作「如」，無「同」字。此據(jù)「司尊彝」疏正。）皆得畫云雷之形。以其名罍，取于云雷故也?！勾嗽啤缸稹梗蠢鬃鹨?。儒增、亂龍并謂雷尊刻畫云雷之形。「雷」、「罍」聲同字通。此文蓋出禮緯，經(jīng)無明文。又潛邱札記二云：「博古圖錄有犧首罍、素犧罍、象首罍、麟鳳為乳罍、饕餮罍。諸罍致飾不一，僅犧首間錯(cuò)云雷，并無畫山云象者?！拱福阂姶驺~器甚，不得據(jù)以為疑。一出一入，一屈一伸，「一」猶「或」也。為相校軫則鳴。此據(jù)雷尊圖象以釋雷也?！感！棺x為「絞縊」之「絞」。文選七發(fā)注引許慎曰：「軫，轉(zhuǎn)也?！拐f文：「紾，轉(zhuǎn)也?！埂感］F」為「絞紾」借字。說文：「□，籀文櫑。」從缶、回。漢書文三王傳：「孝王有□尊?！箲?yīng)劭注引詩卷耳：「我姑酌彼金□。」罍從□從回，即罍刻畫之象，□從省。說文：「□，從雨、畾，象回轉(zhuǎn)形?！?，籀文，問有回?；?，聲也?！乖S云：「回，雷聲?！古c此「校軫則鳴」義合。古器多以「□」為雷，「□」即「回」字，亦取屈伸校軫則鳴之義。盼遂案：「校軫」為「絞紾」之借。說文：「絞，縊也?！苟Y記雜記疏：「兩股相交謂之絞」說文：「紾，轉(zhuǎn)也?！故墙g、紾二字皆以狀雷之出入屈伸之容也。校軫之狀，舊校曰：「校軫」或作「佼較」。郁律壘之類也。漢書揚(yáng)雄傳甘泉賦：「雷郁律于巖窔兮?！棺ⅲ骸赣袈?，雷聲也?！拱矗河袈?、壘并為曲屈回轉(zhuǎn)義。雷聲隆隆不絕聽之若騰空回轉(zhuǎn)，故謂「郁律，雷聲?！刮倪x江賦：「時(shí)郁律其如煙?！棺ⅲ骸赣袈?，。煙上貌。」炊煙隨風(fēng)，左引右挹，亦為回曲義。說文：「鍡鑸，不平也?！构茏虞p重乙篇：「山間□之壤。」文選魏都賦：「或嵬?而復(fù)陸?！购Ｙx：「碨磊山壟?！?fàn)栄裴屇荆骸笘㈠倌究??！构ⅲ骸钢^樹木叢生，根枝節(jié)目盤結(jié)磈磊?！鼓局鄶€追謂之磈磊，則雷氣校軫亦謂之壘。曲屈回轉(zhuǎn)者必不平，故不平謂之□。大人賦：「徑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亦以「郁律」?fàn)罾资抑厍黄??！赣袈?、壘」，聲相轉(zhuǎn)也。上林賦：「崴磈?瘣，丘虛堀礨，隱轔郁??！勾笕速x：「洞出鬼谷之堀礨崴魁?！固迫酥^「黃巢」云：「田人二十一，果頭三屈律。」「屈律」指「巢」字上半之回曲形，并郁律壘之聲轉(zhuǎn)也。路史余論三曰：「郁律者，苑結(jié)之謂也。西京賦云：『郁律于巖突?！宦曈羟?。沈休文（今本誤作「伴文」。）云：『郁律構(gòu)丹巘?！恍斡羟?。」其說得之。此象類之矣。氣相校軫分裂，則隆隆之聲，校軫之音也。魄然若裂者，氣射之聲也，氣射中人，人則死矣。
　　實(shí)說雷者，太陽之激氣也。淮南天文訓(xùn)：「陰陽相薄感而為雷。」呂氏春秋仲春秋高注：「震氣為雷，激氣為電?！购訄D亦云：「陰繳陽為電?！怪偃蝿t以釋雷。何以明之？正月陽動，故正月始雷；月令疏引蔡邕曰：「季冬雷在地下，孟春動于地之上，至仲春升而動于天之下?！刮逶玛柺?，故五月雷迅；秋冬陽衰，故秋冬雷潛。月令：「仲秋之月，雷始收聲?！棺ⅲ骸咐资际章曉诘刂幸??！故⑾闹畷r(shí)，太陽用事，陰氣乘之。陰陽分事（爭）則相校軫，先孫曰：黃氏日鈔引「分事」作「交爭」。疑當(dāng)作「分爭」?！笭帯?、「事」形近而誤。劉先生曰：孫說是也。下文「溫寒分爭，激氣雷鳴」，與此文義正相類。御覽二二引正作「陰陽分爭」，尤其確證。暉按：宋本正作「分爭」。續(xù)博物志七引亦作「分爭」。莊子曰：「陰氣伏于黃泉，陽氣上通于天，陰陽分爭。」即此義。呂氏春秋仲夏紀(jì)：「是月也，陰陽爭?！棺ⅲ骸甘窃乱玻帤馐计鹩谙?，盛陽蓋覆其上，故曰爭?！古嗡彀福合挛恼鳌阜譅帯?。校軫則激射，激射為毒，中人輒死，中木木折，中屋屋壞。人在木下屋間，偶中而死矣。何以驗(yàn)之？試以一斗水灌冶鑄之火，續(xù)博物志七引「灌」作「沃」。氣激裂，若雷之音矣?；蚪?，必灼人體。天地為爐，大矣；陽氣為火，猛矣；云雨為水，多矣，分爭激射，安得不迅？中傷人身，安得不死？當(dāng)冶工之消鐵也，「消」當(dāng)作「銷」。以土為形，「形」讀作「型」。說文：「型，鑄器之法也。」以土曰型，以竹曰笵，多借「刑」或「形」為之。燥則鐵下，不則躍溢而射?！覆弧棺x作「否」。射中人身，則皮膚灼剝。陽氣之熱，非直消鐵之烈也；陰氣激之，非直泥土之濕也；朱校元本「濕」作「溫」。陽（激）氣中人，非直灼剝之痛也。「陽氣」當(dāng)作「激氣」，涉上文「陽氣」而誤。陰陽相激射為雷，即激氣也。雷傷人，非獨(dú)陽氣。上文云：「陰陽分爭則相校軫，校軫則激射，激射為毒，中人輒死?！褂衷疲骸戈枤鉃榛?，云雨為水，分爭激射，中傷人身。」并謂陰陽相激而中人，是其證。宋本正作「激氣中人」，尤其切證。當(dāng)據(jù)正。
　　夫雷，火也，〔火〕氣剡人，人不得無跡。孫曰：「氣剡人」，語意不完，「氣」上蓋脫「火」字。玉燭寶典十一引作「火氣燎人」，正有「火」字。暉按：孫說是也。宋本正有「火」字，當(dāng)據(jù)補(bǔ)。如炙處狀似文字，盼遂案：「炙」當(dāng)為「灸」字之誤也。說文：「灸，灼也?！谷艘娭?，謂天記書其過，以示百姓。是復(fù)虛妄也。
　　使人盡有過，天用雷殺人，殺人當(dāng)彰其惡，以懲其后，明著其文字，不當(dāng)闇昧。圖出于河，書出于洛，注感虛篇。河圖、洛書，天地所為，人讀知之。今雷死之書，亦天所為也，何故難知？如以一人皮不可書，吳曰：「一」字疑誤。盼遂案：「一」即「殪」之壞字。說文歹部：「殪，死也?！咕墶搁臁姑摗复酢棺鳌敢肌?，讀者又改「壹」為「一」也。猶書康誥之「殪戎殷」，禮記中庸作「壹戎衣」，而偽書武成作「一戎衣」矣。魯惠公夫人仲子，宋武公女也，生而有文在掌，楊曰：左傳隱公傳作「有文在其手」。紀(jì)妖篇「在」下有「其」字。暉按：自然篇亦有「其」字。曰：「為魯夫人。」左隱元年傳疏云：「傳加『為』，非為手文有『為』字。石經(jīng)『魯』作『□』，手文容或似之?！悍蛉恕还坍?dāng)有似之者。」翁元坼曰：「古文『□』字，后改為『□』。秘閣有銅尊銘作『□公』，以『□□』為『魯』?！股驖唬骸腹盼摹簽椤蛔鳌骸酢唬呼敗蛔鳌骸酢?，故手文得似之。」是以「為」亦為手文。文明可知，故仲子歸魯。婦人謂嫁曰歸。雷書不著，著，明也。故難以懲后。夫如是，火剡之跡，非天所刻畫也。或頗有而增其語，或無有而空生其言。虛妄之俗，好造怪奇。
　　何以驗(yàn)之，雷者火也？此釋上文「夫雷，火也」，與龍?zhí)撈负我匝灾?，龍有體也」文例同。胡先生疑此二句誤倒，今不從。盼遂案：「雷者火也」當(dāng)在「何以驗(yàn)之」上。下文所臚五驗(yàn)，皆所以申明雷火之義。以人中雷而死，即詢其身，中頭則須發(fā)燒燋，中身則皮膚灼，廣韻二十文云：「同焚?！古R其尸上聞火氣，「氣」，宋本作「之?」。一驗(yàn)也。道術(shù)之家，以為雷燒石，色赤，盼遂案：「雷」當(dāng)為「器」。亂龍篇：「消煉五石鑄以為器，乃能得火。」下文又云：「激聲大鳴，若雷之狀?！姑鞔颂幏抢鬃忠?。投于井中，「為」字衍。此述其事，非道術(shù)家之意以為也。續(xù)博物志七引作「道家以雷燒石投井中」，無「為」字，可證。石燋井寒，激聲大鳴，若雷之狀，二驗(yàn)也。人傷于寒，寒氣入腹，腹中素溫，溫寒分爭，激氣雷鳴，三驗(yàn)也。當(dāng)雷之時(shí)，電光時(shí)見大（火），若火（人）之耀，宋本、朱校元本「大」作「火」，「火」作「人」?！富稹棺謱偕献x。吳謂「大」為「光」之誤。「光若火之耀」，義亦可通。四驗(yàn)也。當(dāng)雷之擊時(shí)，或燔人室屋，及地草木，五驗(yàn)也。夫論雷之為火有五驗(yàn)，言雷為天怒無一效，然則雷為天怒，虛妄之言。
　　雖（難）曰：吳曰：「雖」當(dāng)作「難」，形近而訛。此為設(shè)難之文。暉按：宋本正作「難」字。論語云：「迅雷風(fēng)烈必變?！灌l(xiāng)黨篇記孔子之行。集解引鄭玄曰：「敬天之怒也。風(fēng)疾雷為烈也?！灌嵟c難者義同。禮記曰：「有疾風(fēng)迅雷甚雨則必變，「甚」讀作「湛」。雖夜必興，衣服，冠而坐?！刮囊娪裨濉｀嵶⒁嘀^敬天之怒。懼天怒，畏罰及己也。如雷不為天怒，其擊不為罰過，則君子何為為雷變動、朝服而正坐子（乎）？「子」，元本作「乎」。朱校同。孫曰：當(dāng)作「乎」，非「子曰」連文。是也。
　　曰：天之與人猶父子，有父為之變，宋本、朱校元本「父為」作「不安」。子安能忽？故天變，己亦宜變。順天時(shí)，示己不違也。人聞犬聲于外，莫不驚駭，竦身側(cè)耳以審聽之，況聞天變異常之聲，軒（軯）軯迅疾之音乎？「軒」，當(dāng)據(jù)宋本改作「軯」。感類篇亦誤作「軒□」。文選思玄賦：「豐隆軯其震霆兮?！棺ⅲ骸篙J，聲也?！沽凶訙珕柶骸概槿宦勚衾做暋！刮倪x藉田賦注：「軯，大聲也?！馆J、砰聲同字通。說文：「□，石聲也。從石，□聲?！顾讖摹浮?，口太切。此從「盍」，感類篇從「蓋」，則苦盍切，誤也。從「盍」、從「□」之字多亂。漢書揚(yáng)雄傳上甘泉賦：「登長平兮雷鼓□。」文選洞簫賦注引字林：「?，大聲也?！勾俗鳌浮酢?，字異義同。合言之則為「軯□」。文選藉田賦：「鼓鞞隱以砰□?！埂篙J□」、「砰磕」字通。論語所指，禮記所謂，皆君子也。君子重慎，自知無過，如日月之蝕，此句疑寫者因孟子文妄增。盼遂案：「如日月之蝕」，疑后人誤沾。孟子：「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此既言「無過」，又安謂「如日月之食」乎？無陰闇?zhǔn)橙艘圆粷嵡逯?，崇文本作「潔凈」，是。宋本同此。?nèi)省不懼，何畏于雷？（審）如〔審〕不畏雷，「審如」當(dāng)作「如審」，與下「如審」平列。廣雅：「如，若也。」呂氏春秋先己篇注：「審，實(shí)也?！古c上「審如說雷之家」之兩「審如」不同?！溉鐚彙蛊搅袨樵O(shè)詞，本書常語。則其變動不足以效天怒。何則？不為己也。如審畏雷，亦不足以效罰陰過。何則？雷之所擊，多無過之人，君子恐偶遇之，故恐懼變動。夫如是，君子變動，不能明雷為天怒，而反著雷之妄擊也。妄擊不罰過，故人畏之。如審罰〔過〕，有過小（之）人乃當(dāng)懼耳，「罰」下脫「過」字?！钢拐`作「小」?！溉鐚徚P過」，與上「妄擊不罰過」正反相承?！赣羞^之人」，與下「君子之人」句法一律。宋本、朱校元本「小」正作「之」，是其證。蓋「過」字脫，后人則以「有過」屬上為句，而妄改「之」為「小」，遂使「罰有過」與「不罰過」語氣不貫。下句「君子」下多出「之人」二字。君子之人無為恐也。宋王問唐鞅曰：呂氏春秋淫辭篇注：「宋王，康王也?！鼓铀酒嘣疲骸杆慰等居谔器??！管髯油醢云^宋獻(xiàn)?！腹讶怂鶜⒙菊弑娨樱撼加晃?，其故何也？」唐鞅曰：「王之所罪，盡不善者也。罰（罪）不善，善者胡為畏？劉先生曰：上下文皆言「罪」，此不得獨(dú)言「罰」?！噶P」當(dāng)作「罪」，字之誤也。荀子解蔽篇楊倞注引作「罪不善」。呂氏春秋淫辭篇：「罪不善，善者故為不畏。」文雖小異，而「罰」正作「罪」，并其證也。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毋辨其善與不善而時(shí)罪之，〔若此〕，斯群臣畏矣?！顾伪尽杆埂棺鳌溉舸恕苟?。朱校元本作「若」。案：當(dāng)作「若此，斯群臣畏矣?！箙斡[淫辭篇作「若此，則群臣畏矣」，可證?！杆埂埂ⅰ竸t」義同。蓋宋本脫「斯」字，元本脫「此斯」二字，今本脫「若此」二字，當(dāng)互校補(bǔ)。宋王行其言，群臣畏懼，宋王（國）大怒（恐）。吳曰：「宋王大怒」，與上下文義不相應(yīng)。「王」當(dāng)作「國」。俗書「國」或作「□」，又涉上「宋王」而誤?！概巩?dāng)作「恐」，形近之誤。「宋王大怒」，當(dāng)作「宋國大恐」。下文云：「君子變動，宋國大恐之類也。」正復(fù)述此語，是其切證。夫宋王妄刑，故宋國大恐；懼雷電妄擊，故君子變動。君子變動，宋國大恐之類也。盼遂案：事見呂氏春秋淫辭篇及高注。

論衡校釋卷第七
　　　　道虛篇
　　儒書言：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胡，頷下垂肉。黃帝上騎龍，群臣、后宮從上七十余人，孫曰：云笈七簽軒轅本紀(jì)作「七十二人」。龍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漢書王莽傳，天鳳六年，下書引紫閣圖曰：「太一、黃帝，皆僊上天?！鼓吮涔c龍胡髯吁號。故后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孫曰：「因」下蓋脫「名」字，當(dāng)從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補(bǔ)。風(fēng)俗通正失篇：「故后世因曰烏號?！够茨献釉榔ⅲ骸敢蛎涔瓰闉跆栔?。」淮南原道篇注：「烏號，桑柘其材堅(jiān)勁，烏峙其上，及其將飛，枝必橈下，勁能復(fù)起，（「起」字依吳承仕校增。）摷烏隨之，（「摷」誤作「巢」，依吳校改。）烏不敢飛，號呼其上。伐其枝以為弓：因曰烏號之弓也。一說黃帝鑄鼎于荊山鼎湖，得道而仙，乘龍而上。其臣援弓射龍，欲下黃帝不能也。烏，于也。號，呼也。于是抱弓而號，因名其弓為烏號之弓也?！癸L(fēng)俗通正失篇、司馬相如子虛賦應(yīng)劭注、列女傳、（吳都賦注。）古史考（七發(fā)注。）并同高誘前說。抱弓呼號，當(dāng)出自方士附會。以上見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盼遂案：「因」當(dāng)為「目」，形近而訛。隸書「因」字作「□」，易與「目」淆。目為題目。后漢書襄楷傳「目號太平清領(lǐng)書」，其例也。孫氏舉正謂「因」下脫「名」字，而又引風(fēng)俗通「后世因曰烏號」之語，胥失之矣。
　　太史公記即史記。漢書楊惲傳：「惲始讀外祖太史公記?！褂忠婏L(fēng)俗通。誄五帝，亦云：黃帝封禪已，仙去，盼遂案：此處所云黃帝仙去事，見史記五帝本紀(jì)。又本書定賢篇云：「太史公序累以湯為酷?！故乱娛酚浛崂袅袀鲝垳珎鳌Ｊ鞘酚浺粫?，仲任或稱為「太史公記誄」，或稱為「太史公序累」，無定名也。漢書藝文志作太史公百三十篇，迨隋書經(jīng)籍志始正名為史記也。群臣朝其衣冠。因葬埋之。史記五帝紀(jì)無此文。封禪書載或?qū)ξ涞蹎栐唬骸更S帝已僊上天，群臣葬其衣冠?！菇检胫就?。通鑒二十據(jù)漢武故事以為公孫卿言。仲任蓋誤屬史公。晉周生招魂議曰：「黃帝體仙登遐，其臣扶微等斂其衣冠葬之?！梗肥泛蠹o(jì)五注。）博物志八謂左徹削木象黃帝，率群臣以朝之。
　　曰：此虛言也。羅泌路史發(fā)揮二，亦極辯其妄。
　　實(shí)「黃帝」者，何等也？號乎？謚乎？周書謚法解：「謚者行之跡，號者功之表。」盼遂案：「也」等于「耶」，問詞。黃暉本改作「乎」，非矣。如謚，臣子所誄列也，誄生時(shí)所行為之謚。禮記曾子問鄭注：「誄，累也，累列生時(shí)行跡，讀之以作謚。」余注福虛篇。盼遂案：「為」亦「謂」也，古通用。黃帝好道，遂以升天，臣子誄之，宜以「仙」、「升」，不當(dāng)以「黃」謚。謚法曰：白虎通謚篇引有禮謚法文，大戴禮有謚法篇，見通典，逸周書有謚法解，未知仲任何指。「靜民則法曰黃（皇），〔德象天地曰帝〕?！褂[七九引「黃」作「皇」。「德象天地曰帝」句，據(jù)御覽引增。謚法解無「黃」謚，此文讀「黃」作「皇」，與他書作「黃帝」以為土德自異，（詳驗(yàn)符篇。）故引謚法以證其說。后人妄改「皇」作「黃」，以與上下文一律，則使其義失所據(jù)矣。御覽引此文作「皇」，下句作「黃」，是其明證?！更S〔帝〕」者，「帝」字據(jù)御覽引增。安民之謚，非得道之稱也。白虎通謚篇曰：「黃帝，先黃后帝者何？古者質(zhì)，死生同稱，各持行合而言之，美者在上。黃帝始制法度，得道之中，萬世不易，后世雖圣，莫能與同。后世德與天同，亦得稱帝。不能制作，故不得復(fù)稱黃也?！闺m亦以為非得道之稱，而義與仲任微異。百王之謚，文則曰「文」，武則曰「武」。白虎通謚篇引禮謚法曰：「慈惠愛民謚曰文，剛強(qiáng)理直謚曰武?！刮奈洳皇?shí)，所以勸操行也。如黃帝之時(shí)質(zhì)，未有謚乎？名之為「黃帝」，何世之人也？使黃帝之臣子，知君；使后世之人，跡其行。黃帝之世，號謚有無，雖疑未定，「黃」非升仙之稱，明矣。
　　龍不升天，黃帝騎之，乃明黃帝不升天也。龍起云雨，因乘而行；云散雨止，降復(fù)入淵。如實(shí)黃帝騎龍，隨溺于淵也。
　　案黃帝葬于橋山，史記五帝紀(jì)：「黃帝崩，葬橋山?！?jié)h書地理志：「上郡陽周，橋山在南，有黃帝冢?！躬q曰群臣葬其衣冠。審騎龍而升天，衣不離形；如封禪已，仙去，衣冠亦不宜遺。黃帝實(shí)仙不死而升天，臣子百姓所親見也。見其升天，知其不死，必也。葬不死之衣冠，與實(shí)死者無以異，非臣子實(shí)事之心，別生于死之意也。
　　載太山之上者，七十有二君，注見書虛篇。皆勞情（精）苦思，「情」當(dāng)作「精」。漢書張敞傳：「勞精于政事?！?jié)摲蛘撋魑⑵骸竸诰嗨肌！贡緯撈骸竸诰嘈?。」儒增篇：「專精一思。」此作「勞情」，「精」、「情」形近而誤。憂念王事，然后功成事立，致治太平。太平則天下和安，淮南俶真篇注：「太平，天下之平也?！鼓松蕉舛U焉。升封告成于天。中侯準(zhǔn)讖哲曰：「管仲曰：『昔圣王功道洽，符出，乃封泰山?！弧梗ǘY記王制疏。）夫修道求仙，與憂職勤事不同。心思道，則忘事；憂事，則害性。世稱堯若臘，舜若腒，亦見語增篇。書抄一四五引傅子：「堯如臘，舜如腒。」御覽八十引符子載鄧析曰：「古詩云：『堯、舜至圣，身如脯臘；（亦見路史后紀(jì)十一注。）桀、紂無道，肌膚二尺?！弧拐f文肉部「腒」下引傳曰：「堯如臘，舜如腒?！拐f文：「昔，干肉也?！古D，籀文。又曰：「北方謂鳥臘曰腒?！梗ā冈弧棺謸?jù)谷梁莊二十四年傳釋文引增。）禮記內(nèi)則注：「腒，干雉也?！剐某顟n苦，形體羸。使黃帝致太平乎？則其形體宜如堯、舜。堯、舜不得道，黃帝升天，非其實(shí)也。使黃帝廢事修道？依上文例，疑有「乎」字。則心意調(diào)和，形體肥勁，是與堯、舜異也。異則功不同矣。功不同，天下未太平而升封，又非實(shí)也。五帝三王，皆有圣德之優(yōu)者，黃帝不在上焉?！覆弧巩?dāng)作「亦」，形之誤也。奇怪篇據(jù)帝系篇及三代世表以證五帝三王皆黃帝子孫，是其五帝說與史遷同，并數(shù)黃帝。則此云「不在」，非也。奇怪篇又云：「黃帝，圣人?！勾嗽啤甘サ轮畠?yōu)，黃帝不在」，亦非也。則「不」為「亦」之訛，可知。若作「不」，則謂黃帝不圣，而下文「圣人皆仙」云云，失所據(jù)矣。尤其切證。盼遂案：「不」為「亦」之誤。如圣人皆仙，仙者非獨(dú)黃帝；如圣人不仙，黃帝何為獨(dú)仙？
　　世見黃帝好方術(shù)，方術(shù)，仙者之業(yè)，則謂〔黃〕帝仙矣。據(jù)下「則言黃帝」云云文例，補(bǔ)「黃」字。又見鼎湖之名，則言黃帝采首山銅鑄鼎，而龍垂胡髯迎黃帝矣。是與說會稽之山無以異也。夫山名曰「會稽」，即云夏禹巡狩，會計(jì)于此山上，故曰「會稽」。辯見書虛篇。夫禹至?xí)?，治水不巡狩，猶黃帝好方技不升天也。無會計(jì)之事，猶無鑄鼎龍垂胡髯之實(shí)也。里名勝母，漢書鄒陽傳、鹽鐵論、新序雜事三并云里名。尸子、史記云縣名?？芍^實(shí)有子勝其母乎？邑名朝歌，淮南說山篇：「尊子立孝，不過勝母之閭；墨子非樂，不入朝歌之邑。」水經(jīng)淇水注：「有新聲靡樂，號邑朝歌。晉灼曰：『史記樂書，紂作朝歌之音?！赋琛拐?，歌不時(shí)也，故墨子聞之，惡而回車，不徑其邑?！徽撜Z比考讖曰：『邑名朝歌，顏淵不舍，七十弟子揜目，宰予獨(dú)顧，由蹙墮車?！弧箤O星衍曰：「山海經(jīng)有朝歌之山，當(dāng)是以此得名，非紂樂也?！箍芍^民朝起者歌乎？舊本段。盼遂案：二語見淮南子說山篇。
　　儒書言：類聚九一、御覽九一八引「儒」并作「傳」。盼遂案：風(fēng)俗通正失篇文可參。淮南王學(xué)道，淮南王安。招會天下有道之人。傾一國之尊，下道術(shù)之士，是以道術(shù)之士，并會淮南，奇方異術(shù)，莫不爭出。前漢紀(jì)十二：「淮南王安好讀書，招致賓客方術(shù)之士數(shù)千人，作內(nèi)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中書八卷，言神仙黃白之事。」西京雜記三：「淮南王好方士，方士皆以術(shù)見，遂有畫地成山河，撮土為土巖，噓吸為寒暑，噴嗽為雨霧。」風(fēng)俗通正失篇：「作鴻寶苑秘枕中之書，鑄成黃白?！雇跛斓玫?，舉家升天。畜產(chǎn)皆仙，犬吠于天上，雞鳴于云中。風(fēng)俗通曰：「白日升天?！股裣蓚髟唬骸咐妆徽_告安謀反。人告公曰：『安可以去矣?！荒伺c登山，即日升天。八公與安所踐石上之馬跡存焉?！勾搜韵伤幱杏?，犬雞食之，并隨王而升天也?！覆ⅰ?，朱校元本、程、何本同，王本、崇文本作「皆」。
　　好道學(xué)仙之人，皆謂之然。此虛言也。
　　夫人，物也，雖貴為王侯，性不異于物。物無不死，人安能仙？鳥有毛羽，能飛，不能升天。人無毛羽，何用飛升？使有毛羽，不過與鳥同，況其無有，升天如何？案能飛升之物，生有毛羽之兆；國語晉語注：「兆，形也。」能馳走之物，生有蹄足之形。馳走不能飛升，飛升不能馳走，稟性受氣，形體殊別也。今人稟馳走之性，故生無毛羽之兆，長大至老，終無奇怪。好道學(xué)仙，中生毛羽，終以飛升。使物性可變，金木水火可革更也？「也」讀作「邪」。蝦蟆化為鶉，雀入水為蜄蛤，注無形篇。稟自然之性，非學(xué)道所能為也。好道之人，恐其或若等之類，「若」猶「此」也。若等，謂蝦蟆及雀。故謂人能生毛羽，毛羽備具，能升天也。且夫物之生長，無卒成暴起，「卒」讀作「猝」。皆有浸漸?！附挂唷笣u」也。為道學(xué)仙之人，能先生數(shù)寸之毛羽，從地自奮，升樓臺之陛，疑當(dāng)作「階」。下文「乃得其階」。乃可謂升天。今無小升之兆，卒有大飛之驗(yàn)，何方術(shù)之學(xué)成無浸漸也？
　　毛羽大（之）效，難以觀實(shí)，「大」字未妥，當(dāng)作「之」。下文「亦無毛羽之效」。且以人髯發(fā)、物色少老驗(yàn)之?！各住挂缮妗赴l(fā)」字訛衍?！溉税l(fā)」、「物色」對言。下文云：「物生也色青，其熟也色黃；人之少也發(fā)黑，其老也發(fā)白?！辜捶殖写宋?。物生也色青，其熟也色黃；人之少也發(fā)黑，其老也發(fā)白。黃為物熟驗(yàn)，白為人老效。物黃，人雖灌溉壅養(yǎng)，終不能青；發(fā)白，雖吞藥養(yǎng)性，終不能黑。黑青不可復(fù)還，老衰安可復(fù)卻？黃之與白，猶肉腥炙之燋，魚鮮煮之熟也。生肉曰腥。生魚曰鮮。燋不可復(fù)令腥，熟不可復(fù)令鮮。鮮腥猶少壯，燋熟猶衰老也。天養(yǎng)物，宋本、朱校元本「天」作「夫」，義并可通。能使物暢至秋，不得延之至春；吞藥養(yǎng)性，能令人無病，不能壽之為仙。為仙體輕氣強(qiáng)，猶未能升天，令見輕強(qiáng)之驗(yàn)，亦無毛羽之效，何用升天？
　　天之與地皆體也，地?zé)o下，則天無上矣。天無上，〔上〕升之路何如？「天無上」，復(fù)述上文?！干仙泛稳纭梗丛懼~?！干稀棺稚嬷匚拿?。穿天之體，人力不能入。如天之門在西北，周禮大司徒疏引河圖括地象曰：「天不足西北，是為天門?！股熘?，宜從昆侖上?；茨现畤?，在地東南，如審升天，宜舉家先從（徙）昆侖，乃得其階；「從」當(dāng)作「徙」，二字形近，又涉上文「從昆侖上」而誤。天門在西北，淮南在東南，故必先徙往西北，以昆侖為階，若作「從」，則義不可通。下文「今不言其從之昆侖」，「從」亦「徙」之誤。「徙之」猶「徙往」也。如鼓翼邪飛，趨西北之隅，是則淮南王有羽翼也。今不言其從（徙）之昆侖，亦不言其身生羽翼，空言升天，竟虛非實(shí)也。
　　案淮南王劉安，孝武皇帝之時(shí)也。安為武帝諸父列。父長以罪遷蜀嚴(yán)道，至雍道死。淮南厲王長謀反，文帝幸赦，坐徙。邑邑不食，至雍以死聞。嚴(yán)道，屬蜀郡?？h有蠻夷曰道。安嗣為王，恨父徙死，懷反逆之心，招會術(shù)人，欲為大事。伍被之屬，充滿殿堂，淮南子高誘序：「天下方術(shù)之士多往焉。如蘇飛、李尚、左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晉昌等八人，及諸儒大、小山之徒?！棺鞯佬g(shù)之書，發(fā)怪奇之文，漢志雜家：「淮南內(nèi)二十一篇，淮南外三十三篇。」前漢紀(jì)曰：「中書八卷?！购暇皝y首，舊校曰：一本作「齊首」。按：文有脫誤。盼遂案：吳承仕曰：「此句疑?！拐率酷撛唬骸浮汉暇皝y首』，當(dāng)是『古吳紀(jì)若』四字之誤?！埂妇啊挂蔀椤钢\」。說文「謀」之古文作「□」，與「景」形近。八公之傳，欲示神奇，史記淮南王安傳索隱引淮南要略，以高誘淮南子序所舉八人號曰八公。抱樸子仙藥篇：「仙人八公，各服一物，以得陸僊，各數(shù)百年，乃合神丹金液，乃升太清。」搜神記一：「淮南王安好道術(shù)，設(shè)廚宰以候賓客。正月上午，有八老公詣門求見。門吏曰：『先生無駐衰之術(shù)，未敢以聞?！还灰姡烁螢榘送樱缣一?，王便見之，盛禮設(shè)樂，以享八公?！沽河窭K瞥記五曰：「壽春八公山以八人得名，水經(jīng)肥水注，言『左吳與王春、傅生等尋安，仝詣玄洲，還為著記，號曰八公記』，則八公名目又與高序異矣。」今按：八公傳或即八公記之類。一曰：「傳」當(dāng)作「儒」。漢書司馬相如傳：「相如以為列僊之儒，居山澤間。」師古曰：「儒，柔也，術(shù)士之稱也。凡有道術(shù)皆為儒，今流俗書作『傳』字，非也，后人所改耳?！梗ㄊ酚浰麟[以「傳」字不誤。）正其比。若得道之狀。盼遂案：「傳」當(dāng)為「儔」，形近之誤。下文同。道終不成，效驗(yàn)不立，乃與伍被謀為反事，事覺自殺?；蜓哉D死。史漢本傳、風(fēng)俗通正失篇并云「自殺」。漢書武帝紀(jì)：「元狩元年，安反，誅。誅死自殺，同一實(shí)也。世見其書，深冥奇怪；又觀八公之傳，似若有效，則傳稱淮南王仙而升天，失其實(shí)也。風(fēng)俗通亦謂：「安親伏白刃，何能神仙？安所養(yǎng)士，或頗漏亡，恥其如此，因飾詐說，后人吠聲，遂傳行耳。」舊本段。
　　儒書言：盧敖游乎北海，淮南道應(yīng)篇高注：「盧敖，燕人，秦始皇召以為博士，使求神仙，亡而不反也?！刮嗲痣s札曰：「此即史記始皇紀(jì)之燕人盧生。說苑反質(zhì)篇以為齊客盧生。蓋燕、齊二國皆好神仙之事，盧生燕人，曾為齊客，談?wù)吒骶退劮Q之?！菇?jīng)乎太陰，高誘曰：「太陰，北方也?！谷牒跣P(guān)（闕），孫曰：「玄關(guān)」，當(dāng)從淮南道應(yīng)篇作「玄闕」。高注云：「玄闕，北方之山也。」「玄關(guān)」乃六朝以來佛家語，漢代無此名也。蜀志郄正傳：「盧敖翱翔乎玄闕?！寡Φ篮獬鋈骸讣滖R登玄闕?！共⒉蛔鳌戈P(guān)」。關(guān)、闕形近，后人又習(xí)聞「玄關(guān)」之語，故致誤耳。至于蒙谷之上，高曰：「蒙谷，山名?！够茨咸煳钠ⅲ骸该晒龋钡刂矫?，盧敖所見若士之所也?！骨f逵吉曰：「『蒙谷』即尚書『昧谷』。『蒙』、『昧』聲相近。」按：「蒙谷」即「蒙谷」，「谷」、「谷」字通。見一士焉，深目〔而〕玄準(zhǔn)，「目」下當(dāng)有「而」字，與下句法一律?；茨系缿?yīng)篇正有「而」字，可證?！感?zhǔn)」，淮南作「玄鬢」。蜀志郄正傳注引淮南同此。鴈頸而戴（?）肩，「鴈頸」，淮南作「渠頸」。（今作「淚注」，依王念孫校改。）王念孫曰：「渠，大也。此作「鴈」，后人以意改之。」劉先生淮南校補(bǔ)：「『鴈』字不誤，鴈頸鳶肩，誼相類，文亦相對。」暉按：「戴」，宋本作「?」，當(dāng)據(jù)正。干祿字書：「?通鳶正?！够茨险鳌给S肩」。御覽三六九引莊子佚文：「盧敖見若士，深目鳶肩。」晉語八，韋注：「鳶肩，肩井斗出。」鳶從弋聲，戴從□聲，籀文作□，「弋」、「□」同在之部?！给S」作「?」，猶「戴」作「□」?！复鳌篂椤?」之形誤。盼遂案：「戴」宜依淮南道應(yīng)改作「鳶」。漢人「鳶」字書作「?」，故易致誤。浮上而殺下，軒軒然方迎風(fēng)而舞。方以智曰：「軒軒」猶言「僊僊」也。詩「屢舞僊僊」，注：「僊僊，軒舉。」「軒軒」古與「僊僊」聲近。趙凡夫謂當(dāng)用「仚仚」，溷讀「」。所考未審。顧見盧敖，樊然下其臂，說文：「樊，騺不行也?！箯V雅釋詁三：「□，止?！狗?，止舞貌。遯逃乎碑下?！副棺x作「崥」。王念孫曰：「崥，山足也。下者后也。謂遯逃乎山足之后也?！拱侥艘曋?，方卷（然）龜背而食合梨。孫曰：此文不當(dāng)有「然」字，蓋涉上諸「然」字而衍。此言方踞龜背而食合梨。若加「然」字，不可通矣。淮南子作「方倦龜殼而食蛤梨」。高注：「楚人謂倨為倦?！梗ň?、倦同。倨、踞同。）是其義也。暉按：孫說是也。宋本正無「然」字。列仙傳「卷」作「踞」。章炳麟新方言二：「倦之言拳也。今四川謂踞在地曰倦在地。倦讀如卷。」「梨」，舊校曰：一本作「□」。按：「合梨」讀作「蛤□」?；茨献鳌父蚶妗埂８咦ⅲ骸负０鲆?。」盼遂案：吳承仕曰：「后文作『□』。疑一本作『□』者是?！贡R敖仍與之語曰：孫曰：「仍」與「扔」同。廣雅釋詁：「扔，引也。」老子釋文引字林：「扔，就也?！共⑵淞x。暉按：廣韻曰：「扔，強(qiáng)牽引也?！刮徉l(xiāng)俗語猶存?！肝嶙游ㄒ园綖楸端?，「倍」讀作「背」。去群離黨，窮觀于六合之外者，非敖而已？朱曰：尋文義，「已」下當(dāng)依淮南補(bǔ)「乎」字。敖幼而游，至長不倫（偷）解，吳曰：「倫」當(dāng)作「偷」?；茨献幼鳌赣濉??！赣濉?、「偷」聲近義通。潛夫論斷訟篇：「后則榆解奴抵?！雇衾^培箋云：「『榆』蓋『偷』之誤?！航狻蛔x為『懈』?！勾恕竿到狻惯B文之證。周行四極，唯北陰之未窺。今卒睹夫子于是，殆可與敖為友乎？」若士者悖然而笑曰：悖然，興起貌。淮南作「齤然」?！肝∽又兄葜褚?，不宜遠(yuǎn)至此。此猶光日月而戴（載）列星，各本作「戴」，當(dāng)據(jù)宋本、朱校元本改作「載」，與淮南合。高曰：「言太陰之地，尚見日月也?！古嗡彀福骸釜q」下有一缺文，程榮本同?；茨献鳌负酢??！复鳌梗伪咀鳌篙d」。四時(shí)之所行，陰陽之所生也。此其比夫不名之地，猶□屼也。文選海賦：「突扤孤游?！棺ⅲ骸竿粧N，高貌?！箙嵌假x注引字指：「屼，禿山也。」□屼謂矗立山也。言盧敖所行，比我所游不可字名之地，直藐若一山耳。若我南游乎罔浪之野，北息乎沉薶之鄉(xiāng)，淮南作「沉墨」。朱曰：「薶」、「墨」一聲之轉(zhuǎn)。西窮乎杳冥之黨，宋本「杳」作「窅」，與淮南合。莊逵吉曰：「方言云：『黨，所也?！弧苟鴸|貫（澒）蒙（蒙）之先（光）。吳曰：淮南子作「鴻蒙」。此文中「」當(dāng)作「項(xiàng)」。「項(xiàng)」、「鴻」聲近通假。暉按：此文當(dāng)原作「澒蒙」。「蒙」并形之誤。談天篇：「溟涬蒙澒，氣未分之類也。」孝經(jīng)援神契：「天度蒙澒。」（后漢書張衡傳注。）「澒蒙」倒言之為「蒙澒」，于義一也。莊子在宥篇：「云將東游，適遭鴻蒙?！沟巯底V：「天地初起，溟浡（「浡」當(dāng)作「涬」。）鴻蒙。」（事類賦一。）「鴻」并「澒」之借字。又「先」當(dāng)從淮南作「光」?！笘|貫澒蒙之光」，謂東貫日光也?；茨蟼m真訓(xùn)：「以鴻蒙為景柱?！垢咦ⅲ骸给櫭?，東方之野，日所出?！故瞧淞x。盼遂案：「先」字當(dāng)依淮南改作「光」。「光」字與鄉(xiāng)、黨、營、狀為韻。若作「先」，則非韻矣。此其下無地，上無天，聽焉無聞，而視焉則營；「營」讀作「眴」，目眩也。此其外猶有狀，有狀之余，壹舉而能千萬里，淮南作「此其外猶有汰沃之汜，其余一舉而千萬里」，疑此文有誤。吾猶未能之在。高曰：「吾尚未至此地?！菇褡佑问贾劣诖?，乃語窮觀，豈不亦遠(yuǎn)哉？然子處矣。吾與汗漫期于九垓之上，高曰：「汗漫，不可知之也。九垓，九天?！梗ㄒ劳跄顚O校，「天」下刪「之外」二字。）漢書郊祀志如淳注：「陔，重也?！刮岵豢删谩！谷羰空吲e臂而縱身，遂入云中。盧敖目仰而視之，不見，乃止喜（嘉），淮南作「乃止駕」。注：「止其所駕之車?！雇跄顚O曰：「『喜』當(dāng)作『嘉』?！杭巍?、『駕』古字通?！古嗡彀福骸赶病篂椤讣巍拐`，「嘉」又「駕」之借字?；茨献鳌钢柜{」，本字也。心不怠，淮南作「心柸治」。注：「楚人謂恨不得為柸治也?！雇跄顚O曰：「『柸治』迭韻字，言其心柸治然也?！翰坏　患础簴戎巍恢枳?。」俞樾曰：「『怠』者『怡』之假字?！簴戎巍恢x，即『不怡』也?！翰烩欢?，本于虞書，古人習(xí)用之。國語晉語曰：『主色不怡?！惶饭珗?bào)任少卿書曰：『聽朝不怡?！淮搜孕牟烩?，非必楚語。因聲誤為『柸治』，其義始晦矣?！箷煱矗和跽f未審，俞說「不怠」即「不怡」，亦非。方以智曰：「楚人謂恨不得為『柸治』，猶今言『癡』也。『癡』轉(zhuǎn)為『呆』，猶『眙』之有『嗤』音也?！簴取荒税l(fā)語聲?！埂覆弧?，語詞，或作「丕」，見經(jīng)傳釋詞。故此作「不」，淮南作「柸」，此作「怠」，淮南作「治」，并聲之轉(zhuǎn)。悵若有喪，盼遂案：「不怠」淮南作「柸治」。許叔重注：「楚人謂恨不得為柸治也?！菇癜福骸覆坏　篂榈嵾B語，為不怡之貌。人之胚胎，草之芣衛(wèi)，皆與有關(guān)。詳拙著淮南許注漢語疏。曰：「吾比夫子也，猶黃鵠之與壤蟲也，高曰：「壤蟲，蟲之幼也?！菇K日行，而不離咫尺，高曰：「八寸為咫，十寸為尺?！苟砸詾檫h(yuǎn)，豈不悲哉？」以上并見淮南道應(yīng)篇。
　　若盧敖者。按：此上下并有脫文。本篇于引傳書后，必有「此虛言也」句，承上啟下。此節(jié)獨(dú)無，與全例不合。又與下文義不相屬。盼遂案：此四字與上下文不貫，疑為衍文。唯龍無翼者，升則乘云。盼遂案：「者」字誤衍，「無」亦「有」之訛字。下文「不言有翼，何以升云」，足證此處當(dāng)是「有翼」。盧敖言若士者有翼，言乃可信。今不言有翼，何以升云？
　　且凡能輕舉入云中者，飲食與人殊之故也。龍食與蛇異，故其舉措與蛇不同。聞為道者，服金玉之精，列仙傳言：「王喬服水玉。」食紫芝之英。食精身輕，故能神仙。若士者，食合□之肉，與庸民同食，無精輕之驗(yàn)，安能縱體而升天？聞食氣者不食物，食物者不食氣。若士者食物，如不食氣，「如」猶「則」也。盼遂案：「如」猶「而」也，古「如」、「而」通用。則不能輕舉矣。
　　或時(shí)盧敖學(xué)道求仙，游乎北海，離眾遠(yuǎn)去，無得道之效，慚于鄉(xiāng)里，負(fù)于論議，自知以必然之事見責(zé)于世，則作夸誕之語，云見一士。其意以為有〔仙〕，求（仙）之未得，期數(shù)未至也。孫曰：疑當(dāng)作「其意以為有仙，求之未得，期數(shù)未至也」。吳說同。盼遂案：吳承仕曰：「文有錯(cuò)亂，疑當(dāng)作『其意以為有仙，求之未得，期數(shù)未至也』，與下文『其意欲言道可學(xué)得，審有仙人』同意?！够茨贤鮿沧炊溃煜虏⒙?，當(dāng)時(shí)并見，儒書尚有言其得道仙去、雞犬升天者，況盧敖一人之身，獨(dú)行絕跡之地，空造幽冥之語乎？
　　是與河?xùn)|蒲阪項(xiàng)曼都之語無以異也。
　　曼都好道學(xué)仙，委家亡去，三年而返。家問其狀，曼都曰：「去時(shí)不能自知，忽見若臥形，「見」字無義，疑衍。下文「忽然若臥」。有仙人數(shù)人，書抄一五六引作「有數(shù)仙人」。御覽三四引同。又七五九引作「有仙人」。疑此文原作「有數(shù)仙人」，「數(shù)」字誤奪在下，又衍「人」字。將我上天，爾雅釋言：「將，送也?！闺x月數(shù)里而止。見月上下幽冥，幽冥不知東西。居月之旁，其寒凄愴。御覽三四引作「凄滄」?？陴囉常[七五九引「饑」作「饑」，是。仙人輒飲我以流霞一杯。每飲一杯，數(shù)月不饑。御覽八引「月」作「日」。又「饑」作「饑」。不知去幾何年月，不知以何為過，忽然若臥，復(fù)下至此?！购?xùn)|號之曰斥仙。抱撲子袪惑篇：「河?xùn)|蒲版有項(xiàng)曼都者，與一子入山學(xué)仙，十年而歸家，家人問其故。曼曰：『在山中三年精思，有仙人來迎我，共乘龍而升天。良久，低頭視地，杳杳冥冥，上未有所至，而去地已絕遠(yuǎn)。龍行甚疾，頭昂尾低，令人在其脊上危怖崄巇。及到天上，先過紫府，金床玉幾，晃晃昱昱，真貴處也。仙人但以流霞一杯與我，飲之輒不饑渴。忽然思家，到天帝前謁拜入儀，見斥來還。今當(dāng)更自修積，乃可得更復(fù)矣?！缓?xùn)|因號曼都為斥仙人?！箤?shí)論者聞之，乃知不然。
　　夫曼都能上天矣，何為不仙？已三年矣，何故復(fù)還？夫人去民間，升皇天之上，精氣形體，有變于故者矣。萬物變化，無復(fù)還者。復(fù)育化為蟬，注無形篇。羽翼既成，不能復(fù)化為復(fù)育。能升之物，皆有羽翼，升而復(fù)降，羽翼如故。見曼都之身有羽翼乎，言乃可信；身無羽翼，言虛妄也。虛則與盧敖同一實(shí)也。
　　或時(shí)（聞）曼都好道，吳曰：「聞」字衍。上文云：「或時(shí)盧敖好道求仙?！古c此文例同。誤著「聞」字，義不可通。默委家去，周章遠(yuǎn)方，文選吳都賦劉注：「周章，謂章皇周流也。」終無所得，力望極，極，盡也。默復(fù)歸家，慚愧無言，則言上天。其意欲言道可學(xué)得，審有仙人，審，實(shí)也。己殆有過，故成而復(fù)斥，升而復(fù)降。舊本段。
　　儒書言：齊王疾痟，呂氏春秋至忠篇作「疾痏」。文選張景陽七命注引呂氏作「病瘠」。御覽七三八引呂氏作「疾瘠」。疑并為「痟」字形誤。梁仲子曰：「『痟』蓋即周禮天官疾醫(yī)之所謂『痟首』也?！贡R文弨曰：「『痟首』，常有之疾，未必難治。此或與消渴之『消』同。」高誘曰：「齊王，愍王也。宣王子?！故谷酥斡膿?。文摯至，視王之疾，晉語八韋注：「視，相察也?！怪^太子曰：「王之疾，必可已也。高曰：「已，猶愈也?！闺m然，王之疾已，則必殺摯也。」太子曰：「何故？」文摯對曰：「非怒王，高曰：「『怒』讀如強(qiáng)弩之『弩』?！谷粘齾斡[作「弩」。方言曰：「凡人語而過，東齊謂之劍，或謂之弩?！故驱R人謂語而過以激人者為「弩」。管子輕重甲篇：「是君朝令一怒，布帛流越而之天下。」并讀「怒」為「弩」，與此同。齊人語也。疾不可治也。趙簡子病，扁鵲治，亦怒之。物理論曰：「大怒則氣通血脈暢達(dá)也?！梗ㄓ[七三八。）王怒，則摯必死?！箙斡[作「怒王」。太子頓首強(qiáng)請?jiān)唬骸钙堃淹踔?，臣與臣之母以死爭之于王，〔王〕必幸臣〔與臣〕之母。孫曰：「必幸臣之母?！刮牧x不明。太子意謂王若加罪于摯，臣與臣母必以死爭之于王。王必哀臣與臣母也。故下文云：「王將生烹文摯，太子與王后急爭之?！辜创艘庖病问洗呵镏林移骸竿醣匦页寂c臣之母。」是也。此脫三字。高注：「幸，哀也。」俞樾曰：「愛也?！乖赶壬鸹家病！刮膿丛唬骸钢Z，請以死為王?！垢咴唬骸笧?，治也。」與太子期，將往，不至者三，齊王固已怒矣。文摯至，不解屨登床，禮，見君解?。左哀二十五年傳：「褚?guī)熉曌?而登席，衛(wèi)侯怒。」此屨尚不解，欲甚怒之。履〔王〕衣，問王之疾。孫曰：「履衣問王之疾」不可通。既非裸袒問疾，則履衣無義。呂氏作「履王衣，問王之疾」，是也。此脫「王」字，故文義不明。蓋履王衣，以示僭越，激王之怒也。王怒而不與言。文摯因出辭以重王怒。王叱而起，疾乃遂已。高曰：「已，除，愈也。」王大怒不悅，將生烹文摯。太子與王后急爭之而不能得，果以鼎生烹文摯。爨之三日三夜，顏色不變。文摯曰：「誠欲殺我，則胡不覆之，以絕陰陽之氣？」王使覆之，文摯乃死。以上見呂氏春秋至忠篇。夫文摯，道人也，入水不濡，入火不燋，故在鼎三日三夜，顏色不變。
　　此虛言也。
　　夫文摯而烹三日三夜，「而」讀作「能」。顏色不變，為一覆之故，絕氣而死，非得道之驗(yàn)也。諸生息之物，「諸」猶「凡」也。氣絕則死；死之物，「死之物」三字于義無取，疑涉上文衍。此文義在凡有生之物，氣絕則死，烹之輒爛，非言死后烹之也。烹之輒爛。致（置）生息之物密器之中，「致」當(dāng)作「置」，聲之誤也。下文「置湯鑊之中」，「置人寒水之中」，句法并與此同。覆蓋其口，漆涂其隙，中外氣隔，息不得泄，有頃死也。如置湯鑊之中，亦輒爛矣。何則？體同氣均，稟性于天，共一類也。文摯不息乎？與金石同，入湯不爛，是也；令文摯息乎？「令」，崇文本作「今」。烹之不死，非也。
　　令文摯言，言則以聲，聲以呼吸。呼吸之動，因血?dú)庵l(fā)。血?dú)庵l(fā)，附于骨肉。骨肉之物，烹之輒死。今言烹之不死，一虛也。既能烹煮不死，此真人也，說文：「真，僊人變形而登天也?！顾貑栐唬骸干瞎庞姓嫒?，壽敝天地，無有終時(shí)?！古c金石同。金石雖覆蓋，與不覆蓋者無以異也。今言文摯覆之則死，二虛也。置人寒水之中，無湯火之熱，鼻中口內(nèi)，不通于外，斯須之頃，樂記鄭注：「斯須，猶須臾也?！箽饨^而死矣。寒水沉人，尚不得生，況在沸湯之中，有猛火之烈乎？言其入湯不死，三虛也。人沒水中，口不見于外，言音不揚(yáng)。烹文摯之時(shí)，身必沒于鼎中。沒則口不見，口不見則言不揚(yáng)。文摯之言，四虛也。烹輒死之人，三日三夜，顏色不變，癡愚之人，尚知怪之。使齊王無知，太子群臣宜見其奇。奇怪文摯，則請出尊寵敬事，從之問道。今言三日三夜，無臣子請出之言，五虛也。
　　此或時(shí)聞文摯實(shí)烹，盼遂案：「聞」字涉下文摯之「文」而衍。上文「或時(shí)聞曼都好道」亦衍「聞」字，（吳承仕說。）與此同例。烹而且死，世見文摯為道人也，則為虛生不死之語矣。猶黃帝實(shí)死也，傳言升天；淮南坐反，書言度世。世好傳虛，故文摯之語，傳至于今。
　　世無得道之效，而有有壽之人。世見長壽之人，學(xué)道為仙，踰百不死，共謂之仙矣。何以明之？
　　如武帝之時(shí)，有李少君，御覽九八五引魯生別傳：「李少君字云翼，齊國臨淄人?！故挛念惥廴囊凉h武內(nèi)傳：「李少君字云翼，好道，入太山采藥，修絕谷全身之術(shù)，上甚尊敬，為之立屋第。」以祠灶、辟谷、卻老方見上，「上」謂武帝也。史武紀(jì)索隱曰：「說文周禮以灶祠祝融。淮南子炎帝作火官，死為今灶神?！股献鹬刂?。少君匿其年及所生長，郊祀志師古注：「長謂其郡縣所屬及居止處?！钩Ｗ灾^七十，而（能）使物卻老。吳曰：史、漢并作「能使物卻老」。此文當(dāng)作「而使物卻老」。「而」即「能」也。校者旁注「能」字于「而」字下，傳寫者誤入正文。史記集解如淳曰：「物，鬼物?！弓懺唬骸杆幬铩！蛊溆我苑奖橹T侯。無妻。史記封禪書、武帝紀(jì)，漢書郊祀志，「妻」下并有「子」字。人聞其能使物及不老，史、漢并作「不死」。更饋遺之，常余錢金衣食。當(dāng)從史、漢作「金錢」。董仲舒李少君家錄：「少君有不死之方，而家貧無以市其藥物，故出于漢，以假途求其財(cái)，道成而去。（抱撲子論仙篇引。）人皆以為不治產(chǎn)業(yè)〔而〕饒給，今從史、漢補(bǔ)「而」字，語氣方足。師古曰：「給，足也?！褂植恢浜卧S人，「許」、「所」字通。愈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fā)奇中。如淳曰：「時(shí)時(shí)發(fā)言有所中?！箛L從武安侯飲，服虔曰：「田蚡也?！棺杏心昃攀嗾?，少君乃言其王父游射處。史、漢「言」下并有「與」字。老人為兒時(shí)，從〔其王〕父，「從父」，當(dāng)作「從其王父」。史、漢并作「老人為兒時(shí)，從其大父」。王父，即大父也。下文「老父為兒，隨其王父」，并其證。識其處。識，記也。盼遂案：「父」上宜有「王」字，下文「老父為兒，隨其王父」可證。一座盡驚。少君見上，上有古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五年陳于柏寢?！故贰h并作「十年」。劉盼遂中國金石之厄運(yùn)曰：「陳于柏寢，鑄于柏寢也?！菏濉划?dāng)作『卅五』。古『卅』字作『□』、（曶鼎。）『□』，（大鼎、格伯鼎。）故易致訛。齊桓公即位之三十五年，即魯僖公九年，齊桓公會諸侯盟于葵丘之歲也。唐闕史卷上，裴丞相古器條云：『丞相河?xùn)|公，掌綸誥日，有親表調(diào)授宰字于曲阜者。耕人墾田得古鐵器曰盎，腹容三斗，淺項(xiàng)庳足，規(guī)口矩耳，洗滌之，隱隱有古篆九字。兗州書生姓魯曰：「齊桓公會于葵丘歲鑄?！埂皇桥嶝┫嗨描F盎，為葵丘之會所鑄，與史記、論衡所云卅五年陳于柏寢者，殆是一器?！拱貙?，服虔曰：「地名，有臺也?！弓懺唬骸戈套訒?，柏寢，臺名?！箮煿旁唬骸敢园啬緸閷嬍矣谂_之上?！挂讯钙淇?，師古曰：「刻謂器上所銘記。」果齊桓公器，一宮盡驚，以為少君數(shù)百歲人也。久之，少君病死。以上文出史、漢。漢禁中起居注：（抱撲子論仙篇引。）「少君之將去也，武帝夢與之共登嵩山，半道，有使者乘龍持節(jié)，從云中下，云上帝請少君。帝覺，以語左右曰：『如我之夢，少君將舍我去矣?！粩?shù)日而少君稱病死。久之，帝令人發(fā)其棺，視尸，唯衣冠在焉?！?br />　　今世所謂得道之人，李少君之類也。少君死于人中，人見其尸，故知少君性壽之人也。如少君處山林之中，入絕跡之野，獨(dú)病死于巖石之間，尸為虎狼狐貍之食，則世復(fù)以為真仙去矣。
　　世學(xué)道之人，無少君之壽，年未至百，與眾俱死，元本有「矣夫」二字，朱校元本同。愚夫無知之人，尚謂之尸解而去，抱撲子引仙經(jīng)曰：「上士舉形升虛，謂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謂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蛻，謂之尸解仙?！辜蓚鳎海ê翔凳骂愇濉?。）「人死視其形如生，乃尸解也。足不青，皮不皺，亦尸解也。目光不毀，頭發(fā)不脫，不失其形骨者，皆尸解也。有未斂而失尸者，有人形猶在而無復(fù)骨者，有衣在形去者，有發(fā)脫而形去者?！蛊鋵?shí)不死。所謂「尸解」者，何等也？謂身死精神去乎？謂身不死得免去皮膚也？李賡蕓炳燭編三曰：借「免」為「脫」。下同。如謂身死精神去乎？是與死無異，人亦仙人也。如謂不死免去皮膚乎？諸學(xué)道死者，骨肉俱在，「俱」舊作「具」，今從朱校元本正。與恒死之尸無以異也。夫蟬之去復(fù)育，龜之解甲，蛇之脫皮，鹿之墮角，「墮」亦「解」也。廣雅：「墮，脫也。」易林噬嗑之小畜曰：「關(guān)柝開啟，衿帶解墮?！够茨弦栽唬骸附鈮櫧Y(jié)紐?！箽てぶ锝鈿てぃ止侨馊?，朱校元本「持」作「特」，義較長?？芍^尸解矣。今學(xué)道而死者，尸與復(fù)育相似，尚未可謂尸解。何則？案蟬之去復(fù)育，無以神于復(fù)育，況不相似復(fù)育，謂之尸解，蓋復(fù)虛妄失其實(shí)矣。
　　太史公與李少君同世并時(shí)，少君之死，臨尸者雖非太史公，足以見其實(shí)矣。如實(shí)不死，尸解而去，太史公宜紀(jì)其狀，不宜言死。
　　其處座中年九十老父為兒時(shí)者，處，猶審辯也。注本性篇。少君老壽之效也?；蛏倬晔奈?，「十四」，朱校元本作「四十」。老父為兒，隨其王父。少君年二百歲而死，盼遂案：「二百」當(dāng)是「一百」之訛。氣壽篇：「強(qiáng)弱夭壽，以百為數(shù)，不至百者，氣自不足也。」是仲任謂人之老壽者可百年也。且上文言九十老父為兒時(shí)，時(shí)少君年十四五，此亦可證本文為「一百歲」也。何為不識？武帝去桓公鑄銅器，此有脫文。且非少君所及見也。盼遂案：吳承仕曰：「『去』字疑誤?！够驎r(shí)聞宮殿之內(nèi)有舊銅器，或案其刻以告之者，故見而知之。今時(shí)好事之人，見舊劍古鉤，多能名之，可復(fù)謂目見其鑄作之時(shí)乎？舊本段。
　　世或言：東方朔亦道人也，姓金氏，字曼倩，變姓易名，游宦漢朝。外有仕宦之名，內(nèi)乃度世之人。俞曰：洞冥記云：「東方朔，字曼倩。父張夷，字少平，妻田氏女。（暉按：「妻」當(dāng)從路史后紀(jì)五注引改作「母」。）夷年二百歲，顏如童子。朔生三日，而田氏死，時(shí)景帝三年也。鄰母拾而養(yǎng)之?！箵?jù)此，則朔又姓「張」也。蓋皆非實(shí)事，故傳聞各異。風(fēng)俗通正失篇云：「俗言東方朔太白星精。」太白者，金星也。此或金姓之說所本乎？孫曰：俞氏所引洞冥記，見今本卷一?？加[二十二引洞冥記云：「東方朔母田氏，寡，夢太白星臨其上，因有娠。田氏嘆曰：『無夫而孕，人得棄我。』（暉按：「得」當(dāng)從路史注作「將」。）乃移向代郡之東方里，五月生朔?！梗〞煱矗郝肥纷⒁鳌敢晕逶滤返┥?，因姓東方而名曰朔」。乃以所居為姓。）與今本異。暉按：路史注又載一說云：「生時(shí)東方始明，因?yàn)樾??！箍紳h書本傳，褚少孫補(bǔ)史滑稽傳并未言朔度世。風(fēng)俗通正失篇載俗言曰：「東方朔太白星精，黃帝時(shí)為風(fēng)后，堯時(shí)為務(wù)成子，周時(shí)為老聃，在越為范蠡，在齊為鴟夷子皮。言其神圣，能興王霸之業(yè)，變化無常。」列仙傳云：「武帝時(shí)為郎，宣帝時(shí)棄去，后見會稽?！瓜暮钫繓|方朔畫贊：「談?wù)咭韵壬鷩u吸沖和，吐故納新，蟬蛻龍變，棄俗登仙?！股w并班固，應(yīng)劭所謂好事者為之。于欽齊乘五：「朔墓在德州東四十里，古厭次城北?！箘t度世不死虛矣。
　　此又虛也。
　　夫朔與少君并在武帝之時(shí)，太史公所及見也。少君有教（谷）道、祠灶、卻老之方，「教道」無義，又與「方」字義不相屬?！附痰馈巩?dāng)作「谷道」，形之訛也。史、漢并云：「少君以祠灶、谷道、卻老方見上?！构鹊溃俟戎?，上文作「辟谷」，義同。是其證。又名齊桓公所鑄鼎，知九十老人王父所游射之驗(yàn)，然尚無得道之實(shí)，而徒性壽遲死之人也。況朔無少君之方術(shù)效驗(yàn)，世人何見謂之得道？
　　案武帝之時(shí)，道人文成、五利之輩，封禪書：「齊人少翁以神鬼方見上，拜為文成將軍。又拜膠東宮人欒大為五利將軍?！谷牒Ｇ笙扇耍鞑凰乐?，有道術(shù)之驗(yàn)，事見封禪書。故為上所信。朔無入海之使，無奇怪之效也。孫曰：「使」字于義無取，蓋「伎」字之訛。暉按：孫說非。下文「如使有奇」，「使」即承此「使」字，「奇」即承「奇怪」為言。是「使」字不誤。漢武嘗使方士于海上求仙也。盼遂案：孫說非?！甘埂棺殖猩先牒Ｇ笏魇乱病Ｈ缡褂衅?，不過少君之類，及文成、五利之輩耳，況謂之有道？「況」字未妥。依上文例，疑當(dāng)作「何見」?！负巍棺置?，「見」字形訛為「況」。
　　此或時(shí)偶復(fù)若少君矣，自匿所生之處，當(dāng)時(shí)在朝之人，不知其故，故，舊也。謂不知其身世。朔盛稱其年長，人見其面狀少，盼遂案：「狀」當(dāng)為「壯」。貌壯少與下句性恬淡為對也。性又恬淡，淮南原道訓(xùn)：「恬然無思，澹然無慮。」說文：「恬，安也?！褂衷疲骸競劊惨?。憺，安也?！箓?、憺、淡、澹并通。淡，澹之借字。不好仕宦，善達(dá)（逢）占（卜）射覆，「達(dá)」當(dāng)作「逢」，形近之誤?！覆贰棺趾笕送??！阜暾肌埂ⅰ干涓病箤ρ?。漢書東方朔傳贊、風(fēng)俗通正失篇并云：「朔逢占射覆?！埂高_(dá)」正作「逢」，而無「卜」字。如淳注：「逢占，逢人所問而占之也。」師古曰：「逢占，逆占事，猶云逆刺也?！购鬂h書方術(shù)傳序：「其流又有逢占?！购髣e通篇：「東方朔能達(dá)占射覆?！闺m「達(dá)」字誤同，而「卜」字尚未衍也。類聚八八引東方朔占曰：「朔與弟子俱行，朔渴，令弟子叩邊家門，不知室姓名，呼不應(yīng)。朔復(fù)往，見博勞飛集其家李樹下。朔謂弟子曰：『主人當(dāng)姓李名博，汝呼當(dāng)應(yīng)。』室中人果有姓李名博出，與朔相見，即入取水與之?！股涓玻瑤煿旁唬骸赣诟财髦?，而置諸物，令闇射之。」朔射蜥蜴及寄生，見本傳。為怪奇之戲，世人則謂之得道之人矣。舊本段。
　　世或以老子之道為可以度世，恬淡無欲，養(yǎng)精愛氣。夫人以精神為壽命，精神不傷，則壽命長而不死。成事：「成事」，冒下文，漢人常語。注書虛篇。老子行之，踰百度世，氣壽篇謂老子二百余歲，不足征也。說見彼篇。為真人矣。真人，義見前。
　　夫恬淡少欲，孰與鳥獸？「孰與」猶「何如」也。鳥獸亦老而死。鳥獸含情欲，有與人相類者矣，朱校元本無「有」字。未足以言。草木之生何情欲？而春生秋死乎？盼遂案：依文例，「何」上脫「含」字。夫草木無欲，壽不踰歲；人多情欲，壽至于百。此無情欲者反夭，有情欲者壽也。夫如是，老子之術(shù)，以恬淡無欲、延壽度世者，復(fù)虛也。
　　或時(shí)老子，李少君之類也，行恬淡之道，偶其性命亦自壽長。世見其命壽，又聞其恬淡，〔則〕謂老子以術(shù)度世矣?！钢^」上當(dāng)有「則」字。上文：「世見黃帝好方術(shù)。方術(shù)，仙者之業(yè)，則謂黃帝仙矣。」又：「世見文摯為道人也，則為虛生不死之語矣。」又：「人見其面狀少云云，則謂之得道之人矣?！共⑴c此文例同。若無「則」字，則語氣不貫。
　　世或以辟谷不食為道術(shù)之人，謂王子喬之輩，注見無形篇。以不食谷，與恒人殊食，故與恒人殊壽，踰百度世，遂為仙人。
　　此又虛也。
　　夫人之生也，稟食飲之性，故形上有口齒，形下有孔竅。口齒以食，說文：「，嚙也?；驈木?。」御覽八四九引作「進(jìn)」，義亦通。孔竅以注瀉。順此性者，為得天正道；逆此性者，為違所稟受。失本氣于天，何能得久壽？使子喬生無齒口孔竅，是稟性與人殊。稟性與人殊，尚未可謂壽，況形體均同，而（何）以所行者異？「而」當(dāng)作「何」。「所行者異」，謂不食谷也。此文正言王子喬亦有口齒，當(dāng)亦食谷，不得言其有異行也。御覽八四九引作：「王子喬形體與人同，何以獨(dú)能度世耶？」雖節(jié)引本文，但作「何以」不誤，可證。言其得度世，非性之實(shí)也。
　　夫人之不食也，猶身之不衣也。衣以溫膚，食以充腹，膚溫腹飽，精神明盛。御覽引作「衣溫食飽」。又「精」上有「則」字。如饑而不飽，寒而不溫，盼遂案：「如」字宋本作「知」，誤。則有凍餓之害矣，凍餓之人，安能久壽？且人之生也，以食為氣，猶草木生以土為氣矣。拔草木之根，使之離土，則枯而蚤死：「蚤」為「早」之借字。閉人之口，使之不食，則餓而不壽矣。舊本段。
　　道家相夸曰：「真人食氣。」以氣而為食，「而」讀作「能」。故傳曰：「食氣者壽而不死?！够茨系匦斡?xùn)：「食氣者神明而壽。」吐納經(jīng)曰：「八公有言：食草者力，食肉者勇，食谷者智，食氣者神?！梗ㄓ[六六九。）楚詞遠(yuǎn)游王注引陵陽子明經(jīng)言：「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黃氣也。秋食淪陰，淪陰者，日沒以后赤黃氣也。冬食沆瀣，沆瀣者，北方夜半氣也。夏食正陽，正陽者，南方日中氣也。并天地玄黃之氣，是為六氣也?！闺m不谷飽，亦以氣盈。
　　此又虛也。
　　夫氣謂何氣也？如謂陰陽之氣，陰陽之氣，不能飽人。人或咽氣，氣滿腹脹，不能饜飽。饜亦飽也。如謂百藥之氣，人或服藥，食一合屑，吞數(shù)十丸，藥力烈盛，胸中憒毒，盼遂案：「憒」假為「潰」，為「□」。說文歹部：「□，爛也?！共荒茱柸恕?br />　　食氣者必謂吹呴呼吸，吐故納新也，莊子刻意篇成疏：「吹冷呼而吐故，呴暖吸而納新?！贯屛睦钤疲骸竿鹿蕷?，納新氣?！刮粲信碜鎳L行之矣，莊子刻意篇：「吹呴呼吸，吐故納新，彭祖之所好?！共荒芫脡?，病而死矣。莊子逍遙游釋文引世本云：「姓籛名鏗，年八百歲?！够茨险f林篇注、御覽三八七引風(fēng)俗通亦云年八百。呂氏春秋情欲執(zhí)一為欲三篇注、搜神記一并云七百歲。是雖以久特聞，而終必死。續(xù)博物志謂彭城下有冢。神仙傳謂：「其年七百六十七歲，而不衰老，往流沙，非壽終?！巩?dāng)為誕說。壽八百，理已難通。舊本段。
　　道家或以導(dǎo)氣養(yǎng)性，度世而不死。導(dǎo)氣，導(dǎo)引形體，以舒血脈之氣。莊子刻意篇云「熊經(jīng)鳥申」，即此。釋文引司馬彪曰：「若熊之攀樹，鳥之嚬呻，而引氣也?！估钴壴疲骸笇?dǎo)氣令和，引體令柔?！挂浴笇?dǎo)」、「引」分說，則導(dǎo)氣與吐納無別，非也。下文云：「血脈在形體之中，不動搖屈伸，則閉塞不通。」又云：「人之導(dǎo)引，動搖形體?！故侵偃我詫?dǎo)氣即導(dǎo)引，故與前「食氣」分別言之?；茨淆R俗訓(xùn)：「今學(xué)道者，一吐一吸，時(shí)詘時(shí)伸?！乖x伸，導(dǎo)氣也。吐吸，食氣也。以為血脈在形體之中，不動搖屈伸，則閉塞不通；不通積聚，則為病而死。
　　此又虛也。
　　夫人之形，猶草木之體也。草木在高山之巔，當(dāng)疾風(fēng)之沖，晝夜動搖者，能復(fù)勝彼隱在山谷間，鄣于疾風(fēng)者乎？案草木之生，動搖者傷而不暢；續(xù)博物志七「傷」作「生」。人之導(dǎo)引動搖形體者，何故壽而不死？
　　夫血脈之藏于身也，猶江河之流地。江河之流，濁而不清；血脈之動，亦擾不安。盼遂案：「擾」下疑有「而」字，與上句「濁而不清」相對。不安，則猶人勤苦無聊也，漢書賈誼傳：「一二指搐，身慮亡聊。」師古曰：「聊，賴也?！拱材艿镁蒙酰?br />　　道家或以服食藥物，輕身益氣，延年度世。抱樸子至理篇引黃帝九鼎神丹經(jīng)：「服草木之藥，可得延年。服金丹，令人壽與天地相畢?！?br />　　此又虛也。
　　夫服食藥物，輕身益氣，頗有其驗(yàn)。若夫延年度世，世無其效。
　　百藥愈病，病愈而氣復(fù)，氣復(fù)而身輕矣。凡人稟性，身本自輕，氣本自長，中于風(fēng)濕，百病傷之，注見福虛篇。故身重氣劣也?！噶印巩?dāng)作「少」，謂氣短少。「氣少」與上「氣長」正反相承。下文「非本氣少身重」正作「少」，是其證。服食良藥，身氣復(fù)故，非本氣少身重，得藥而乃氣長身（更）輕也；「更」字涉「身」字訛衍，二字隸書形近。氣長、身輕對言，又與「氣少身重」正反相承?！父棺钟诹x無取。盼遂案：「而乃」為「乃而」誤倒。論衡多假「而」為「能」。稟受之時(shí)，本自有之矣。故夫服食藥物除百病，令身輕氣長，復(fù)其本性，安能延年？
　　至于度世。有血脈之類，無有不生；生無不死。以其生，故知其死也。天地不生，故不死；陰陽不生，故不死。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驗(yàn)也。夫有始者必有終，有終者必有死。唯無終始者，乃長生不死。人之生，其猶水（冰）也?！杆巩?dāng)作「冰」。此文以氣喻水，以人喻冰，非言人猶「水」也。下文：「水凝而為冰，氣積而為人?！褂衷疲骸溉丝闪畈凰?，冰可令不釋乎？」并其證。宋本、朱校元本并作「其猶冰也」，更其明證。盼遂案：「水」，宋本作「冰」，是也。水凝而為冰，氣積而為人。冰極一冬而釋，人竟百歲而死。人可令不死，冰可令不釋乎？諸學(xué)仙術(shù)，為不死之方，其必不成，猶不能使冰終不釋也。
　　　　語增篇
　　傳語曰：圣人憂事，深思事勤，疑當(dāng)作「勤事」，與「深思」語氣相類。道虛篇云：「憂職勤事?！龟傲战?jīng)義雜記十八引此文改作「深思勤事」，是也。愁擾精神，感動形體，故稱「堯若臘，舜若腒；桀、紂之君，垂腴尺余」。意林引尸子：「堯瘦舜黑，皆為民也。」文子自然篇：「堯瘦，舜黧黑?！箙问洗呵镔F生篇注：「堯、舜、禹、湯之治天下，黧黑瘦瘠?！够茨闲迍?wù)篇引傳曰：「堯瘦臞，舜霉黑，則憂勞百姓甚矣?！管髯臃窍嗥骸歌睢⒓q長巨姣美。」楚辭天問：「受平脅曼膚，何以肥之？」王注：「紂為無道，諸侯背畔，天下乖離，當(dāng)懷憂瘦，而反形體曼澤，獨(dú)何以能平脅肥盛乎？」說文肉部：「腴，腹下肥者?！褂嘧⒌捞撈?。
　　夫言圣人憂世念人，「念人」當(dāng)作「念民」，蓋唐人諱改，而今本沿之。身體羸惡，不能身體肥澤，可也；言堯、舜若臘與腒，桀、紂垂腴尺余，增之也。
　　齊桓公云：「寡人未得仲父極難，既得仲父甚易。」韓非子難二：「晉客至，有司請禮。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優(yōu)笑曰：『易哉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换腹唬骸何崧劸苏?，勞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已難矣，得仲父之后，何為不易乎哉？』」又見呂氏春秋任數(shù)篇、新序雜事四?；腹患皥颉⑺?，仲父不及禹、契，桓公猶易，堯、舜反難乎？以桓公得管仲易，知堯、舜得禹、契不難。舜典：「舜曰：禹作司空，契作司徒。」淮南修務(wù)訓(xùn)：「堯治天下，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史記舜紀(jì)：「禹、契，自堯時(shí)，皆舉用?！构蚀嗽茍?、舜得之。夫易則少憂，少憂則不愁，不愁則身體不臞。說文：「臞，少肉也。」
　　舜承堯太平，堯、舜襲德，功假荒服，「假」音「格」，至也。周語上：「戎狄荒服?！棺ⅲ骸冈诰胖輱u之外，荒裔之地，故謂之荒，荒忽無常之言也。」堯尚有憂，舜安能無事。「能」猶「而」也。見釋詞。盼遂案：「能」當(dāng)作「而」，語助詞也。后人因論衡文字中常用「而」為「能」，往往改還本字，不悉此處之「而」用為連詞，又誤解堯尚有憂，至舜更不容無事，遂徑改之，而與下文「上帝引逸，謂虞舜也」及「舜恭己無為而天下治」諸語全相抵牾矣。故經(jīng)曰：「上帝引逸?！股袝嗍课摹！敢荨巩?dāng)作「佚」。漢石經(jīng)大傳「無逸」作「毋佚」，今文作「佚」也。自然篇引經(jīng)正作「佚」，是其證。今本蓋淺人依偽孔本妄改。路史后紀(jì)十一注，引此文作「俛」，即「佚」之訛。若作「逸」，則不得訛為「俛」，是所據(jù)本尚作「佚」。偽孔傳：「上天欲民長逸樂?！勾宋闹杆?，今文說也。江聲、王鳴盛并謂經(jīng)傳凡言「上帝」皆指天帝，王充說誤。趙坦寶甓齋札記謂以上帝為虞舜，未知何本。按：春秋說題辭（御覽六○九。）云：「上帝，謂二帝三王?！故且嘁浴干系邸怪赣菟?。蓋今文舊說，仲任因之。爾雅釋詁：「引，長也?！垢哒T注呂覽云：「逸，不勞也?！埂敢荨?、「佚」字通。任賢使能，故長佚不勞。謂虞舜也。盼遂案：尚書多士：「周公曰：『我聞曰上帝引逸。』」孔傳曰：「天欲民長逸乎？」是上帝謂天帝也。古經(jīng)傳凡言上帝，皆指天說，此今古文家所同。然仲任于此以為虞舜，殆于失考。自然篇又云：「上帝，謂舜、禹也。」所失益甚。詳后。舜承安繼治，任賢使能，恭己無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見論語泰伯篇。巍巍者，高大之稱也?！概c」，舊說有四。一、「與求」。集解：「美舜、禹己不與求天下而得之也?！苟?、「與見」?；适枰蹂?、江熙說：「孔子嘆己不預(yù)見舜、禹之時(shí)?！谷?、「與益」。孟子滕文公下趙注：「有天下之位雖貴盛，不能與益舜巍巍之德。言德之大，大于天子位也?！顾?、「與及」。孟子孫奭疏：「天下之事，未嘗自與及焉。以其急于得人而輔之，所以但無為而享之，不必自與及焉?！箤O說與仲任義合。后自然篇引論語，說同。漢書王莽傳上：「莽與專斷，乃風(fēng)公卿奏言：『太后不宜親省小事?！涣钐笙略t曰：『今眾事煩碎，朕春秋高，精氣不堪，故選忠賢，立四輔，群下勸職，以永康寧?？鬃釉辉圃??！弧箮煿抛ⅲ骸秆运础⒂碇翁煜?，委任賢臣，以成其功，而不身親其事。與讀曰豫。」正與仲任義同，蓋漢儒舊說也。孟子云：「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挂鬃釉辉圃?。與齊桓公所云「未得仲父極難，既得仲父甚易」，義甚相近。是「不與」，正謂既得禹、皋陶，己不親與其事。趙氏謂舜德莫之「與益」，殊失其旨。孫疏謂「不自與及」，蓋亦不然趙說。夫「不與」尚謂之臞若腒，如德劣承衰，若孔子棲棲，論語憲問篇，微生畝曰：「丘何為是棲棲者與？」邢疏：「東西南北棲棲皇皇?！怪芰鲬?yīng)聘，身不得容，道不得行，可骨立跛附，盼遂案：「跛」疑為「皮」之誤。「皮附」與「骨立」對文。僵仆道路乎？「附」，疑當(dāng)作「跗」。
　　紂為長夜之飲，糟丘酒池，注見下。沉湎于酒，不舍晝夜，是必以病。病則不甘飲食，不甘飲食，則肥腴不得至尺。經(jīng)曰：「惟湛樂是從，時(shí)亦罔有克壽?！股袝鵁o逸：「惟耽樂之從，自時(shí)厥后，亦罔或克壽?！剐⊙懦ｉ︶屛模骸浮赫俊挥肿鳌旱ⅰ弧ｍn詩云：『樂之甚也?！弧埂刚俊?、「耽」字通?！钢畯摹棺鳌甘菑摹?，漢書鄭崇傳、中論夭壽篇同?！缸詴r(shí)厥后」作「時(shí)」，鄭崇傳、后漢書荀爽傳同。「或」作「有」，鄭崇傳同。皆今文尚書也。陳壽祺曰：「今文多以訓(xùn)詁改古文?！?jié)h書杜欽傳：「引經(jīng)曰：『或四三年?！谎允вι??！埂甘А棺x作「佚」，謂逸欲害生，與仲任義同。魏公子無忌為長夜之飲，困毒而死。史記信陵君傳：「公子以毀廢，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日夜為樂飲者四歲，竟病酒而卒?！辜q雖未死，宜羸臞矣。然桀、紂同行，則宜同病，言其腴垂過尺余，非徒增之，又失其實(shí)矣。
　　傳語又稱：「紂力能索鐵伸鉤，撫梁易柱?！沟弁跏兰o(jì)曰：「紂倒曳九牛，撫梁易柱。（史記殷本紀(jì)正義引。）引鉤申索，握鐵流湯。」（路史發(fā)揮六引。）淮南主術(shù)篇：「桀之力，制觡，伸鉤，索鐵，歙金。」高注：「索，絞也。」蓋紂、桀并以力聞，故所傳異辭。言其多力也?！蛤懔簛碇?，并幸受寵?！故酚浨乇炯o(jì)：「蜚廉生惡來，惡來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尸子：「飛廉、惡來力角虎兕，手搏熊犀?！梗ㄓ[三八六引。）言好伎力之主，致伎力之士也。
　　或言：「武王伐紂，兵不血刃?！管髯幼h兵篇：「武王伐紂，以仁義之兵，行于天下，故兵不血刃?！拐f苑指武篇：「戰(zhàn)不血刃，湯、武之兵?！够缸T新論：「武王伐紂，兵不血刃，而天下定?！梗ㄓ[三二九。）
　　夫以索鐵伸鉤之力，輔以蜚廉、惡來之徒，與周軍相當(dāng)，武王德雖盛，不能奪紂素所厚之心；紂雖惡，亦不失所與同行之意。雖為武王所擒，殷本紀(jì)言紂自焚，死后，武王斬其頭，非擒也。荀子儒效篇：「厭旦，于牧之野，鼓之，而紂卒易鄉(xiāng)，遂乘殷人而誅紂。蓋殺者，非周人，因殷人也。故無首虜之獲，無蹈難之賞?！故且嗖谎郧??；茨现餍g(shù)篇言武王擒紂于牧野，與此合。時(shí)亦宜殺傷十百人。今言「不血刃」，非紂多力之效，蜚廉。惡來助紂之驗(yàn)也。尸子：「武王親射惡來之口，親斫殷紂之頭，手污于血，不盥（荀子仲尼篇注引誤作「溫」，從謝校改。）而食?！拐c「不血刃」之說相反。
　　案武王之符瑞，不過高祖。武王有白魚、赤烏之佑，注初稟篇。高祖有斷大蛇、老嫗哭于道之瑞。注吉驗(yàn)篇。武王有八百諸侯之助，太誓：「遂至孟津，八百諸侯不召自來，不期同時(shí)，不謀同辭。」（依孫星衍輯。）高祖有天下義兵之佐。事具史記本紀(jì)。武王之相，望羊而已；骨相篇作「望陽」，字通。說見彼篇。高祖之相，龍顏、隆準(zhǔn)、項(xiàng)紫、美須髯、身有七十二黑子。項(xiàng)紫，史、漢并未見，可補(bǔ)史缺。余注骨相篇。高祖又逃呂后于澤中，呂后輒見上有云氣之驗(yàn)；注吉驗(yàn)篇。武王不聞有此。夫相多于望羊，瑞明于魚烏，天下義兵并來會漢，助強(qiáng)于諸侯。武王承紂，高祖襲秦，二世之惡，隆盛于紂，天下畔秦，畔讀叛。宜多于殷。案高祖伐秦，還破項(xiàng)羽，戰(zhàn)場流血，暴尸萬數(shù)，后漢書光武紀(jì)注：「數(shù)過于萬，故以萬為數(shù)?！故к娡霰?，幾死一再，盼遂案：「一再」，言非一也。猶公羊所謂「不一而足」也。儒增篇：「一楊葉射而中之，中之一再?！挂馀c此同。然后得天下，用兵苦，誅亂劇。獨(dú)云周兵不血刃，非其實(shí)也。言其易，可也；言「不血刃」，增之也。
　　案周取殷之時(shí)，太公陰謀之書，漢志道家：「太公二百三十七篇。謀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股驓J韓疏證曰：「謀即太公之陰謀。」國策秦策：「蘇秦得太公之陰符，伏而讀之?！故酚洠骸盖氐弥軙幏?，伏而讀之?！龟幏w即陰謀?；茨献右云骸柑\?！棺ⅲ骸戈幏\?！故承旱ぃ傅ぁ股匣謬小敢浴棺?。教云（亡）「殷〔亡〕」?！竿鲆蟆巩?dāng)作「殷亡」?；謬鳌附萄砸笸觥梗衷啤讣把砸笸觥?，并其證。兵到牧野，晨舉脂燭。說苑權(quán)謀篇：「武王伐紂，晨舉脂燭，過水折舟，示無反志?！梗ā赋颗e」句，今本脫，據(jù)書抄十三引。）盼遂案：唐蘭云：「四語為太公陰謀中文，嚴(yán)輯陰謀失載?！共煳涑芍?，書序曰：「武王伐殷，往伐，歸獸，識其政事，作武成。」書疏引鄭玄曰：「武成，逸書，建武之際亡?！姑献颖M心下趙注：「武成，逸書之篇名?！?jié)h志班注：「尚書五十七篇。」師古注引鄭玄敘贊曰：「后又亡其一，故五十七。」所亡，即指武成。班書作于顯宗時(shí)，故武成已亡。此云「察武成之篇」，是仲任尚及見之，蓋亡于建武之末歟？桓譚新論云：「古文尚書為五十八篇。」是武成尚存。譚死于中元元年，在建武后，仲任于時(shí)已三十，宜讀武成矣。趙坦謂本孟子，非也。牧野之戰(zhàn)，牧誓偽孔傳：「紂近郊三十里地名牧?！故枰矢χk曰：「在朝歌南七十里?！拱矗赫f文作「坶」，云：「朝歌南七十里?！故芬蠹o(jì)集解引鄭曰：「紂南郊地名?！箓慰讉鞑蛔銚?jù)?！秆鞲¤啤梗嗟厍Ю?。偽武成曰：「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官Z子新書益壤篇、制不言篇，孟子盡心篇趙注并有「血流漂杵」之文。本書藝增、恢國并作「浮杵」。蓋今文作「浮」，古文作「漂」。吳曰：「『漂』、『浮』聲近，宵幽相通轉(zhuǎn)?！蛊湔f是也。如「率肆矜爾」，今文作「率夷憐爾」，正其比。今文多以聲音訓(xùn)詁易古文也。閻氏尚書古文疏證八，據(jù)孟子，謂當(dāng)日書辭僅「血流杵」三字，訛古文緣趙岐注增「漂」字。其說恐非。若作「血流杵」，仲任無緣著一「浮」字也。吳曰：「赤地千里」，據(jù)下文及藝增篇，知非武成原語，乃仲任形頌浮杵之文。由此言之，周之取殷，與漢、秦一實(shí)也。而云取殷易，「兵不血刃」，美武王之德，增益其實(shí)也。
　　凡天下之事，不可增損，考察前后，效驗(yàn)自列，自列，則是非之實(shí)有所定矣。世稱紂力能索鐵伸鉤，又稱武王伐之兵不血刃。夫以索鐵伸鉤之力當(dāng)人，則是孟賁、夏育之匹也；史記范睢傳集解引漢書音義曰：「夏育，衛(wèi)人，力舉千鈞?！官S，注累害篇。并古勇士也。以不血刃之德取人，則是三皇、五帝之屬也。各本作「是則」，今從朱校元本正。與上句法一律。以索鐵之力，不宜受服，以不血刃之德，不宜頓兵。朱校元本「頓」作「賴」。今稱紂力，則武王德貶；譽(yù)武王，則紂力少。索鐵、不血刃，不得兩立；殷、周之稱，不得二全。不得二全，則必一非。
　　孔子曰：「紂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拐撜Z子張篇子貢語。齊世篇引亦云孔子。漢人有此例。說見命祿篇?！溉簟?，論語作「如」。孟子曰：「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耳。以至仁伐不仁，如何其血之浮杵也？」見孟子盡心下?！覆摺?，宋本作「筴」，字同，并為「冊」之借字。曲禮釋文曰：「筴，編簡也?！埂付梗献幼鳌付岩印?。「伐」下有「至」字。「如」作「而」，「浮」作「流」。崇文本作「流」，蓋依孟子改之。李賡蕓炳燭編曰：「古『如』、『而』字通。『浮』字之誼，似長于『流』。又藝增篇、恢國篇俱云：『武成篇言，周伐紂，血流浮杵?！弧谷艨鬃友?，殆沮浮杵；孫曰：「沮」字無義，當(dāng)作「且」，蓋涉「浮」字而誤加水旁。本書多「殆且」連文。指瑞篇：「殆且有解編發(fā)、削左衽、襲冠帶而蒙化焉。」?jié)h書終軍傳作「殆將」。感類篇：「然則雷雨之至也，殆且自天氣。成王畏懼，殆且感物類也?！够謬骸敢晕涑裳灾?，食小兒以丹，晨舉脂燭，殆且然矣。」并「殆且」連文之證。此謂如孔子所言，殆將浮杵矣。故下文辨之云「浮杵過其實(shí)」也。若孟子之言，近不血刃。浮杵過其實(shí)，不血刃亦失其正。一圣一賢，共論一紂，輕重殊稱，多少異實(shí)。
　　紂之惡不若王莽。鄒伯奇曰：「桀、紂不如亡秦，亡秦不如王莽?！梗ㄒ姼蓄惼?。）紂殺比干，莽鴆平帝；漢書翟義傳：「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蛊降奂o(jì)，師古曰：「漢注云：『帝春秋益壯，以母衛(wèi)大后故怨不悅。莽自知益疏，篡弒之謀由是生。因到臘日，上椒酒，置藥酒中?！弧辜q以嗣立，莽盜漢位。殺主隆于誅臣，嗣立順于盜位，士眾所畔，宜甚于紂。漢誅王莽，兵頓昆陽，死者萬數(shù)，軍至漸臺，血流沒趾。后漢光武紀(jì)：「莽軍到城下者且十萬，光武幾不得出，圍昆陽數(shù)十重，矢如雨下，城中負(fù)戶而汲。」劉玄傳：「長安中兵起，攻未央宮。九月，東海人公賓就斬王莽于漸臺，收璽綬傳首詣宛?！棺ⅲ骸笣u臺，太液池中臺也。為水所漸潤，故以為名。」按：漢書郊祀志：「漸臺高二十余丈，在建章宮北。」而獨(dú)謂周取天下，兵不血刃，非其實(shí)也。舊本段。
　　傳語曰：「文王飲酒千鍾，孔子百觚?！箍讌沧尤宸皆唬骸肝粲羞z諺，堯、舜千鍾，孔子百觚?！弓h(huán)氏吳紀(jì)：「孫皓問張尚曰：『孤飲酒可方誰？』尚對曰：『陛下有百觚之量。』皓云：『
尚知孔丘之不王，而以孤方之?！灰虼税l(fā)怒收尚?！梗ㄈ龂緟侵緩埨€傳注。）傅玄敘酒賦：「唐堯千鍾竭，周文百斛泊?！梗〞凰牧＃┖鬂h書孔融傳注引融集與曹操書曰：「堯不千鍾，無以建太平?？追前脔?，無以堪上圣?！箯埈[漢記：「孔融曰：『堯不飲千鍾，無以成甚圣?！弧梗ㄎ褐敬掮鼈髯⒁＃┍渥有牷笃骸笀?yàn)槿碎L大，美髭髯，飲酒一日中二斛余，世人因加云千鍾，實(shí)不能也。」或云堯、舜，或云周文、孔子，主名不定，殊難征信。欲言圣人德盛，能以德將酒也。
　　如一坐千鍾百觚，此酒徒，非圣人也。飲酒有法，說具下文。〔圣人〕胸腹小大，與人均等，「圣人」二字舊脫，語無主詞，「與人均等」句，于義失所較矣。下文云：「文王、孔子之體，不能及防風(fēng)、長狄?！故瞧淞x。今據(jù)御覽八四五引增。飲酒用千鍾，用肴宜盡百牛，百觚則宜用十羊。孫曰：御覽七六一引作「若酒用千鍾，則肉宜用百牛；酒用百觚，則肴宜用千羊。」意較完足，疑今本有脫誤。暉按：孫說非。御覽八四五引作「若飲千鍾，宜食百牛；能飲百觚，則能食十羊」，與前引又有出入。蓋以意增，非今本脫誤?！赴脔股鲜　革嬀朴谩谷郑赣谩瓜率　鸽取棺?。平列句，得蒙上句省也。夫以千鍾百牛、百觚十羊言之，文王之身如防風(fēng)之君，魯語下：「防風(fēng)氏，禹殺而戮之，其骨節(jié)專車?！鬼f注：「防風(fēng)，汪芒氏君之名。骨一節(jié)，其長專車，計(jì)之三丈。」家語辨物篇王注、（史孔子世家集解引今本脫。）述異記并云長三丈。孔子之體如長狄之人，洪范五行傳：「長狄之人，長蓋五丈余也。」（御覽三七七。）谷梁文十一年傳注，謂「長五丈四尺」。疏引春秋考異郵云：「長百尺。」公羊何注同。左氏杜注：「蓋長三丈?！拱矗呼斦Z下曰：「防風(fēng)于周為長狄。僬僥長三尺，短之至。長者不過十之，（「之」字今本脫。家語、說苑辨物篇誤同。此從孔子世家、左傳疏補(bǔ)。）數(shù)之極也?！故茄蚤L狄十倍僬僥之長。杜蓋據(jù)以為說。博物志曰：「長五丈四尺?；蜷L十丈?！辜娲婀?、谷梁說也。乃能堪之。案文王、孔子之體，不能及防風(fēng)、長狄，以短小之身，飲食眾多，是缺文王之廣，貶孔子之崇也。
　　案酒誥之篇：「朝夕曰：『祀茲酒?！弧股袝普a篇，周公誥康叔，述文王之詞?？讉鳎骸肝耐醭﹄分?，惟祭祀而用此酒，不常飲?！勾搜晕耐踅渖骶埔病３渖?，則民化之。外出戒慎之教，內(nèi)飲酒盡千鍾，導(dǎo)民率下，何以致化？朱校元本作「教化」。承紂疾惡，何以自別？
　　且千鍾之效，百觚之驗(yàn)，何所用哉？「所」，宋本、朱校元本同。程、王、崇文本并作「時(shí)」。使文王、孔子因祭用酒乎？則受福胙不能厭飽。晉語二韋注：「福，胙肉也。」左僖四年傳杜注：「胙，祭之酒肉?！挂蝠嬌渲镁坪酰繉O曰：此與上「因祭用酒乎」文例正同，不當(dāng)有「之」字，蓋衍文。暉按：孫說疑非。本書駢列語，后列每加一語詞。道虛篇：「物生也色青，人之少也發(fā)黑。」上文云：「若孔子言，殆且浮杵；若孟子之言，近不血刃?！购罅胁⒍嘁弧钢棺郑c此文例正同。饗射飲酒，自有禮法。如私燕賞賜飲酒乎？則賞賜飲酒，宜與下齊。賜尊者之前，三觴而退，朱校元本「觴」作「觚」。下同。禮記玉藻：「君若賜之爵，禮已三爵而油油以退?！棺笮陚鳎骸赋际叹?，過三爵，非禮也。」過于三觴，醉酗生亂。鄭玄曰：「禮飲過三爵，則敬殺?！拐f文：「，酒醟也?！菇?jīng)典多作「酗」。文王、孔子，率禮之人也，賞賚左右，至于醉酗亂盼遂案：「亂」上依上文當(dāng)有「生」字。身，自用酒千鍾百觚，大之則為桀、紂，小之則為酒徒，用何以立德成化，表名垂譽(yù)乎？朱校元本「用」作「又」。
　　世聞「德將毋醉」之言，書酒誥：「越庶國，飲惟祀，德將無醉?！菇裎摹笩o」作「毋」。見圣人有多德之效，則虛增文王以為千鍾，空益孔子以百觚矣?！笧椤棺钟诹x無取，兩句文例正同。蓋衍文。舊本段。
　　傳語曰：「紂沈湎于酒，以糟為丘，以酒為池，牛飲者三千人，為長夜之飲，亡其甲子?！勾耸掠卸f。韓詩外傳二：「桀為酒池糟堤，牛飲者三千。」又卷四：「桀為酒池，可以運(yùn)舟，糟丘足以望十里，而牛飲者三千人?！剐滦虼躺萜⒐?jié)士篇略同。并謂桀事也。韓非子喻老篇：「紂為肉圃，設(shè)炮烙，登糟丘，臨酒池?！箙问洗呵镞^理篇：「糟丘酒池，肉圃為格，刑鬼侯之女，殺梅伯而遺文王其醢?！够茨媳窘?jīng)訓(xùn)：「紂為肉圃酒池?！沽w：「紂為君，以酒為池，回船糟丘，而牛飲者三千人?！梗ń癖久摗凰牧?。）賈子新書：「紂糟丘酒池?！梗ń衩?，書抄二０引。）說苑反質(zhì)篇：「紂為鹿臺糟丘酒池肉林?！共⒁詾榧q事也。史記殷本紀(jì)從后說。尸子：「桀、紂縱欲長樂，以苦百姓，六馬登糟丘，方舟泛酒池?！梗ㄓ[六七八。）又屬之兩人。主名不定，明其事非實(shí)也。路史發(fā)揮六曰：「桀、紂之事，多出模仿，紂如是，桀亦如是，豈俱然哉？」可謂有史識矣?；茨媳窘?jīng)篇注：「紂積肉以為園圃，積酒以為淵池。今河內(nèi)朝歌，紂所都也，城西有糟丘酒池處是也?！故酚浺蟊炯o(jì)正義：「括地志云：『酒池在衛(wèi)州衛(wèi)縣西二十三里?！弧剐滦虼躺萜骸讣q飲酒七日七夜?！钩~王逸九思注：「紂為九旬之飲而不聽政?！箷灰兰o(jì)：「紂飲七日，不知?dú)v數(shù)?！埂干蜾嫌诰啤?，尚書微子篇文。湎作「酗」。此今文經(jīng)也。沈之為言淫也。說文：「湎，沈于酒也?！够茨弦宰ⅲ骸赋龄希埔?。」
　　夫紂雖嗜酒，亦欲以為樂。令酒池在中庭乎？金鶚求古錄曰：「凡言庭，皆廟寢堂下?！怪型|西，為群臣列位，聘燕宜其處，故據(jù)以言。則不當(dāng)言為長夜之飲。坐在深室之中，閉窗舉燭，故曰長夜。令坐于室乎？每當(dāng)飲者，起之中庭，之，至也。乃復(fù)還坐，則是煩苦相踖藉，釋名釋姿容：「踖，藉也。以足藉也?！购鬂h明帝紀(jì)注引五經(jīng)要義：「籍，蹈也?！贡娊?jīng)音義九引字林：「躤，踐也?！埂附濉埂ⅰ讣?、「躤」音義并通。不能甚樂。令池在深室之中，則三千人宜臨池坐。前盼遂案：「前」字疑涉下文多「前」字而衍。下「臨池而坐」句可證。俛飲池酒，〔后〕仰食肴膳，「仰」上當(dāng)有「后」字。池酒在前，肴膳必陳于后。下文「如審臨池而坐，則前飲害于肴膳」，即謂肴膳在坐后，不便也。且「前飲」連文，則此當(dāng)以「前俛飲池酒」為句。「后仰食肴膳」，句法正相一律。蓋后人不審其義，以「前」字屬上讀，而妄刪「后」字。倡樂在前，乃為樂耳。如審臨池而坐，則前飲害于肴膳，倡樂之作，不得在前。
　　夫飲食既不以禮，臨池牛飲，則其啖肴不復(fù)用杯，亦宜就魚肉而虎食，則知夫酒池牛飲，非其實(shí)也。舊本段。
　　傳又言：「紂懸肉以為林，令男女而相逐其間?！故酚浺蟊炯o(jì)文。公孫尼子謂「紂為肉圃」。（初學(xué)記。）三輔故事謂為肉林。（書抄二０。）余已注前。是為醉樂淫戲無節(jié)度也。「為」讀作「謂」，與上「欲言」、「此言」文例同。
　　夫肉當(dāng)內(nèi)于口，口之所食，宜潔不辱。廣雅釋詁：「辱，污也?！菇裱阅信嘀鹌溟g，何等潔者？盼遂案：「何等潔者」，言不潔也，此漢人語法。藝增篇「何等賢者」，言不賢也；「堯何等力」，言無力也，皆與此一例。如以醉而不計(jì)潔辱，則當(dāng)其（共）浴于酒中。孫曰：「其」字當(dāng)從元本作「共」。（崇文本作「共」，蓋亦據(jù)別本改。）而相逐于肉間，何為不肯浴于酒中？「而」讀作「能」。以不言浴于酒，知不相逐于肉間。
　　傳者之說，或言：書抄、四五引作「傳者說」。「車行酒，騎行炙，盼遂案：悼廠云：「惠氏后漢書補(bǔ)注云：『古人以車騎行酒肉。馬融廣成頌云「清醪車湊，燔炙騎將」，亦其例也。』」百二十日為一夜。」出太公六韜。又見世紀(jì)、三輔故事。（書抄二０引。）盼遂案：「夜」下當(dāng)有「亡其甲子」一句，今脫，則下文兩言「亡其甲子」之語無稽。
　　夫言「用酒為池」，則言其「車行酒」非也；言其「懸肉為林」，即言「騎行炙」非也。「即」猶「則」也。
　　或時(shí)意林、御覽八四五并引作「或是」。紂沈湎，謂醟也。覆酒，滂?于地，元本作「滂沱」。朱校同。意林、御覽引亦并作「沱」?！杆?、「也」二字自異，而從「它」從「也」之字多亂。此當(dāng)作「沱」為正。即言以酒為池；釀酒糟積聚，意林、御覽引并作「釀酒積糟」。則言糟為丘；懸肉以（似）林，「以」，元本作「似」。朱校同。御覽引亦作「似」。當(dāng)據(jù)正。則言肉為林；林中幽冥，人時(shí)走戲其中，則言其逐；或時(shí)載酒用鹿車，風(fēng)俗通（御覽七百七十五、后漢書趙傳注引。）曰：「俗說鹿車窄小，載（一作「裁」。）容一鹿也?；蛟茦奋?。乘牛馬者，剉斬飲飼達(dá)曙；今乘此，雖為勞極，然入傳舍，偃臥無憂，故曰樂車。無牛馬而能行者，獨(dú)一人所致耳?！购鬂h書趙傳曰：「載以鹿車，身自推之。」則言車行酒、騎行炙；或時(shí)十?dāng)?shù)夜，則言其百二十；或時(shí)醉不知問日數(shù)，則言其亡甲子。周公封康叔，告以紂用酒，期于悉極，史記衛(wèi)世家：「封康叔為衛(wèi)君，周公申告曰：『紂所以亡者，以淫于酒?！弧咕普a：「嗣王酣身，惟荒腆于酒?！褂越渲?，而不言糟丘、酒池，懸肉為林，長夜之飲，亡其甲子。圣人不言，殆非實(shí)也。舊本段。
　　傳言曰：「紂非時(shí)與三千人牛飲于酒池?！勾藦?fù)述上文，非另引傳也。夫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禮記明堂位文。鄭注：「周之六卿，其屬各六十，則周三百六十官也。昏義，凡百二十，蓋謂夏時(shí)。以夏、周推之，殷宜二百四十，不得如此記?！拱矗很髯诱撈衷疲骸腹耪咛熳忧Ч??！股w都不足據(jù)也。紂之所與相樂，非民必臣也，非小臣必大官，其數(shù)不能滿三千人。傳書家欲惡紂，故言三千人，增其實(shí)也。舊本段。
　　傳語曰：「周公執(zhí)贄下白屋之士。」尚書大傳、荀子堯問篇、韓詩外傳三、說苑尊賢篇并有此文。贄，禽贄，所執(zhí)以為禮也。白屋，謂庶人以白茅覆屋者也。謂候之也。盼遂案：吳承仕曰：「曲禮『使某羞』，鄭注：『羞，進(jìn)也，言進(jìn)于客。古者謂候?yàn)檫M(jìn)。』正義曰：『古者謂迎客為進(jìn)，漢時(shí)謂迎客為候?！粨?jù)此，則候謂漢時(shí)通語。此云『謂候之』，亦以漢語比古事，與鄭同意?！?br />　　夫三公，鼎足之臣，王者之貞干也；五行志：「鼎三足，三公象。」易鼎卦九五：「鼎折足?！估疃褚偶乙自唬骸付φ?，三足一體，猶三公承天子也?！怪芄僖蕴珟煛⑻?、太保為三公。鄭志答趙商曰：「周公左，召公右，兼師保于成王。」「貞」通「楨」，楨亦干也，并筑具。白屋之士，閭巷之微賤者也。三公傾鼎足之尊，執(zhí)贄候白屋之士，非其實(shí)也。
　?。〞r(shí)）或〔時(shí)〕待士卑恭，「時(shí)或」當(dāng)作「或時(shí)」，與下「或時(shí)」平列，本書常語也。不驕白屋，人則言其往候白屋；或時(shí)起白屋之士，秦策注：「起猶舉也?！挂澡涤Y之，「璧」，舊校曰：一本作「圭」。暉按：「璧」是，一本作「圭」，非。公羊定八年傳何注：「禮：珪以朝，璧以聘，琮以發(fā)兵，璜以發(fā)眾，璋以征召。」白虎通瑞贄篇云：「璜以征召，璧以聘問，璋以發(fā)兵，珪以質(zhì)信，琮以起土功之事?！共⒅^璧以聘問，則此云「以璧迎禮之」是也。人則言其執(zhí)贄以候其家也。舊本段。
　　傳語曰：「堯、舜之儉，茅茨不剪，采椽不斲?！固饭孕蛞已浴Ｓ忠娛酚浭蓟始o(jì)引韓子。文選東京賦注引墨子、韓非子五蠹篇、淮南主術(shù)篇、史記李斯傳、帝王世紀(jì)（御覽八０。）并只謂堯事。史記自序正義：「屋蓋曰茨，以茅覆屋。」索隱韋昭云：「采椽，櫟榱也?！?br />　　夫言茅茨、采椽，可也；言不剪不斲，增之也。
　　經(jīng)曰：「弼成五服?！股袝尢罩兾?。今見偽孔本益稷篇。五服，五采服也。段玉裁曰：「此今文書說也?！箷煱矗焊尢罩冊唬骸柑烀械?，五服五章哉。」又益稷曰：「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大傳曰：「天子衣服，其文華蟲、作繢、宗彝、藻火、山龍。諸侯作繢、宗彝、藻火、山龍。子男宗彝、藻火、山龍。大夫藻火、山龍。士山龍。山龍，青也。華蟲，黃也。作繢，黑也。宗彝，白也。藻火，赤也。天子服五，諸侯服四，次國服三，大夫服二，士服一?！菇裎恼f以五服為五章，廣雅曰：「山龍，彰也?！辜磁e山龍以該五章。五章即大傳所舉五采，故云「五服，五采服」。考馬、鄭注，并謂侯、甸、綏、要、荒五服，與仲任說不同。若如仲任說，則經(jīng)義上下不貫，孫奕、孫星衍謂為誤釋，是也。皮錫瑞曰：「仲任以五服為五采服，不知下文之解若何。若以五服為天子、諸侯、次國、大夫、士五章之服，如后世所云冠帶之國，義亦可通?！古嗡彀福簳尢罩儯骸稿龀晌宸?，至于五千?！箍装矅?、馬融、鄭玄、王肅注，皆即大禹「荒度土功」為說。仲任釋五服為五采服，雖本今文師說，然于經(jīng)義則遠(yuǎn)。服五采之服，又茅茨、采椽，何宮室衣服之不相稱也？服五采，畫日月星辰，孫星衍曰：「司馬法云：『章，夏后氏以日月，尚明也?！粍t日月星辰畫于旌旗。漢東平王蒼南北郊服議曰：『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天王?冕十有二旒，以明天數(shù)，旗有龍章日月以備其文?！唬ɡm(xù)漢輿服志注引東觀書。）是古說以日月為旗章也。大傳亦不言五服畫日月星辰，充說誤也?！箷煱矗合谋炯o(jì)云：「余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作文繡服色，女明之?！故饭啤缸魑睦C服色」，即釋經(jīng)文「山龍、華蟲」至「作服」也，而「日月星辰」別出于上者，即史公不以「日月星辰」在文繡服色之中，其義與伏生大傳同。此文謂：「服五采，畫日月星辰。」景知篇：「加五彩之巧，施針縷之飾，文章炫耀，黼黻華蟲，山龍日月，學(xué)士有文章，猶絲帛有五色之巧也。」以「日月」與山龍、華蟲并言，則其義亦謂服色有「日月」也。后漢書輿服志曰：「顯宗遂就大業(yè)，乘輿備文，日月星辰十二章，三公諸侯用山龍九章，九卿以下用華蟲七章，皆備五采?！褂衷疲骸感⒚骰实塾榔蕉?，初詔有司采周官、禮記、尚書皋陶篇，乘輿服從歐陽氏說，公卿以下從大、小夏侯氏說?！蛊ゅa瑞曰：「據(jù)此，則是歐陽說冕服章數(shù)以十二、九、七為節(jié)，大、小夏侯說冕服章數(shù)天子至公侯以九為節(jié)，卿以下以七為節(jié)，皆與大傳言五服五章不同，此三家今文之背其師說者。當(dāng)時(shí)三家博士，變今文尚書之師說，以傅會周官，不知周禮非可以解虞書。經(jīng)明言『五服五章』，不得有十二章、九章、七章之制。鄭玄據(jù)周禮以推虞制，其義正本于歐陽、夏侯。仲任云服日月星辰，蓋沿歐陽之誤說，以為天子服有日月星辰也?！姑┐摹⒉纱?，非其實(shí)也。舊本段。
　　傳語曰：「秦始皇帝燔燒詩書，坑殺儒士?！故酚浫辶謧鳎骸盖胤僭姇?，坑術(shù)士?！寡造軣姇?，滅去五經(jīng)文書也；坑殺儒士者，言其皆挾經(jīng)傳文書之人也。盼遂案：吳承仕曰：「漢人多言五經(jīng)，遂以貤說舊事，不知漢前實(shí)言六經(jīng)。藝文志『三十而五經(jīng)立』，其誤亦同?！埂附浴巩?dāng)是「盡」之誤字?！副M挾經(jīng)傳文書之人」者，將挾經(jīng)傳文書之人一網(wǎng)而打盡之也。此處「盡」為動詞，踐人不了，以「皆」與「盡」同，意改之，而不悟不與下文「盡坑之」一語相照也。燒其書，坑其人，詩書絕矣。
　　言燔燒詩書，坑殺儒士，實(shí)也；言其欲滅詩書，故坑殺其人，非其誠，又增之也。
　　秦始皇帝三十四年，置酒咸陽臺，正說篇作「宮」。史記始皇紀(jì)、李斯傳同。儒士七十人前為壽。正說篇作「博士」，與始皇紀(jì)合。李斯傳：「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頌稱始皇威德?！挂纱宋漠?dāng)作「博士」，指周青臣輩也。仆射周青臣進(jìn)頌始皇之德。齊淳于越進(jìn)諫始皇不封子弟功臣正說篇句首有「以為」二字。自為狹（枝）輔，「狹」當(dāng)作「枝」。史記始皇紀(jì)作「枝」，李斯傳作「支」，可證。宋、程本作「挾」，王本、崇文本作「夾」，并「枝」字形訛。周青臣以為面諛。「」，「刺」之隸變。毛詩：「維是褊心，是以為刺?！刽斣?、石經(jīng)「刺」作「」。顏氏家訓(xùn)書證篇曰：「『刺』應(yīng)為『朿』，今作『夾』也?！古嗡彀福骸浮篂椤复獭怪左w?！复讨芮喑肌?，不辭，疑本為「劾」。劾者，劾告罪人。后訛為「刺」耳。又案：「狹」，宋本作「挾」，是。說文：「挾，俾持也?！故蓟氏缕渥h于丞相李斯。李斯非淳于越曰：「諸生不師今而學(xué)古，以非當(dāng)世，惑亂黔首。說文：「秦謂民為黔首，謂黑色?！钩颊堧肥饭?，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有敢藏詩書百家語（諸刑書）者〔刑〕；「諸書」二字，涉「詩書」偽衍。「刑」字當(dāng)在「者」字下。始皇紀(jì)、李斯傳未言刑書。正說篇作「有敢藏詩書百家語者刑」，是其證。悉詣守尉集（雜）燒之；「集」當(dāng)從始皇紀(jì)作「雜」?！鸽s」一作「?」，故殘為「集」。元本正作「?」。朱校同。有敢偶語詩書，棄市；「書」下元本有「者」字。朱校同。始皇紀(jì)與今本合。以古非今者，族滅；吏見知弗舉，始皇紀(jì)有「者」字，此蒙上文省。與同罪。」始皇許之。
　　明年，三十五年，諸生在咸陽者，多為妖言。始皇使御史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者，始皇紀(jì)無「者」字。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七人，始皇紀(jì)「七」作「余」。文選西征賦注引史作「四百六十四人」。疑史文原不作「余」。唐李亢獨(dú)異志云：「二百四十人?！刮粗螕?jù)。皆坑之。史記云：「坑之咸陽。」衛(wèi)宏詔定古文尚書序、（史儒林傳正義。）古文奇字、（類聚八０。）獨(dú)異志并云「坑于驪山」。盼遂案：「告引者」之「者」，宜依史記改為「有」字，屬下讀。
　　燔詩書，起淳于越之諫；坑儒士，起自諸生為妖言，見坑者四百六十七人。傳增言坑殺儒士，欲絕詩書，又言盡坑之，此非其實(shí)，而又增之。今從宋本段。
　　傳語曰：「町町若荊軻之閭?！刮粗纬??！溉簟?，元本作「者」，朱校同。疑誤。意林引同今本。急就篇顏?zhàn)ⅲ骸钙降貫轭?。」釋名釋州國曰：「鄭，町也。其地多平，町町然也?！埂割躬q詩東山之「町畽」。說文：「田踐處曰町。」又：「畽，禽獸所踐處。」踐處，則其地夷平也。廣雅釋訓(xùn)曰：「□□，盡也?！雇跄顚O曰：「町町，與□□義同?！古嗡彀福骸割?，蕩盡之意。廣雅釋訓(xùn)：「□□，盡也?！雇跏鲜枳C引此文為說。今按：町町、□□聲近義通。言荊軻為燕太子丹刺秦王，后誅軻九族，漢書鄒陽傳：「荊軻湛七族。」（「荊」字依王念孫校補(bǔ)。）應(yīng)劭注：「荊軻為燕刺秦始皇，不成而死。其族坐之?！咕抛逵卸f，五經(jīng)異義：「夏侯、歐陽說：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皆據(jù)異姓。古尚書說，從高祖自玄孫，皆同姓?！梗ㄗ蠡噶陚魇琛＃┢浜箜：薏灰?，復(fù)夷軻之一里。一里皆滅，故曰町町。
　　此言增之也。
　　夫秦雖無道，無為盡誅荊軻之里。始皇幸梁山之宮，始皇三十五年。從山上望見丞相李斯車騎甚盛，恚，出言非之。其后，左右以告李斯，李斯立損車騎。始皇知左右泄其言，莫知為誰，盡捕諸在旁者皆殺之。始皇本紀(jì)「諸」下有「時(shí)」字，義較長。朱校元本「諸」下有「生」字，疑「時(shí)」之誤。其后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始皇三十六年。民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地分?！辜o(jì)妖篇、史記始皇本紀(jì)、漢五行志「地」上并有「而」字，疑此文脫。〔始〕皇（帝）聞之，「始」字脫，「帝」字涉上文衍。上下文并稱「始皇」，「皇帝」非其義也。紀(jì)妖篇、始皇紀(jì)并作「始皇聞之」，是其證。盼遂案：依文例當(dāng)作始皇。此史駁文未盡正者也。令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人誅之。紀(jì)妖篇「人」上有「家」字，與始皇紀(jì)作「居人」義合。
　　夫誅從行于梁山宮，及誅石旁人，欲得泄言、刻石者，不能審知，故盡誅之。荊軻之閭，何罪于秦而盡誅之？如刺秦王在閭中，不知為誰，盡誅之，可也；荊軻已死，刺者有人，一里之民，何為坐之？始皇二十年，燕使荊軻刺秦王，見前書虛篇注。秦王覺之，體解軻以徇，不言盡誅其閭。
　　彼或時(shí)誅軻九族，九族眾多，同里而處，誅其九族，一里且盡，好增事者，則言町町也。

論衡校釋卷第八
　　　　儒增篇
　　章太炎原儒曰：「儒有三科：達(dá)名為儒，謂術(shù)士也。類名為儒，謂知禮樂射御書數(shù)。私名為儒，即七略儒家。王充儒增、道虛、談天、說日、是應(yīng)所舉儒書，是諸名籍道、墨、刑法、陰陽、神仙之倫，旁有雜家所記，列傳所錄，一謂之儒。號遍施于九能，諸有術(shù)者，悉胲之矣?！?br />　　儒書稱：「堯、舜之德，至優(yōu)至大，天下太平，一人不刑?！股髯釉唬骸赣杏菔喜毁p不罰?！梗肥泛蠹o(jì)十二注。）皮錫瑞今文尚書考證以為即指「唐、虞象刑」。又言：「文、武之隆，遺在成、康，刑錯(cuò)不用四十余年?！故酚浿鼙炯o(jì)：「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錯(cuò)四十余年不用?！褂忠娭駮o(jì)年、武帝賢良詔。荀子大略篇曰：「文王誅四，武王誅二，周公卒業(yè)，至成、康則案無誅已?！箷蜥屛囊R融曰：「錯(cuò)，廢也?！故怯Q堯、舜，褒文、武也。
　　夫?yàn)檠圆灰?，則美不足稱；為文不渥，則事不足褒。堯、舜雖優(yōu)，不能使一人不刑；荀子議兵篇曰：「堯殺一人，刑二人。」文、武雖盛，不能使刑不用。言其犯刑者少，用刑希疏，可也；言其一人不刑，刑錯(cuò)不用，增之也。
　　夫能使一人不刑，則能使一國不伐；能使刑錯(cuò)不用，則能使兵寢不施。廣雅釋詁：「寢，藏也。」案堯伐丹水，呂氏春秋召類篇：「堯戰(zhàn)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蠻。」淮南兵略訓(xùn)：「堯戰(zhàn)于丹水之浦。」許注：「堯以楚伯受命，滅不義于丹水。丹水在南陽。」六韜曰：「堯伐有扈氏，戰(zhàn)于丹水之浦?！沟弁跏兰o(jì)曰：「諸侯有苗氏處南蠻而不服，堯征而克之于丹水之浦。」舜征有苗，見淮南兵略篇、荀子議兵篇。許曰：「有苗，三苗也?！箺钤唬骸讣从矸ブ?。書曰：『帝曰：咨禹，惟時(shí)有苗不服，汝徂征之?！弧拱错n非子五蠹篇、韓詩外傳三、說苑君道篇并謂禹請伐之，舜修德而服。四子服罪，謂舜流共工、放驩兜、竄三苗、殛鯀也?；謬嘀^四子。刑兵設(shè)用。成王之時(shí)，四國篡畔，淮夷、徐戎，并為患害。四國，謂管叔、蔡叔、霍叔、武庚也。竹書：「成王元年，武庚以殷叛。二年，奄人、徐人、及淮夷入于邶以叛?！狗蛐倘擞玫?，伐人用兵，罪人用法，誅人用武。白虎通誅伐篇曰：「誅猶責(zé)也，誅其人，責(zé)其罪，極其過惡。伐，擊也，欲言伐擊之也?！刮?、法不殊，兵、刀不異，巧論之人，不能別也。夫德劣故用兵，「德」下舊校曰：一有「為」字?；茨媳云骸笇?dǎo)之以德而不聽，則制之以兵革?！狗阜ü适┬獭Ｐ膛c兵，宋本、朱校元本「刑」下并有「之」字。猶足與翼也。走用足，飛用翼，形體雖異，其行身同。刑之與兵，全眾禁邪，其實(shí)一也?！膊弧撤Q兵之不用，言刑之不施，齊曰：「稱」上當(dāng)有「不」字。下文云：「今稱一人不刑，不言一兵不用?！咕湟庹Ｅ嗡彀福荷稀覆弧棺稚嫦戮涠?。「稱兵之用」與下句「言刑之不施」相反為文也。是猶人耳缺目完，盼遂案：「耳缺」當(dāng)為「身缺」。隸書「身」字作「□」，易訛為「耳」。下文「身無敗缺」，即承此語而言。以目完稱人體全，不可從也。人桀于刺虎，怯于擊人，「桀」猶「強(qiáng)」也。注物勢篇。而以刺虎稱，謂之勇，不可聽也。身無敗缺，勇無不進(jìn)，乃為全耳。今稱「一人不刑」，不言一兵不用；褒「刑錯(cuò)不用」，不言一人不畔，未得為優(yōu)，未可謂盛也。舊本段。
　　儒書稱：「楚養(yǎng)由基善射，射一楊葉，百發(fā)能百中之?！埂改堋梗酚浿鼙炯o(jì)作「而」。而、能古通。西周策、史記「楊葉」并作「柳葉」。漢書枚乘傳、說苑正諫篇同此。西周策、淮南說山篇高注，并云：「養(yǎng)姓，由基名。」梁玉繩人表考曰：「養(yǎng)，邑名，其地見水經(jīng)汝水注、續(xù)志潁川郡。蓋由基以邑為氏，其后有養(yǎng)由氏。故通志氏族略五云：『養(yǎng)由基之后?！粡V韻邑字注謂楚大夫養(yǎng)由氏，則直以養(yǎng)由基為復(fù)姓，恐非?！沽菏献笸ㄑa(bǔ)釋曰：「左昭三十年，楚逆吳公子使居養(yǎng)。疑由基即食邑于此，故以邑為氏。襄十三年，稱養(yǎng)叔，即其字?！故欠Q其巧于射也。
　　夫言其時(shí)射一楊葉中之，可也；「時(shí)」上疑脫「或」字。一曰：「時(shí)」疑「射」字偽衍。言其百發(fā)而百中，增之也。
　　夫一楊葉，射而中之，中之一再，行敗穿不可復(fù)射矣。如就葉懸于樹而射之，雖不欲射葉，朱校元本作「中」。楊葉繁茂，自中之矣。是必使上取楊葉，一一更置地而射之也。射之?dāng)?shù)十行，足以見巧，觀其射之者亦皆知射工，亦必不至于百，明矣。
　　言事者好增巧美，數(shù)十中之，則言其百中矣。百與千，數(shù)之大者也。實(shí)欲言「十」則言「百」，「百」則言「千」矣。是與書言「協(xié)和萬邦」，尚書堯典文。藝增、齊世引「邦」并作「國」，此后人妄改。段玉裁曰：古文尚書「邦」字，今文尚書皆作「國」，漢人詩、書不諱，不改經(jīng)字，自是今文本作「國」也。詩曰「子孫千億」，大雅假樂文。同一意也。舊本段。
　　儒書言：「衛(wèi)有忠臣弘演，為衛(wèi)哀公使，未還，「哀公」當(dāng)作「懿公」，下同。仲任誤也。呂氏春秋忠廉篇、韓詩外傳七、新序義勇篇、淮南繆稱訓(xùn)許注、三國志魏志陳矯傳注引新序（與今本不同。）具載此事，并作「衛(wèi)懿公」。狄人攻衛(wèi)，即左氏閔二年傳戰(zhàn)于熒澤者，是懿公，非哀公也。梁玉繩瞥記二曰：「衛(wèi)懿公有哀公之號，見論衡儒增。以其為狄所殺故也。亦猶魯哀公孫于越，漢書人表謂之出公，皆可補(bǔ)經(jīng)傳所未及?！挂煞菈U論。狄人攻哀公而殺之，盡食其肉，獨(dú)舍其肝。弘演使還，致命于肝。痛哀公之死，身肉盡，盼遂案：「死」借為「尸」。漢書陳湯傳：「求谷吉等死?！棺⒃疲骸杆?，尸也?！垢螣o所附，引刀自刳其腹，「刀」舊誤「力」，今據(jù)各本正。盡出其腹實(shí)，乃內(nèi)哀公之肝而死?！寡源苏?，欲稱其忠矣。
　言其自刳內(nèi)哀公之肝而死，可也；言盡出其腹實(shí)乃內(nèi)哀公之肝，「言」下疑脫「其」字。增之也。
　　人以刃相刺，中五臟輒死。何則？五臟，氣之主也，猶頭，脈之湊也。頭一斷，手不能取他人之頭著之于頸，奈何獨(dú)能先出其腹實(shí)，乃內(nèi)哀公之肝？腹實(shí)出，輒死，則手不能復(fù)把矣。把，持也。如先內(nèi)哀公之肝，乃出其腹實(shí)，則文當(dāng)言「內(nèi)哀公之肝，出其腹實(shí)」。今先言「盡出其腹實(shí)，內(nèi)哀公之肝」，又言「盡」，增其實(shí)也。舊本段。盼遂案：「又言盡」三字原在「內(nèi)」字上，鈔胥誤脫，沾補(bǔ)于后耳?！赶妊浴古c「又言」相為照應(yīng)。
　　儒書言：「楚熊渠子出，見寢石，「出」，韓詩外傳六、新序雜事四謂「夜行」。以為伏虎，將弓射之，矢沒其衛(wèi)。」釋名釋兵曰：「矢其旁曰羽，齊人曰衛(wèi)，所以導(dǎo)衛(wèi)矢也。」或曰：「養(yǎng)由基見寢石，以為兕也，射之，矢飲羽?！箙问洗呵锞ㄆ骸葛B(yǎng)由基射□中石，矢乃飲羽。」文選吳都賦注：「飲羽，謂所射箭沒其箭羽也?！够蜓裕骸咐顝V?！故酚洷緜鳎骸笍V為右北平太守，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也?！刮骶╇s記五：「廣獵于冥山之陽，見臥虎，射之，沒矢飲羽，進(jìn)而視之，乃石也，其形類虎。」又見搜神記十一。便是熊渠、養(yǎng)由基、李廣主名不審，無實(shí)（害）也。宋、元本，朱校元本，「實(shí)」并作「害」，是也。仲任只不信「沒衛(wèi)」，而「射石矢入」不疑也。若作「無實(shí)」，則謂本無其事，與下文義不相貫。其證一。本篇每節(jié)引史事后，先加訓(xùn)釋，繼出己見。自「便是熊渠」至「射之入深也」，為訓(xùn)釋之詞，「夫言」以下乃為己見。此作「無實(shí)」，是據(jù)己見論之，與全例不合。其證二。「失實(shí)」、「非實(shí)」，乃本書常語，無「無實(shí)」之文。其證三?！副闶恰躬q「即是」，言即是主名不定，無害其真。蓋「害」、「實(shí)」形近，后人又不審其義而妄改之。盼遂案：「無實(shí)」，宋本作「無害」，是也?；蛞詾椤富ⅰ梗蛞詾椤纲睢?，兕、虎俱猛，一實(shí)也。國語韋注：「兕似牛而青，善觸人?！够蜓浴笡]衛(wèi)」，或言「飲羽」，羽則衛(wèi)，言不同耳。則，即也，羽、衛(wèi)，方言殊也。義注上。要取以寢石似虎、兕，畏懼加精，射之入深也。呂氏、韓嬰、劉向、（新序，又見搜神記。）揚(yáng)雄（見西京雜記。）并謂精誠所致也。
　　夫言以寢石為虎，射之矢入，可也；言其沒衛(wèi)，增之也。
　　夫見似虎者，意以為是，張弓射之，盛精加意，則其見真虎，與是無異。射似虎之石，矢入沒衛(wèi)，若射真虎之身，矢洞度乎？度，過也，謂矢通過。一曰：「度」當(dāng)作「皮」。石之質(zhì)難射，肉易射也。以射難沒衛(wèi)言之，則其射易者洞，不疑矣。善射者能射遠(yuǎn)中微，不失毫厘，安能使弓弩更多力乎？養(yǎng)由基從軍，射晉侯中其目。錢大昕養(yǎng)新錄十二：「左傳養(yǎng)由基射呂锜中項(xiàng)，未嘗射晉侯也。呂锜射楚共王中目。王充誤記，不足信?！箷煱矗菏乱娮蟪墒陚?。夫以疋夫射萬乘之主，其加精倍力，必與射寢石等。當(dāng)中晉侯之目也，可復(fù)洞達(dá)于項(xiàng)乎？如洞達(dá)于項(xiàng)，晉侯宜死。
　　車張十石之弩，弩以足張，（見史記蘇秦傳正義索隱。）此云車張，謂連弩也。墨子備高臨篇：「備臨以連弩之車，兩軸三輪，（俞曰：「三」當(dāng)作「四」。）輪居筐中，（孫云：車闌。）筐左右旁二植，左右有衡植，衡植左右皆圜內(nèi)，（同柄。）左右縛弩皆于植。以弦（孫校作「距」，即弩牙。）鉤弦，矢長十尺，以繩矢端，（孫曰，矢端著繩。）如弋射，（今重「如」字，「弋」作「戈」，依孫校正。）以磨鹿（今作「磨□」，依王校改。）卷收?！够茨戏赫撈骸高B弩以射，銷車以斗?！垢咦ⅲ骸高B車弩通一弦，以牛挽之，以刃著左右，為機(jī)關(guān)發(fā)之，曰銷車。銷讀曰綃。」恐不能入一寸，矢摧為三，「矢」舊作「失」，程本同。今從宋本、王本、崇文本正。盼遂案：「入」下脫一「石」字?！甘А巩?dāng)從宋本改為「矢」?！溉胧拐?，承前文熊渠子、養(yǎng)由基、李廣射寢石為言也。況以一人之力，引微弱之弓，雖加精誠，安能沒衛(wèi)？人之精乃氣也，氣乃力也。有水火之難，惶惑恐懼，舉徙器物，精誠至矣，素舉一石者，倍舉二石。然則，見伏石射之，精誠倍故，不過入一寸，如何謂之沒衛(wèi)乎？如有好用劍者，見寢石，懼而斫之，可復(fù)謂能斷石乎？以勇夫空拳而暴虎者，爾雅釋訓(xùn)舍人注：「暴虎，無兵空手搏之也?！棺淙灰妼嬍?，以手椎之，眾經(jīng)音義二五引三倉：「椎，打也?！顾伪?、朱校元本、御覽七四六引并作「推」。能令石有跡乎？
　　巧人之精，與拙人等；古人之誠，與今人同。使當(dāng)今射工，射禽獸于野，其欲得之，不余精力乎，不當(dāng)有「乎」字。盼遂案：「乎」字衍文，論衡無如此用法。及其中獸，不過數(shù)寸。跌誤中石，不能內(nèi)鋒，「內(nèi)」同「納」。箭摧折矣。夫如是，儒書之言楚熊渠子、養(yǎng)由基、李廣射寢石，矢沒衛(wèi)飲羽者，皆增之也。舊本段。
　　儒書稱：「魯般、墨子之巧，刻木為鳶，飛之三日而不集?！褂[七五二引舊注：「集，下也。」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沽凶訙珕柶骸赴噍斨铺荩灾w鳶。」張注：「墨子作木鳶，飛三日不集?！共⒅谎阅??；茨淆R俗篇：「魯般、墨子以木為鳶而飛之，三日而不集。」即此文所本。墨子魯問篇謂公輸子削竹木為□。蓋傳聞訛為鳶也。
　　夫言其以木為鳶飛之，可也；言其三日不集，增之也。
　　夫刻木為鳶，以象鳶形，安能飛而不集乎？既能飛翔，安能至于三日？如審有機(jī)關(guān)，一飛遂翔，淮南時(shí)則訓(xùn)注：「大飛不動曰翔?！共豢蓮?fù)下，則當(dāng)言「遂飛」，不當(dāng)言「三日」。
　　猶世傳言曰：御覽七五二引無「曰」字。「魯般巧，亡其母也?！寡浴财洹城晒ぃ钙洹棺峙f脫，據(jù)御覽引增。為母作木車馬，文選長笛賦注引無「馬」字。木人御者，機(jī)關(guān)備具，載母其上，一驅(qū)不還，文選注引作：「機(jī)關(guān)一發(fā)，遂去不還。」事文類聚三六、合璧事類五二引同。趙刻御覽引作「載母其上，臺去而不還」。（「臺」即「壹」之訛。張刻、明刻本作「載母上，臺云去而不還」。「臺」亦誤。「云」蓋「去」字誤衍。）遂失其母。如木鳶機(jī)關(guān)備具，與木車馬等，則遂飛不集。機(jī)關(guān)為須臾間，不能遠(yuǎn)過三日，則木車等亦宜三日止于道路，無為徑去以失其母。二者必失實(shí)者矣。舊本段。
　　書說：「孔子不能容于世，周流游說七十余國，未嘗得安?！够茨献犹┳逵?xùn)：「孔子欲行王道，東西南北七十說而無所偶?！果}鐵論相刺篇：「孔子?xùn)|西南北七十說而不用?！拐f苑至公篇：「夫子行說七十諸侯，無定處?！褂稚普f篇：「仲尼委質(zhì)以見人主七十君矣，而無所遇?！故酚浫辶謧鳎骸钢倌岣善呤嗑??！顾麟[曰：「后之記者失辭也。案家語等說，則孔子歷聘諸國莫能用，謂周、鄭、齊、宋、曹、衛(wèi)、陳、楚、杞、莒、匡等耳?？v歷小國，亦無七十余君也。」案：呂氏春秋遇合篇又言：「所見八十余君?！骨f子天運(yùn)篇：「以奸者七十二君。」皆語增耳，非實(shí)錄也。
　　夫言周流不遇，可也；言干七十國，增之也。公羊定四年傳，何注：「不待禮見曰干?！?br />　　案論語之篇，諸子之書，孔子自衛(wèi)反魯，論語子罕篇文。在陳絕糧，論語衛(wèi)靈公篇集解孔曰：「孔子去衛(wèi)如曹，曹不容，又之宋，遭匡人之難，又之陳，會吳伐陳，陳亂，故乏食也?！瓜髹E于衛(wèi)，見呂氏春秋慎人篇，莊子天運(yùn)、山木、讓王、盜跖各篇。天運(yùn)成疏：「夫子嘗游于衛(wèi)，衛(wèi)人疾之，故削其跡，不見用也。」忘味于齊，孟子萬章下：「孔子去齊，接淅而行?！棺ⅲ骸镐?，漬米也。不及炊，避惡亟也?！挂辉唬和馕?。論語：「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故且病７溆谒?，莊子讓王篇釋文：「孔子之宋，與弟子習(xí)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伐其樹，孔子遂行」。并費(fèi)與頓牟，先孫曰：「頓牟」蓋即「中牟」。后變動篇亦云：「頓牟叛，趙襄子帥師攻之，」（襄子攻中牟，見淮南子道應(yīng)訓(xùn)、韓詩外傳、新序雜事。）暉按：孔子至費(fèi)與中牟，諸書并未見。論語陽貨篇言公山不擾以費(fèi)叛，召，子欲往；佛肸以中牟畔，召，子欲往。不言果往。仲任似失之。至不能十國?；茨闲迍?wù)篇注：「能猶及也?！埂覆荒堋躬q言「未及」也。傳言七十國，非其實(shí)也。
　　或時(shí)干十?dāng)?shù)國也，七十之說，文書傳之，因言干七十國矣。
　　論語曰：見憲問篇?！缚鬃訂柟逦淖佑诠髻Z曰：檀弓下鄭注：「文子，衛(wèi)獻(xiàn)公之孫，名拔?！梗ㄕ撜Z集解邢疏本、朱子集注并誤作「枝」。）潘維城曰：「公明賈，當(dāng)是姓公明，名賈。孟子有公明儀、公明高?！埂盒藕?，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shí)然后言，人不厭其言也；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也；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也?！弧秆浴?、「笑」、「取」下并有「也」字，皇疏本、高麗本同。邢疏本無，后知實(shí)篇同，疑據(jù)彼妄刪。子曰：『豈其然乎？豈其然乎？』」論語上句作「其然」。集解馬曰：「美其得道，（釋「其然」。）嫌其不能悉然也。」（釋「豈其然乎」。）此重言，知實(shí)篇同，非抑揚(yáng)之詞。銅熨斗隨筆曰：「與何氏所據(jù)本不同?！谷航?jīng)義證曰：「韓詩外傳，景公使子貢譽(yù)孔子，亦曰：『善，豈其然；善，豈其然?！弧?br />　　夫公叔文子實(shí)時(shí)言、樂笑、義取，「樂笑」舊作「時(shí)笑」，宋本、朱校元本同。王本、崇文本作「樂笑」。此承「樂然后笑」言之，作「樂笑」是也。今據(jù)正。人傳說稱之，言其不言、不笑、不取也，俗言竟增之也。舊本段。
　　書言：「秦繆公伐鄭，過晉不假途，事見魯僖三十三年。「不假途」，三傳無明文。公羊何注：「行疾不假途，變必生?！怪偃紊w本公羊家說。晉襄公率羌（姜）戎要擊于崤塞之下，「羌」當(dāng)作「姜」，形近而誤。三傳并作「姜」。杜曰：「姜戎，姜姓之戎，居晉南鄙。」閻若璩四書釋地又續(xù)曰：「殽，晉之南境，從秦向鄭，路必經(jīng)之。括地志云：『二殽山，一名嵚崟山，在洛州永寧縣西北二十里，即古之殽道。』蘇代謂之殽塞。元和志謂東崤至西崤三十五里，在秦關(guān)之東，漢關(guān)之西是也?！蛊ヱR只輪無反者?！构攘涸唬骸钙ヱR倚輪無反者?！构蛲恕：巫ⅲ骸钙ヱR，一馬也。只，踦也。皆喻盡?！龟笆辖?jīng)義雜記謂：公羊本作「踦輪」，何注當(dāng)作「踦，只也」。王引之謂：公羊本作「易輪」，何氏讀「易」為「只」。按：呂氏春秋悔過篇高注引谷梁傳亦作「只輪」，與此同。
　　時(shí)秦遣三大夫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史記秦紀(jì)：「百里傒子孟明視，蹇叔子西乞術(shù)及白乙丙?！箙问洗呵锘谶^篇高注：「申，白乙丙也。視，孟明視也。皆蹇叔子?！挂砸暈殄渴遄?，與史記異。左僖三十二傳疏引世族譜與史同，以為百里奚子。又譜載或說，以西乞、白乙為蹇叔子?？资枰詾椋瑐餮浴稿渴逯优c師」，則其子明非三帥，或說妄也。洪亮吉左傳詁曰：「南史亦云：『孟明，百里奚子。』下傳亦即明云『百里孟明視』。按：呂覽以孟明視為蹇叔子，今蹇叔哭孟子之后，始云：『其子與師，哭而送之?！磺曳Q為「孟子」，明視非蹇叔子，可知。史記以蹇叔子為西乞、白乙，正義非之。今考三帥同出，蹇叔先哭孟子，不及二人，次乃云『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則西乞、白乙或即為蹇叔子。以其為子，故哭有次第，又改而稱「爾」，文法甚明。至變文言蹇叔之子，行文互見之法，正義譏之，非也?！菇缘脧?fù)還。傳言文嬴請三帥，使歸就戮，晉公許之。夫三大夫復(fù)還，車馬必有歸者，文言「匹馬只輪無反者」，增其實(shí)也。舊本段。
　　書稱：「齊之孟嘗，魏之信陵，趙之平原，楚之春申君，待士下客，招會四方，各三千人?！姑蠂L君田文傾天下之士，食客數(shù)千人。信陵君無忌致食客三千人。平原君趙勝，賓客至者數(shù)千人。春申君黃歇，客三千余人。并見史記本傳。欲言下士之至，趨之者眾也。
　　夫言士多，可也；言其三千，增之也。
　　四君雖好士，士至雖眾，不過各千余人，書則言三千矣。夫言眾必言千數(shù)，言少則言無一，世俗之情，言事之失也。舊本段。
　　傳記言：「高子羔之喪親，泣血，三年未嘗見齒，君子以為難?！挂姸Y記檀弓上。鄭讀「泣血三年」句絕。檀弓疏、齊乘引史記弟子傳并云：「高柴，鄭人?！梗ń癖緹o「鄭人」二字，論語先進(jìn)篇疏引同。）鄭玄曰：「衛(wèi)人?！梗ㄊ酚浖?、論語邢疏。）家語弟子解云：「齊人，高氏之別族?！过R乘卷六曰：「墓在沂州向子城側(cè)?！闺y為故也。
　　夫不以為非實(shí)，而以為難，君子之言誤矣。
　　高子泣血，殆必有之。何則？荊和獻(xiàn)寶于楚，楚刖其足，痛寶不進(jìn)，己情不達(dá)，泣涕，涕盡因續(xù)以血。韓非子和氏篇：「楚人和氏得玉璞，獻(xiàn)之厲王。玉人曰：『石也?！煌跻院蜑檎N，刖其左足。又獻(xiàn)之武王，刖其右足。和乃哭，三日三夜，泣盡繼之以血?！菇窀咦油从H，哀極涕竭，血隨而出，實(shí)也。鄭注檀弓曰：「言泣無聲，如血出。」較此說義長。而云「三年未嘗見齒」，是增之也。
　　言「未嘗見齒」，欲言其不言不笑也。鄭曰：「言笑之微?！古c仲任異義。孝子喪親，不笑可也，安得不言？言安得不見齒？孔子曰：「言不文?！剐⒔?jīng)喪親章：「子曰：『孝子之喪親也，言不文?！弧灌嵶ⅲ骸父改钢畣?，不為詡唯而不對者也?！梗〞湃?。）引此經(jīng)者，明臣下居喪言也，言不文耳。禮記喪服四制曰：「三年之喪，君不言。然而曰『言不文』者，謂臣下也?！棺⒁⒔?jīng)說曰：「言不文者，指士民也?！拱谆⑼▎史唬骸秆圆晃恼?，指謂士民不言而事成者?！够驎r(shí)不言，孫星衍孔子集語五引屬上，為孔子之詞，非也。傳則言其不見齒；或時(shí)□□，傳則言其不見齒三年矣?！富驎r(shí)」下疑脫「不笑」二字。兩「或時(shí)」，兩「傳則言」，平列為文。蓋校者誤以「或時(shí)不言」為孔子語，妄刪「不笑」二字。盼遂案：「或時(shí)」下疑脫「不見齒數(shù)月」五字。上句「或時(shí)不言，傳則言其不見齒」，此當(dāng)與之同一文法。
　　高宗諒陰，三年不言。尚書無逸作「亮陰」，大傳作「梁闇」，禮記喪服四制、白虎通爵篇并作「諒闇」。論語憲問篇作「諒陰」，與此文同。然公羊文九年注、呂氏春秋重言篇注引論語并作「諒闇」。鄭注亦云：「諒闇，謂兇廬也。」（后漢張禹傳注。）大傳、小戴記為今文，則高、何、鄭所據(jù)論語與之合，是魯論也。何晏集解作「諒陰」，與偽孔本無逸合，是古論也。仲任今文家，多從魯論，則此作「諒陰」者，后人妄改也。「亮陰」，馬、孔注以為信默，（左傳隱元年疏、論語憲問集解。）與「諒闇」，伏生、鄭玄以為兇廬，（喪服四制及論語注。）其義不同，其字自異。仲任習(xí)今文，未有從古文作「諒陰」之理。皮氏今文尚書考證據(jù)論語及此文作「諒陰」，而不知被后人妄改，以定尚書今文一作「諒陰」，疑非塙論。盼遂案：吳承仕曰：「喪服四制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此之謂也。然而曰言不文者，謂臣下也?！秽嵶⒁⒔?jīng)說曰：『言不文，指子民也?！徽撘鹤釉谎圆晃摹?，當(dāng)本自孝經(jīng)說。此文大意謂尊為天子或不可言，而書言三年不言，猶疑其增。高子身為臣下，言不文可也，安得三年不言，比于天子邪？此節(jié)『言不文』下疑有脫字。又『尊為天子不言，而其文言不言』，疑當(dāng)作『尊為天子不言，而其文言三年』。此外仍有訛脫，無可據(jù)正?！褂衷疲骸浮浩辍?，鄭注云：『言泣無聲，如血出。』『未嘗見齒』，注云：『言笑之微。』鄭義自通。王義與鄭異。似失之拘。」尊為天子不言，此據(jù)舊說，以釋高宗不言也。鄭志趙商答陳鑠問曰：「三年之喪，天子諸侯不言而事成者，冢宰有也。雖亦有所言，但希耳。至于臣下，須言而辨，為可謂言，但不文耳?！苟湮难浴覆谎浴?，猶疑于增，況高子位賤，而曰「未嘗見齒」，是必增益之也。舊本段。
　　儒書言：「禽息薦百里奚，繆公未聽，〔出〕，禽息（出）當(dāng)門，「出」當(dāng)在「聽」字下，傳寫誤也。此言繆公未聽其言而出，禽息當(dāng)門以止之。非言禽息出也。文選演連珠李注引應(yīng)劭漢書注：「繆公出，當(dāng)車，以頭擊門。」后漢書朱暉傳注：「不見納，繆公出，當(dāng)車，以頭擊闑?！共⒅^繆公出也。文選演連珠注引此文正作「繆公出，當(dāng)車仆頭碎首，以達(dá)其友?！故瞧涿髯C。又文選注引作「當(dāng)車」，與后漢書注合。然「當(dāng)門」義亦可通，今因之。韓詩外傳謂「對使者以首觸楹死」，事又稍異。仆頭碎首而死?？姽粗擞冒倮镛?。」此言賢者薦善，不愛其死，仆頭碎首而死，以達(dá)其友也。世士相激，文書傳稱之，莫謂不然。盼遂案：「文」字疑衍。
　　夫仆頭以薦善，古今有之。禽息仆頭，蓋其實(shí)也；言碎首而死，是增之也。
　　夫人之扣頭，痛者血流，雖忿恨惶恐，無碎首者。非首不可碎，人力不能自碎也。執(zhí)刃刎頸，樹鋒刺胸，鋒刃之助，故手足得成勢也。言禽息舉椎自擊，首碎，不足怪也；仆頭碎首，力不能自將也。有扣頭而死者，未有使頭破首碎者也。
　　此（時(shí)）或〔時(shí)〕扣頭薦百里奚，「此時(shí)或」當(dāng)作「此或時(shí)」，本書常語也。傳寫誤。世空言其死；若或扣頭而死，「若」亦「或」也。復(fù)語。世空言其首碎也。舊本段。
　　儒書言：「荊軻為燕太子刺秦王，操匕首之劍，通俗文曰：「匕首，劍屬，其頭類匕，故曰匕首，短而便用?！梗惥哿啊＃┐讨坏?。得，中也。漢人語。淮南齊俗訓(xùn)：「天之圓也不得規(guī)，地之方也不得矩。」文子自然篇「得」并作「中」。（俞樾謂當(dāng)作「中」，非也。）秦王拔劍擊之。意林二引燕丹子曰：「荊軻起督亢圖進(jìn)之。秦王發(fā)圖，圖窮而匕首見。軻左手把秦王袖，右手椹其胸。秦王曰：『乞聽琴聲而死。』召姬人鼓琴，秦王負(fù)劍拔之，斷軻兩手。軻曰：『吾事不濟(jì)也?！弧骨亓懔炅钌蠒郧赝跻陨裎浞鲛黹L劍以自救。（文選吳都賦注。）事詳史記荊軻傳。軻以匕首擿秦王，「擿」同「擲」。不中，中銅柱，入尺?！寡嗟ぷ樱骸盖G軻拔匕首擿秦王，決耳，入銅柱，火出。」（文選盧子諒覽古詩注。）史記軻傳亦不言「入尺」。漢武氏石室畫像，荊軻作散發(fā)狂奔狀，左有一柱，柱間一刃下墮，即圖此也。欲言匕首之利，荊軻勢盛，投銳利之刃，陷堅(jiān)強(qiáng)之柱，稱荊軻之勇，故增益其事也。
　　夫言入銅柱，實(shí)也；言其入尺，增之也。
　　夫銅雖不若匕首堅(jiān)剛，入之不過數(shù)寸，殆不能入尺。以入尺言之，設(shè)中秦王，匕首洞過乎？車張十石之弩，注見前。射垣木之表，盼遂案：「垣」當(dāng)為「桓」，形之誤也。說文木部：「桓，亭郵表也?！?jié)h、魏名曰桓表，亦曰和表。（見漢書尹賞傳注。）尚不能入尺。以荊軻之手力，投輕小之匕首，鹽鐵論謂長尺八。身被龍淵之劍刃，入堅(jiān)剛之銅柱，「身被龍淵之劍刃」，于此義無所屬，非其次也?！甘至Α钩小杠噺垺?，「輕小匕首」承「十石之弩」，「堅(jiān)剛銅柱」承「垣木之表」，并正反相較為文，「身被」七字，當(dāng)在下文，誤奪入此。盼遂案：「身」字衍。此自以「被龍淵之劍刃」為句，「入堅(jiān)剛之銅柱」為句也。是荊軻之力，勁于十石之弩，銅柱之堅(jiān)，不若木表之剛也。
　　世稱荊軻之勇，不言其多力。多力之人，莫若孟賁。注累害篇。使孟賁上文「身被龍淵之劍刃」句，疑當(dāng)在此。擿銅柱，王本、崇文本「擿」作「撾」，非。能淵（洞）〔過〕出一尺乎？「能」下舊校曰：一有「過」字。吳曰：此文當(dāng)作：「能洞過出一尺乎？」「淵」即「洞」字形近之訛，「過」字本或誤奪，遂不可讀。上文云：「設(shè)中秦王，匕首洞過乎？」立文正同。暉按：宋本「淵」正作「過」，足證成吳說。此亦或時(shí)匕首利若干將、莫邪，并吳利劍名。詳王氏廣雅疏證。所刺無前，所擊無下，故有入尺之效。夫稱干將、莫邪，亦過其實(shí)。擊刺無前、下，亦入銅柱尺之類也。舊本段。
　　儒書言：「董仲舒讀春秋，專精一思，志不在他，三年不窺園菜。」桓譚新論曰：「董仲舒專精于述古，年至六十余，不窺園中菜?！梗ㄒ娪[九七六。）史記本傳：「三年不觀于舍園。」鄒子曰：「董仲舒三年不窺園門，乘馬不知牝牡?！梗ㄊ骂愘x三。）
　　夫言不窺園菜，實(shí)也；言三年，增之也。
　　仲舒雖精，亦時(shí)解休，「解」讀作「懈」。解休之間，猶宜游于門庭之側(cè)，（則）能至門庭，何嫌不窺園菜？「嫌」猶「得」也。義詳書虛篇注?！改苤灵T庭，何嫌不窺園菜」，為反詰之詞，「則」字無義，蓋涉「側(cè)」字偽衍。書虛篇：「能讓吳位，何嫌貪地遺金？」又：「棄其寶劍，何嫌一叱生人取地遺金？」句法正同。聞用精者，察物不見，存道以亡身，禮運(yùn)注：「存，察也。」察，明也?！竿觥雇竿埂２宦劜恢灵T庭，坐思三年，不及窺園也。
　　尚書毋佚曰：「無逸」今文經(jīng)作「毋佚」?！妇铀湮阋荩敢荨巩?dāng)作「佚」，疑后人改亂之。下文作「乃佚」，未誤。今文作「毋佚」。說詳段玉裁古文尚書撰異、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先知稼穡之艱難乃佚。」鄭曰：「君子，止謂在官長者。所，猶處也。君子處位為政，其無自逸豫也。」（書疏引。）〔佚〕者，〔解〕也。舊校曰：一有「解」字。吳曰：此文當(dāng)作「先知稼穡之艱難乃佚，佚者解也」。蓋王氏引書，乃自釋之?！肛呓庖病?，乃王氏說經(jīng)之詞。論衡引用經(jīng)傳，每自下訓(xùn)釋。如云：「弼成五服。五服，五采服也?！埂肝銜缡?。曠，空也。庶，眾也?！埂附裎颐褙璨挥麊?。罔，無也?！菇云浔葌?。既訓(xùn)「佚」為「解」，故下文云：「人之筋骨，非木非石，不能不解?！勾宋摹改素瓜聤Z一「佚」字，「也」上奪一「解」字。原校近之而未盡也。人之筋骨，非木非石，不能不解。故張而不弛，程、王、崇文本作「弛」。禮雜記同。宋本、通津本作「弛」。文王不為；弛而不張，文王不行；一弛一張，文王以為常。王本、崇文本作「當(dāng)」?！腹省棺忠韵拢Y記雜記孔子論蠟之詞?！肝耐酢棺鳌肝?、武」。余亦稍異。鄭注：「張弛以弓弩喻人也。弓弩久張之則絕其力，久弛之則失其體?！故ト瞬膬?yōu)，尚有弛張之時(shí)，仲舒材力劣于圣，安能用精三年不休？舊本段。
　　儒書言：「夏之方盛也，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并謂禹之世，許慎、杜預(yù)因之。仲任亦云禹鑄，見下文。金履祥通鑒前編、洪亮吉春秋左氏詁，并云當(dāng)從墨子耕柱篇作夏后開。遠(yuǎn)方圖物，杜曰：「圖畫山川奇異之物而獻(xiàn)之?！关暯鹁拍?，服虔曰：「使九州島之牧貢金?！梗ㄊ酚洺兰壹庖?。杜同。）鑄鼎象物，賈逵曰：「象所圖物，著之于鼎?！梗ㄒ?。杜同。）而為之備，謂使民逆?zhèn)涔砦铩９嗜肷綕?，不逢惡物，用辟神奸，傳云：「禁御不若，（「禁御」今作「不逢」，從惠棟校改。）螭魅罔兩，莫能逢之?！构誓軈f(xié)于上下，以承天休。」「協(xié)」，傳作「協(xié)」。杜曰：「民無災(zāi)害，則上下和而受天佑。」以上見左宣三年傳。
　　夫金之性，物也，用遠(yuǎn)方貢之為美，鑄以為鼎，用象百物之奇，沈欽韓曰：「山海經(jīng)所說形狀物色，殆所象也?！拱材苋肷綕刹环陳何铮俪窦楹?？黃震曰：「禹鑄鼎象物，使不逢不若，蓋使人識而避之耳。辨其不能辟除神奸，非也?！?br />　　周時(shí)天下太平，越裳獻(xiàn)白雉，倭人貢鬯草。并注異虛篇。食白雉，服鬯草，不能除兇，金鼎之器，安能辟奸？且九鼎之來，德盛之瑞也。高誘淮南注：「九鼎，九州島貢金所鑄也。一曰象九德，故曰九鼎?！拱礀|周策顏率語，是鼎數(shù)九也。服瑞應(yīng)之物，不能致福。男子服玉，淮南說山篇注：「服，佩也?！古臃椋橛裼谌?，無能辟除。寶奇之物，使為蘭服，作牙身，宋本「服」作「或」，朱校元本同。疑此文當(dāng)作「使為蘭」?！富蜃餮馈谷譃樽x者校語，（藝增篇：「皆盛糧，或作干糧?！埂富蜃鞲杉Z」四字，即宋人校語誤入正文。正其比。）誤入正文。「身」為「牙」字偽衍。（「牙」、「身」二字，隸書形近。韓非子說疑篇「續(xù)牙」，漢書人表作「續(xù)身」。）「服」為「蘭」字旁注，校者不審，誤以「服」字入正文，又妄刪「或」字。漢書韓延壽傳：「抱弩負(fù)籣?！棺ⅲ骸溉绱驹唬骸夯_，盛弩箭箙也?！弧乖娦⊙挪赊痹唬骸赶箦趑~服?！姑珎鳎骸隔~服，魚皮也?！灌嵐{：「服，矢服也?！故枰憴C(jī)曰：「魚服，魚獸之皮也。魚獸似豬，東海有之，其皮背上班文，腹下純青，今以為弓鞬步叉者也。其皮雖干燥，以為弓鞬矢服，經(jīng)年，海水潮及天將雨，其毛皆起；水潮還及天晴，其毛復(fù)如故。雖在數(shù)千里外，可以知海水之潮，自相感也。」據(jù)此，是籣以寶奇之物為之。說文「籣」從「竹」。隸書從「艸」從「竹」字多亂。史記信陵君傳：「平原君負(fù)矢?！棺忠鄰摹钙H」。其從「革」，明以魚獸皮制也。牙，牙旗也。文選關(guān)中詩：「高牙乃建?！箹|京賦薛注：「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飾之，故云牙旗。」是牙亦寶奇之物為之。故「蘭」一本作「牙」?；蜓杂幸嬲?，九鼎之語也。夫九鼎無能辟除，「夫」上舊校曰：一有「大」字。暉按：「大」字涉「夫」字訛衍。傳言能辟神奸，是則書增其文也。
　　世俗傳言：「周鼎不爨自沸，不投物，物自出?！鼓痈骸赶暮箝_鑄鼎，成，不炊而自烹，不舉而自藏，不遷而自行。」孫詒讓曰：「儒增所載漢時(shí)俗語，蓋出于此。」暉按：宋書符瑞志、孫氏瑞應(yīng)圖并有此語。此則世俗增其言也，儒書增其文也，是使九鼎以無怪空為神也。
　　且夫謂周之鼎神者，何用審之？周鼎之金，遠(yuǎn)方所貢，禹得鑄以為鼎也。其為鼎也，有百物之象。如為遠(yuǎn)方貢之為神乎？「如為」，據(jù)下文例，疑當(dāng)作「如以為」。遠(yuǎn)方之物安能神？如以為禹鑄之為神乎？禹圣，不能神。圣人身不能神，鑄器安能神？如以金之物為神乎？則夫金者，石之類也，石不能神，金安能神？以有百物之象為神乎？夫百物之象，猶雷樽也，雷樽刻畫云雷之形，注雷虛篇。云雷在天，神于百物，云雷之象不能神，百物之象安能神也？舊本段。
　　傳言：「秦滅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挂娛酚浄舛U書。漢書郊祀志文略同。案本事，周赧王之時(shí)，五十九年。秦昭王使將軍摎攻王赧。王赧惶懼奔秦，頓首受罪，盡獻(xiàn)其邑三十六，三十六城?？谌f。秦受其獻(xiàn)，還王赧。王赧卒，秦王取九鼎寶器矣。事在秦昭王五十二年。此文據(jù)史記周、秦本紀(jì)。若此者，九鼎在秦也。
　　始皇二十八年，北游至瑯邪，還過彭城，齊戒禱祠，「齊」讀「齋」。欲出周鼎，使千人沒泗水之中，求弗能得。此據(jù)始皇紀(jì)。漢吾丘壽王亦云。案時(shí)，昭王之后，三世得始皇帝。昭王、孝文、莊襄，計(jì)三世。秦?zé)o危亂之禍，鼎宜不亡，亡時(shí)殆在周。傳言：「王赧奔秦，秦取九鼎。」或時(shí)誤也。
　　傳又言：「宋太丘社亡，史記年表在周顯王三十三年。搜神記六云：「三十二年?！股w「二」當(dāng)作「三」。郊祀志云：「顯王四十二年?！怪駮o(jì)年、水經(jīng)泗水注同。鼎沒水中彭城下。「水」謂泗水也。其后二十九年，秦并天下。」封禪書云：「其后百一十五年?！故亲灾茱@王三十四年至始皇二十六年計(jì)之。郊祀志云：「后二十八年。」是從秦莊襄王二年計(jì)之。時(shí)滅東周后一年也。此云「二十九」，蓋起自莊襄元年。然此「其后」承「鼎沒」而言，則其為數(shù)非「二十九」也。疑「其后」上，文有誤脫。若此者，鼎未入秦也。其亡，從周去矣，俞曰：史記年表，宋太丘社亡，在周顯王之三十三年，則秦惠文王之二年也。后此二十年，為惠文王之后九年，張儀欲伐韓，尚有「周自知不救，九鼎寶器必出」之言，安得亡于周顯王之三十三年也？即如漢書郊祀志之說，謂社亡于顯王四十三年，至惠文王后九年，亦十二年矣。愚嘗謂秦取九鼎，著于周本紀(jì)；九鼎入秦，著于秦本紀(jì)，乃史公之實(shí)錄。封禪書又云：「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沒于泗水彭城下?！勾朔酵列略捷呏f也。九鼎自在秦，而后世不見者，毀于咸陽三月之火也。秦所求泗水之鼎，漢所出汾陰之鼎，均非禹鼎。此言鼎未入秦，失其實(shí)矣。又按周考王二年，封其弟桓公于河南，是為西周君。桓公卒，威公立，威公卒，惠公卒，復(fù)封其少子于鞏，是為東周君。而周天子自在成周。至赧王立，自成周，遷于王城。王城即河南也。于是始與西周君共居。及秦昭襄王五十一年，秦使將軍摎攻西周，西周君自歸于秦，頓首受罪，盡獻(xiàn)其邑，此西周君也，非赧王也。合史記周、秦兩紀(jì)觀之，事跡甚明。此言王赧惶懼奔秦，亦失其實(shí)。全祖望曰：「周鼎何以過彭城沒泗水，李復(fù)已疑之。且赧王五十九年而亡，次年秦始取九鼎，見周本紀(jì)。上距顯王四十二年，乃惠文王十一年。顯王又六年而崩，間以慎靚王六年，至赧王五年，乃武王元年，其八年武王薨。據(jù)甘茂傳，武王葬周，蓋舉鼎絕臏而死，則是時(shí)鼎猶未入泗。又歷五十一年，而九鼎始不保。以道里計(jì)之，浮河入渭，即至秦土，豈由泗乎？又況在六十二年之前，其妄明矣。封禪書又謂宋太丘社亡，鼎沒泗水，是周鼎早在宋。何以在宋，更不可曉?！雇跸戎t曰：「鼎未入秦，淪沒泗水，乃秦人傳聞。全氏謂浮河入渭，即至秦，不得由泗。是也。封禪書言鼎入秦，又云沒于泗水。蓋史公未能斷其是非，兼紀(jì)兩說?！刮礊樯褚?。
　　春秋之時(shí)，五石隕于宋。魯僖十六年。五石者，星也。左氏傳說。星之去天，猶鼎之亡于地也。星去天不為神，鼎亡于地何能神？春（秦）（秋）之時(shí)，三山亡，「春秋」當(dāng)作「秦」?！盖亍剐斡灋椤复骸?，傳寫又妄入「秋」字。說日篇：「秦之時(shí)，三山亡?！垢蓄惼骸盖貢r(shí)三山亡?！共⑵渥C。下文「如鼎與秦三山同乎」，字正作「秦」，更其切證。春秋時(shí)只梁山崩，沙鹿崩，無「三山」之異也。說苑辨物篇：「二世即位，山林淪亡?！勾创艘病＊q太丘社之去宋，五星之去天。三山亡，五石隕，太丘社去，皆自有為。然鼎亡，亡亦有應(yīng)也，未可以亡之故，乃謂之神。如鼎與秦三山同乎？亡不能神。如有知，欲辟危亂之禍乎？「辟」同「避」。則更桀、紂之時(shí)矣。更，經(jīng)也。衰亂無道，莫過桀、紂，桀、紂之時(shí)，鼎不亡去。周之衰亂，未若桀、紂，留無道之桀、紂，去衰末之周，非止（亡）去之宜〔
有〕神（有）知之驗(yàn)也。「止」當(dāng)作「亡」。干祿字書「□」通「止」，與「亡」形近而誤?！赣猩瘛苟郑瑐鲗懻`倒。上文正言鼎之亡去，非神非知，故此云：「非亡去之宜有神知之驗(yàn)也。」或時(shí)周亡之時(shí)，將軍摎人眾見鼎盜取，奸人鑄爍以為他器，蘇軾曰：「周人毀鼎以緩禍，而假之神妖以說?！股驓J韓曰：「周自亡之，虞大國之甘心，為宗社之殃，又當(dāng)困乏時(shí)，銷毀為貨，繆云鼎亡耳?！褂衢兄^毀于咸陽兵火，并難憑信。漢人已莫能明，仲任此說，亦意度耳。始皇求不得也。后因言有神名，則空生沒于泗水之語矣。
　　孝文皇帝之時(shí)，文帝后元年。趙人新垣平上言：「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于泗水。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氣，郊祀志師古注：「汾陰直，謂正當(dāng)汾陰也。」意周鼎出乎？兆見弗迎則不至?！褂谑俏牡凼故怪螐R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王本、崇文本「祠」并誤作「神」。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神器事皆詐也，「器」讀作「氣」，氣、器古通。（大戴禮文王官人篇：「其氣寬以柔?！怪軙笟狻棺鳌钙鳌?。莊子人間世：「氣息茀然?！贯屛模阂槐咀鳌钙飨ⅰ?。）下文「新垣平詐言鼎有神氣見」，即承此為文。封禪書作「氣神事」。于是下平事于吏。吏治，誅新垣平。封禪書、郊祀志「誅」下并有「夷」字，文紀(jì)：「詐覺，謀反，夷三族。」夫言鼎在泗水中，猶新垣平詐言鼎有神氣見也。
　　　　藝增篇藝，謂經(jīng)藝也。
　　世俗所患，患言事增其實(shí)，著文垂辭，辭出溢其真，稱美過其善，進(jìn)惡沒其罪。何則？俗人好奇，不奇，言不用也。故譽(yù)人不增其美，則聞?wù)卟豢炱湟?；毀人不益其惡，則聽者不愜于心。聞一增以為十，見百益以為千，使夫純樸之事，十剖百判；審然之語，千反萬畔。墨子哭于練絲，楊子哭于歧道，并注率性篇。蓋傷失本，悲離其實(shí)也。
　　蜚流之言，百傳之語，出小人之口，馳閭巷之間，其猶是也。諸子之文，筆墨之疏，人賢所著，吳曰：疑當(dāng)作「大賢」。盼遂案：「人賢」二字，當(dāng)以為「賢人」。上文「小人」，下文「圣人」，皆與此相應(yīng)。妙思所集，宜如其實(shí)，猶或增之。儻經(jīng)藝之言，如其實(shí)乎？言審莫過圣人，經(jīng)藝萬世不易，猶或出溢，增過其實(shí)。增過其實(shí)，皆有事為，不妄亂誤以少為多也。然而必論之者，方言經(jīng)藝之增與傳語異也。
　　經(jīng)增非一，略舉較著，令怳惑之人，觀覽采擇，得以開心通意，曉解覺悟。
　　尚書〔曰〕：依下文例補(bǔ)「曰」字。「協(xié)和萬國。」堯典文?！赴睢棺鳌竾梗f見前篇。是美堯德致太平之化，化諸夏并及夷狄也。
　　言協(xié)和方外，可也；言萬國，增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