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淫十九案

天史 作者:(清)丁耀亢


  一、楚平王納婦鞭尸

  平王,楚靈王子,名棄疾。其在蔡也,鄖陽封人之女,奔之,生子建。王使伍奢、費無極為之師,如秦為太子建娶婦。婦好,未至。無極曰:“秦女好,可自娶之,為太子更求婦?!蹦俗匀∏嘏?。無極得罪太子,因怨伍奢,乃讒之王:“自無極入秦女,太子怨,皆伍奢教之。奢有二子,他日助太子,不能無望于王?!蓖跚粑樯荩倨涠诱D之。奢之子伍尚至,伍員不至。奢曰:“員不至,楚其旰食乎?”楚遂殺奢及尚。員走于吳,為吳行人。平王死,昭王元年,員帥吳王闔閭與唐蔡俱伐楚。昭王出奔。員掘平王之墓,鞭其尸。闔閭盡妻其后宮,士大夫盡妻其士大夫之妻。三旬而后去。

  論曰:棄疾以亂立,以淫亡,而不免鞭尸之禍。無極逢惡工讒,卒亦不免于誅。天道明威,各以類應,可不畏哉!

  二、吳王闔閭淫虐楚后宮

  吳王闔閭弒王僚以自立,從伍員之謀,大敗楚師。五戰(zhàn)而入郢,以班處宮三旬而秦救至。越勾踐聞吳王在楚,亦起兵伐吳。吳遂引兵還吳。十一年,闔閭帥師伐越。勾踐御之,陳于?李,大敗之,使死士以戈擊闔閭。傷將指,取一屨而還。闔閭遂死于軍,命其子夫差曰:“爾勿忘勾踐殺爾父也!”三年,乃報越。

  論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以淫報淫,以暴易暴,吳楚之怨深,而越得其瑕,螳螂相角無已時也。后吳越構兵,而楚仍稱霸。

  三、齊襄公內亂

  春秋齊襄公,僖公子也。女弟為魯桓公夫人。公內奸焉。既嫁,夫人與桓公數如齊。襄公亂不止?;腹?,怒夫人。襄公使力士彭生拉殺桓公于車上。魯人以為讓,公乃殺彭生,為魯除丑焉。是年冬十有二月,襄公獵沛邱,見彘,從者曰:“彭生也?!惫渲?。彘人立而啼。公懼,墜車傷足,失屨歸,為無知所殺。

  論曰:《春秋》記桓公十七年,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因會濼而入齊。故曰遂志不謹也。桓公之死,其在敝笱時乎?齊襄公內亂,禽行既無不道,至魯莊忘仇縱母,復有于師于防于聚之會?!洞呵铩诽貢灰欢?,戒亂倫也。迨彭生現彘,身弒而嗣殘,則禮之于人國也,大矣!

  四、魯莊公割臂私盟

  魯桓公為彭生殺于齊,公子同生,立為莊公。母夫人以殺桓公故,留齊不敢歸。莊公復娶齊女哀姜為夫人。娣曰叔姜,從生子開。哀姜無子。二十二年,莊公臺上見孟女而悅之,割臂而盟,許立為夫人。生子班。公愛孟女,欲立班為太子,問弟叔牙。叔牙欲立公弟慶父。問弟季友,友請立班。公遂使人鴆殺叔牙而立班。莊公卒,慶父與哀姜私通,欲立叔姜子開,使圉人犖殺公子班于黨氏。初,班亦常與犖爭戲梁氏女,有怨,故及之。班死子,開立,是為公。慶父與哀姜通益甚,乃謀殺其子公而立慶父。魯人怒,欲誅慶父。慶父奔莒,遂自殺。時齊桓稱霸,聞哀姜亂魯,召而殺之,以尸歸魯。

  論曰:余按魯世家,蓋三世淫報矣。魯惠公妾生子息,是為隱公。為公子時,娶于宋,女至而美,惠公奪為夫人,生子允?;莨洌牴訐]之言讒,允弒隱公而自立,是為桓公?;腹R女,齊襄公淫之。公為彭生所殺,一報也?;腹油菫榍f公。公夫人哀姜,淫于慶父,殺公子班而立慶父,二報也。莊公割臂私孟氏女,生班,班亦與圉人犖爭梁氏女而為所殺,三報也。雖天之禍淫,歷歷不爽,而淫氣所結,綿污數世。或亦家法乎哉!貽厥孫謀,可不慎歟?

  五、衛(wèi)宣公奪婦

  衛(wèi)宣公?于夸姜,生太子。娶齊女美,未入室,宣公悅而納之,更為太子娶婦。宣公得齊女,生子壽、子朔。自以為奪太子妻也。常心惡而欲廢之。予太子以白旄,使于齊,而令盜遮殺白旄者。且行,子朔之兄壽知其謀,不忍,謂太子曰:“界盜見太子欲使白旄,因而殺之,可勿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如遂行?!眽垡娞硬恢梗I白旄先往,以代太子死,盜見白旄,果殺之。壽死而太子后至,謂盜曰:“所當殺乃我也?!北I并殺太子以報宣公。宣公立朔為太子。國人不平,逐朔而立弟黔年。衛(wèi)遂亡。

  論曰:禍有慘于自殺其子者哉?殺一子而二子爭死焉。謂非天乎?宣公殺,非殺子也,奸奪婦也。壽代死,非報兄也,仇亂母也。禍以奸成,倫以淫滅,天之巧報也。亦嚴且當矣!新臺之詩,所以悲有乎?可與平王鞭尸之報參觀。

  六、明皇納壽王妃致禍

  唐玄宗開元二十三年,冊壽王妃楊氏。壽王瑁,玄宗第十八子也。天寶四年,玄宗注意后宮,無當意者?;蜓詨弁蹂鷹钍现?,帝見而悅之,令妃自以其意,乞為女官,號“太真”,潛內宮,寵遇異常,宮中號為“娘子”。凡儀體皆如皇后,更為壽王娶郎將韋昭訓女。四年八月,遂以太真為貴妃,贈其父楊立琰兵部尚書,以從兄?為殿中少監(jiān),為附馬都尉,三姊皆賜第京師,奉朝請,封國夫人。從祖兄釗善,出入禁中,賜金紫,更名國忠,為司空,領四十余使,貴振天下,貴妃寵冠后宮,每乘馬則高力士執(zhí)轡授鞭??椑C之工,專供貴妃院者七百人。妃欲得生荔枝,歲命嶺南馳驛飛送。民間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看女卻為門楣。”貴妃寵胡人安祿山,為假子,出入宮掖,丑聞于外。天寶十五年,安祿山反,玄宗奔蜀,楊貴妃及國忠等皆伏誅。于是,盜賊蜂起,屠滅郡縣,不可勝計。太子即位于靈武,唐室遂衰。

  論曰:玄宗初政,天下想望風采,似亦有為主也。及后,杲杲日出,為月所食,而眾星宵亂矣。語云:馬酬躓車,惡婦敗家;床第之言,三世不安。明皇之謂也。

  七、三女滅密

  《國語》曰:周共王游于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奔之,密母曰:“必致之王。夫獸三為群,人三為眾,女三為粲。王曰:不掩群,公行下眾,王御不參一族。此粲美之物也。眾以美物歸汝,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小丑乎?小丑備物終必亡。”康公久而不獻。一年,王滅密。

  論曰:女,陰象也。女之美則陰叢矣。陰叢而陽消矣。治亂之所生也。維國曰:女戎維家。曰:婦索三女成奸。密母其知道歟?

  八、齊懿公奪驂乘妻

  懿公,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而自立。其為公子時,嘗與丙歇之父獵,爭怨。及即位,斷丙歇父足,而使丙歇仆。閻職妻美,納之宮中。而職驂乘。五月,公游于申池,而歇與職浴,戲職。曰:“斷足子!”歇曰:“斷妻者!”兩人怨謀,弒懿公于竹中。

  論曰:刖其父而御其子,奪其妻而近其夫,欲不亡得乎?然商人弒其君,有天道焉,不徒禍淫也。

  九、陳靈公衷衣伏弩

  春秋,陳靈公與其大夫孔寧、儀行父,皆通于夏姬。夏姬者,陳大夫征舒之母也。靈公嘗衷夏姬之衣戲于朝。大夫泄冶諫曰:“君臣淫亂,民何效焉?”公不聽,復殺泄冶。十五年,公與孔寧、儀行父飲于夏姬家,公戲二子曰:“征舒似汝。”二子曰:“亦似公?!闭魇媛勚?,怒,伏弩廄門,射殺靈公??讓?、儀行父奔魯,為人所殺。

  論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及滅亡。靈父衷衣而戲,南冠即淫,君臣之大倫滅矣。單襄公所以知其亡也。

  十?、齊莊公登臺被弒

  莊公,齊靈公子,名光,為靈公所廢。大臣崔杼迎而立之。初,棠公妻好,崔杼娶之。莊公與之通,數如崔杼家,以崔杼之冠賜人。崔杼怒,嘗欲與晉合謀襲之,不得間。公笞宦者賈舉,舉怒公,遂為崔杼間以報怨。正月,莒子朝齊,公饗之。崔杼稱病。公問崔杼病,遂從其妻。妻與杼謀,閉公不得出。登臺而請解,不許,遂射殺之。

  論曰:齊太史書:崔杼弒其君。然則,杼過乎哉?曰:此為臣道訓也。夫天道則直報之耳。使杼能棄妻而逃,不為公臣則完矣。天豈無殺淫君之手乎?

  十一、周幽王一笑傾城

  按周太史伯陽曰:夏后氏之衰,有二神龍止于帝庭,自言曰:“余褒之二君?!毕牡鄄分瑲⑴c去之,皆不吉;卜請其?,而藏之乃吉。于是神龍亡而?在櫝焉。及夏、商,傳其器而不敢發(fā)。至厲王之末,發(fā)而觀之,?流于庭,不能除。使婦人裸而噪之,?為元龜,入王后宮。后宮之童妾遭之,遂孕,無夫而生子。懼棄于路。及宣王時,有童女謠曰:“弧箕服,實亡周國?!毙趼勚?,適有賣是器者,使執(zhí)而戮之。逃于道,見鄉(xiāng)者后宮童妾所棄妖女,啼于路而收之,亡奔于褒。女長而美,后褒人有罪,入其女于王以請贖。以女子出于褒也。故曰“褒姒?!碑斢耐跞辏踔髮m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后,伯服為太子。褒姒不好笑。周制: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諸侯皆來援。王欲以褒姒笑,乃大舉烽燧。諸侯至而無寇,褒姒遂大笑。幽王悅之,為數舉烽火,諸侯益不至。有號虢石父者,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為卿。幽王九年,太子宜臼奔申。王欲殺太子,求之申侯,不與。王伐之。申侯乃與人召西夸犬戎共攻王。王舉烽,兵不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賄而去。于是諸侯共立宜臼為平王,東遷于洛邑。周室遂微。

  論曰:?降于庭,夏書近怪,誠有之乎?厚積三代,淫氣至周始發(fā)毒焉。其天數耶,非耶?褒姒不寵,老宮中耳,何能妖人。廢嫡立褒,而后淫氣得而報之矣。女戎何代無之?無如王之不御何!吾不欲人之援,詭怪以自解也。

  十二、晉厲公外嬖致禍晉

  厲公多外嬖,鄢陵之勝,欲盡去群大夫而立諸姬兄弟。寵姬兄曰胥童,嘗與至有怨而嬖于厲公,嬖人夷陽五、長魚矯,皆有寵于厲公。,奪其田,咸怨之。欒書又怨至不用已計,遂敗楚師,乘間使楚公子茂告公曰:“鄢陵之戰(zhàn),實至召楚,欲作亂,納子周立之。”公告欒書,欒書曰:“其有焉。試使至聘于周?!睓钑怪芤娭!币詫嵠溲裕椥胖?。遂怨至。八月,厲公獵,與姬殺禽而飲。至以豕進,寺人奪之。至射殺寺人。公怒曰:“季子欺余!”公將作難,胥童曰:“必先三,族大多怨。”公曰:“然?!瘪阃⒁年栁逡员税偃艘u殺三。又欲殺欒書,不果,遂使胥童為卿。厲公避嬖人匠驪氏之家。欒書、中行偃襲捕厲公而弒之,葬之于翼東門之外。以車一乘,胥童等伏誅。迎立周為悼公。至晉平公元年,亦滅欒書宗。

  論曰:《左傳》至獻捷于周,驟稱其代。單襄子曰:溫季之亡乎,怨不在明,不見是圖。是年而晉殺三,固不在美男破老之時,知有翼門之禍矣。偏聽成奸,故灶不要煬也。

  十三、呂不韋?春申君

  秦昭王四十二年,以其太子安國君之中男子楚質于趙。時秦攻邯鄲,子楚久趙禮衰,困乏不得志。陽翟大賈呂不韋游趙見之,曰:“此奇貨可居。以五百金結楚歡,赍千金西入秦為之游說?!睍r太子愛姬華陽夫人無子,以不韋力得立楚為子。不韋取邯鄲歌姬與居有身,使子楚見而悅之,因釣奇以獻。其姬及期生子政,子楚以姬為夫人。秦昭王五十年,子楚與不韋謀,去趙歸秦。昭王薨,太子安國君立,為孝文王。子楚為太子。一年,孝文王薨,子楚立,為莊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太子政者,不韋進姬所生子也,計二王共立四年薨,而及太子政,疑不韋有力焉。是為始皇。始皇幼,以不韋為相國,號仲父。進姬為太后。太后與不韋私通。及始皇壯,太后淫不止。不韋乃私求大陰人者為舍人。以其陰關桐輪而行,以啖太后,拔須眉納之宮中為宦者,日夜侍太后,與不韋淫亂。太后又有身焉。當是,不韋家僮萬人,食客三千余人。家僮亦數千人。始皇九年,有人告謀反與太后通,事連相國呂不韋。于是秦王下吏治,夷三族,不韋飲鴆而死,秦亦夷其族。先是,楚有黃歇者,游學博聞,事楚頃襄王有功,封于江東為春申君。能下士,食客珥珠履者三千人。楚王無子,歇私幸李園女弟有身進楚王,生男,立為太子。王貴幸李女,李園用事,妒春申君,恐泄其謀,陰伏死士于棘門之內,斬春申君。使吏滅其家。

  論曰:不韋居人為貨,借色穿窬,子母之術大矣!卒至器漏身滅,則亦亡其本矣。拔須,春申進李,何淫報之相踵也耶?

  一四、楊貴妃兄姊驕淫

  貴妃,楊立琰女也。開元初,冊為壽王妃。玄宗聞其美,納之宮中,號“太真”。遂以為貴妃。妃肌肉凝膩,神采光艷。帝寵昵之,后宮無與倫者。兄釗不學無行,素善,能揣摩人意。上見而悅之,恩幸日隆,一歲遷十五使。帝更其名曰“國忠”,位至司空,與弟、?,皆任近要。貴妃姊三人,皆有才色,上呼之為“姨”,出入宮掖,并承恩幸,封韓、虢、秦國夫人。賜第京師。窮其麗,一堂之費,動逾千萬。國忠與虢國夫人通,往來無度。三夫人從幸華清,皆會與國忠第,水陸珍饈數千盤,一盤費中人十家之產。或并轡走馬,不施帳幕,道路為之掩目。凡楊氏五家,各為一色衣以自別。五家各隊,燦若云錦。國忠仍以劍南節(jié)度使旌節(jié)引于前,車馬、仆從充溢街衢。錦繡珠玉,鮮華奪目。國忠嘗謂人曰:“吾本農家,一旦緣椒房至此,未知稅駕之所,終不能致令名,不如且極樂耳!”范陽節(jié)度使安祿山,本以胡人,為上寵貴妃悅而幸之,嘗以錦繡為大襁褓,輿之宮中,名為“貴妃洗兒。”上賜金錢甚厚,命國忠娣弟皆與祿山敘兄弟,故祿山出入禁中,通宵不出,丑聞于外,遂致天寶之亂。天寶十四年,祿山反,帝出奔蜀,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及親近宦官、宮女出延秋門,其皇孫、妃主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中外大擾。至咸陽,日中猶未得食,命軍士散詣村落,求乞麥飯。諸妃主以手掬之,須臾而盡。夜半至金城縣,民逃驛無燈,帝與軍士相枕以臥,貴賤無復辨。明日,至馬嵬驛,將士饑疲,日中無食,皆忿怒以禍由國忠,遂于馬上殺之。及三國夫人,以槍揭其首。陳元禮劫帝縊貴妃于驛庭。楊氏滅,軍中皆呼“萬歲”。

  論曰:蓋聞情者弱骨之媒,愛者醉心之蘗。星眸粉黛,名為伐性之斧斤;狐媚嬌癡,號作登床之機弩。況假合能得幾時?玉質珠顏,轉眼而雞皮鶴發(fā),好丑原同一味。金床象枕,回頭而骨冷魂消。愚者,沉焉;達者,笑之。故琴瑟取諸《關雎》,樂而不淫。床第戒乎牝雞,禮以防亂。乃有唐多穢,兆自開邦。兄收弟婦,有忝日角之雄;君子納父姬,忽代月升之女主。點籌借籌,投子聞聲。此皆歷代丑蹤,纘述祖武,亦不爽矣!逮至玄宗,恣情漁色,納子婦而號太真,寵妃姊耐封列士。華清水滑,凝脂流合歡之香;繡嶺塵飛,連騎貢側生之笑。堂開錦繡,排甲第于云霄;門列戟,擲泥沙于金玉?;蚵撹s則云錦迷天,或狎坐而珠璣滿地。雕麟織鳳,羅紈窮天女之工;玉?冰鱗,水陸盡小民之血。以茲淫風相煽,陰氣乘權。蛾眉嬌妹,鴛鴦入??之群;碧眼胡兒,虎豹結狐貍之黨。洗耳之金錢一人,漁陽之鼙鼓忽來。鳳輦云奔,馬嵬塵起。路旁棄霓裳之寶器,道隅走乞食之王孫,遂使蠐頸投繯,羊頭貫槊。七夕密約,化為冷煙三峽淋鈴銷魂夜雨矣。不亦悲哉!然后知玉碎香殘,前日之珠翠也。鼙鼓征塵,前日之歌舞也。手掬麥飯,前日之珍饈也。以槍揭首,前日之劍南旌節(jié)也。樂極而悲來,物窮而理返,是故君子土木形骸,電光富貴,性不以情移而不識以愛亂,蓋審于濃淡久暫之間,不以彼易此也。

  十五、武三思穢亂唐宮

  武三思者,武后之侄。則天初,廢帝欲傳位三思。狄仁杰以姑侄子母孰親諫,遂不果。卒以三思為內史。唐神龍元年,張柬之等舉兵討武氏之亂。二張既誅,中宗復位,以帝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宮人上官婕妤黨于武氏,為之先容,故復三思為司空。婕妤辨慧能文,與三思通,復薦于韋后。帝嘗使后與三思發(fā)陸,為之點籌,故三思得與后通,出入宮掖。武后之勢復振,遂封張柬之等五人為王,而后殺之。以宗楚客、周利用等為耳目,時人謂之“五狗”。景龍元年,太子重俊起兵攻三思,及其子崇訓皆死。景龍四年,韋后與上官婕妤為臨淄王隆基所誅,復暴三思尸于市。

  論曰:中宗徇房陵之盟,復辟奉婦,已無陽綱矣。至于筐傾覆而不能制,卒死其手。蓋陰孽為疾,除之不凈,唐室穢運未終耳。龍盡狗來,倏焉傾覆,語云“寵臣不敝軒”,信矣夫!

  十六、張昌宗兄弟伏誅武后既亂唐為周,廢帝鴆子,內行愈不正。張昌宗、易之,皆年少,美姿容,太平公主薦之內侍,皆為武后所幸。常傅朱粉衣錦繡,賞賜不可勝計。武承嗣、三思、宗楚客等皆候其門,爭執(zhí)鞭轡,謂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改控鶴監(jiān)以易之為奉宸令。每內殿曲宴,太后便衣羽衣,吹笙乘木鶴于庭中。文士皆賦詩以美之,稱為子晉后身。又曰蓮花似六郎。兄弟競尚豪奢,中外側目。弟昌儀為洛陽令,請屬公行。有選人薛姓,以金五千兩賄昌儀。昌儀以屬天官侍郎,后失其名,遂舉在銓,姓薛者六十余人,悉留注官。其權如此。嗣圣十八年,封昌宗爵鄴國公。神龍元年,后不豫。張柬之舉兵討亂,詣東宮迎太子,斬昌宗、易之于廡下,梟首藁街。

  論曰:明月作盡,眾星自出。陰氣淫賊,玄狐入室。污泥涅淄,妄擬蓮花。五王舉義,拔根抽芽。以丈夫之妄婦,事女子之官家,豈偶然哉!吁嗟兮,黃臺之瓜!

  十七、和士開佞寵

  和士開為齊黃門侍郎,以善握槊彈琵琶有寵于胡太后。出入臥內,齊主委任之,與婁定遠等俱用事。時號“八貴”。尉趙郡王高睿請出之。士開以美女、珠簾結定遠為援,遂殺睿。以士開為尚書令,與宦婢陸令萱、穆提婆相依附,為之養(yǎng)子,威權日盛。朝士干進無恥者,呼為假父。士開嘗傷寒,醫(yī)云當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有候之者,先嘗一飲而盡。其好佞如此。天元五年,瑯邪王儼矯詔殺之。陸令萱、穆提婆為周所殺。

  論曰:情之不為者,君子有以恥之。吮癰舔痣,嘗糞拂須為甚甘而當之無愧,何哉?曰:求富貴也。夫內為人之養(yǎng)子,外必為人之假父,譬如放債取償,以利牟利也。他日瑯邪之誅,奧灶俱焚,則獲罪于天矣。

  十八、丹陽太守妻徐氏報冤

  獻帝時,吳丹陽太守孫翊為其督媯覽、丞戴員所殺。妻徐氏甚麗,覽欲逼而納之,徐紿之曰:“乞須晦日,設祭除服,然后聽命?!睗撌顾H呼翊舊將孫高、傅嬰等與共圖覽。高、嬰涕泣許諾,密呼翊所恩養(yǎng)者二十余人,與盟殺覽。及晦設祭,徐氏哭泣盡哀畢,及服艷服,薰香沐浴,言笑歡悅若得意者。覽密覘之,果不復疑。因呼高、嬰匿室中,使人召覽入,遂殺之。即率余人就外殺員。徐氏還衣??,奉二人首以祭翊墓。吳孫權聞之,震服,族誅覽、員余黨,以高、嬰二將為牙門將軍。

  論曰:士君子當途窮志變,賣君父以圖全者多矣。即能奮志以死而博節(jié)義之名,猶寥寥也。徐氏夫人耳,全身而報仇,能不落人手而甘心焉,智勇過人遠矣。嗚呼!殺人而淫其室,天之所殛。徐氏殆憑之歟?

  十九、元順帝淫奢

  元至正十三年,以哈麻為丞。哈麻,奸邪傾巧,以淫術媚于上。有西番僧善行房中運氣之術。號“演揲兒法”。又有僧伽真,善秘密法。皆以淫戲為樂。哈麻進于上。上習之。嘗謂上曰:“陛下尊富極矣,不過保有見世而已。人生幾何,當受此秘密,大喜樂禪定?!庇谑牵鄞髳?,詔以西番僧為司徒,伽真為元國師。各取良家美女,奉之謂之供養(yǎng),帝日從事于其法。廣擇天下女子,以求淫樂。君臣縱欲,男女裸處,群僧出入無禁。丑聲外聞。帝性巧善劍,制龍舟于內苑,長一百二十丈。行舟,龍首尾眼爪皆動。游觀山海,于宮中晝夜不息。時中原大亂,天變屢作:龍斗于樂清江,天火燒萬余人;天鼓鳴于絳州,空中有戰(zhàn)斗聲;大都晝晦如夜者,旬有五日,至正二十五年春,日旁有一月一星,山東赤氣千里。我明太祖起兵滁陽,所至皆歸款。元帝北奔,遂以滅亡。

  論曰:天寒冰霜,陰道閉藏。夷狄百年,盤據我邦。長夜大明,日月頓光。腥一掃,我武維揚。人紀天道,禮樂孔彰。峻極于天,悠久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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