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航?

唐長慶中，有裴航秀才，因下第，游于鄂渚，謁故舊友人崔相國。值相國贈錢二十萬，遂挈歸于京。因傭巨舟，載于襄漢。同載有樊夫人，乃國色也。言詞間接，帷帳比鄰，航雖親切，無計導(dǎo)達而睹面焉。因賂侍婢裊煙，求達詩一章，曰：??

向為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　?br />倘若玉京朝會去，愿隨鸞鶴入青冥。??

詩往，久而無答。航數(shù)詰裊煙，煙曰：“娘子見詩若不聞，如何！”航無計，因在道求名醞、珍果而獻之。夫人乃使裊煙召航相識。及褰帷，因玉瑩光寒，花明景麗，云低發(fā)鬢，月淡修眉，舉止乃煙霞外人，肯與塵俗為偶。航再拜揖，愕胎久之。夫人曰：“妾有夫在漢南，將欲棄官，而幽棲巖谷，召某一訣耳。深哀草擾，慮不及期，豈更有情留盼他人耶？但喜與郎君同舟共濟，無以諧謔為意爾?！焙皆唬骸安桓摇！憋嬘櫠鴼w。操比冰霜，不可于冒。夫人后使裊煙持詩一章，曰：??

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云英?！　?br />藍(lán)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京?！　?br />
航覽之，空愧佩而已。然亦不能洞達詩之旨趣。后更不復(fù)見，但使裊煙達寒暄而已。遂抵襄漢，與使婢摯妝奮不告辭而去。人不能知其所造。航遍求訪之，滅跡匿形，竟無蹤兆，遂飾裝歸。輦下經(jīng)藍(lán)橋驛側(cè)近，因渴甚，遂下道求漿而飲。見茅屋三數(shù)間，低而復(fù)隘，有老嫗績苧麻。航揖之求漿，嫗咄曰：“云英擎一杯漿來，郎君要飲?！焙接犞瑧浄蛉嗽娪小霸朴ⅰ敝?，深不自會。俄于葦箔之下，出雙玉手捧瓷匝，航接飲之，真玉液也。但覺異香氖氫，透于戶外。因還甌，遽揭箔，睹一女子，露瓊英，春融雪彩，臉欺膩玉，鬢惹濃云，嬌羞而掩面蔽身，雖紅蘭之隱幽谷，不足比其芳麗也。航驚怛軟足，縮不能去。因白嫗曰：“某仆馬甚饑，愿憩于此，當(dāng)厚答謝，幸無見阻?！眿炘唬骸叭卫删员愣！彼祜埰鸵m馬。良久，謂嫗曰：“向睹小娘子艷麗驚人，姿容擢世，所以躊躇而不能適，愿納厚禮而娶之，可乎？”嫗曰：“渠已許嫁一人，但時未就耳。我今老病，只有此女孫，昨有神仙與靈藥一刀圭，但須玉柞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當(dāng)?shù)煤筇於?。若約娶此女者，得玉杵臼，吾當(dāng)與之也。其余金帛，吾元用處耳?！焙桨葜x曰：“愿以百日為期，必攜杵臼而至，更無許他人?！眿炘唬骸叭??！焙胶藓薅?。　　

及至京國，殊不以舉事為意，但于坊曲鬧市暄衢，高聲訪其玉杵臼，曾無影響。或遇朋友，若不相識，眾言為狂人。數(shù)月余日，忽遇一貨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藥鋪卞老書云，有玉杵臼貨之。郎君懇求如此，吾當(dāng)為書導(dǎo)達?！焙嚼⒑烧渲兀@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緡不可得?！焙侥藶a囊，兼貨仆馬，方及其值。遂步驟獨挈而抵藍(lán)橋。昔日嫗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豈愛惜女子，而不酬其勞哉?！迸辔⑿υ唬骸半m然，更為吾搗藥百日，方議姻好?！眿炗诮髱чg解藥，航即搗之，晝?yōu)槎瓜?。夜則嫗收藥日于內(nèi)室，航又聞?chuàng)v藥聲，因窺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輝室，可鑒毫芒。于是航之意愈堅。如此日足，嫗持而吞之，曰：“吾當(dāng)人洞而告姻戚，為裴郎具幃帳?！彼礻松?。謂航曰：“但少留此?！卞已玻囻R仆隸，迎航而往。則見一大第連云，珠扉晃日，內(nèi)有帳幄屏帷，珠翠珍玩，莫不臻至，愈如貴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人帳，就禮訖，航拜嫗，悲泣感荷。嫗曰：“裴郎自是清冷裴真人子孫，業(yè)當(dāng)出世，不足深愧老嫗也?！奔耙娭T賓，多神仙中人也。后有仙女，鬟髻霓衣，云是妻之姊耳。航拜訖，女曰：“裴郎不相識耶？”航曰：“昔非姻好，不省拜侍?！迸唬骸安粦浂蹁就鄱窒鍧h乎？”航深驚怛，懇悃陳謝。后問左右，曰：“是小娘子之姊云翹夫人，劉綱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真，為玉皇之女吏?！眿炈烨埠綄⑵?，人玉峰洞中，瓊樓珠室而居之，餌以蜂雪瓊英之丹。體性清虛，毛發(fā)紺綠，神化自在，超為上仙。　　

至太和中，友人盧顥遇之于藍(lán)橋驛之西，因說得道之事。遂贈藍(lán)田美玉十斤，紫府云丹一粒。敘話永日，使達書于親愛。盧顥稽顙曰：“兄既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焙皆唬骸袄献釉弧撈湫?，實其腹?！裰诵挠鷮?，何由有得道之理?！北R子懵然。而語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液，即虛實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術(shù)，還丹之方，但子未便可教，異日言之。”盧子知不可請，但終宴而去。后，世人莫有遇者?！　∩偈蚁涉瓊?寶歷中，有封陟孝廉者，居于少室。貌態(tài)潔朗，性頗貞端，志在墳典。僻于林藪，探義而星歸。腐草閱經(jīng)，而月墜幽窗。孜孜，俾夜作晝。無非搜索隱奧，未嘗縱日時也。書堂之畔，景像可窺。泉石清寒，桂蘭幽淡。戲猱每竊其庭果，唳鶴頻棲于澗松。虛籟時吟，纖埃畫闃。煙鎖筍重之翠節(jié)，露滋踩躅之紅葩。薛蔓衣墻，苔茸毯砌?！　?br />
時，夜將午。忽飄酷烈，漸布于庭際。俄有輜拼自空而降，畫輪軋軋，直湊格檻。睹一仙姝，侍從華麗。玉佩敲磐，羅裙曳云。體欺浩雪之容光，臉奪芙蓉之濯艷。正容斂衽而揖陟曰：“某籍本上仙，謫居下界，或游人間五岳，或止海面三峰。月到瑤階愁，莫聽其鳳管；蟲吟粉壁恨，不寐于鴛衾。燕浪語而徘徊，鸞虛歌而縹緲。寶瑟休泛，虬獻懶斟。紅杏艷枝，激含顰于綺殿；碧桃芳藻，引凝睇于瓊樓。既厭曉妝，漸融春思。伏見郎君，神儀浚潔，襟量端朗，學(xué)聚流螢，文含隱豹。所以慕其貞樸，愛此孤標(biāo)。特謁光容。愿持箕帚。又不知郎君雅旨何如？”隴攝衣朗燭，正色而坐。言曰：“某家本貞廉，性惟孤介。貪古人之糟粕，究前圣之指歸。編柳苦辛，燃糠幽暗，布被糲食，燒蒿茹藜。但自困窮，終不斯濫。必不敢當(dāng)神仙降顧。斷意如此，幸早回車?！辨唬骸澳痴г扉T墻，未申懇迫，輒有詩一章奉留。復(fù)七日更來。”詩曰：??

謫居蓬島別瑤池，春媚煙花有所思。　　
為愛君心能潔白，愿操箕帚奉庭幃。??

陟覽之，若不聞。云既去，窗戶遺芳。然陟心中不可轉(zhuǎn)也?！　『笃呷找梗种?，騎從如前。時麗容潔服，艷媚巧言，又白陟曰：“某以業(yè)緣遽索，魔障起，蓬山瀛島，繡帳錦宮，恨起紅茵，愁生翠被。難窺舞蝶于芳草，每妒流營于綺叢。靡不雙飛，俱能對峙，自矜孤寢，轉(zhuǎn)懵深閨。秋卻銀缸，但凝眸于片月；春尋瓊圃，空抒思于殘花。所以激切前時，布露丹懇，幸垂采納，無阻積誠。又不知郎君意竟何如？”陟又正色而言曰：“某身居山藪，志已顓蒙，不識鉛華，豈知女色，幸垂速去，無相見尤?！辨唬骸邦櫜毁A其深疑，幸望容其陋質(zhì)，輒更有詩一章，后七日復(fù)來?！痹娫唬??

弄玉有夫皆得道，劉綱兼室盡登仙?！　?br />君能仔細(xì)窺朝露，須逐云車拜洞天。??
陟覽之，又不過意?！　『笃呷找梗种?，柔容冶態(tài)，靚衣明眸。又言曰：“逝波難駐，白日易頹?；静煌?，薤露非久。輕漚泛水，只得逡巡。微燭當(dāng)風(fēng)，莫過瞬息。虛爭意氣，能得幾時？恃賴韶顏，須臾槁木。所以，君夸容鬢，尚未凋零，固止綺羅，貪窮典籍。及其衰老，何以維持。我有還丹，頗能駐命，許其依托，必寫襟懷。能遣君壽例三松，瞳芳兩目，仙山靈府，任意邀游。莫種槿花，使朝晨而騁艷；休敲石火，尚昏墨而流光?！壁炷伺慷栽唬骸拔揖佑凝S，不欺暗室，下惠為師，叔子為證。是何妖精，苦用凌逼，心如鐵石，元更多言。倘若遲回，必當(dāng)窘辱?！笔绦l(wèi)諫曰：“小娘子回車。此木偶人，不足與語。況窮薄當(dāng)為下鬼，豈神仙配偶耶！”姝長吁曰：“我所以懇者，為是青牛道土之苗裔。況此時一失，又須曠居六百年。不是細(xì)事。放戲，此子大是忍人?！庇至粼娫唬??

蕭郎不顧鳳樓人，云澀回車淚臉新，　　
愁想蓬瀛歸去路，難窺舊苑碧桃春。??

輜出戶，珠翠響空，泠泠拎簫笙，杳杳云路。然陟意不易?！　?br />
后三年，涉染疾而終。為太山所追，束以巨鎖。使者驅(qū)之，欲至幽府。忽遇神仙騎從，清道甚嚴(yán)，使者躬身于路左。曰：“上元夫人游太山耳?！倍碛邢沈T召使者，與囚俱來。陟至彼仰窺，乃昔日求偶仙姝也。但左右彈指悲嗟。仙姝遂索追狀曰：“不能于此人無情。”遂索大筆判曰：“封陟性雖執(zhí)迷，操惟堅潔，實由樸戇，難責(zé)風(fēng)情。宜更延一紀(jì)?！弊笥伊钌婀蛑x。使者遂解去鐵鎖，曰：“仙官已釋，則幽府無敢追攝?！笔拐邊s引歸。良久蘇息。后追悔昔日之事，慟哭自咎而已?！　?br />
嵩岳嫁女記?三禮田者，甚有文道，熟讀群書。與其友鄧韶，博學(xué)相類，皆以人昧不能彰其明。家于洛陽，元和癸巳歲，仲秋望夕，攜觴晚出建春門，期望月于韶別墅。行二三里，遇韶亦攜觴自東來，駐馬道周，未決所適。有二書生乘驄，復(fù)出建春門。揖謬、韶曰：“二君子挈，得非求今夕望月之地乎？某敝莊，水竹臺榭，名聞洛下，東南去此二三里。倘能迂轡，冀展傾蓋之分耳?！鄙厣鯋芩?，乃從而往。問其姓氏，多他語對。行數(shù)里，桂輪已升。至一車門，始人，甚荒涼。又行數(shù)百步，有異香迎前而來，則豁然真境矣。飛泉交流，松桂夾道，奇花異草，照燭如晝；好鳥騰翥，風(fēng)和月瑩。韶請疾馬飛觴。書生曰：“足下中，厥味何如？”韶曰：“乾和五，雖上清醍醐，計不加此味也?！睍唬骸澳秤腥鹇吨?，釀于百花之中，不知與足下五孰愈耳?！敝^小童曰：“折燭夜一花，傾與二君子嘗?！逼浠ㄋ某龆罴t，圓如小瓶，徑三寸余，綠葉，形類杯，觸之有余韻。小童折花至，傾于竹葉中，凡飛數(shù)巡，其味甘香，不可比狀。飲訖，又東南行數(shù)里，至一門。書生揖二客下馬，仍以燭夜花中之余，賚諸從者。飲一杯，皆大醉，各止于戶外。乃引客人，則有鸞鶴數(shù)十，騰舞來迎，步而前，花轉(zhuǎn)繁，酒味尤美，其百花皆芳香壓枝于路旁。凡歷池館臺榭，率皆陳設(shè)盤筵，若有所待，但不留韶坐。韶飲多，行又甚倦，請暫憩盤筵。書生曰：“坐有何難，但不利于君耳?！鄙卦懫溆?。曰：“今夕，中天群仙會于茲，岳籍君神魄不離腥，請以知禮導(dǎo)升降，此皆諸仙位坐，不宜塵觸耳?！毖杂?，見直北花燭亙天，蕭韶沸空。駐云母雙車于金堤之上，設(shè)水精方盤于瑤幄之內(nèi)。群仙方奏霓裳羽衣曲，書生前進請命，再拜夫人。夫人摹帷笑曰：“下城之人而能知禮，然服食之氣然猶射人，不可近它。貴婿可各賜薰髓酒一杯?！鄙仫嬘櫍X肌膚溫潤，稍異常人，噓吸皆異香氣。夫人問左右：“誰人召來？”曰：“衛(wèi)符卿、李八百?！狈蛉嗽唬骸氨懔畲硕哟??！庇谑嵌赜谌合芍??？v目，問曰：“相者誰？”曰：“劉綱?！薄笆陶哒l？”曰：“茅盈東鄰女。”“彈箏擊筑者誰？”曰：“麻姑、謝自然。”“幄中坐者誰？”曰：“西王母?！薄　?br />
俄有一人，駕鶴而來。王母曰：“久望?！庇杏衽畣栐唬骸岸Y生來未？”于是，引韶進，立于碧玉堂下左。劉君笑曰：“適緣蓮花峰士奏章，事須決遣。尚多未來客，何言久望乎？”王母曰：“奏章事者，有何所為？”曰：“浮梁縣令宋延年，以其人因賄賂履官途，以苛虐為官政，生情于案犢，忠恕之道蔑聞，惟雜于貨財，巧偽之計更作，自貽覆，以促余齡，但以蓮華峰叟受托于人。奏章甚懇，特緩死限，量延五年?！眴枺骸皠⒕l？”曰：“漢朝天子?！崩m(xù)有一人，駕黃龍，戴黃旗，導(dǎo)以笙歌，從以嬪嫡，及瑤幄而下。王母復(fù)問曰：“李君來何遲？”曰：“為敕龍神設(shè)水旱之計，作獼淮蔡，以殲妖逆?！睗h主曰：“奈百姓何？”曰：“上帝亦有此間，予一表斷其惑矣?！痹唬骸翱傻寐労?？”曰：“不能悉記，略舉大綱耳。表云：‘某孫某，克丕業(yè)，德洽兆庶，臨履深薄，匪敢怠荒。不勞師車，平中夏、西蜀之孽；不費天府，掃東吳、上黨之妖。九在已見其廓清，一方尚屯其氣?。伏以虺蜴肆毒痛于淮蔡，豺狼尚惜其口喙，螻蟻猶固其封疆。若遣時豐人安，是稔群丑；但使年饑癘作，必?fù)u人心。如此倒戈而攻，可以席卷。禍三州之逆黨，所損至微；安六合之疾田亡，其利則厚。伏請神龍施水，厲鬼行災(zāi)。由此天誅，以資戰(zhàn)力?！睗h主曰：“表至嘉，第既允許，可以前賀誅鋤矣?！睍^韶：“此開元、天寶太平之主也?！蔽错暎勈捝刈钥斩?，執(zhí)繹節(jié)者前唱言：“穆天子來?！弊鄻罚合山云?。王母避位，拜迎二主，降階人幄，環(huán)坐而飲。王母曰：“何不拉取老軒轅來？”曰：“他今夕主張月宮之宴，非不勤請耳?！蓖跄赣衷唬骸艾幊匾粍e后，陵谷幾遷移。向來觀洛陽東城，已丘墟矣。定鼎門西路，忽焉復(fù)新。市朝云改，名利如舊，可以悲嘆耳?！蹦峦醢丫?，請王母歌。以珊瑚鉤擊盤而歌曰：勸君酒，為君悲且吟?！　?br />
自從頻見市朝改，無復(fù)瑤池宴樂心。??

王母持杯，穆天子歌曰：

奉君酒，休嘆市朝非?！　?br />早知無復(fù)瑤池興，悔駕驊騮草草歸。??

歌竟，與王母話瑤池舊事，乃重歌一章云：　　

八馬回乘?漫風(fēng)，猶思往事憩昭宮，　　
宴移玄圃情方洽，樂奏鈞天曲未終?！　?br />斜漢露凝殘月冷，流霞杯泛曙光紅?！　?br />昆侖回首不知處，疑是酒酣魂夢中。??

王母酬穆天子歌曰：??

一曲笙歌瑤水濱，曾留逸足駐征輪，　　
人間甲子周千歲，靈境杯筋初一巡。　　
玉兔銀河終不夜，奇花好樹鎮(zhèn)長春。　　
悄知穆滿饒詞句，歌向俗流疑誤人。??

酒至漢武帝，王母又歌曰：??

珠露金風(fēng)下界秋，漢家陵樹冷修修?！　?br />當(dāng)時不得仙桃力，尋作浮塵飄垅頭。??漢主上王母酒，歌以送之曰：??

五十余年四海清，自親丹灶得長生?！　?br />若言盡是仙桃力，看取神仙簿上名。??帝把酒曰：“吾聞丁令威能歌。”命左右召來。令威至，帝又遣子晉吹笙以和，歌曰：??

月照驪山露泣花，似悲先帝早升遐，　　
至今猶有長生鹿，時繞溫泉望翠華。??

帝持杯久之。王母曰：“應(yīng)須召葉靜能來唱一曲，敘當(dāng)時事。”靜能續(xù)至，跪獻帝酒，復(fù)歌曰：??

幽薊煙塵別九重，貴妃湯殿罷歌鐘。　　
中宵扈從無全仗，大駕蒼黃發(fā)六龍?！　?br />妝匣尚留金翡翠，暖池猶浸玉芙蓉?！　?br />荊棒一閉朝元路，惟有悲鳳吹晚松。??歌竟，帝凄慘良久，諸仙亦凄然。于是，黃龍持杯，立于車前，再拜祝曰：??

上清神女，玉京仙郎，　　
樂此今夕，和鳴鳳凰；　　
鳳凰和鳴，將翱將翔。　　
與天齊休，慶流無央。??

仙郎即以鮫綃五千匹、海人文錦三千端、琉璃琥珀器一百床、明月驪珠各十斛，贈奏樂仙女。乃有四鶴立于車前，載仙郎并相者、侍者，兼有寶花臺。俄進法膳，凡數(shù)十味。亦沾及韶。韶襖，有仙女捧玉箱，托紅箋筆硯而至，請催妝詩。于是，劉綱詩曰：

玉為質(zhì)兮花為顏，蟬為鬢兮云為環(huán)。　　
何勞傅粉兮施渥丹，早出娉婷兮縹緲間。??

于是，茅盈詩云：??水精帳開銀燭明，鳳搖珠佩連云清?！　?br />休勻紅粉飾花態(tài)，早駕雙鸞朝玉京。??

巢父詩曰：??

三星在天銀漢回，人間曙色東方來?！　?br />玉苗瓊?cè)镆嘁艘?，來使一花沖曉開。??詩既入，內(nèi)有環(huán)佩聲。即有玉女?dāng)?shù)十，引仙郎入帳，召韶行禮。禮畢，二書生復(fù)引韶辭夫人。夫人曰：“非無至寶可以相贈，但爾力不任攜挈耳?！备髻n延壽酒一杯，曰：“可增人間半甲子?！睆?fù)命衛(wèi)符卿等引還人間，無使歸途寂寞。于是，二童引韶而去。折花傾酒，步步惜別。衛(wèi)君謂韶曰：“夫人白日上升，驂鸞駕鶴，在積習(xí)而已。未有積德累仁，抱才蘊學(xué)，卒不享爵祿者，吾未之信。倘吾子塵牢可逾，俗桎可脫，自今后十五年，待子于三十六峰。愿珍重自愛?！睆?fù)出來時車門，握手告別。別訖，行四五步，音失所在，惟見嵩山嵯峨倚天，得樵徑而歸。及還家，已歲余。室人招魂葬于北之原，墳草宿矣。于是，韶捐棄家室，同人少室山。今不知所在?！　?br />
裴諶?

裴諶、王敬伯、梁芳約為方外之友。隋大業(yè)中，相與入白鹿山學(xué)道。謂黃白可成，不死之藥可致；云飛羽化，無非積學(xué)，辛勤采煉，手足胼胝，十?dāng)?shù)年間，亡何，梁芳死。敬伯謂諶曰：“吾所以去國亡家，耳絕絲竹，口厭肥豢，目棄奇色；去華屋而樂齋居，賤珍物而貴寂寞者，豈非覬乘云駕鶴，游戲蓬壺。縱其不成，亦望長生，壽比大地耳。今仙海無涯，長生未致，辛勤于靈山之外，不免就死。敬伯所樂，將下山乘肥衣輕，聽歌玩色，游于京洛。意足，然后求達，垂功立事，以榮耀人寰。縱不能憩三山，飲瑤池，駿龍衣霞，歌鸞舞鳳，與仙翁為侶，且著金拖紫，圖形凌煙，廁卿大夫之間。何如哉？子盍歸乎，無空死深山。”諶曰：“吾乃夢醒者，不復(fù)低迷?！本床鞖w。諶留之不得?！　r唐貞觀初，以舊籍調(diào)授左武衛(wèi)騎曹參軍，大將軍趙妻之以女，數(shù)年間遷大理延評，衣緋。奉使淮南，舟行過高郵。制使之行，呵叱風(fēng)生，舟船不敢動。時淮天雨，忽有一漁舟突過，中有老人，衣蓑戴笠，鼓棹而去，其疾如鳳。敬伯以為，吾乃制使，威振遠(yuǎn)近，此漁父敢突過！試視之，乃諶也。遂令追之，因請維舟，延之座內(nèi)，握手慰之曰：“兄久居深山，拋擲名宦而無成，到此極也！夫風(fēng)不可系，影不可。古人倦夜長尚秉燭游，況少年白晝而擲之乎？敬伯自出山數(shù)年，今廷尉平事矣。昨者推獄平允，乃大錫命服，淮南疑獄，今讞于有司，上擇詳明吏復(fù)訊之。敬伯預(yù)其選，故有是行。雖未可言官達，比之山儕，自謂差勝。兄甘勞苦尚如曩日，奇哉奇哉！今何所需？當(dāng)以奉給?！敝R曰：“吾叟野人，心近云鶴，未可以腐鼠嚇也。吾子沉浮，魚鳥各適，何必矜炫也，夫人世之所需者，吾當(dāng)給爾，子何以贈我與中山之友？或市藥于廣陵，亦有息肩之地。青園橋東，有數(shù)里櫻桃園，園北車門，即吾宅也。子公事稍隙，尋我于此?！彼烊欢??！　?br />
敬伯到廣陵十余日，事少閑，思諶言，因此尋之，果有車門。試問之，乃裴宅也。人引以進。初尚荒涼，移步愈佳。行數(shù)百步，方及大門。樓閣重重，花木鮮秀，似非人境，煙翠蔥籠，景色艷媚，不可形狀。香風(fēng)颯來，神清氣爽，飄飄然有凌云之意，不復(fù)以使車為重，視其身若腐鼠，視其徒若螻蟻。既而稍聞劍佩之聲。二青衣出曰：“阿郎來?！倍碛幸蝗?，衣冠偉然，儀貌奇麗。敬伯前拜視之，乃諶也。裴慰之曰：“塵界任官，久食腥膻，愁欲之火，焰于胸中，負(fù)之而行，固甚勞苦?！彼煲疽匀耍谥刑?，窗戶棟梁，飾以異寶，屏帳皆畫云鶴。有頃，四青衣捧碧玉臺盤而至。器物珍異，皆非人世所有。香醒佳饌，目所未睹。既而，日將暮，命其仆促席。燃九光之燈，光華滿座。女樂二十人，皆絕代之色，列其座前。裴顧小黃頭曰：“王評事昔吾山中之友，道情不固，棄吾下山，別近十年，才為廷尉。屬今俗心已就，須俗伎以樂之。顧伶家女無足召者，當(dāng)召士大夫之女已適人者。如近無姝麗，五千里內(nèi)皆可擇之?！毙↑S頭唯唯而去。諸伎調(diào)碧玉蕭，調(diào)未諧，而黃頭已復(fù)命，引一伎自西階登，拜裴席前。裴指曰：“參評事?！本床鸢荨＜?xì)視之，乃其妻趙氏，而敬伯驚訝不敢言。妻亦甚駭，目之不已。遂令坐。玉階下一青衣，捧玳瑁箏授之，趙素所善也。因令與座伎合曲以送酒。敬伯座間取殷色朱李投之。趙顧敬伯，潛系于衣帶。伎奏之曲，趙皆不能逐。裴乃令隨所奏，時時停趙以呈其曲。其歌舞，非云韶九奏之樂，而清亮宛轉(zhuǎn)，酬獻極歡。天將曙，乃召前黃頭曰：“送趙夫人。”且謂曰：“此乃九大畫堂，常人不到。吾昔與王為方外之交，憐其為俗所迷，自投湯火，以智自燒，以明自賊，將沉浮于生死海中，求濟不得，故命于此一以醒之。今日之會，誠再難得。亦夫人宿命，乃得暫游云山萬里，重復(fù)來往，勞苦無辭也?！壁w拜而去。裴謂敬伯曰：“評公使車，留此一宿，得無驚郡將乎？宜就館。未赴闕，閑時訪我可也。塵路遐遠(yuǎn)，萬愁攻人，努力自愛。”伯拜謝而去。后五日，將還，潛詣取別其門，不復(fù)有宅，乃荒涼之地，煙草極目，惆悵而返。及京，奏事畢，得歸私第。諸趙竟怒曰：“女子誠陋，不足以奉事君子，然已辱厚禮，亦宜敬之。夫上以承祖考，下以繼后嗣，豈茍而已哉。奈何以妖術(shù)致之萬里，而娛人之視聽乎！朱李尚在，其言足證，何諱乎？”敬伯盡言之，且曰：“當(dāng)此之時，敬伯亦自不測，此蓋裴之道成矣，以此相炫也?！逼淦抟嘤浀门嵫?，遂不復(fù)責(zé)。吁！神仙之變化，誠如此乎？將謂幻者鬻術(shù)以致惑乎？固非常智之所及。且夫雀為蛤，雉為蜃，人為虎，腐草為螢，蜣螂為蟬，鯤為鵬，萬物之變化，書傳之記者不可以智達，況耳目之外乎。　　

張老?

張老者，揚州六合縣園叟也。其鄰有韋恕者，梁天監(jiān)中，自揚州曹掾役滿而來。有長女既笄，召里媒媼，令訪良婿。張老聞知，喜而候媒于韋門。媼出，張老固延人，且備酒食。酒闌，謂媼曰：“聞韋氏有女將適人，求良才于汝，有之乎？”曰“然”。曰：“某誠衰邁，灌園之業(yè)，亦可衣食。幸為求之，事成厚謝?！眿嫶罅R而去。他日又邀媼。媼曰：“叟何不自度？豈有衣冠子女，肯嫁園叟耶！此家誠貧，士大夫家之?dāng)痴卟簧兕?，叟非匹，吾安能為叟一杯酒，乃取辱于韋氏?！臂殴淘唬骸皬姙槲嵋谎灾?，言不從，即吾命也?！眿嫴坏靡?，冒責(zé)而入言之。韋氏大怒：“媼以吾貧，輕我乃如是！且韋家焉有此事，況園叟何人，敢發(fā)此議。叟固不足責(zé)，媼何無別之甚也。”曰：“媼誠非所宜言，為曳所逼，不得不達其意?！表f怒曰：“為我報之，今日內(nèi)得五百緡則可?！眿嫵觯愿鎻埨?，乃曰：“諾?！蔽磶?，車載納于韋氏。韋大驚曰：“前言戲之耳。且此翁為園，何以致此？吾度其必?zé)o而言之，今不移多時而錢到，當(dāng)如之何？”乃使人潛候其女。女亦不恨，乃曰：“此固命乎！”遂許焉?！　?br />
張老既娶韋氏，園業(yè)不廢，負(fù)穢地，鬻蔬不輟。其妻躬執(zhí)爨濯，了無怍色。親戚惡之，亦不能止。數(shù)年，中外之有識者責(zé)恕曰：“君家誠貧，鄉(xiāng)里豈無貧子弟，奈何以女妻園叟？既棄之，何不令遠(yuǎn)去也?！彼?，恕置酒召女及張老。酒酣，微露其意。張老起曰：“所以不即去者，恐有念。今既相厭，去亦何難。某王屋下有一小莊，明日且歸耳?！碧鞂⑹?，來別韋氏曰：“他歲想念，可令大兄往天壇山南相訪?！彼炝钇掾T驢戴笠，張老策杖相隨而去。絕無消息。　　后數(shù)年，恕念其女，以為蓬頭垢面，不可識也。令長男義方訪之。到天壇南，道遇一昆侖奴，駕黃牛耕田。問曰：“此有張老家莊否？”昆侖投杖拜曰：“大郎子何久不來？莊去此甚近，某當(dāng)前引?！彼炫c俱東去。初上一山，山下有水，過水連綿凡十余處，景色漸異，不與人間同。下一山，見水北朱戶甲第，樓閣參差，花木繁榮，煙云鮮媚，鸞鶴孔雀，回翔其間，歌管嘹亮耳目。昆侖奴指曰：“此張家莊也?！表f驚駭不測。俄而及門，門有紫衣人吏拜引人廳中。鋪陳之盛，目所未睹。異香氤氳，遍滿崖谷。忽聞珠佩之聲漸近，二青衣出曰：“阿郎來。”次見十?dāng)?shù)青衣，容色絕代，相對而行，若有所引。俄見一人，戴遠(yuǎn)游冠，衣朱綃，曳朱履，徐出門。一青衣引為前拜，儀狀偉然，容色芳嫩。細(xì)觀之，乃張老也。言曰：“人世勞苦，若在火中，身未清涼，怨焰又熾，固無斯須泰時。兄久客寄，何以自娛？賢妹略梳頭，即當(dāng)奉見?！币蛞玖钭?。未幾，一青衣來曰：“娘子已梳頭畢。”引人見妹，遂于堂前。其堂沉香為梁，玳瑁貼門，碧玉窗，珍珠箔，階砌皆冷清碧色，不辨其物。其妹服飾之盛，世間未見。略敘寒暄，問尊長而已，意甚鹵莽。有頃進饌，精美芳馨，不可名狀。食訖，館韋于內(nèi)廳?！　?br />
明日方曙，張老與韋生坐，忽有一青衣附耳而語。張老笑曰：“宅中有客，安得暮歸？”因曰：“小弟暫欲游蓬萊山，賢妹亦當(dāng)去。然未暮即歸，兄但憩此?！睆埨弦径搿６矶逶破鹩谕ブ?，鸞鳳飛翔，絲竹并作。張老及妹，各乘一鳳，余伎乘鶴者十?dāng)?shù)人，漸上空中，正東而去。望之已久，猶隱隱聞音樂之聲。韋君在館，小青衣供侍甚謹(jǐn)。迫暮，稍聞笙簧之音，倏忽復(fù)到。及下于庭，張老與妻見韋曰：“獨居大寂寞。然此地神仙之府，非俗人得游，以兄宿命，合得到此，然亦不可久居，明日當(dāng)奉別耳?！奔皶r，妹寢出別兄，殷勤傳語父母而已。張老曰：“人世遐遠(yuǎn)，不及做書?！狈罱鸲?，并與一故席帽，曰：“兄若無錢，可于揚州北邸賣藥王老家，取錢一千萬，持此為信?！彼靹e，復(fù)令昆侖奴送出，卻到天壇，昆侖奴拜別而去。韋自荷而歸。其家驚訝問之，或以為神仙，或以為妖妄，不知所謂。五六年間金盡，欲取王老錢，復(fù)疑其妄?；蛟唬骸霸S爾取錢，不持一字，此帽安足信?！奔榷O，其家強進之曰：“必不得，用何傷?！蹦送鶕P州，入北邸，而王老者方當(dāng)肆陳藥。韋前曰：“叟何姓？”曰：“姓王?！表f曰：“張老令取錢一千萬，持此帽為信?！蓖踉唬骸板X即實有，昔帽是乎？”韋曰：“叟可驗之，豈不識耶？”王老未語。有小女出至幃中，曰：“張老嘗過，令縫帽頂，其時無皂線，以紅線縫之，線色手跡皆可驗。”因取看之，果是也。遂得錢載而歸。乃信其神仙也。其家又思女，復(fù)遣義方往天壇南尋之。既到，千山萬水，不復(fù)有路。時逢樵人，亦無知張老莊者。悲思浩然而歸。舉家以為仙俗路殊，無相見期。又尋王老，亦去矣?！　?br />
后數(shù)年，義方偶游揚州，閑行瓊花觀，忽見張家昆侖奴前曰：“大郎家中何如？娘子雖不得歸，如在左右，家中事無巨細(xì)，莫不知之?！币虺鰬呀鹗镆苑钤唬骸澳镒恿钏团c大郎君。阿郎與王老會飲于此酒家，大郎且坐，昆侖當(dāng)入報?！绷x方坐于酒旗下，日暮不見出，乃入觀之，飲者滿座，座上并無二老，亦無昆侖奴。取金視之，乃真金也。驚嘆而歸，又以供數(shù)年之食。后不復(fù)知張老所在?！　?br />
薛昭傳?

薛昭者，唐元和未為平陸尉，以氣義自喜，常慕郭代公、李北海之為心。因夜值宿，囚有為母復(fù)仇殺人者，與金而逸之，故縣聞于廉使。廉使奏之，坐謫為民于?？?。敕下之日，不問家產(chǎn)，但荷銀鐺而去。有客田山叟者，或云數(shù)百歲。時來平生，正與昭洽，乃赍酒攔道而飲餞之。謂昭曰：“君義大也，脫人之禍而自當(dāng)之，真荊聶之儔也。吾請從子?！闭巡辉S。固請，乃許之。

至三鄉(xiāng)夜，山史脫衣易酒，大醉其左右。謂昭曰：“可遁矣?！迸c之?dāng)y手出東郊，贈藥一粒曰：“非惟去疾，兼能去食?！庇旨s曰：“此去，但遇道北有林藪蘩翳處，可且匿。不獨逃難，當(dāng)獲美姝。”昭辭行，遇蘭昌宮，古木修竹，四合其所。昭逾垣而入，追者但東西奔走，莫能知蹤矣。昭潛于古殿之西間。及夜，風(fēng)清月朗，見階間有三美女，笑語而至，揖讓升于花茵，以犀杯酌酒而進之。居其首女子酹之曰：“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惡人相避?！逼浯卧唬骸傲枷鐣m有好人，豈易逢耶？”昭居窗隙間聞之，又志田山叟之言，遂躍出曰：“適聞夫人云‘好人豈易逢耶’。昭雖不才，愿備好人之?dāng)?shù)?！比算等涣季?，曰：“君是何人，而匿于此？”昭具以實對。乃設(shè)座于茵之南。昭詢其姓字，長曰：“云容張氏?！贝卧唬骸傍P臺蕭氏?！贝卧唬骸疤m翹劉氏?！憋媽⒑ǎm翹命骰子，謂二女曰：“今夜佳賓相逢，須有匹偶，請擲骰子，遇彩強者得薦枕席。”遍擲，云容彩勝。蘭翹遂命薛郎近云容姊坐，又持雙杯而獻，曰：“真所為合巹矣?！闭寻葜x之。遂問：“夫人何許人？何以至此？”答曰：“某乃齊元中楊貴妃之侍兒也。妃甚愛惜，嘗令獨舞霓裳于繡嶺宮。妃贈我詩曰：　　

‘羅袖動香香不已，紅渠裊裊秋煙里。　　
輕云嶺上乍搖風(fēng)，嫩柳池邊初拂水。’　　

詩成，皇帝吟諷久之，亦有繼和，但不記耳。遂賜雙金扼臂，因茲寵幸，愈于群輩。此時多遇帝與申天師談道，余獨與貴妃得竊聽，亦數(shù)侍天師茶藥，頗獲天師憫之，因間處叩頭乞藥，師云，‘吾不借，但汝無分，不久處世，如何？我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鞄熌伺c絳雪丹一粒曰：‘汝但服之，雖死不壞。但能大其棺，廣其穴，含以真玉，疏而有風(fēng)，使魂不蕩空，魄不沉寂，有物拘制，陶出陰陽，后百年得遇生人交精之氣，或再生，便為地仙耳?！覜]昌蘭之時，同輩具以白，貴妃憐之，命中貴人陳玄造受其事，送終之器，皆荷如約。今已百年矣。仙師之兆，莫非今宵良會乎？此乃宿分，非偶然耳?！闭岩蛟懮晏鞄熤玻颂锷桔胖嘁?，昭大驚曰：“山叟即天師明矣，不然何以委曲使余符曩日之事哉？”又問蘭、鳳二子。容曰：“亦當(dāng)時宮人有容者，為九仙媛所忌，毒而死之，藏吾穴之側(cè)，與之交游非一朝一夕耳?！兵P臺請擊席而歌，送昭、容酒。歌曰：??

臉花不綻幾含幽，今夕陽春獨換秋?！　?br />我守孤燈無白日，寒云壟上更添愁。??

蘭翹和曰：??

幽谷啼營整羽翰，犀沉玉冷自長歡?！　?br />月華不忍扃泉戶，露滴松枝一夜寒。??

云容和曰：??

韶光不見分成塵，曾餌金丹忽有神?！　?br />不意薛生攜舊律，獨開幽谷一技春。??

昭亦和曰：??誤人宮墻漏網(wǎng)人，月華清洗玉階塵，　　
自疑飛到蓬萊頂，瓊艷三枝半夜春。??

詩畢，旋聞雞鳴，三人曰：“可歸室矣?！闭殉制湟?，超然而去。初覺門戶至微，及經(jīng)閾，亦無所妨。蘭、鳳亦告辭而他往矣。但燈燭熒熒，侍婢凝立，帳幄緒繡，如貴戚家焉。遂同寢處，昭甚慰喜。如此覺數(shù)夕，但不知昏旦。容曰：“吾體已蘇矣。但衣服破故，更得新衣則可起矣。今有金扼臂，君可持往近縣易衣服?！闭褢郑桓胰?，曰：“恐為州縣所執(zhí)?！比菰唬骸盁o憚?？蓪⑽野捉伻?。有急即蒙首，人無能見矣?！闭讶恢斐鋈l(xiāng)貨之，市其衣服，夜至穴側(cè)，容已迎門而笑，引人曰：“但啟梓，當(dāng)自起矣?！闭讶缙溲?，果見容體已生，及回顧看帷帳，惟一大穴，多冥器服玩金玉，惟取寶器而出，遂與容同歸金陵幽棲，至今見在，容鬢不衰，豈非俱餌天師之靈藥乎？申生名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