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要?

湖南觀察使李庚之女奴，日卻要。善辭令，美容止。朔望通禮謁于親姻家，惟卻要主之，李侍婢數(shù)十，莫之偕也。而巧媚才捷，能承順顏色，姻黨亦多憐之。李四子，長曰延禧，次日延范，次曰延柞，所謂大郎而下五郎也。皆年少狂逸，咸欲?卻要而不能也。?

嘗遇清明節(jié)，時纖月娟娟，庭花爛發(fā)，中堂垂繡幕，張銀，而大郎與卻要遇于櫻桃花影中，欲持之求偶。卻要取茵席授之，紿曰：“可于廳中東南隅，佇立相待，候堂前眠熟，當(dāng)至?！贝罄杉热?。至廊下，又逢二郎調(diào)之，卻要復(fù)取茵席授之，曰：“可于廳中東北隅相待?！倍杉热?，又逢三郎束之。卻要復(fù)取茵席授之，曰：“可于廳中西南隅相待?！比杉热?，又五郎遇，握手不可解。卻要復(fù)取茵席授之，曰：“可于廳中西北隅相待?！彼睦山匀?。?

延禧于廳角中，屏息以待。廳門敘閉，見其三弟比比而至，各趨一隅。心雖訝之，而不敢發(fā)。少頃，卻要突燃燭，疾向廳事，豁開扉而照之，謂延禧等曰：“阿堵貧兒，爭敢向這里覓宿處！”皆棄所攜，掩面而走。?

河間傳?

河間，淫婦人也，不欲言其姓，故以邑稱，始，婦人居戚里，有賢操。自未嫁，固已惡群戚之亂寵，羞與為類。獨(dú)深居為剪制眾結(jié)。既嫁，不及其舅，獨(dú)養(yǎng)姑，謹(jǐn)甚，未嘗言門外事，又禮敬夫。賓友之相與為肺腑者，其族類丑行者謀曰：“若河間何？”其甚者曰：“必壞之。”乃謀以車縷造門邀之遨嬉，且美其辭曰：“自吾里有河間，戚里之人日夜為飭勵，一有小不善，“惟恐聞焉。今欲更其故，以相效為禮節(jié)，愿朝夕望若儀狀以自閑也?！焙娱g固謝不欲。姑怒曰：“今人好辭來，以一接新婦，求為得師，何拒之堅也?！鞭o曰：“聞婦之道，以貞順靜專為。若夫矜車服、耀首飾，族出灌門，以飲食游觀，非婦人宜也?！惫脧?qiáng)之，乃從之游。過市，或曰：“市少南人浮圖，有國工吳叟始圖東南壁甚怪?？墒罐晒傧缺艿?，乃人觀?！庇^已，延及客佐具食。幃床之側(cè)聞男子咳者，河間驚，跣足出，召從者馳車歸，泣數(shù)日，愈自閉，不與眾戚通。戚里乃更來謝曰：“河間之遽也，猶以前故，得無罪吾屬也？向之咳者，為膳奴耳。”曰：“數(shù)人笑于門，“如是何耶？”群戚聞且退。?

期年，乃敢復(fù)召，邀于姑，必致之與偕行。遂人禮州西浮圖，兩閣叩檻出魚艷食之，河間為一笑，眾乃歡。俄而又引至食所，空無帷幕，廊廡廓然，河間乃肯入。先壁群惡少于北牖下，降簾，使女子為秦聲，倨坐觀之。有頃，壁者出，宿選貌美陰大者主河間。乃便抱持河間，河間號且泣，婢夾持之?；蛑I以利，或罵且笑之。河間竊顧視，持己者甚美。左右為不善者，已更得適意，鼻息然，意不能無動，力稍縱，主者幸一遂焉。因擁致之房。河間收泣甚適，自慶未始得也。至日仄食，其類呼之食，曰：“吾不食矣。”且暮，駕車相戒歸，河間曰：“吾不歸矣。必與是人俱死?！比浩莘创髳?，不得已俱宿焉。夫騎來迎，莫得見。左右力制，明日乃肯歸。持淫夫大泣，嚙臂相與盟，而后就車。既歸，不忍視其夫，閉目曰：吾病。”與之百物，卒不食，餌以善藥，揮去。心怦怦恒若危柱之弦。夫耒輒大罵，終不一開目，愈益惡之，夫不勝其憂。數(shù)日，乃曰：“吾病且死，非藥餌能已。為吾召鬼解除之，然必以夜?！捌浞蜃院娱g病，言如狂人，思所以悅其心，度無不為。時上惡夜祠，其夫無所避。既張具，河間命邑臣，告其夫召鬼祝詛上，下吏訊驗(yàn)，笞殺之。將死猶曰：“吾負(fù)夫人，吾負(fù)夫人?！焙娱g大喜，不為服，開門召所與淫者，倮逐為荒淫，居一歲，所淫者衰，益厭，乃出之。召長安無賴男子，晨夜交于門，猶不慊。又為酒壚西南隅，己居樓上微觀之，鑿小門，以女侍餌焉。凡來飲酒大鼻者，少且壯者，美顏色者，善為戲酒者，皆上與合，且合且窺，恐失一男子也，猶日呻呼懵懵，以為不足。積十余年，病髓竭而死。自是雖戚里為邪行者，聞河間之名，則掩鼻蹙額，皆不欲道也。?

柳先生曰：“天下之士為修潔者，有女。河間之始為妻婦者乎？天下之言朋友相慕望，有如河間與其夫之切密者乎？河間一自敗于強(qiáng)暴，誠服其利，歸敵其夫，猶盜賊仇讎，不忍一視其面，卒計以殺之，無須臾之戚，則凡以情愛相戀結(jié)者，得不有邪利之猾其中耶？亦足知恩之難恃矣。朋友固如此，況君臣之際，尤可畏哉！予故私自列云。”?章子厚?

章子厚?，初來京師赴省試。年少，美豐姿。當(dāng)日晚，獨(dú)步御街，見雕輿數(shù)乘，從衛(wèi)甚都。最后一輿，有一婦人，美而艷，揭簾以目挑章。章因信步隨之，不覺至夕。婦人以手招與同輿載一甲第，甚雄壯。婦人者，蔽章雜眾人以入一院。甚深邃，若無人居者。少選，前婦人始至，備酒饌甚珍，章因問其所，婦人笑而不答。自是婦人引儕輩，迭相往來甚眾，俱亦姝麗。詢之，皆不顧而言他。每去，則以巨鎖扃之。如是累日夕，章為之體敝，意甚彷徨。一姬年差長，忽發(fā)問曰：“此豈郎所游之地，何為至此耶？我主翁行跡，多不循道理，寵婢多而無嗣息。每鉤致年少之徒，與群婢合，久則斃之此地數(shù)人矣！”章惶駭曰：“果爾，為之奈何？”姬曰：“觀子之容，蓋非碌碌者，似必能脫。主人翌日人朝甚早，今夕解我之衣以衣子，我且不復(fù)鎖門。俟至五鼓，吾來呼子，亟隨我登廳事。我當(dāng)以廝役之服被子，隨前騶以出，可以無患矣！爾后慎勿以語人，亦勿復(fù)由此街。不然，吾與若皆禍不旋踵?！痹懙麃磉祽?。章用其術(shù)，遂免不難。及既貴，始以語族中所厚善者云。后得其主翁之姓名，但不欲曉于人也。少年不可不知誡也。?

蔡太師園?

京師士人出游。迫暮，過人家缺墻，似可越。被酒，試逾以入，則一大園?；痉泵瑥铰方换?，不覺深入。天漸瞑，望紅紗籠燈遠(yuǎn)來。驚惶尋歸路，迷不能識。亟入道左之亭，氈下有一穴，試窺之，先有壯士伏其中，見人驚奔而去。士人就隱焉，已而燈漸近，乃婦人十余，靚妝麗服。俄趨亭上，竟舉氈，見生，驚曰：“不是耶一個?！庇忠粙D熟視曰：“也得，也得。”執(zhí)其手從行，生不敢問。引人洞房曲室，群飲交戲，五鼓乃散。士人倦憊不能行，婦貯以巨筐，舁而遺之墻外。天將曉，懼為人所見，強(qiáng)起扶持而歸。他日跡其所遇，乃蔡太師花圃也。?狄氏?

狄氏者，家故貴，以色名動京師。所嫁亦貴家，明艷絕世。每燈夕及西池春游，都城士女歡集，自諸王邪第，及公侯戚里，中貴人家，幕車馬相屬。雖歌妹舞姬，皆飾?翠，佩珠犀，覽鏡顧影，人人自謂傾國。及狄氏至，靚妝卻扇，亭亭獨(dú)出，雖平時妒悍自者，皆羞服，至相忿低，輒曰：“若美如狄夫人耶？乃敢凌我！”其名動一時如此。然狄氏資性貞淑，遇族游群飲，淡如也。?有滕生者，因出游見之，駭慕喪魂魄，歸，悒悒不聊生。訪狄氏所厚善者，或曰：“尼慧澄與之習(xí)?！鄙^尼，厚遺之。日日往，尼愧謝問故。生曰：“極知不可。幸萬分一耳。不然，且死?！蹦嵩唬骸霸囇灾??！鄙缘沂细妗Ｄ嵝υ唬骸按箅y大難，此豈可動耶！”具道其決不可狀。生曰：“然則有所好乎？”曰：“亦亡有。惟旬日前，屬我求珠璣頗急?！鄙笙苍唬骸翱梢?。”即索馬馳去，俄懷大珠二囊，示尼曰：“值二萬緡，愿以萬緡歸之。”尼曰：“其夫方使北，豈能遽辦如許償耶！”生亟曰：“四五千緡，不則千緡，數(shù)百緡，皆可。”又曰：“但可動，不愿一錢也！”尼乃持詣狄氏。果大喜，玩不已。問須值幾何，尼以萬緒告。狄氏驚曰：“是才半值爾！然我未能辦，奈何？”尼因屏人曰：“不必錢，此一官欲祝事耳！”狄氏曰：“何事？”曰：“雪失官耳。夫人弟兄夫族，皆可為也。”狄曰：“持去，我徐思之?！蹦嵩唬骸氨耸录?，且投他人可復(fù)得耶？姑留之，明日來問報?！彼燹o去，且以告生，生益厚餉之。尼明日復(fù)往，狄氏曰：“我為營之，良易?！蹦嵩唬骸笆掠须y言者，二萬緡物付一禿媼，而客主不相問，使彼何以為信？”狄氏曰：“奈何？”尼曰：“夫人以設(shè)齋來院中，使彼若邂逅者，可乎？”狄氏面搖手曰：“不可?！蹦釕C曰：“非有他，但欲言雪官事，使彼無疑耳！果不可，亦不敢強(qiáng)也?！钡沂夏诵煸唬骸昂蠖眨彝鲂旨扇?，可往。然立語亟遣之?！蹦嵩唬骸肮桃病！蹦釟w及門，生已先在。詰之，具道本末。拜之曰：“儀秦之辯，不加于此矣。”?

及期，尼為齋具，而生匿小室中，具酒肴俟之。晡時，狄氏嚴(yán)飾而至。屏從者，獨(dú)攜一小侍兒，見尼曰：“其人來乎？”曰：“未也。”咀祝畢，尼使童子主侍兒，引狄氏至小室，摹簾見生及飲具，大驚，欲避去。生出拜，狄氏答拜。尼曰：“郎君欲以一卮為夫人壽，愿勿辭。”生固頎秀，狄氏頗心動睇而笑曰：“有事第言之。”尼固挽使坐，生持酒勸之，狄氏不能卻，為卮，即自持酒酬生。生因徙坐，擁狄氏曰：“為子且死，不意果得子?！睋碇磶校沂弦鄽g然，恨相得之晚也。比夜散去，猶徘徊顧生，挈其手曰：“非今日，幾虛作一世人。夜當(dāng)與子會?！弊允且馆m開垣門召生，無缺夕。所以奉生者，靡不至，惟恐毫絲不當(dāng)其意也。?

數(shù)月，狄氏夫歸。生，小人也。陰計己得狄氏，不能棄重賄。伺其夫與客坐，遣仆入白曰：“某官嘗以珠值二萬緡賣第中，久未得值，且訟于官?！狈蜚淀簦嗽?。狄氏語塞曰：“然?！狈蚨饺∵€之。生得珠，復(fù)遣尼謝狄氏：“我安得此，貸于親戚以動子耳！”狄氏雖恚甚，終不能忘生，夫出，輒召與通。逾年，夫覺，閉之嚴(yán)。狄氏以念生病死；余在大學(xué)時親見。?

王生?

崇寧中，有王生者，貴家之子也，隨計至都下。當(dāng)薄暮被酒，至延秋坊，過一小宅，有女子甚美，獨(dú)立于門，徘徊徙倚，若有所待者。生方注目，忽有騶騎呵衛(wèi)而來，下馬于此宅，女子亦避去。匆匆遂行，初不暇問其何姓氏也。抵夜歸，復(fù)過其門，則寂然無人聲。循墻而東數(shù)十步，有隙地丈余，蓋其宅后也。忽自內(nèi)擲一瓦出，拾視之，有字云：“夜于此相候?！鄙詨ι蟿兎蹜驎弑吃疲骸叭笠顺鲆?。”復(fù)擲人焉。因稍退十余步伺之。少頃，一男子至，周視地上，無所見，微嘆而去。既而三鼓，月高霧合，生亦倦睡，欲歸矣。忽墻門軋然而開，一女子先出，一老嫗負(fù)笥從后。生遽就之，乃適所見立門首者。熟視生，愕然曰：“非也?！被仡檵?，媼亦曰：“非也。”將復(fù)入。生攙而劫之曰：“汝為女子，而夜與人期至此。我執(zhí)汝詣官，丑聲一出，辱汝門戶。我邂逅遇汝，亦有前緣。不若從我去?！迸鴱闹?。生攜歸逆旅，匿小樓中。女自言曹氏，父早喪，獨(dú)有己一女，母鐘愛之，為擇所歸。女素悅姑之子某，欲嫁之，使乳媼達(dá)意于母。母意以某無官，弗從，遂私約相奔，墻下微嘆而去者，當(dāng)是也。生既南宮不利，遷延數(shù)月，無歸意。其父使人詢之，頗知有女子偕處。大怒，促生歸，扃之別室。女所赍甚厚，大半為生費(fèi)，所余與媼坐食垂盡。使人訪其母，則以亡女故，抑郁而死久矣。女不得已，與媼謀下汴，訪生所在。時生侍父官閩中。女至廣陵，資盡不能進(jìn)，遂隸樂籍，易姓名為蘇媛。生游四方，亦不知女安否。數(shù)年自浙中召赴闋，過廣陵，女以倡侍宴識生。生亦訝其似女，屢目之。酒半，女捧觴勸，不覺兩淚墮酒中。生凄然曰：“汝何以至此？”女以本末告。淚隨語零，生亦愧嘆流涕。不終席，辭疾而起。密召女，納為側(cè)室。其后生子，仕至尚書郎，歷數(shù)郡。生表弟臨淮李從為予言。?

湯賽師?

湯賽師居抱劍營，擅譽(yù)行首。艷麗絕倫，慧而黠巧。負(fù)色寡合，非豪俊不肯破顏。猥客恐為所侮，不敢登門。時師畜邸第中，奩資極厚。?

有惡少，詭為外方富民部綱者，僦館其鄰。其南有酒館曰“花月樓”，密賽師之室。惡少日飲樓中。酒家因征酒逋，至其所館，見其行李耀，騶從甚都，意必是宦富豪也，且年少，美豐姿，因誘之曰：“郎君何故時時獨(dú)酌，而不呼侑尊者？”惡少曰：“非汝所知也。吾觀都城，未有絕色當(dāng)吾意者。若淡汝濃抹，獻(xiàn)笑倚門者，且狐群耳。”酒家曰：“君特未之見耳。樓北湯氏姊妹日賽師春春者，當(dāng)今第一流也，春春已為他邸所畜，獨(dú)賽師在。郎君若欲見之，當(dāng)為道意也?！睈荷僭唬骸白庸迷冎！绷季茫瑥?fù)命曰：“事諧矣。約來日相候?！鄙w酒家極譽(yù)其富盛容止之詳，賽師已動心矣。?

至期，惡少盛飾而往。一見交歡，呼酒酣飲，出歌婢佐之。惡少揮金不少吝，且能調(diào)弄風(fēng)月，舉家大喜。頃之，惡少復(fù)舁釵條脫一巨篋，草草視之，皆燦然精金也，可值萬緡。娼家愈大喜，不復(fù)細(xì)察，受而緘之。留連逾月，惟恐其去也。?

一夕，惡少謂其家曰：“來日當(dāng)往部中料理其事，欲夙起?！辟悗熚ㄎā＠杳?，飲食之，遣仆隨往。惡少以計賺其仆，至晚不復(fù)來矣。往館中覘之，寂無蹤跡。啟篋視之，則燦然者皆偽物也。舉家恚恨。賽師素有血疾，愧郁而死。?

樓叔韶?

樓叔韶鏞，初入大學(xué)，與同窗友厚善。休日，友謂叔韶：“寂寂不自聊，吾欲至一處，來半日適，飲醇膳美，又有聲色之玩，但不可言。君性輕脫，或以利口敗吾事。能息聲，則可偕往?！睒蔷粗Z。要約數(shù)四，乃相率出城。買小舟，沿葦行將十里，舍舟，陟小坡行，道微高下。又一里，得精舍，門徑絕卑小，而松竹花草楚楚然。?

友款于門，即有小童應(yīng)客。主人繼出，乃少年僧。姿狀秀美，進(jìn)趨安詳，殊有富貴家氣。揖客曰：“久別甚思款接，都不見過，何也？”揖樓，謂：“誰？”友曰：“吾親也?！彼熨勺?，款語十刻許，僧忽回顧，日影下庭西，笑曰：“日旰，二君餒乎？”便起，推西邊小戶，入華屋三間。窗幾如拭，玩具皆珍奇。喚侍童進(jìn)點(diǎn)心，素膳三品，甘好精美，不知何物所造。撤器，命推窗，平湖當(dāng)前，數(shù)十百頃。其外連山橫陳，樓觀森列，夕陽映照，丹碧紫翠，互相發(fā)明。漁歌菱唱，隱隱在耳。駛望久之，僧取尾，敲欄桿數(shù)聲。俄時，小畫肪旁湖而來，二美人徑出。登岸。靚妝麗色，王公家不過也。僧命且酌。指顧問，觴豆羅陳，窮極水陸。左右執(zhí)事童，皆佼好。?

杯行，美人更起歌舞。僧與友謔浪調(diào)笑，歡意亡間。樓神思倘，正容危坐，噤不敢吐一語。伺僧暫起，摯友臂叩所以，慍曰：“子但飲食縱觀，何用知如許？”而觴十余巡，夜已艾。僧復(fù)引客至小閣中，臥具皆備，曰：“姑憩此?！彼烊?。壁外即僧榻，試穴隙窺，則徑擁二姬就寢。友醉甚，大鼾。樓獨(dú)彷徨，不寐。起如廁，一童執(zhí)燭，密詢之此為何地。童笑曰：“官人是親戚，何須問?！睒欠凳?，展轉(zhuǎn)通宵。時側(cè)耳審聽，但聞鼻息而已。將曉，僧已至客寢，問安否。盥櫛畢，引入一院，制作尤邃巧，簾幕蔽滿庭下，奇花盛開，香氣蓊勃，小山叢竹，位置愜當(dāng)?；厮家箒砭辰?，已迷不能憶。迨具食，則器用張陳一新，食品加精。獨(dú)二姬，竟不復(fù)出。食罷，各去。僧送至門，鄭重而別。由他徑絕湖而歸。樓惘惘累日，疑所到非人間。數(shù)問友，但笑不答，亦許尋舊游。而樓用他故亟歸鄉(xiāng)。其后出處參商，訖不克再諧。?

李將仕?李生將仕者，吉州人。人粟得官，赴調(diào)臨安，舍于清河坊旅館。其相對小宅，有婦人常立簾下閱市。每聞其語音，見其雙足，著意窺觀，特未嘗一覿面貌。婦好歌“柳絲只解風(fēng)前舞，消系惹那人不住”之詞。生擊節(jié)賞詠，以為妙絕。會有持永嘉黃柑過門者，生呼而撲之，輸萬錢。慍形于色，曰：“壞了十千，而柑不得到口。”正嗟恨不釋，青衣童從外捧小盒至云：“趙縣君奉獻(xiàn)?！眴⒅瑒t黃柑也。生曰：“素不相識，何為如是，且縣君何人也？”

曰：“即街南所居。趙大夫妻，適在簾間，聞官人有不得柑之嘆。偶藏此數(shù)顆，故以見意，愧不能多矣?！币蜻第w君所在。曰：“往建康謁親舊，兩月未還?！鄙挥X情動，返室發(fā)篋；取色彩兩端，致答。辭不受，至于再，始勉留之。由是數(shù)以佳撰為饋，生輒倍酬士宜；且數(shù)飲此童，聲跡益洽。密賄童欲一見。童曰：“是非所得專，當(dāng)歸白之?！奔榷得?，約于廳上相見。欣躍而前，繼此造其居者四五。婦人姿態(tài)既佳，而持身甚正，了無一語及于鄙。生注戀不舍旦暮，向雖游娼家，亦止不往。一夕，童來告：“明日吾主母生朝，若致香幣為壽，則于人情尤美?！鄙谭撬В劫I縑帛果實(shí)官壺遣送，及旦往賀。童忽來邀致，前此所未得也。承命即行，似有繾綣之興。少頃登床，未安席，摹聞門外馬嘶，從者雜沓。一妾奔入曰：“官人歸也！”婦失色惴惴，弓；生匿于內(nèi)室。趙君已入房，詬罵曰：“我去幾時，汝已辱門戶如此?！睋]鞭其妾，妾指示李生處。擒出，持之，而具牒將押赴廂。生位告曰：“倘到公府，為一官累。荏苒雖久，幸不及亂。愿納錢五百千自贖?！壁w陽怒曰：“不可?！庇衷鲋燎Ь?，妻在旁立勸曰：“此過自我，不敢飾辭。今此子就逮，必追我對鞫，我將不免，且重貽君羞，幸寬我?！敝T仆皆受生餌，亦羅拜為言。卒捐二千緡，乃解縛，使手書謝拜，而押回邸取賂，然后呼逆旅主人付之。生得脫，自喜，獨(dú)酌數(shù)杯，就睡。明望其店，空無人矣。予邑子徐正封亦參選與生鄰舍，目擊其事。所資既罄，亟垂翅西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