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注】夫生以養(yǎng)存，則養(yǎng)生者理之極也。若乃養(yǎng)過其極，以養(yǎng)傷生，非養(yǎng)生之主也?！踞屛摹筐B(yǎng)生以此為主也。
吾生也有涯【一】，而知也無涯【二】。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三】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四】。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五】。緣督以為經(jīng)【六】，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yǎng)親【七】，可以盡年【八】。
【一】【注】所稟之分各有極也。
【疏】涯，分也。夫生也受形之載，稟之自然，愚智修短，各有涯分。而知止守分，不蕩于外者，養(yǎng)生之妙也。然黔首之類，莫不稱吾，則凡稱吾者，皆有極者也?！ 踞屛摹俊队醒摹繁疽嘧餮拢~佳反。
【二】【注】夫舉重攜輕而（一）神氣自若，此力之所限也。而尚名好勝者，雖復(fù)絕膂，猶未足以慊其愿，此知之無涯也。故知之為名，生于失當(dāng)而滅于冥極。冥極者，任其至分而無毫銖之加。是故雖負(fù)萬鈞，茍當(dāng)其所能，則忽然不知重之在身；雖應(yīng)萬機，泯然不覺事之在己。此養(yǎng)生之主也。
【疏】所?形性，各有限極，而分別之智，徇物無涯。遂使心困形勞，未慊其愿，不能止分，非養(yǎng)生之主也。
【釋文】《而知》音智。注、下同。《好勝》呼報反。下升證反?！峨m復(fù)》扶又反。下皆同?！督^膂》音旅。《以慊》苦簟反，足也?！虮R文弨曰：古與慊恨之慊同一聲，并不以音愜者為足之正詁。 【三】【注】以有限之性尋無極之知，安得而不困哉！
【疏】夫生也有限，知也無涯，是以用有限之生逐無涯之知，故形勞神弊而危殆者也。
【釋文】《殆已》向云：疲困之謂。
【四】【注】已困于知而不知止，又為知以救之，斯養(yǎng)而傷之者，真大殆也。
【疏】無涯之知，已用于前；有為之學(xué)，救之于后；欲不危殆，其可得乎！◎家世父曰：營營以求知，而極乎無涯，終乎殆矣。而此營營之知存于心，足以累性而害心。冥然而物化，寂然而神凝，使其知不生于心，成性存存，泯知以全生。故曰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五】【注】忘善惡而居中，任萬物之自為，悶然與至當(dāng)為一，故刑名遠(yuǎn)己而全理在身也。
【疏】夫有為俗學(xué)，抑乃多徒，要切而言，莫先善惡。故為善也無不近乎名譽，為惡也無不鄰乎刑戮。是知俗智俗學(xué)，未足以救前知，適有疲役心靈，更增危殆。
【釋文】《無近》附近之近。下同?！驊c藩案文選嵇叔夜幽憤詩注引司馬云：勿修名也。被褐懷玉，穢惡其身，以無陋于形也。釋文闕。◎家世父曰：船山云，聲色之類不可名之為善者，即惡也?！稅炄弧吠霰痉?，又音門。《遠(yuǎn)己》于萬反。
【六】【注】順中以為常也。
【疏】緣，順也，督，中也。經(jīng)，常也。夫善惡兩忘，刑名雙遣，故能順一中之道，處真常之德，虛夷任物，與世推遷。養(yǎng)生之妙，在乎茲矣。
【釋文】《緣督以為經(jīng)》李云：緣，順也。督，中也。經(jīng)，常也。郭崔同?！驊c藩案文選左太沖魏都賦注引司馬云：緣，順也。督，中也。順守道中以為常也。釋文闕。◎李楨曰：素問骨空論，督（錄）〔脈〕（二）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靈樞本輸篇，七次脈，頸中央之脈，督脈也。人身惟脊居中，督脈并脊里而上，故訓(xùn)中督為奇經(jīng)之一脈。莊子正是假脈為喻，故下為保身全生等語。家世父曰：船山云，奇經(jīng)八脈，以任督主呼吸之息。身前之中脈曰任，身后之中脈曰督。督者，居靜而不倚于左右，有脈之位而無形質(zhì)。緣督者，以清微纖妙之氣，循虛而行，止于所不可行，而行自順，以適得其中。
【七】【注】養(yǎng)親以適。
【釋文】《以養(yǎng)》羊尚反。注同?！ 景恕俊咀ⅰ科埖弥卸ざ?，則事事無不可也。夫養(yǎng)生非求過分，蓋全理盡年而已矣。
【疏】夫惟妙舍二偏而處于中一者，故能保守身形，全其生道。外可以孝養(yǎng)父母，大順人倫，內(nèi)可以攝衛(wèi)生靈，盡其天命。
【校】（一）趙諫議本而作其。（二）脈字依素問原文改。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一】，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jīng)首之會【二】。 【一】【疏】庖丁，謂掌廚丁役之人，今之供膳是也。亦言：丁，名也。文惠君，即梁惠王也。解，宰割之也。踦，下角刺也。言庖丁善能宰牛，見其閑理，故以其手（摶）〔搏〕觸，以肩倚著，用腳蹋履，用膝刺筑，遂使皮肉離析，砉然向應(yīng)，進(jìn)奏鸞刀，騞然大解。此蓋寄庖丁以明養(yǎng)生之術(shù)者也。
【釋文】《庖丁》崔本作胞，同。白交反。庖人，丁其名也。管子有屠牛坦一朝解九牛，刀可剃毛?！虮R文弨曰：禮記祭統(tǒng)輝胞，亦與庖同?！稙椤酚趥畏??！段幕菥反匏抉R云：梁惠王也?！端小沸煊诰_反，向偃彼反，徐又于佇反，李音妖?！端p》徐居彼反，向魚彼反。李云：刺也。《砉然》向呼鶪反，徐許鶪反，崔音畫，又古鶪反，李又呼歷反。司馬云：皮骨相離聲?！虮R文弨曰：舊鶪皆從貝，非。今正從狊。下并同?！断蛉弧吩S丈反，郭許亮反。本或無然字?！蹲唷啡缱?。崔云：聞也。《騞》呼獲反，徐許嬖反，向他亦反，又音麥。崔云：音近獲，聲大于砉也。
【二】【注】言其因便施巧，無不閑解，盡理之甚，既適牛理，又合音節(jié)。
【疏】桑林，殷湯樂名也。經(jīng)首，咸池樂章名，則堯樂也。庖丁神彩從容，妙盡牛理；既而（改）〔宰〕割聲向，雅合宮商，所以音中桑林，韻符經(jīng)首也。
【釋文】《中音》丁仲反。下皆同。《桑林》司馬云：湯樂名。崔云：宋舞樂名。案即左傳舞師題以旌夏是也。《經(jīng)首》向司馬云：咸池樂章也。崔云：樂章名也?；蛟疲鹤鄻访??！兑虮恪锋久娣??！堕e解》音蟹。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一】？”
【一】【疏】嘻，嘆聲也?；菥纫娾叶∫虮闶┣桑唷驳丁骋艄?jié)，遠(yuǎn)合樂章，故美其技術(shù)一至于此者也。
【釋文】《嘻》徐音熙。李云：嘆聲也?！都肌肪呔_反。下同。
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jìn)乎技矣【一】。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全〕（一）牛者【二】。三年之后，未嘗見全牛也【三】。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四】，官知止而神欲行【五】。依乎天理【六】，批大卻【七】，導(dǎo)大窾【八】，因其固然【九】。技經(jīng)肯綮之未嘗【一０】，而況大軱乎【一一】！良庖歲更刀，割也【一二】；族庖月更刀，折也【一三】。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shù)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fā)于硎【一四】。彼節(jié)者有閑，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閑，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一五】，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fā)于硎【一六】。雖然，每至于族，吾見其難為，【一七】怵然為戒，視為止【一八】，行為遲【一九】。動刀甚微，謋然已解（二）【二０】，如土委地【二一】。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二二】，善刀而藏之【二三】。”
【一】【注】直寄道理于技耳，所好者非技也。
【疏】舍釋鸞刀，對荅養(yǎng)生之道，故倚技術(shù)，進(jìn)獻(xiàn)于君。又解：進(jìn)，過也。所好者養(yǎng)生之道，過于解牛之技耳。
【釋文】《所好》呼報反。注同。
【二】【注】未能見其理閑（三）。
【疏】始學(xué)屠宰，未見閑理，所睹惟牛。亦猶初學(xué)養(yǎng)生，未照真境，是以觸途皆礙。
【三】【注】但見其理閑也?！ 臼琛坎俚都染茫D見理閑，所以纔睹有牛，已知空卻。亦猶服道日久，智照漸明，所見塵境，無非虛幻。
【四】【注】暗與理會。
【疏】遇，會也。經(jīng)乎一十九年，合陰陽之妙數(shù)，率精神以會理，豈假目以看之！亦猶學(xué)道之人，妙契至極，推心靈以虛照，豈用眼以取塵也！
【釋文】《神遇》向云：暗與理會，謂之神遇。
【五】【注】司察之官廢，縱心而（順）理〔順〕（四）。
【疏】官者，主司之謂也；謂目主于色耳司于聲之類是也。既而神遇，不用目視，故眼等主司，悉皆停廢，從心所欲，順理而行。善養(yǎng)生者，其義亦然。
【釋文】《官知止》如字。崔云：官知，謂有所掌在也。向音智。專所司察而后動，謂之官智?！抖裼小啡缱?。向云：從手放意，無心而得，謂之神欲。
【六】【注】不橫截也。 【疏】依天然之腠理，終不橫截以傷牛。亦猶養(yǎng)生之妙道，依自然之涯分，必不貪生以夭折也?！ 酒摺俊咀ⅰ坑须H之處，因而批之令離?！ 臼琛块e卻交際之處，用刀而批戾之，令其筋骨各相離異。亦猶學(xué)道之人，生死窮通之際，用心觀照，令其解脫。 【釋文】《批》備結(jié)反，一音鋪迷反。字林云：擊也，父迷父節(jié)二反?！洞髤s》徐去逆反，郭音卻。崔李云：閑也?！虮R文弨曰：從谷從?。舊從谷從?，非。今改正。《令離》力呈反。下同。下力智反。
【八】【注】節(jié)解窾空，就導(dǎo)令殊。
【疏】窾，空也。骨節(jié)空處，（蹴）〔就〕（五）導(dǎo)令殊。亦猶學(xué)人以有資空，將空導(dǎo)有。
【釋文】《道》音導(dǎo)。注同。《大窾》徐苦管反，又苦禾反。崔郭司馬云：空也。向音空?！虮R文弨曰：今本道作導(dǎo)。窾與科通，故亦同音。◎慶藩案說文無窾字，當(dāng)作款。史記太史公自序，實不中其身者謂之窾，漢書司馬遷傳，窾正作款。服虔注：款，空也。爾雅釋器，鼎款足者謂之鬲，注：款，空也?；茨险f山，見款木浮而知為舟，高注：款，空也，管子國蓄，大國內(nèi)款，楊注：內(nèi)款，內(nèi)空也。是其證?！豆?jié)解》戶賣反。
【九】【注】刀不妄加。
【疏】因其空卻之處，然后運刀，亦因其眼見耳聞，必不妄加分別也。
【一０】【注】技之妙也，常游刃于空，未嘗經(jīng)概于微礙也。
【釋文】《技經(jīng)》本或作猗，其綺反。徐音技。◎俞樾曰：郭注以技經(jīng)為技之所經(jīng)，殊不成義。技經(jīng)肯綮四字，必當(dāng)平列。釋文曰：肯，說文作?，字林同，著骨肉也。一曰：骨無肉也。綮，司馬云：猶結(jié)處也。是肯綮并就牛身言，技經(jīng)亦當(dāng)同之。技疑枝字之誤。素問三部九候論，治其經(jīng)絡(luò)，王注引靈樞經(jīng)曰：經(jīng)脈為里，支而橫者為絡(luò)。古字支與枝通。枝，謂枝脈；經(jīng)，謂經(jīng)脈。枝經(jīng)，猶言經(jīng)絡(luò)也。經(jīng)絡(luò)相連之處，亦必有礙于游刃。庖丁惟因其固然，故未嘗礙也?！蚶顦E曰：俞氏改技為枝，訓(xùn)為經(jīng)絡(luò)，說信塙矣。未嘗二字，須補訓(xùn)義。依俞說，嘗當(dāng)訓(xùn)試。說文：試，用也。言于經(jīng)絡(luò)肯綮之微礙，未肯以刀刃嘗試之，所謂因其固然者。《肯》徐苦等反。說文作肯。字林同，口乃反，云：著骨肉也。一曰：骨無肉也。崔云：許叔重曰，骨間肉?？希现??！遏臁房嗤Ψ?，崔向徐并音啟，李烏系反，又一音罄。司馬云：猶結(jié)處也?！督?jīng)概》古代反?！段⒌K》五代反?！ 疽灰弧俊咀ⅰ枯L，戾大骨，衄刀刃也?！ 臼琛靠萧?，肉著骨處也。軱，大骨也。夫伎術(shù)之妙，游刃于空，微礙尚未曾經(jīng)，大骨理當(dāng)不犯。況養(yǎng)生運智，妙體真空，細(xì)惑尚不染心，?塵豈能累德！
【釋文】《大軱》音孤。向郭云：觚，戾大骨也。崔云：盤結(jié)骨。《衄刀》女六反。
【一二】【注】不中其理閑也。
【疏】良善之庖，猶未中理，經(jīng)乎一歲，更易其刀。況小學(xué)之人，未體真道，證空舍有，易奪之心者矣。
【釋文】《良庖》司馬云：良，善也。《割也》司馬云：以刀割肉，故歲歲更作。崔云：歲一易刀，猶堪割也。
【一三】【注】中骨而折刀也。
【疏】況凡鄙之夫，心靈暗塞，觸境皆礙，必?fù)p智傷神。
【釋文】《族庖》司馬云：族，雜也。崔云：族，眾也?！蛴衢性唬汗⒃?，中骨而折刀也，此于文義未合。上文云良庖歲更刀割也。割以用刀言，則折亦以用刀言。折，謂折骨，非謂刀折也。哀元年左傳曰：無折骨。
【一四】【注】硎，砥石也。
【疏】硎，砥礪石也。（牛）〔十〕，陰數(shù)也；九，陽數(shù)也；故十九年極陰陽之妙也。是以年經(jīng)十九，牛解數(shù)千，游空涉虛，不損鋒刃，故其刀銳利，猶若新磨者也。況善養(yǎng)生人，智窮空有，和光處世，妙盡陰陽。雖復(fù)千變?nèi)f化，而自新其德，參涉萬境，而常湛凝然矣。
【釋文】《硎》音刑，磨石也。崔本作形，云：新所受形也。《砥石》音脂，又之履反。尚書傳云，砥細(xì)于礪，皆磨石也。
【一五】【疏】彼牛骨節(jié)，素有閑卻，而刀刃鋒銳，薄而不厚。用無厚之刃，入有閑之牛，故游刃恢恢，必寬大有余矣。況養(yǎng)生之士，體道之人，運至忘之妙智，游虛空之物境，是以安排造適，閑暇有余，境智相冥，不一不異。
【一六】【疏】重疊前文，結(jié)成其義。
【一七】【注】交錯聚結(jié)為族?！ 疽话恕俊咀ⅰ坎粡?fù)屬目于他物也。
【釋文】《為戒》于偽反。下皆同?！秾倌俊罚ㄒ猓舱隆常┯?。
【一九】【注】徐其手也?！ 臼琛抗?jié)骨交聚盤結(jié)之處，名為族也。雖復(fù)游刃于空，善見其卻，每至交錯之處，未嘗不留意艱難，為其怵惕戒慎，專視徐手。況體道之人，雖復(fù)達(dá)彼虛幻，至于境智交涉，必須戒慎艱難，不得輕染根塵，動傷于寂者也。
【二０】【注】得其宜則用力少。
【釋文】《謋然》化百反，徐又許百反?！兑呀狻芬粜?。下皆同?！ 径弧俊咀ⅰ坷斫舛鵁o刀跡，若聚土也。
【疏】謋，化百反。謋然，骨肉離之聲也。運動鸞刀，甚自微妙，依于天理，所以不難，如土委地，有何蹤跡！況運用神智，明照精微，涉于塵境，曾無罣礙，境智冥合，能所泯然。 【二二】【注】逸足容豫自得之謂。
【疏】解牛事訖，閑放從容，提挈鸞刀，彷徨徙倚。既而風(fēng)韻清遠(yuǎn)，所以高視四方，志氣盈滿，為之躊躇自得。養(yǎng)生會理，其義亦然。
【釋文】《提刀》徐徒嵇反?！盾P》直留反。《躇》直于反。
【二三】【注】拭刀而弢之也。
【疏】善能保愛，故拭而弢之。況（養(yǎng)）〔善〕攝生人，光而不耀?！ 踞屛摹俊渡频丁飞疲q拭也。《拭》音式。《弢之》他刀反?！虮R文弨曰：弢從●得聲。舊本山下又，訛。今改正。
【?！浚ㄒ唬┤忠磊w諫議本補。（二）闕誤引文如海劉得一本此句下有牛不知其死也六字。（三）趙本無其字閑字。（四）理順依趙本改。（五）就字依注文改。（六）章字依釋文原本改。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yǎng)生焉【一】。”
【一】【注】以刀可養(yǎng)，故知生亦可養(yǎng)。
【疏】魏侯聞庖丁之言，遂悟養(yǎng)生之道也。美其神妙，故嘆以善哉?！ 」能幰娪?guī)煻@曰：“是何人也？惡乎介也【一】？天與，其人與【二】？”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三】，人之貌有與也【四】。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五】。
【一】【注】介，偏刖之名。
【疏】姓公文，名軒，宋人也。右?guī)?，官名也。介，刖也。公文見右?guī)熾咀?，故驚問所由，于何犯忤而致此殘刖足者也？
【釋文】《公文軒》司馬云：姓公文氏，名軒，宋人也?！队?guī)煛匪抉R云：宋人也。簡文云：官名。《惡乎》音烏?！督椤芬艚?，一音兀。司馬云：刖也。向郭云：偏刖也。崔本作兀，又作●，云：斷足也。◎家世父曰：善養(yǎng)生者養(yǎng)以神，神全則生全，形雖介可也。樊中之雉，神固王矣，而固不得其養(yǎng)。則神者，淡然泊然，怡然渙然，無為為之，優(yōu)游自得之神也。可以外形骸，齊生死，而何有于介哉！《偏刖》音月，又五刮反。
【二】【注】知之所無柰何，天也。犯其所知，人也。
【疏】為稟自天然，少茲一足？為犯于人事，故被虧殘？此是公文致問之辭故也？
【釋文】《天與其人與》并音余，又皆如字。司馬云：為天命，為人事也？
【三】【注】偏刖曰獨。夫師一家之知而不能兩存其足，則是知之（無）所〔無〕（一）柰何。若以右?guī)熤厍髢扇?，則心神內(nèi)困而形骸外弊矣，豈直偏刖而已哉！
【疏】夫智之明闇，形之虧全，并稟自天然，非關(guān)人事。假使犯于王憲，致此形殘，亦是天生頑愚，謀身不足，直知由人以虧其形，不知由天以暗其智，是知有與獨，無非命也。
【釋文】《使獨》司馬云：一足曰獨?！吨芬糁?。下之知同?！ 舅摹俊咀ⅰ績勺愎残性挥信c。有與之貌，未有疑其非命也。
【五】【注】以有與者命也，故知獨者亦非我也。是以達(dá)生之情者不務(wù)生之所無以為，達(dá)命之情者不務(wù)命之所無柰何也，全其自然而已。
【疏】與，共也。凡人之貌，皆有兩足共行，稟之造物。故知我之一腳遭此形殘，亦無非命也。欲明窮通否泰，愚智虧全，定乎冥兆，非由巧拙。達(dá)斯理趣者，方可全生。
【?！浚ㄒ唬┧鶡o依道藏褚伯秀本改?！ 娠羰揭蛔模俨揭伙?，不蘄畜乎樊中【一】。神雖王，不善也【二】?！?br />
【一】【注】蘄，求也。樊，所以籠雉也。夫俯仰乎天地之間，逍遙乎自得之場，固養(yǎng)生之妙處也。又何求于入籠而服養(yǎng)哉！
【疏】蘄，求也。樊中，雉籠也。夫澤中之雉，任于野性，飲啄自在，放曠逍遙，豈欲入樊籠而求服養(yǎng)！譬養(yǎng)生之人，蕭然嘉遁，唯適情于林籟，豈企羨于榮華！又解：澤似雉而非，澤尾長而雉尾短，澤雉之類是也。
【釋文】《一啄》涉角反。《不蘄》音祈，求也?！斗小芬魺＠钤疲悍?，所以籠雉也。向郭同。崔以為園中也?！睹钐帯凡龖]反。
【二】【注】夫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也。雉心神長王，志氣盈豫，而自放于清曠之地，忽然不覺善（為）之〔為〕（一）善也?！ 臼琛匡艟由綕?，飲啄自在，心神長王，志氣盈豫。當(dāng)此時也，忽然不覺善之為善。既遭樊籠，性情不適，方思昔日，甚為清暢。鳥既如此，人亦宜然。欲明至適忘適，至善忘善。
【釋文】《雖王》于況反，注同?！堕L王》丁亮反，又直良反。
【校】（一）之為二字依世德堂本改。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號而出【一】。
【一】【注】人吊亦吊，人號亦號。
【疏】老君即老子也。姓李，名耳，字伯陽，外字老聃，大圣人也，降生陳國苦縣。當(dāng)周平王時，去周，西度流沙，適之罽賓。而內(nèi)外經(jīng)書，竟無其跡，而此獨云死者，欲明死生之理泯一，凡圣之道均齊。此蓋莊生寓言耳，而老君為大道之祖，為天地萬物之宗，豈有生死哉！故托此言圣人亦有死生，以明死生之理也。故老君降生行教升天，備載諸經(jīng)，不具言也。秦失者，姓秦，名失，懷道之士，不知何許人也。既死且吊，奚洎三號！而俯跡同凡，事終而出也?！ 踞屛摹俊独像酢吠滤{(lán)反。司馬云：老子也。《秦失》本又作佚，各依字讀，亦皆音逸。《三號》戶羔反。注同?！ 〉茏釉唬骸胺欠蜃又研啊疽弧?？”
【一】【注】怪其不倚戶觀化，乃至三號也。
【疏】秦失老君，俱游方外，既號且吊，豈曰清高！故門人驚疑，起非友之問。
【釋文】《倚戶》于綺反。
曰：“然【一】?！?br />
【一】【疏】然，猶是也。秦失答弟子云，是我方外之友。
“然則吊焉若此，可乎【一】？”
【一】【疏】方外之人，行方內(nèi)之禮，號吊如此，于理可乎？未解和光，更致斯問者也。
曰：“然【一】。始也吾以為其（一）人也，而今非也【二】。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會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三】。是（遁）〔遁〕（二）天倍情，忘其所受【四】，古者謂之遁天之刑【五】。適來，夫子時也【六】；適去，夫子順也【七】。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八】，古者謂是帝之縣解【九】?！薄 疽弧俊咀ⅰ恐寥藷o情，與眾號耳，故若斯可也。
【疏】然，猶可也。動寂相即，內(nèi)外冥符，故若斯可也。
【二】【疏】秦失初始入吊，謂哭者是方外門人，及見哀痛過，知非老君弟子也。
【三】【注】嫌其先物施惠，不在理上往，故致此甚愛也。
【疏】蘄，求也。彼，眾人也。夫圣人虛懷，物感斯應(yīng)，哀憐兆庶，愍念蒼生，不待勤求，為其演說。故其死也，眾來聚會，號哭悲痛，如于母子。斯乃凡情執(zhí)滯，妄見死生，感于圣恩，致此哀悼。以此而測，故知非老君門人也。
【釋文】《少者》詩照反?！断任铩废に]反，又如字?！独砩贤芬槐就髯。ㄈ?。
【四】【注】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
【疏】是，指斥哭人也。倍，加也。言逃遁天然之性，加添流俗之情，妄見死之可哀，故忘失所受之分也。
【釋文】《遁天》徒遜反。又作遁?！侗肚椤芬襞幔右?。又布對反。本又作背。
【五】【注】感物大深，不止于當(dāng)，遁天者也。將馳騖于憂樂之境，雖楚戮未加而性情已困，庸非刑哉！ 【疏】夫逃遁天理，倍加俗情，哀樂經(jīng)懷，心靈困苦，有同捶楚，寧非刑戮！古之達(dá)人，有如此議。
【釋文】《大深》音泰?！稇n樂》音洛。下文、注同。
【六】【注】時自生也。
【七】【注】理當(dāng)死也。
【疏】夫子者，是老君也。秦失嘆老君大圣，妙達(dá)本源，故適爾生來，皆應(yīng)時而降誕；蕭然死去，亦順理而返真耳。
【八】【注】夫哀樂生于失得者也。今玄通合變之士，無時而不安，無順而不處，冥然與造化為一，則無往而非我矣，將何得何失，孰死孰生哉！故任其所受，而哀樂無所錯其閑矣。
【疏】安于生時，則不厭于生；處于死順，則不惡于死。千變?nèi)f化，未始非吾，所適斯適，故憂樂無錯其懷矣。
【釋文】《所錯》七路反。
【九】【注】以有系者為縣，則無系者縣解也，縣解而性命之情得矣。此養(yǎng)生之要也。
【疏】帝者，天也。為生死所系者為縣，則無死無生者縣解也。夫死生不能系，憂樂不能入者，而遠(yuǎn)古圣人謂是天然之解脫也。且老君大圣，冥一死生，豈復(fù)逃遁天刑，馳騖憂樂？子玄此注，失之遠(yuǎn)矣。若然者，何謂安時處順，帝之縣解乎？文勢前后，自相鉾楯。是知遁天之刑，屬在哀慟之徒，非關(guān)老君也。
【釋文】《縣》音玄?！督狻芬粜贰Ｗ⑼?。崔云，以生為縣，以死為解?！ 拘！浚ㄒ唬╆I誤引文如海本其作至。（二）遁字依世德堂本改。（三）趙諫議本作住。
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一】，不知其盡也【二】。 【一】【注】窮，盡也；為薪，猶前薪也。前薪以指，指盡前薪之理，故火傳而不滅；心得納養(yǎng)之中，故命續(xù)而不絕；明夫養(yǎng)生乃生之所以生也。
【疏】窮，盡也。薪，柴樵也。為，前也。言人然火，用手前之，能盡然火之理者，前薪雖盡，后薪以續(xù)，前后相繼，故火不滅也。亦猶善養(yǎng)生者，隨變?nèi)位?，與物俱遷，故吾新吾，曾無系戀，未始非我，故續(xù)而不絕者也。
【釋文】《指窮于為薪》如字。絕句。為，猶前也?！痘饌饕病分睂７础Ｗ⑼?。傳者，相傳繼續(xù)也。崔云：薪火，爝火也。傳，延也?！蛴衢性唬汗⒃唬瑸樾姜q前薪也，前薪以指，指盡前薪之理，故火傳不滅。此說殊未明了。且為之訓(xùn)前，亦未知何義。郭注非也。廣雅釋詁：取，為也。然則為亦猶取也。指窮于為薪者，指窮于取薪也。以指取薪而然之，則有所不給矣，若聽火之自傳，則忽然而不知其薪之盡也。郭得其讀，未得其義。釋文引崔云，薪火，爝火也，則并失其讀矣?！蚣沂栏冈唬盒奖M而火傳，有不盡者存也。太虛來往之氣，人得之以生，猶薪之傳火也，其來也無與拒，其去也無與留，極乎薪而止矣。而薪自火也，火自傳也，取以為無盡也。執(zhí)薪以求火，執(zhí)火以求傳，奚當(dāng)哉！《之中》丁仲反。
【二】【注】夫時不再來，今不一停，故人之生也，一息一得耳。向息非今息，故納養(yǎng)而命續(xù)；前火非后火，故為薪而火傳，火傳（一）而命續(xù)，由夫養(yǎng)得其極也，世豈知其盡而更生哉！
【疏】夫迷忘之徒，役情執(zhí)固。豈知新新不住，念念遷流，昨日之我，于今已盡，今日之我，更生于后耶！舊來分此一篇為七章明義，觀其文勢，過為繁冗。今將為善合于第一，指窮合于老君，總成五章，無所猜嫌也。
【?！浚ㄒ唬┶w諫議本火傳二字不重。
吾生也有涯【一】，而知也無涯【二】。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三】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四】。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五】。緣督以為經(jīng)【六】，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yǎng)親【七】，可以盡年【八】。
【一】【注】所稟之分各有極也。
【疏】涯，分也。夫生也受形之載，稟之自然，愚智修短，各有涯分。而知止守分，不蕩于外者，養(yǎng)生之妙也。然黔首之類，莫不稱吾，則凡稱吾者，皆有極者也?！ 踞屛摹俊队醒摹繁疽嘧餮拢~佳反。
【二】【注】夫舉重攜輕而（一）神氣自若，此力之所限也。而尚名好勝者，雖復(fù)絕膂，猶未足以慊其愿，此知之無涯也。故知之為名，生于失當(dāng)而滅于冥極。冥極者，任其至分而無毫銖之加。是故雖負(fù)萬鈞，茍當(dāng)其所能，則忽然不知重之在身；雖應(yīng)萬機，泯然不覺事之在己。此養(yǎng)生之主也。
【疏】所?形性，各有限極，而分別之智，徇物無涯。遂使心困形勞，未慊其愿，不能止分，非養(yǎng)生之主也。
【釋文】《而知》音智。注、下同。《好勝》呼報反。下升證反?！峨m復(fù)》扶又反。下皆同?！督^膂》音旅。《以慊》苦簟反，足也?！虮R文弨曰：古與慊恨之慊同一聲，并不以音愜者為足之正詁。 【三】【注】以有限之性尋無極之知，安得而不困哉！
【疏】夫生也有限，知也無涯，是以用有限之生逐無涯之知，故形勞神弊而危殆者也。
【釋文】《殆已》向云：疲困之謂。
【四】【注】已困于知而不知止，又為知以救之，斯養(yǎng)而傷之者，真大殆也。
【疏】無涯之知，已用于前；有為之學(xué)，救之于后；欲不危殆，其可得乎！◎家世父曰：營營以求知，而極乎無涯，終乎殆矣。而此營營之知存于心，足以累性而害心。冥然而物化，寂然而神凝，使其知不生于心，成性存存，泯知以全生。故曰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五】【注】忘善惡而居中，任萬物之自為，悶然與至當(dāng)為一，故刑名遠(yuǎn)己而全理在身也。
【疏】夫有為俗學(xué)，抑乃多徒，要切而言，莫先善惡。故為善也無不近乎名譽，為惡也無不鄰乎刑戮。是知俗智俗學(xué)，未足以救前知，適有疲役心靈，更增危殆。
【釋文】《無近》附近之近。下同?！驊c藩案文選嵇叔夜幽憤詩注引司馬云：勿修名也。被褐懷玉，穢惡其身，以無陋于形也。釋文闕。◎家世父曰：船山云，聲色之類不可名之為善者，即惡也?！稅炄弧吠霰痉?，又音門。《遠(yuǎn)己》于萬反。
【六】【注】順中以為常也。
【疏】緣，順也，督，中也。經(jīng)，常也。夫善惡兩忘，刑名雙遣，故能順一中之道，處真常之德，虛夷任物，與世推遷。養(yǎng)生之妙，在乎茲矣。
【釋文】《緣督以為經(jīng)》李云：緣，順也。督，中也。經(jīng)，常也。郭崔同?！驊c藩案文選左太沖魏都賦注引司馬云：緣，順也。督，中也。順守道中以為常也。釋文闕。◎李楨曰：素問骨空論，督（錄）〔脈〕（二）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靈樞本輸篇，七次脈，頸中央之脈，督脈也。人身惟脊居中，督脈并脊里而上，故訓(xùn)中督為奇經(jīng)之一脈。莊子正是假脈為喻，故下為保身全生等語。家世父曰：船山云，奇經(jīng)八脈，以任督主呼吸之息。身前之中脈曰任，身后之中脈曰督。督者，居靜而不倚于左右，有脈之位而無形質(zhì)。緣督者，以清微纖妙之氣，循虛而行，止于所不可行，而行自順，以適得其中。
【七】【注】養(yǎng)親以適。
【釋文】《以養(yǎng)》羊尚反。注同?！ 景恕俊咀ⅰ科埖弥卸ざ?，則事事無不可也。夫養(yǎng)生非求過分，蓋全理盡年而已矣。
【疏】夫惟妙舍二偏而處于中一者，故能保守身形，全其生道。外可以孝養(yǎng)父母，大順人倫，內(nèi)可以攝衛(wèi)生靈，盡其天命。
【校】（一）趙諫議本而作其。（二）脈字依素問原文改。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一】，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jīng)首之會【二】。 【一】【疏】庖丁，謂掌廚丁役之人，今之供膳是也。亦言：丁，名也。文惠君，即梁惠王也。解，宰割之也。踦，下角刺也。言庖丁善能宰牛，見其閑理，故以其手（摶）〔搏〕觸，以肩倚著，用腳蹋履，用膝刺筑，遂使皮肉離析，砉然向應(yīng)，進(jìn)奏鸞刀，騞然大解。此蓋寄庖丁以明養(yǎng)生之術(shù)者也。
【釋文】《庖丁》崔本作胞，同。白交反。庖人，丁其名也。管子有屠牛坦一朝解九牛，刀可剃毛?！虮R文弨曰：禮記祭統(tǒng)輝胞，亦與庖同?！稙椤酚趥畏??！段幕菥反匏抉R云：梁惠王也?！端小沸煊诰_反，向偃彼反，徐又于佇反，李音妖?！端p》徐居彼反，向魚彼反。李云：刺也。《砉然》向呼鶪反，徐許鶪反，崔音畫，又古鶪反，李又呼歷反。司馬云：皮骨相離聲?！虮R文弨曰：舊鶪皆從貝，非。今正從狊。下并同?！断蛉弧吩S丈反，郭許亮反。本或無然字?！蹲唷啡缱?。崔云：聞也。《騞》呼獲反，徐許嬖反，向他亦反，又音麥。崔云：音近獲，聲大于砉也。
【二】【注】言其因便施巧，無不閑解，盡理之甚，既適牛理，又合音節(jié)。
【疏】桑林，殷湯樂名也。經(jīng)首，咸池樂章名，則堯樂也。庖丁神彩從容，妙盡牛理；既而（改）〔宰〕割聲向，雅合宮商，所以音中桑林，韻符經(jīng)首也。
【釋文】《中音》丁仲反。下皆同。《桑林》司馬云：湯樂名。崔云：宋舞樂名。案即左傳舞師題以旌夏是也。《經(jīng)首》向司馬云：咸池樂章也。崔云：樂章名也?；蛟疲鹤鄻访??！兑虮恪锋久娣??！堕e解》音蟹。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一】？”
【一】【疏】嘻，嘆聲也?；菥纫娾叶∫虮闶┣桑唷驳丁骋艄?jié)，遠(yuǎn)合樂章，故美其技術(shù)一至于此者也。
【釋文】《嘻》徐音熙。李云：嘆聲也?！都肌肪呔_反。下同。
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jìn)乎技矣【一】。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全〕（一）牛者【二】。三年之后，未嘗見全牛也【三】。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四】，官知止而神欲行【五】。依乎天理【六】，批大卻【七】，導(dǎo)大窾【八】，因其固然【九】。技經(jīng)肯綮之未嘗【一０】，而況大軱乎【一一】！良庖歲更刀，割也【一二】；族庖月更刀，折也【一三】。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shù)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fā)于硎【一四】。彼節(jié)者有閑，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閑，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一五】，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fā)于硎【一六】。雖然，每至于族，吾見其難為，【一七】怵然為戒，視為止【一八】，行為遲【一九】。動刀甚微，謋然已解（二）【二０】，如土委地【二一】。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二二】，善刀而藏之【二三】。”
【一】【注】直寄道理于技耳，所好者非技也。
【疏】舍釋鸞刀，對荅養(yǎng)生之道，故倚技術(shù)，進(jìn)獻(xiàn)于君。又解：進(jìn)，過也。所好者養(yǎng)生之道，過于解牛之技耳。
【釋文】《所好》呼報反。注同。
【二】【注】未能見其理閑（三）。
【疏】始學(xué)屠宰，未見閑理，所睹惟牛。亦猶初學(xué)養(yǎng)生，未照真境，是以觸途皆礙。
【三】【注】但見其理閑也?！ 臼琛坎俚都染茫D見理閑，所以纔睹有牛，已知空卻。亦猶服道日久，智照漸明，所見塵境，無非虛幻。
【四】【注】暗與理會。
【疏】遇，會也。經(jīng)乎一十九年，合陰陽之妙數(shù)，率精神以會理，豈假目以看之！亦猶學(xué)道之人，妙契至極，推心靈以虛照，豈用眼以取塵也！
【釋文】《神遇》向云：暗與理會，謂之神遇。
【五】【注】司察之官廢，縱心而（順）理〔順〕（四）。
【疏】官者，主司之謂也；謂目主于色耳司于聲之類是也。既而神遇，不用目視，故眼等主司，悉皆停廢，從心所欲，順理而行。善養(yǎng)生者，其義亦然。
【釋文】《官知止》如字。崔云：官知，謂有所掌在也。向音智。專所司察而后動，謂之官智?！抖裼小啡缱?。向云：從手放意，無心而得，謂之神欲。
【六】【注】不橫截也。 【疏】依天然之腠理，終不橫截以傷牛。亦猶養(yǎng)生之妙道，依自然之涯分，必不貪生以夭折也?！ 酒摺俊咀ⅰ坑须H之處，因而批之令離?！ 臼琛块e卻交際之處，用刀而批戾之，令其筋骨各相離異。亦猶學(xué)道之人，生死窮通之際，用心觀照，令其解脫。 【釋文】《批》備結(jié)反，一音鋪迷反。字林云：擊也，父迷父節(jié)二反?！洞髤s》徐去逆反，郭音卻。崔李云：閑也?！虮R文弨曰：從谷從?。舊從谷從?，非。今改正。《令離》力呈反。下同。下力智反。
【八】【注】節(jié)解窾空，就導(dǎo)令殊。
【疏】窾，空也。骨節(jié)空處，（蹴）〔就〕（五）導(dǎo)令殊。亦猶學(xué)人以有資空，將空導(dǎo)有。
【釋文】《道》音導(dǎo)。注同。《大窾》徐苦管反，又苦禾反。崔郭司馬云：空也。向音空?！虮R文弨曰：今本道作導(dǎo)。窾與科通，故亦同音。◎慶藩案說文無窾字，當(dāng)作款。史記太史公自序，實不中其身者謂之窾，漢書司馬遷傳，窾正作款。服虔注：款，空也。爾雅釋器，鼎款足者謂之鬲，注：款，空也?；茨险f山，見款木浮而知為舟，高注：款，空也，管子國蓄，大國內(nèi)款，楊注：內(nèi)款，內(nèi)空也。是其證?！豆?jié)解》戶賣反。
【九】【注】刀不妄加。
【疏】因其空卻之處，然后運刀，亦因其眼見耳聞，必不妄加分別也。
【一０】【注】技之妙也，常游刃于空，未嘗經(jīng)概于微礙也。
【釋文】《技經(jīng)》本或作猗，其綺反。徐音技。◎俞樾曰：郭注以技經(jīng)為技之所經(jīng)，殊不成義。技經(jīng)肯綮四字，必當(dāng)平列。釋文曰：肯，說文作?，字林同，著骨肉也。一曰：骨無肉也。綮，司馬云：猶結(jié)處也。是肯綮并就牛身言，技經(jīng)亦當(dāng)同之。技疑枝字之誤。素問三部九候論，治其經(jīng)絡(luò)，王注引靈樞經(jīng)曰：經(jīng)脈為里，支而橫者為絡(luò)。古字支與枝通。枝，謂枝脈；經(jīng)，謂經(jīng)脈。枝經(jīng)，猶言經(jīng)絡(luò)也。經(jīng)絡(luò)相連之處，亦必有礙于游刃。庖丁惟因其固然，故未嘗礙也?！蚶顦E曰：俞氏改技為枝，訓(xùn)為經(jīng)絡(luò)，說信塙矣。未嘗二字，須補訓(xùn)義。依俞說，嘗當(dāng)訓(xùn)試。說文：試，用也。言于經(jīng)絡(luò)肯綮之微礙，未肯以刀刃嘗試之，所謂因其固然者。《肯》徐苦等反。說文作肯。字林同，口乃反，云：著骨肉也。一曰：骨無肉也。崔云：許叔重曰，骨間肉?？希现??！遏臁房嗤Ψ?，崔向徐并音啟，李烏系反，又一音罄。司馬云：猶結(jié)處也?！督?jīng)概》古代反?！段⒌K》五代反?！ 疽灰弧俊咀ⅰ枯L，戾大骨，衄刀刃也?！ 臼琛靠萧?，肉著骨處也。軱，大骨也。夫伎術(shù)之妙，游刃于空，微礙尚未曾經(jīng)，大骨理當(dāng)不犯。況養(yǎng)生運智，妙體真空，細(xì)惑尚不染心，?塵豈能累德！
【釋文】《大軱》音孤。向郭云：觚，戾大骨也。崔云：盤結(jié)骨。《衄刀》女六反。
【一二】【注】不中其理閑也。
【疏】良善之庖，猶未中理，經(jīng)乎一歲，更易其刀。況小學(xué)之人，未體真道，證空舍有，易奪之心者矣。
【釋文】《良庖》司馬云：良，善也。《割也》司馬云：以刀割肉，故歲歲更作。崔云：歲一易刀，猶堪割也。
【一三】【注】中骨而折刀也。
【疏】況凡鄙之夫，心靈暗塞，觸境皆礙，必?fù)p智傷神。
【釋文】《族庖》司馬云：族，雜也。崔云：族，眾也?！蛴衢性唬汗⒃?，中骨而折刀也，此于文義未合。上文云良庖歲更刀割也。割以用刀言，則折亦以用刀言。折，謂折骨，非謂刀折也。哀元年左傳曰：無折骨。
【一四】【注】硎，砥石也。
【疏】硎，砥礪石也。（牛）〔十〕，陰數(shù)也；九，陽數(shù)也；故十九年極陰陽之妙也。是以年經(jīng)十九，牛解數(shù)千，游空涉虛，不損鋒刃，故其刀銳利，猶若新磨者也。況善養(yǎng)生人，智窮空有，和光處世，妙盡陰陽。雖復(fù)千變?nèi)f化，而自新其德，參涉萬境，而常湛凝然矣。
【釋文】《硎》音刑，磨石也。崔本作形，云：新所受形也。《砥石》音脂，又之履反。尚書傳云，砥細(xì)于礪，皆磨石也。
【一五】【疏】彼牛骨節(jié)，素有閑卻，而刀刃鋒銳，薄而不厚。用無厚之刃，入有閑之牛，故游刃恢恢，必寬大有余矣。況養(yǎng)生之士，體道之人，運至忘之妙智，游虛空之物境，是以安排造適，閑暇有余，境智相冥，不一不異。
【一六】【疏】重疊前文，結(jié)成其義。
【一七】【注】交錯聚結(jié)為族?！ 疽话恕俊咀ⅰ坎粡?fù)屬目于他物也。
【釋文】《為戒》于偽反。下皆同?！秾倌俊罚ㄒ猓舱隆常┯?。
【一九】【注】徐其手也?！ 臼琛抗?jié)骨交聚盤結(jié)之處，名為族也。雖復(fù)游刃于空，善見其卻，每至交錯之處，未嘗不留意艱難，為其怵惕戒慎，專視徐手。況體道之人，雖復(fù)達(dá)彼虛幻，至于境智交涉，必須戒慎艱難，不得輕染根塵，動傷于寂者也。
【二０】【注】得其宜則用力少。
【釋文】《謋然》化百反，徐又許百反?！兑呀狻芬粜?。下皆同?！ 径弧俊咀ⅰ坷斫舛鵁o刀跡，若聚土也。
【疏】謋，化百反。謋然，骨肉離之聲也。運動鸞刀，甚自微妙，依于天理，所以不難，如土委地，有何蹤跡！況運用神智，明照精微，涉于塵境，曾無罣礙，境智冥合，能所泯然。 【二二】【注】逸足容豫自得之謂。
【疏】解牛事訖，閑放從容，提挈鸞刀，彷徨徙倚。既而風(fēng)韻清遠(yuǎn)，所以高視四方，志氣盈滿，為之躊躇自得。養(yǎng)生會理，其義亦然。
【釋文】《提刀》徐徒嵇反?！盾P》直留反。《躇》直于反。
【二三】【注】拭刀而弢之也。
【疏】善能保愛，故拭而弢之。況（養(yǎng)）〔善〕攝生人，光而不耀?！ 踞屛摹俊渡频丁飞疲q拭也。《拭》音式。《弢之》他刀反?！虮R文弨曰：弢從●得聲。舊本山下又，訛。今改正。
【?！浚ㄒ唬┤忠磊w諫議本補。（二）闕誤引文如海劉得一本此句下有牛不知其死也六字。（三）趙本無其字閑字。（四）理順依趙本改。（五）就字依注文改。（六）章字依釋文原本改。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yǎng)生焉【一】。”
【一】【注】以刀可養(yǎng)，故知生亦可養(yǎng)。
【疏】魏侯聞庖丁之言，遂悟養(yǎng)生之道也。美其神妙，故嘆以善哉?！ 」能幰娪?guī)煻@曰：“是何人也？惡乎介也【一】？天與，其人與【二】？”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三】，人之貌有與也【四】。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五】。
【一】【注】介，偏刖之名。
【疏】姓公文，名軒，宋人也。右?guī)?，官名也。介，刖也。公文見右?guī)熾咀?，故驚問所由，于何犯忤而致此殘刖足者也？
【釋文】《公文軒》司馬云：姓公文氏，名軒，宋人也?！队?guī)煛匪抉R云：宋人也。簡文云：官名。《惡乎》音烏?！督椤芬艚?，一音兀。司馬云：刖也。向郭云：偏刖也。崔本作兀，又作●，云：斷足也。◎家世父曰：善養(yǎng)生者養(yǎng)以神，神全則生全，形雖介可也。樊中之雉，神固王矣，而固不得其養(yǎng)。則神者，淡然泊然，怡然渙然，無為為之，優(yōu)游自得之神也。可以外形骸，齊生死，而何有于介哉！《偏刖》音月，又五刮反。
【二】【注】知之所無柰何，天也。犯其所知，人也。
【疏】為稟自天然，少茲一足？為犯于人事，故被虧殘？此是公文致問之辭故也？
【釋文】《天與其人與》并音余，又皆如字。司馬云：為天命，為人事也？
【三】【注】偏刖曰獨。夫師一家之知而不能兩存其足，則是知之（無）所〔無〕（一）柰何。若以右?guī)熤厍髢扇?，則心神內(nèi)困而形骸外弊矣，豈直偏刖而已哉！
【疏】夫智之明闇，形之虧全，并稟自天然，非關(guān)人事。假使犯于王憲，致此形殘，亦是天生頑愚，謀身不足，直知由人以虧其形，不知由天以暗其智，是知有與獨，無非命也。
【釋文】《使獨》司馬云：一足曰獨?！吨芬糁?。下之知同?！ 舅摹俊咀ⅰ績勺愎残性挥信c。有與之貌，未有疑其非命也。
【五】【注】以有與者命也，故知獨者亦非我也。是以達(dá)生之情者不務(wù)生之所無以為，達(dá)命之情者不務(wù)命之所無柰何也，全其自然而已。
【疏】與，共也。凡人之貌，皆有兩足共行，稟之造物。故知我之一腳遭此形殘，亦無非命也。欲明窮通否泰，愚智虧全，定乎冥兆，非由巧拙。達(dá)斯理趣者，方可全生。
【?！浚ㄒ唬┧鶡o依道藏褚伯秀本改?！ 娠羰揭蛔模俨揭伙?，不蘄畜乎樊中【一】。神雖王，不善也【二】?！?br />
【一】【注】蘄，求也。樊，所以籠雉也。夫俯仰乎天地之間，逍遙乎自得之場，固養(yǎng)生之妙處也。又何求于入籠而服養(yǎng)哉！
【疏】蘄，求也。樊中，雉籠也。夫澤中之雉，任于野性，飲啄自在，放曠逍遙，豈欲入樊籠而求服養(yǎng)！譬養(yǎng)生之人，蕭然嘉遁，唯適情于林籟，豈企羨于榮華！又解：澤似雉而非，澤尾長而雉尾短，澤雉之類是也。
【釋文】《一啄》涉角反。《不蘄》音祈，求也?！斗小芬魺＠钤疲悍?，所以籠雉也。向郭同。崔以為園中也?！睹钐帯凡龖]反。
【二】【注】夫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也。雉心神長王，志氣盈豫，而自放于清曠之地，忽然不覺善（為）之〔為〕（一）善也?！ 臼琛匡艟由綕?，飲啄自在，心神長王，志氣盈豫。當(dāng)此時也，忽然不覺善之為善。既遭樊籠，性情不適，方思昔日，甚為清暢。鳥既如此，人亦宜然。欲明至適忘適，至善忘善。
【釋文】《雖王》于況反，注同?！堕L王》丁亮反，又直良反。
【校】（一）之為二字依世德堂本改。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號而出【一】。
【一】【注】人吊亦吊，人號亦號。
【疏】老君即老子也。姓李，名耳，字伯陽，外字老聃，大圣人也，降生陳國苦縣。當(dāng)周平王時，去周，西度流沙，適之罽賓。而內(nèi)外經(jīng)書，竟無其跡，而此獨云死者，欲明死生之理泯一，凡圣之道均齊。此蓋莊生寓言耳，而老君為大道之祖，為天地萬物之宗，豈有生死哉！故托此言圣人亦有死生，以明死生之理也。故老君降生行教升天，備載諸經(jīng)，不具言也。秦失者，姓秦，名失，懷道之士，不知何許人也。既死且吊，奚洎三號！而俯跡同凡，事終而出也?！ 踞屛摹俊独像酢吠滤{(lán)反。司馬云：老子也。《秦失》本又作佚，各依字讀，亦皆音逸。《三號》戶羔反。注同?！ 〉茏釉唬骸胺欠蜃又研啊疽弧?？”
【一】【注】怪其不倚戶觀化，乃至三號也。
【疏】秦失老君，俱游方外，既號且吊，豈曰清高！故門人驚疑，起非友之問。
【釋文】《倚戶》于綺反。
曰：“然【一】?！?br />
【一】【疏】然，猶是也。秦失答弟子云，是我方外之友。
“然則吊焉若此，可乎【一】？”
【一】【疏】方外之人，行方內(nèi)之禮，號吊如此，于理可乎？未解和光，更致斯問者也。
曰：“然【一】。始也吾以為其（一）人也，而今非也【二】。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會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三】。是（遁）〔遁〕（二）天倍情，忘其所受【四】，古者謂之遁天之刑【五】。適來，夫子時也【六】；適去，夫子順也【七】。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八】，古者謂是帝之縣解【九】?！薄 疽弧俊咀ⅰ恐寥藷o情，與眾號耳，故若斯可也。
【疏】然，猶可也。動寂相即，內(nèi)外冥符，故若斯可也。
【二】【疏】秦失初始入吊，謂哭者是方外門人，及見哀痛過，知非老君弟子也。
【三】【注】嫌其先物施惠，不在理上往，故致此甚愛也。
【疏】蘄，求也。彼，眾人也。夫圣人虛懷，物感斯應(yīng)，哀憐兆庶，愍念蒼生，不待勤求，為其演說。故其死也，眾來聚會，號哭悲痛，如于母子。斯乃凡情執(zhí)滯，妄見死生，感于圣恩，致此哀悼。以此而測，故知非老君門人也。
【釋文】《少者》詩照反?！断任铩废に]反，又如字?！独砩贤芬槐就髯。ㄈ?。
【四】【注】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
【疏】是，指斥哭人也。倍，加也。言逃遁天然之性，加添流俗之情，妄見死之可哀，故忘失所受之分也。
【釋文】《遁天》徒遜反。又作遁?！侗肚椤芬襞幔右?。又布對反。本又作背。
【五】【注】感物大深，不止于當(dāng)，遁天者也。將馳騖于憂樂之境，雖楚戮未加而性情已困，庸非刑哉！ 【疏】夫逃遁天理，倍加俗情，哀樂經(jīng)懷，心靈困苦，有同捶楚，寧非刑戮！古之達(dá)人，有如此議。
【釋文】《大深》音泰?！稇n樂》音洛。下文、注同。
【六】【注】時自生也。
【七】【注】理當(dāng)死也。
【疏】夫子者，是老君也。秦失嘆老君大圣，妙達(dá)本源，故適爾生來，皆應(yīng)時而降誕；蕭然死去，亦順理而返真耳。
【八】【注】夫哀樂生于失得者也。今玄通合變之士，無時而不安，無順而不處，冥然與造化為一，則無往而非我矣，將何得何失，孰死孰生哉！故任其所受，而哀樂無所錯其閑矣。
【疏】安于生時，則不厭于生；處于死順，則不惡于死。千變?nèi)f化，未始非吾，所適斯適，故憂樂無錯其懷矣。
【釋文】《所錯》七路反。
【九】【注】以有系者為縣，則無系者縣解也，縣解而性命之情得矣。此養(yǎng)生之要也。
【疏】帝者，天也。為生死所系者為縣，則無死無生者縣解也。夫死生不能系，憂樂不能入者，而遠(yuǎn)古圣人謂是天然之解脫也。且老君大圣，冥一死生，豈復(fù)逃遁天刑，馳騖憂樂？子玄此注，失之遠(yuǎn)矣。若然者，何謂安時處順，帝之縣解乎？文勢前后，自相鉾楯。是知遁天之刑，屬在哀慟之徒，非關(guān)老君也。
【釋文】《縣》音玄?！督狻芬粜贰Ｗ⑼?。崔云，以生為縣，以死為解?！ 拘！浚ㄒ唬╆I誤引文如海本其作至。（二）遁字依世德堂本改。（三）趙諫議本作住。
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一】，不知其盡也【二】。 【一】【注】窮，盡也；為薪，猶前薪也。前薪以指，指盡前薪之理，故火傳而不滅；心得納養(yǎng)之中，故命續(xù)而不絕；明夫養(yǎng)生乃生之所以生也。
【疏】窮，盡也。薪，柴樵也。為，前也。言人然火，用手前之，能盡然火之理者，前薪雖盡，后薪以續(xù)，前后相繼，故火不滅也。亦猶善養(yǎng)生者，隨變?nèi)位?，與物俱遷，故吾新吾，曾無系戀，未始非我，故續(xù)而不絕者也。
【釋文】《指窮于為薪》如字。絕句。為，猶前也?！痘饌饕病分睂７础Ｗ⑼?。傳者，相傳繼續(xù)也。崔云：薪火，爝火也。傳，延也?！蛴衢性唬汗⒃唬瑸樾姜q前薪也，前薪以指，指盡前薪之理，故火傳不滅。此說殊未明了。且為之訓(xùn)前，亦未知何義。郭注非也。廣雅釋詁：取，為也。然則為亦猶取也。指窮于為薪者，指窮于取薪也。以指取薪而然之，則有所不給矣，若聽火之自傳，則忽然而不知其薪之盡也。郭得其讀，未得其義。釋文引崔云，薪火，爝火也，則并失其讀矣?！蚣沂栏冈唬盒奖M而火傳，有不盡者存也。太虛來往之氣，人得之以生，猶薪之傳火也，其來也無與拒，其去也無與留，極乎薪而止矣。而薪自火也，火自傳也，取以為無盡也。執(zhí)薪以求火，執(zhí)火以求傳，奚當(dāng)哉！《之中》丁仲反。
【二】【注】夫時不再來，今不一停，故人之生也，一息一得耳。向息非今息，故納養(yǎng)而命續(xù)；前火非后火，故為薪而火傳，火傳（一）而命續(xù)，由夫養(yǎng)得其極也，世豈知其盡而更生哉！
【疏】夫迷忘之徒，役情執(zhí)固。豈知新新不住，念念遷流，昨日之我，于今已盡，今日之我，更生于后耶！舊來分此一篇為七章明義，觀其文勢，過為繁冗。今將為善合于第一，指窮合于老君，總成五章，無所猜嫌也。
【?！浚ㄒ唬┶w諫議本火傳二字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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