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
唐朱氵此亂，逼少卿樊系草詔，草成，明日仰藥死。國朝方孝孺不肯草靖難之詔；次召侍讀樓璉，璉人草受命歸，逡巡自縊死。此蓋一時(shí)畏害，終心有不安者。此固過其不忠者，較之段、方二公，不有間乎？蓋筆已屈矣。
○祭物
古人祭奠，物薄而意誠，獨(dú)取其馨香時(shí)鮮之味以薦之焉。故《九歌》以謂“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左傳》曰：“澗溪沼沚之毛，萍繁蘩藻之菜”而已。漢以來，則有“斗酒只雞”之說矣。今之祭物眾矣，名亦工文，因紀(jì)于左，以見時(shí)之不同也；黍曰薌合，稷曰明粢，稻曰嘉蔬，梁曰薌萁，牛曰繭栗，羊曰柔毛，豕曰剛鬣，兔曰明視、豚曰腯肥，犬曰羹獻(xiàn)，雉曰疏趾，鳴曰翰音，鵝曰舒雁，脯曰尹祭，鮮魚曰脡祭，藁魚曰商祭。
○起復(fù)
喪制未終，朝廷奪情起復(fù)，勉其任用，故曰起復(fù)。今乃概以來服闋為起復(fù)，誤矣。
○降賊加官
宋有閩賊廖恩，降后官為右班殿直，嘗供腳色云：“并無公私過犯?！睍r(shí)以為笑，予意實(shí)為士羞也。后又?？茑崗V，朝命官知福之延祥兵，嘗為群僚所輕，廣故作詩，有曰：“眾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之句，事載小說，傳之至今。夫宋固仁厚，流為姑息。此不競于敵而為賊侮之事也。本朝賊降必誅，此唐、宋之所以不及也。雖然，今之士夫，無公私之犯，而不愧鄭廣者，又幾人哉？ ○太宗二箭
聞見《雜錄》載：宋祖寵幸金城夫人，一日，與晉王宴射后苑，勸晉王巨觥，王固辭不飲，曰：“夫人親折花來則飲?！鄙纤烀跄艘錃⒎蛉?。宋祖飲之如故。又《鐵圍山叢》談載：花蕊夫人入宮，幸之，晉王諫而未黜。一日，與宋祖獵于苑中，亦射殺之。二事皆宋人所書，諒不誣也。夫太宗固為社稷，是矣；而難于太祖受諫，如此割愛忍情，曉人當(dāng)如是耶？傳位必尊杜后之言，太祖之心何心哉？晉王之傳，又可背也哉？畢竟晉王死于二箭，天道未必?zé)o報(bào)也。
○攻乎異端
《荷亭辯論》，侍御盧格著也。解“攻乎異端”，言“攻”字有二義：治辭，則“庶民攻之”是也；擊辭，則“鳴鼓而攻之”是也。謂擊去異端，斯害也已。昨見宋儒孫奕《示兒編》內(nèi)有此說，其解尤明白：謂攻如攻人之惡之攻，已如末由也已之已：已，止也。可謂簡而明也。
○回回教
回回祖國，《世史正綱》以為大食：《一統(tǒng)志》以為默啜那國。據(jù)其數(shù)，崇奉禮拜寺，四夷惟天方國有其寺，或?qū)嵦旆揭?。入中國乃隋時(shí)，自南海達(dá)廣，其教有數(shù)種，吾儒亦有不如。富貴、貧賤、壽夭，一定也，惑于異端而信事鬼神矣，彼惟敬天事祖之外，一無所崇，富貴者亦不少焉。吾儒雖至親友之貧者，多莫尚義，他人不問矣；彼于同郡人貧，月有給養(yǎng)之?dāng)?shù)，他方來者，亦有助儀。吾儒守圣人之教，或在或亡；彼之薄葬把齋，不食自殺，終身無改焉。道、釋二教，又在吾道之下，不論也。嘗讀《菽園雜記》，言其教祖之詩曰：“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說蓬萊在海東；惟有孔門真實(shí)事，眼前無日不春風(fēng)?！逼涓哂秩绱??！ 疖魉覝Y
士大夫而無節(jié)義，若撻之于市矣，況能為人面斥耶？漢荀爽自作《女誡》，而欲女之再醮，意其必知女之不能節(jié)也；女卒自縊以全婦道。豈知子莫如父哉？宋褚淵豐穎器識，見重名流，一旦黨齊背宋，致弟照炫之非，而子恨不仕。淵豈不知忠義者哉？利祿之心勝也。嗚呼！色與位，人之所好也，不特不從其父，一則致其死，一則致其非，人性之不同，固如此矣。第爽、淵不知何面目終日于家庭耶！
○東明木綿庵
賈似道齋僧而得“木綿庵”三字，蔡京遇毛女而得“東明”二字，豈知皆就死之所。嗚呼！異人能變其志可也，明白告其死，庶或動心焉耳，否則安用其報(bào)哉？是知天之生奸臣，亦大數(shù)之不可移也。
○糖人
孔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為其象人也。今以糖城男女之形，人得而食之，不幾于食人乎？
○名物不當(dāng)竊取
文人墨士，每欲攜名于山水秀處，固情也；至有剷人之名而鐫己者，則可惡也。若閩人某，去唐磨崖碑刻，而自書忠孝廉節(jié)，殊不知后世不見古刻，是欲彰名而反得罪名也。又有見一木石之奇，遂取去之者，若某洞白石觀音為某取者是也，殊又不知在山林，則為公玩而可久，在人家，則為私物而易廢，醒酒石今安在耶？此皆小人之私者也，若終南山小白石之詩而不名者，何其高耶？
○杜賈死牛酒
杜子美死于炙白酒，賈島死牛肉酒，嗚呼！二公食無珍羞可知矣，人何必食前方丈哉？
○書契
世凡交易契有合同，恐人心之不古也，如朝廷之有符信然，而有義存焉耳。《曲禮》曰：“獻(xiàn)田地者，執(zhí)右契?！敝熳釉唬骸捌跤凶笥遥笏杂?。然左契，受之義也。”據(jù)此，則左為受物，右為獻(xiàn)物者之取矣。嗚呼！一事之微，古亦有輕重之義乎？
○財(cái)
古云：“天下之財(cái)，不在官則在民?！弊运窝灾?，歲有西北二邊之幣，郊廟即有群臣之賜，宜其國乏而民窮也。今讀《夢華錄》、《夢梁錄》、《武林舊事》，則宋之富盛，過今遠(yuǎn)矣。今天下一統(tǒng)，賦稅尤繁，又無歲幣之事，何一邑之間，千金之家，不過一二，是皆無儲糧者也；及詢官府，又無贏余之財(cái)，此則何也？愚竊論之，藩府太多，中官太積，而文職多貪。何以見之？韓王一枝，歲得一十六萬錢糧，平?jīng)鲆桓荒芄┮?；司禮尚衣監(jiān)一宦寺之死，銀貸動有數(shù)萬之進(jìn)，朝廷所不進(jìn)者又不可計(jì)；進(jìn)士一旦居要地，遂過數(shù)十年之財(cái)主；臺至九卿，不可言也。雖然文職尚有廉者，若夫今日，費(fèi)出無度，聞之寒心，當(dāng)國者宜思何以啟沃。
○燒金
《宋史·張永德傳》云：寓睢陽時(shí)，有書生鄰居臥疾，永德療之獲愈。生一日就永德求汞五兩，即置鼎中，焚之成金，自是日與永德游。一日，告適淮，永德送之，求藥法。生曰：“君當(dāng)大貴，吾不吝此，慮捐君福。”及后永德為將，屯下蔡，淮民中有一僧，睥睨永德，召之，乃睢陽生也，復(fù)求前術(shù)，僧曰：“始語君貴，今不謬矣；富貴安用為此！”
又《龍川略志》載：“子瞻從事扶風(fēng)時(shí)，有老僧欲傳以朱砂化黃金。子瞻曰：“吾不好此，雖得之，將不能為也?！鄙唬骸按朔街粸?，正當(dāng)傳也?！笔菚r(shí)陳希亮守扶風(fēng)，嘗于此僧求方而不與。子瞻曰：“陳卿求而不與何也？”僧曰：“貧道畏其得方，不能不為耳；貧道嘗以方授人。有為之即死者，有遭喪者，有失官者，故不輕傳。公慎勿以授人如陳卿者也。”后偶與陳希亮語及此僧所以，陳固求子瞻授之，悔曰：“某不惜方，惜負(fù)此僧?！蔽磶?，陳以贓敗法，于瞻疑以方故，深自悔恨。后謫黃州，陳子慥在黃，子瞻問其父用此法否？慥曰：“吾父失官至洛陽，無以買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癰而死。”
義甥孫沈某弟兄二人，其弟為人煅銀以給食，日亦未足也。不數(shù)年，置有室廬妻奴，設(shè)四肆，弟兄俱于肆以交易，又?jǐn)?shù)年，身有羅綺，動有銀器，往來有顯者，迥異于昔日。人言得燒金之術(shù)，假煅工以遮人耳目。予且信且疑，無何，兄弟繼死，家隨以廢。其父一日攜一書告予曰：“吾兒得此足衣食，今獻(xiàn)之于翁，少丐錢谷可乎？”予因益信張永德、陳仲亮之事，召義侄語之，至曰：“沈與北司前某人同為，今亦同棄世矣?！?br />
嗚呼！晏子有言，不義之富，禍之媒也。使永德得方，未必不沒官也；而東坡遭謗遭謫，岌岌窮途而病死者，亦或曾試此耶？
○元德秀死
唐元德秀退居安陸縣，去家獨(dú)處一室，值大雨水，七日不通，餒死。中書舍人盧載為誄文曰：“誰為俯君，犬必啖肉；誰為府君，馬必食粟，使我元君，餒死空谷。”丁用晦載之于《芝田錄》，以為美事。予意盧子不當(dāng)以二畜比之，正史傳中之贊，何其優(yōu)耶。然其清貧固也，但卒于家，不聞退居安陸，此又不知從何來。
○奇物不可守
書畫古玩，自有國而言，至宋徽宗之世，可謂極備，觀其書譜、畫譜、博古、考古圖可知矣；惜乎胡騎一人，零落漫毀，百不存一。自家而言，一聚此物者，必然敗去，豈非物之美者，人心所在，鬼神臨之，大有大異，小有小異，不可聚此，以為子孫可常守也。
○太常黃冠
嘗讀《周禮》，天子大祀，大宗伯主禮，大司樂主樂，皆明德新民之士，圣賢之徒也，所以肅虔百職，感格上帝，妥侑神人者在是。豈惟集事完禮文而已哉。今樂既作于神樂觀之徒，而贊相行禮者，又皆太帝之黃冠，天朝大禮大樂，付于斯人，甚非序和情文之道也，神安可以格耶？
○岳劉之對 宋張浚問岳飛曰：“王德淮西軍所服，浚欲以為都統(tǒng)，命呂祉以督府參謀領(lǐng)之如何？”飛曰：“德與酈瓊素不相下，一旦擢之在上，則必爭；呂尚書不習(xí)軍旅，恐不足以服眾。”浚曰：“楊沂中、張俊何如？”飛曰：“張宣撫，飛舊師也，暴而寡謀；沂中視德等耳，豈能御此軍哉！”浚艴然曰：“固知非太尉不可也?！憋w曰：“都督以正問飛，飛不敢不盡愚，豈以得軍為念哉。”
我太祖嘗欲用楊憲為相，以問劉基，基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宰相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quán)衡，而己不與焉；今憲不然，寧不敗乎？”帝曰：“汪廣洋何如？”基曰：“此褊淺，觀其人可知?！庇衷唬骸昂┯购稳纾俊被唬骸按诵?，將僨轅而破犁矣?！钡墼唬骸拔嶂酂o以愈于先生者?！被唬骸俺挤遣缓停技矏禾?，又不耐繁，為之，且孤大恩?！?br />
夫謀事于人，正欲人之有言也；今不惟言之不從，而反憎疾焉，后雖事驗(yàn)，而武穆、誠意先已為之解官矣。豈魏公不曰忠，而太祖不英明耶？問之屢而無一是焉，則問者自以為愧；而直言之難受，不覺其忤也。嗚呼！古人尚直，問且不能受言，使無從而直言，安望其以理之是非而足憑耶？予于二事，信哉直道難容于世。 ○父子異性
愚嘗讀《朱子語錄》，中載東坡之子過、范淳夫之子溫，皆出入梁師成門下，以父事梁。梁妻死，欲以母禮為服，忌某人而衰绖往之，文公語門人：“惜其名人之子有此。”予思本朝兵部尚書茹瑺，衡州衡山人也。太宗入靖內(nèi)難，首先勸進(jìn)即位，遂封忠誠伯。后死，召其子鏞襲爵，鏞以父在功罪之間，不肯受。又宋晟以父開國功襲都督，定遠(yuǎn)人也。建文時(shí)，通謀于燕，其子瑄乃以力戰(zhàn)死于靈璧。蘇、范可謂見辱乃尊，茹、宋可謂有愧乃子，不知平日家庭之教何如也？此見其忠義廉恥之心，大分天生成也。
○樂奏天人樂器起止
由冬而春，陽之所由生，陽生而后有天，故冬至祀天神；祀天神而用黃鐘九變之樂，蓋天為陽之尊；黃鐘九寸，九為陽之極，故黃鐘，子月之律也。人死，魂歸于土，四時(shí)祀人鬼；而用太簇八變之樂者，蓋人生于寅，太簇，寅月之律；又宮五之位屬土，始終于此奏之。則魂與音發(fā)動，故降也。又樂之降神者，蓋紫微垣在子，而角應(yīng)之；太微垣在卯、酉，而宮征應(yīng)之；天市垣在辰，而羽應(yīng)之；故奏數(shù)音之氣，發(fā)動于三垣，宜乎天神之降也。柷、吾?，為樂之起止者，柷之形仰而敷，象東震發(fā)宣之義；震為雷，雷主聲，所以起樂也；吾?之形為虎，而伏虎為金獸，應(yīng)秋也，虎亦主聲，今伏而無聲，若陽氣之收斂衰謝矣，其背之齟齬，氣不暢也，所以止樂也。金石為樂之始終者，八音之中，惟金石有自然之音，不假人為故，所以為樂之始終條理耳。
○七七義
世以死者七日，為受罪之時(shí)，遂作佛事以解禳。此固妄誕之論，然傳襲之來既久，遠(yuǎn)邇相同，亦必有故。問其人不知也。常思以為虞祭有七之義，此亦未通。后續(xù)《論衡·訂鬼篇》有曰：有鬼者，甲乙之神；甲乙者，天之別氣。人病死，甲乙之鬼至矣。然而殺鬼之至者，又庚辛之神，何如驗(yàn)之？以甲乙日病者，死期常在庚辛之日也。予以是思之，此則五行相克之理，如木日鬼，金為之殺；金日鬼，非火為之殺乎？推之七七之說，亦是此理，以其相克之期，故為之禳解，遂延增妄誕之說也。然亦未知王論何從生。予推之者何如？姑識之以俟明理君子?！ 痖T生弟子
新傳業(yè)者為弟子，弟子復(fù)傳于人為門生；故《史記》曰七十二弟子傳，而歐陽公為轉(zhuǎn)相授受者曰“門生”?！ 痦n項(xiàng)亮懿
伊川先生曰：“韓信與項(xiàng)羽，諸葛亮與司仲達(dá)，不曾合戰(zhàn)，更得這兩個(gè)戰(zhàn)得幾陣，不妨有可觀?！庇枰猿鷿h于彭城，漢追羽垓下，信常在之也；或以誑之，或以待之，信不能獨(dú)當(dāng)一面，如云長之取顏良，是可知矣；觀羽初敗秦兵，而諸侯不敢仰視，其勇可知矣，信豈羽之?dāng)吃?；若論智謀，羽或不如信也。懿拒亮于上邽，按兵不敢動；后至鹵城，為賈詡嗤笑；一交兵間，則又喪其將軍張郃；觀其受巾幗之辱，嘆孔明為奇才，懿豈亮之?dāng)骋?？此又智勇俱不如者。噫，若四人者，豈必待其親相交戰(zhàn)而后知其高下哉，即此已可觀矣。至如孟子、莊子二人，俱常游于齊也，胡乃不相遇而一辨，以觀其勝負(fù)？一則以實(shí)而實(shí)天下之虛，一則以虛而虛天下之實(shí)，是真可惜也歟！
○樊執(zhí)敬
樊公執(zhí)敬，字時(shí)中，獨(dú)航其號，世為鄆人。至正間，為浙江參知政事。十二年，徐壽輝自徽犯浙西，公宿衛(wèi)于省，省吏次第引去，公獨(dú)披甲上馬，率衛(wèi)兵不百，急出與賊戰(zhàn)，從者止之。公曰：“吾守封疆，去之非義也?！敝潦】冢龆輰?，以孤兵且散，控馬首返。公怒，以刀斫其人，遂躍逆賊于天水橋，巷戰(zhàn)以死，其妻與子溺于西湖。公死二月，姚園寺僧雪，率杭人立祠于天水院，歲時(shí)祭焉。楊鐵崖時(shí)為文紀(jì)之。又嘗見公《觀潮詩》于《霏雪錄》中，詩云：“煙波閃閃海門開，平地潛生萬壑雷，大信不虧人不死，浙江亭上看潮來?！比黄湓婋m未工，而公平生之志亦可見矣。然公死節(jié)，史已錄之，但不如此之悉。
○圣不可知
士非天分之高，則知識不遠(yuǎn)，非學(xué)問之功，則義理不明。大凡學(xué)藝，初則勉強(qiáng)，勉強(qiáng)則有跡，人因得以及之也；事熟則精，精而巧，巧則神，若師曠之音，輸子之工，養(yǎng)由基之射，皆熟而神生焉。圣人之于天理，亦至精至熟，神妙不測，人豈可得而知哉？此孟子曰：“圣而不可知之不謂神也?！?br />
○文盛乃衰
古人云：詩盛于唐，乃衰于唐也；字盛于晉，乃衰于晉也。蓋以詩雖至唐而警拔，閭里之人不知矣；字雖至?xí)x而神變，巧媚之態(tài)極矣；其子明白古拙何有哉！今杭之舉業(yè)之文，可謂盛矣，然究其實(shí)，則皆錄諸書藻麗之語；貨近時(shí)泛巧時(shí)文，讀不過二三冊，遂高舉而奪魁矣。嗚呼！此豈非其衰耶，而于古人讀經(jīng)讀史之學(xué)何如哉。雖然，邵子天人之詩曰：“也由天道，也由人意?！苯癖娲苏?，亦氣運(yùn)使之然也。李西涯又云：“文章固關(guān)氣運(yùn)，亦系習(xí)尚，非人力所能挽回?！闭嬷栽?！
○說郛 陶南村作《說郛》百卷，蓋仿曾慥之《類說》而為者。然《類說》刪取精到；而《說郛》如未刪之書，不若不刪，總而名之，如《百川學(xué)海》可也。楊文貞公士奇尚不取其《書史會要》。《水東日記》曰：“如見《輟耕錄》，淫褻之事，尤可鄙也?！庇鄤t曰：《說郛》不獨(dú)淫褻，而鄙俚無稽者亦有之。但《輟耕》多抄舊書如《廣客談》，《通本錄》為己作，是其下也。孫在雅謂：書木葉而成者，偽言也。似《書史》為至當(dāng)者。
○立武后
貞觀二十二年，太白屢見，太史奏女主當(dāng)昌。民間秘記又云：唐三世后，女主武王有天下。太宗因疑左武將軍李君羨，誅之。李淳風(fēng)又奏：“臣仰觀天文，察其人已在宮中?！比缡侵靼滓?。至永徽五年，拜武昭儀。明年，欲立為后，意時(shí)才去先朝方十余年，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瑗、來濟(jì)，雖皆極口切諫，何無一言及占傳之事，并先帝欲誅之意耶？以為先時(shí)朝廷閉不宣泄，則民間又傳有秘記，而無忌等又國之元老，宜其舊知者矣，以為當(dāng)時(shí)不可顯白，則未立之時(shí)，正可以是證之也。諸公無一言之及此，然后知為唐室之?dāng)?shù)也。
唐朱氵此亂，逼少卿樊系草詔，草成，明日仰藥死。國朝方孝孺不肯草靖難之詔；次召侍讀樓璉，璉人草受命歸，逡巡自縊死。此蓋一時(shí)畏害，終心有不安者。此固過其不忠者，較之段、方二公，不有間乎？蓋筆已屈矣。
○祭物
古人祭奠，物薄而意誠，獨(dú)取其馨香時(shí)鮮之味以薦之焉。故《九歌》以謂“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左傳》曰：“澗溪沼沚之毛，萍繁蘩藻之菜”而已。漢以來，則有“斗酒只雞”之說矣。今之祭物眾矣，名亦工文，因紀(jì)于左，以見時(shí)之不同也；黍曰薌合，稷曰明粢，稻曰嘉蔬，梁曰薌萁，牛曰繭栗，羊曰柔毛，豕曰剛鬣，兔曰明視、豚曰腯肥，犬曰羹獻(xiàn)，雉曰疏趾，鳴曰翰音，鵝曰舒雁，脯曰尹祭，鮮魚曰脡祭，藁魚曰商祭。
○起復(fù)
喪制未終，朝廷奪情起復(fù)，勉其任用，故曰起復(fù)。今乃概以來服闋為起復(fù)，誤矣。
○降賊加官
宋有閩賊廖恩，降后官為右班殿直，嘗供腳色云：“并無公私過犯?！睍r(shí)以為笑，予意實(shí)為士羞也。后又?？茑崗V，朝命官知福之延祥兵，嘗為群僚所輕，廣故作詩，有曰：“眾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之句，事載小說，傳之至今。夫宋固仁厚，流為姑息。此不競于敵而為賊侮之事也。本朝賊降必誅，此唐、宋之所以不及也。雖然，今之士夫，無公私之犯，而不愧鄭廣者，又幾人哉？ ○太宗二箭
聞見《雜錄》載：宋祖寵幸金城夫人，一日，與晉王宴射后苑，勸晉王巨觥，王固辭不飲，曰：“夫人親折花來則飲?！鄙纤烀跄艘錃⒎蛉?。宋祖飲之如故。又《鐵圍山叢》談載：花蕊夫人入宮，幸之，晉王諫而未黜。一日，與宋祖獵于苑中，亦射殺之。二事皆宋人所書，諒不誣也。夫太宗固為社稷，是矣；而難于太祖受諫，如此割愛忍情，曉人當(dāng)如是耶？傳位必尊杜后之言，太祖之心何心哉？晉王之傳，又可背也哉？畢竟晉王死于二箭，天道未必?zé)o報(bào)也。
○攻乎異端
《荷亭辯論》，侍御盧格著也。解“攻乎異端”，言“攻”字有二義：治辭，則“庶民攻之”是也；擊辭，則“鳴鼓而攻之”是也。謂擊去異端，斯害也已。昨見宋儒孫奕《示兒編》內(nèi)有此說，其解尤明白：謂攻如攻人之惡之攻，已如末由也已之已：已，止也。可謂簡而明也。
○回回教
回回祖國，《世史正綱》以為大食：《一統(tǒng)志》以為默啜那國。據(jù)其數(shù)，崇奉禮拜寺，四夷惟天方國有其寺，或?qū)嵦旆揭?。入中國乃隋時(shí)，自南海達(dá)廣，其教有數(shù)種，吾儒亦有不如。富貴、貧賤、壽夭，一定也，惑于異端而信事鬼神矣，彼惟敬天事祖之外，一無所崇，富貴者亦不少焉。吾儒雖至親友之貧者，多莫尚義，他人不問矣；彼于同郡人貧，月有給養(yǎng)之?dāng)?shù)，他方來者，亦有助儀。吾儒守圣人之教，或在或亡；彼之薄葬把齋，不食自殺，終身無改焉。道、釋二教，又在吾道之下，不論也。嘗讀《菽園雜記》，言其教祖之詩曰：“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說蓬萊在海東；惟有孔門真實(shí)事，眼前無日不春風(fēng)?！逼涓哂秩绱??！ 疖魉覝Y
士大夫而無節(jié)義，若撻之于市矣，況能為人面斥耶？漢荀爽自作《女誡》，而欲女之再醮，意其必知女之不能節(jié)也；女卒自縊以全婦道。豈知子莫如父哉？宋褚淵豐穎器識，見重名流，一旦黨齊背宋，致弟照炫之非，而子恨不仕。淵豈不知忠義者哉？利祿之心勝也。嗚呼！色與位，人之所好也，不特不從其父，一則致其死，一則致其非，人性之不同，固如此矣。第爽、淵不知何面目終日于家庭耶！
○東明木綿庵
賈似道齋僧而得“木綿庵”三字，蔡京遇毛女而得“東明”二字，豈知皆就死之所。嗚呼！異人能變其志可也，明白告其死，庶或動心焉耳，否則安用其報(bào)哉？是知天之生奸臣，亦大數(shù)之不可移也。
○糖人
孔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為其象人也。今以糖城男女之形，人得而食之，不幾于食人乎？
○名物不當(dāng)竊取
文人墨士，每欲攜名于山水秀處，固情也；至有剷人之名而鐫己者，則可惡也。若閩人某，去唐磨崖碑刻，而自書忠孝廉節(jié)，殊不知后世不見古刻，是欲彰名而反得罪名也。又有見一木石之奇，遂取去之者，若某洞白石觀音為某取者是也，殊又不知在山林，則為公玩而可久，在人家，則為私物而易廢，醒酒石今安在耶？此皆小人之私者也，若終南山小白石之詩而不名者，何其高耶？
○杜賈死牛酒
杜子美死于炙白酒，賈島死牛肉酒，嗚呼！二公食無珍羞可知矣，人何必食前方丈哉？
○書契
世凡交易契有合同，恐人心之不古也，如朝廷之有符信然，而有義存焉耳。《曲禮》曰：“獻(xiàn)田地者，執(zhí)右契?！敝熳釉唬骸捌跤凶笥遥笏杂?。然左契，受之義也。”據(jù)此，則左為受物，右為獻(xiàn)物者之取矣。嗚呼！一事之微，古亦有輕重之義乎？
○財(cái)
古云：“天下之財(cái)，不在官則在民?！弊运窝灾?，歲有西北二邊之幣，郊廟即有群臣之賜，宜其國乏而民窮也。今讀《夢華錄》、《夢梁錄》、《武林舊事》，則宋之富盛，過今遠(yuǎn)矣。今天下一統(tǒng)，賦稅尤繁，又無歲幣之事，何一邑之間，千金之家，不過一二，是皆無儲糧者也；及詢官府，又無贏余之財(cái)，此則何也？愚竊論之，藩府太多，中官太積，而文職多貪。何以見之？韓王一枝，歲得一十六萬錢糧，平?jīng)鲆桓荒芄┮?；司禮尚衣監(jiān)一宦寺之死，銀貸動有數(shù)萬之進(jìn)，朝廷所不進(jìn)者又不可計(jì)；進(jìn)士一旦居要地，遂過數(shù)十年之財(cái)主；臺至九卿，不可言也。雖然文職尚有廉者，若夫今日，費(fèi)出無度，聞之寒心，當(dāng)國者宜思何以啟沃。
○燒金
《宋史·張永德傳》云：寓睢陽時(shí)，有書生鄰居臥疾，永德療之獲愈。生一日就永德求汞五兩，即置鼎中，焚之成金，自是日與永德游。一日，告適淮，永德送之，求藥法。生曰：“君當(dāng)大貴，吾不吝此，慮捐君福。”及后永德為將，屯下蔡，淮民中有一僧，睥睨永德，召之，乃睢陽生也，復(fù)求前術(shù)，僧曰：“始語君貴，今不謬矣；富貴安用為此！”
又《龍川略志》載：“子瞻從事扶風(fēng)時(shí)，有老僧欲傳以朱砂化黃金。子瞻曰：“吾不好此，雖得之，將不能為也?！鄙唬骸按朔街粸?，正當(dāng)傳也?！笔菚r(shí)陳希亮守扶風(fēng)，嘗于此僧求方而不與。子瞻曰：“陳卿求而不與何也？”僧曰：“貧道畏其得方，不能不為耳；貧道嘗以方授人。有為之即死者，有遭喪者，有失官者，故不輕傳。公慎勿以授人如陳卿者也。”后偶與陳希亮語及此僧所以，陳固求子瞻授之，悔曰：“某不惜方，惜負(fù)此僧?！蔽磶?，陳以贓敗法，于瞻疑以方故，深自悔恨。后謫黃州，陳子慥在黃，子瞻問其父用此法否？慥曰：“吾父失官至洛陽，無以買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癰而死。”
義甥孫沈某弟兄二人，其弟為人煅銀以給食，日亦未足也。不數(shù)年，置有室廬妻奴，設(shè)四肆，弟兄俱于肆以交易，又?jǐn)?shù)年，身有羅綺，動有銀器，往來有顯者，迥異于昔日。人言得燒金之術(shù)，假煅工以遮人耳目。予且信且疑，無何，兄弟繼死，家隨以廢。其父一日攜一書告予曰：“吾兒得此足衣食，今獻(xiàn)之于翁，少丐錢谷可乎？”予因益信張永德、陳仲亮之事，召義侄語之，至曰：“沈與北司前某人同為，今亦同棄世矣?！?br />
嗚呼！晏子有言，不義之富，禍之媒也。使永德得方，未必不沒官也；而東坡遭謗遭謫，岌岌窮途而病死者，亦或曾試此耶？
○元德秀死
唐元德秀退居安陸縣，去家獨(dú)處一室，值大雨水，七日不通，餒死。中書舍人盧載為誄文曰：“誰為俯君，犬必啖肉；誰為府君，馬必食粟，使我元君，餒死空谷。”丁用晦載之于《芝田錄》，以為美事。予意盧子不當(dāng)以二畜比之，正史傳中之贊，何其優(yōu)耶。然其清貧固也，但卒于家，不聞退居安陸，此又不知從何來。
○奇物不可守
書畫古玩，自有國而言，至宋徽宗之世，可謂極備，觀其書譜、畫譜、博古、考古圖可知矣；惜乎胡騎一人，零落漫毀，百不存一。自家而言，一聚此物者，必然敗去，豈非物之美者，人心所在，鬼神臨之，大有大異，小有小異，不可聚此，以為子孫可常守也。
○太常黃冠
嘗讀《周禮》，天子大祀，大宗伯主禮，大司樂主樂，皆明德新民之士，圣賢之徒也，所以肅虔百職，感格上帝，妥侑神人者在是。豈惟集事完禮文而已哉。今樂既作于神樂觀之徒，而贊相行禮者，又皆太帝之黃冠，天朝大禮大樂，付于斯人，甚非序和情文之道也，神安可以格耶？
○岳劉之對 宋張浚問岳飛曰：“王德淮西軍所服，浚欲以為都統(tǒng)，命呂祉以督府參謀領(lǐng)之如何？”飛曰：“德與酈瓊素不相下，一旦擢之在上，則必爭；呂尚書不習(xí)軍旅，恐不足以服眾。”浚曰：“楊沂中、張俊何如？”飛曰：“張宣撫，飛舊師也，暴而寡謀；沂中視德等耳，豈能御此軍哉！”浚艴然曰：“固知非太尉不可也?！憋w曰：“都督以正問飛，飛不敢不盡愚，豈以得軍為念哉。”
我太祖嘗欲用楊憲為相，以問劉基，基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宰相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quán)衡，而己不與焉；今憲不然，寧不敗乎？”帝曰：“汪廣洋何如？”基曰：“此褊淺，觀其人可知?！庇衷唬骸昂┯购稳纾俊被唬骸按诵?，將僨轅而破犁矣?！钡墼唬骸拔嶂酂o以愈于先生者?！被唬骸俺挤遣缓停技矏禾?，又不耐繁，為之，且孤大恩?！?br />
夫謀事于人，正欲人之有言也；今不惟言之不從，而反憎疾焉，后雖事驗(yàn)，而武穆、誠意先已為之解官矣。豈魏公不曰忠，而太祖不英明耶？問之屢而無一是焉，則問者自以為愧；而直言之難受，不覺其忤也。嗚呼！古人尚直，問且不能受言，使無從而直言，安望其以理之是非而足憑耶？予于二事，信哉直道難容于世。 ○父子異性
愚嘗讀《朱子語錄》，中載東坡之子過、范淳夫之子溫，皆出入梁師成門下，以父事梁。梁妻死，欲以母禮為服，忌某人而衰绖往之，文公語門人：“惜其名人之子有此。”予思本朝兵部尚書茹瑺，衡州衡山人也。太宗入靖內(nèi)難，首先勸進(jìn)即位，遂封忠誠伯。后死，召其子鏞襲爵，鏞以父在功罪之間，不肯受。又宋晟以父開國功襲都督，定遠(yuǎn)人也。建文時(shí)，通謀于燕，其子瑄乃以力戰(zhàn)死于靈璧。蘇、范可謂見辱乃尊，茹、宋可謂有愧乃子，不知平日家庭之教何如也？此見其忠義廉恥之心，大分天生成也。
○樂奏天人樂器起止
由冬而春，陽之所由生，陽生而后有天，故冬至祀天神；祀天神而用黃鐘九變之樂，蓋天為陽之尊；黃鐘九寸，九為陽之極，故黃鐘，子月之律也。人死，魂歸于土，四時(shí)祀人鬼；而用太簇八變之樂者，蓋人生于寅，太簇，寅月之律；又宮五之位屬土，始終于此奏之。則魂與音發(fā)動，故降也。又樂之降神者，蓋紫微垣在子，而角應(yīng)之；太微垣在卯、酉，而宮征應(yīng)之；天市垣在辰，而羽應(yīng)之；故奏數(shù)音之氣，發(fā)動于三垣，宜乎天神之降也。柷、吾?，為樂之起止者，柷之形仰而敷，象東震發(fā)宣之義；震為雷，雷主聲，所以起樂也；吾?之形為虎，而伏虎為金獸，應(yīng)秋也，虎亦主聲，今伏而無聲，若陽氣之收斂衰謝矣，其背之齟齬，氣不暢也，所以止樂也。金石為樂之始終者，八音之中，惟金石有自然之音，不假人為故，所以為樂之始終條理耳。
○七七義
世以死者七日，為受罪之時(shí)，遂作佛事以解禳。此固妄誕之論，然傳襲之來既久，遠(yuǎn)邇相同，亦必有故。問其人不知也。常思以為虞祭有七之義，此亦未通。后續(xù)《論衡·訂鬼篇》有曰：有鬼者，甲乙之神；甲乙者，天之別氣。人病死，甲乙之鬼至矣。然而殺鬼之至者，又庚辛之神，何如驗(yàn)之？以甲乙日病者，死期常在庚辛之日也。予以是思之，此則五行相克之理，如木日鬼，金為之殺；金日鬼，非火為之殺乎？推之七七之說，亦是此理，以其相克之期，故為之禳解，遂延增妄誕之說也。然亦未知王論何從生。予推之者何如？姑識之以俟明理君子?！ 痖T生弟子
新傳業(yè)者為弟子，弟子復(fù)傳于人為門生；故《史記》曰七十二弟子傳，而歐陽公為轉(zhuǎn)相授受者曰“門生”?！ 痦n項(xiàng)亮懿
伊川先生曰：“韓信與項(xiàng)羽，諸葛亮與司仲達(dá)，不曾合戰(zhàn)，更得這兩個(gè)戰(zhàn)得幾陣，不妨有可觀?！庇枰猿鷿h于彭城，漢追羽垓下，信常在之也；或以誑之，或以待之，信不能獨(dú)當(dāng)一面，如云長之取顏良，是可知矣；觀羽初敗秦兵，而諸侯不敢仰視，其勇可知矣，信豈羽之?dāng)吃?；若論智謀，羽或不如信也。懿拒亮于上邽，按兵不敢動；后至鹵城，為賈詡嗤笑；一交兵間，則又喪其將軍張郃；觀其受巾幗之辱，嘆孔明為奇才，懿豈亮之?dāng)骋?？此又智勇俱不如者。噫，若四人者，豈必待其親相交戰(zhàn)而后知其高下哉，即此已可觀矣。至如孟子、莊子二人，俱常游于齊也，胡乃不相遇而一辨，以觀其勝負(fù)？一則以實(shí)而實(shí)天下之虛，一則以虛而虛天下之實(shí)，是真可惜也歟！
○樊執(zhí)敬
樊公執(zhí)敬，字時(shí)中，獨(dú)航其號，世為鄆人。至正間，為浙江參知政事。十二年，徐壽輝自徽犯浙西，公宿衛(wèi)于省，省吏次第引去，公獨(dú)披甲上馬，率衛(wèi)兵不百，急出與賊戰(zhàn)，從者止之。公曰：“吾守封疆，去之非義也?！敝潦】冢龆輰?，以孤兵且散，控馬首返。公怒，以刀斫其人，遂躍逆賊于天水橋，巷戰(zhàn)以死，其妻與子溺于西湖。公死二月，姚園寺僧雪，率杭人立祠于天水院，歲時(shí)祭焉。楊鐵崖時(shí)為文紀(jì)之。又嘗見公《觀潮詩》于《霏雪錄》中，詩云：“煙波閃閃海門開，平地潛生萬壑雷，大信不虧人不死，浙江亭上看潮來?！比黄湓婋m未工，而公平生之志亦可見矣。然公死節(jié)，史已錄之，但不如此之悉。
○圣不可知
士非天分之高，則知識不遠(yuǎn)，非學(xué)問之功，則義理不明。大凡學(xué)藝，初則勉強(qiáng)，勉強(qiáng)則有跡，人因得以及之也；事熟則精，精而巧，巧則神，若師曠之音，輸子之工，養(yǎng)由基之射，皆熟而神生焉。圣人之于天理，亦至精至熟，神妙不測，人豈可得而知哉？此孟子曰：“圣而不可知之不謂神也?！?br />
○文盛乃衰
古人云：詩盛于唐，乃衰于唐也；字盛于晉，乃衰于晉也。蓋以詩雖至唐而警拔，閭里之人不知矣；字雖至?xí)x而神變，巧媚之態(tài)極矣；其子明白古拙何有哉！今杭之舉業(yè)之文，可謂盛矣，然究其實(shí)，則皆錄諸書藻麗之語；貨近時(shí)泛巧時(shí)文，讀不過二三冊，遂高舉而奪魁矣。嗚呼！此豈非其衰耶，而于古人讀經(jīng)讀史之學(xué)何如哉。雖然，邵子天人之詩曰：“也由天道，也由人意?！苯癖娲苏?，亦氣運(yùn)使之然也。李西涯又云：“文章固關(guān)氣運(yùn)，亦系習(xí)尚，非人力所能挽回?！闭嬷栽?！
○說郛 陶南村作《說郛》百卷，蓋仿曾慥之《類說》而為者。然《類說》刪取精到；而《說郛》如未刪之書，不若不刪，總而名之，如《百川學(xué)海》可也。楊文貞公士奇尚不取其《書史會要》。《水東日記》曰：“如見《輟耕錄》，淫褻之事，尤可鄙也?！庇鄤t曰：《說郛》不獨(dú)淫褻，而鄙俚無稽者亦有之。但《輟耕》多抄舊書如《廣客談》，《通本錄》為己作，是其下也。孫在雅謂：書木葉而成者，偽言也。似《書史》為至當(dāng)者。
○立武后
貞觀二十二年，太白屢見，太史奏女主當(dāng)昌。民間秘記又云：唐三世后，女主武王有天下。太宗因疑左武將軍李君羨，誅之。李淳風(fēng)又奏：“臣仰觀天文，察其人已在宮中?！比缡侵靼滓?。至永徽五年，拜武昭儀。明年，欲立為后，意時(shí)才去先朝方十余年，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瑗、來濟(jì)，雖皆極口切諫，何無一言及占傳之事，并先帝欲誅之意耶？以為先時(shí)朝廷閉不宣泄，則民間又傳有秘記，而無忌等又國之元老，宜其舊知者矣，以為當(dāng)時(shí)不可顯白，則未立之時(shí)，正可以是證之也。諸公無一言之及此，然后知為唐室之?dāng)?sh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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