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狀河南祥符縣最繁劇，凡各州縣申解院司案件，有覆審者，多委辦焉。自理詞訟，雖常接受，而示審無期，反致沉擱。令尹鮑公，勤于堂事。一夕，收呈狀若干，未及細(xì)閱，即交幕友批發(fā)。次日，幕友問公曰：“某處命案，可往驗否？”公曰：“未見呈稟，安得有此？”索狀觀之，則是謀殺親夫狀也。內(nèi)載奸夫姓名，自稱瞽某，被殺某處，屈指計之，隔十六年矣。公愕然曰：“案懸十六年，事頗怪。”因?qū)⒏鞒示銥榕l(fā)，獨(dú)壓其呈不發(fā)。
逢收呈日，又親點(diǎn)名過堂，并無瞽者。及晚查閱，則前瞽者呈又在內(nèi)矣。公問書役：“役輩可識劉順否？”或答曰：“有，其人現(xiàn)充臬司廚役。”公赴司請拘兇犯，臬司交公帶訊，供認(rèn)不諱。
先是，劉順本屬無賴，在城外河口以馱人渡河為生。值瞽者夫妻同行，見其妻有姿，遂萌惡念，于負(fù)渡時即戲挑之曰：“娘子嫁一瞽者，殊非終身了局，倘不予嫌，愿同白首?！逼淦扌膭樱步H瞽者憩樹間，解裹足布勒死，挖坑埋之，遂成夫婦。偽作逃荒者至外縣雇佃于巨紳家，遂學(xué)烹任，頗有所積。乃挈妻入汴城，充臬司廚役。公廉得真情，即往掘驗，尸未朽，傷痕宛然。于是，劉夫婦皆伏誅。
驅(qū)狐四字周公世僎宰虞城時，有耿家莊劉化民家患狐，百法驅(qū)禳無效，因訴于公，牒移城隍。公從其請，狐在空中喝曰：“汝求城隍，城隍奈我何？”祟之益甚。公謂神且莫制，殊難為力，其友沈松濤曰：“予在息縣，有巨紳某之子甫畢姻，迫于父嚴(yán)，恐戀新婚，促令從師遠(yuǎn)讀，且督責(zé)曰：『無故不得擅歸?！黄渥泳I繆燕爾，未免妄想。一日獨(dú)坐書齋，見隔墻有美人露半身，秋波流注，挑之，微笑而下。方欲移幾梯接，又見墻上立金甲神，手執(zhí)紅旗二桿，一書“右戶”，一書“右夜”，向女招展，女杳然遂滅。今試寫四字在紙上，試之何如？”因裁黃紙二方，研朱砂書之，令劉持歸貼戶牖間。是夜狐來，果卻步而言曰：“戶夜神在此，今且讓汝，三年后當(dāng)再來?！睆拇思湃?。周旋即升去，不知其后若何。
其時內(nèi)幕蔣生知此情節(jié)，聞紹興桂林庵有三尼亦被妖纏，蔣乃教以用朱砂如法書“右戶”、“右夜”四字，貼其樓。窗無風(fēng)自啟，樓上狐扒竄一夜，聲如鐵甲，至曙始息，狐盡逃去。余按四字平平，不解出于何典，乃能降狐如是，故志之。
女鬼守財待婿
安陽縣楊某，開客店，有女適湯陰縣鄧某，負(fù)販家貧。楊妻杜氏常以錢物周給之。楊蓄白金數(shù)十兩，扃櫝中，婦思竊少許與婿作資斧，而未得間。
一日，鄰人招楊飲，婦瞷夫出，因啟櫝，歷試數(shù)鑰，鎖始開；取金才出，聞楊遽歸。婦倉卒納金懷中，閉櫝闔鎖而起。然金在手，無處藏匿，往埋后苑土中。楊夜啟櫝，不見金，知為婦竊，疑其贈與所私，詬署百端。婦忿極，俟夫熟睡縊死。死后鬼常作祟。楊不能安其居，乃賣屋遠(yuǎn)徙。先是，婦未死時，鄧已攜妻往湖北依其叔。叔業(yè)醬坊，六旬余無子，見侄大喜，認(rèn)為己子，自是鄧夫婦身登樂土矣。數(shù)年后，楊女思其父母，倩夫往探。鄧幞被往，則故宅依然，而主人非矣。日已昏暮，鄧行倦，欲宿其家。主人辭曰：“客房已滿，無下榻處，惟后堂兩楹，相傳有鬼，能祟行旅，至今扃閉，無人歇宿?！编囋疲骸按宋菖f屬予岳家，乃予熟游地，何曾有鬼？縱有鬼，暫歇一宿，諒也無礙?！敝魅藦闹?，移燈啟戶，設(shè)牀掃塵，鄧展衾解屨，和衣偃息。
夜將半，聞堂西角嚶嚶哭聲，急起視之，一女鬼披發(fā)垢面，傾身來撲。鄧跣足急走，幸堂中設(shè)一方幾，借以障身，鬼東人西，鬼南人北，駭極欲號，而口不能出聲。見庭中月白如晝，奔立月光中。鬼追至，不敢犯，惟兩目耽眈注視而已。月移一寸，人退立一寸，鬼近一寸；月移一尺，人退立一尺，鬼逼近一尺；月上庭墻，鄧負(fù)墻立。
須臾，月移至膝，鬼蹲身來曳其足。鄧嘆曰：“不意鄧某乃死于此！”鬼聞?wù)Z遽釋手曰：“汝為誰？”曰：“我湯陰鄧某。”鬼曰：“是吾婿也，胡不早言，幾誤殺汝？”因告以身死原由，及埋金處。曰：“趁天未曉，無人知，速取金去。我所以作祟者，守此財以待汝耳。今日心事已了，予亦不復(fù)作祟矣?！比在吿梦鹘嵌鴾?。鄧往掘地，果得金。攜歸，因益營運(yùn)，家小豐焉。
僵尸食人血
吳江劉秀才某，授徒于元和縣蔣家，清明時，假歸掃墓，事畢，將復(fù)進(jìn)館，謂妻曰：“予來日往某處訪友，然后下船到閶門，汝須早起作炊?！眿D如言，雞鳴起身料理。劉鄉(xiāng)居，其屋背山面河，婦淅米于河，擷蔬于圃，事事齊備，天已明而夫不起。入室催促，頻呼不應(yīng)，揭?guī)ひ曋?，見其夫橫臥牀上，頸上無頭，又無血跡。大駭，呼鄰里來看。群疑婦有奸殺夫，鳴之官。官至檢驗，命暫收殮，拘婦拷訊，卒無實情，置婦獄中，累月不決。
后鄰人上山采樵，見廢冢中有棺暴露，棺木完固，而棺蓋微啟，疑為人竊發(fā)。呼眾啟視，見尸面色如生，白毛遍體，兩手抱一人頭。審視，識為劉秀才，乃訴官驗尸。官命取首，首為尸手緊捧，數(shù)人之力，挽不能開。官命斧斲僵尸之臂，鮮血淋漓，而劉某之頭反無血矣，蓋盡為僵尸所吸也。官命焚其尸，出婦獄中，案乃結(jié)。
鼠鬼
漢陽崔某，家素豐，選云南知縣，攜家到任，留一老仆守門，自廳以后，俱封鎖而去。數(shù)年后，罷官旋里，居才數(shù)日，家人群告佛樓上每夜有怪。崔素膽壯，移牀宿樓下，思覘其異。
漏初下，滅燭就枕，即聞樓上拍案聲、捶椅聲、繞樓行走聲，又如官府出門皂役拖板子聲。少頃，漸次下樓，降梯一級，又如椎擊梯板聲。崔駭極，拍牀大叫，又如人復(fù)曳椎上樓聲。家人畢集，以火上樓燭之，虛無一物，益信以為非妖即鬼。延巫覡祈禱不靈，一邑哄傳崔家有鬼。崔蓄梨園一部，內(nèi)有膽大者數(shù)人，思一睹鬼狀，乃入夜涂面易服，一人扮伏魔帝君，一人扮周將軍侍立，燃燭以待。忽一鼠自神龕頂上竄下，尾大如棒椎，二人急下追捕。鼠因尾大，身體遲滯，頃刻就縛。細(xì)視其尾，乃灰塵凝結(jié)，重可數(shù)斤，不知其故。崔恍然悟曰：“昔年此鼠竊食燈油，予自后潛捉其尾，鼠力竄脫去，尾皮盡褪，膏血沾裹灰塵，日積月累，致作此狀，曳地作聲。笑數(shù)月來祈禱紛紜，空見鬼也?！?br />
鱉精
吳縣孫香泉女，適同縣某生。女偶食鱉得怪疾：喜則明妝艷服，笑舞百出；怒則拋盆擲碗，詬詈不情。或二三日不食，或一食可兼數(shù)人之膳，日漸尫羸。女為祖母所鐘愛，因迎歸養(yǎng)病，禳禱醫(yī)藥無驗。數(shù)日后，病輒一止，止時即如平時。家人問病狀，女云：“初見一皂巾綠袍人向予臉噓氣，即身不自主。其一切語言舉動，皆綠袍人所為?！眴枺骸笆臣鏀?shù)人何也？”曰：“非我食也。一紺衣人暨兩皂衣人向綠衣人索食，借予飲啖以饗之。綠衣人臨去，必伸長其頸，舌三舐，足三踴，不知何故?！睍r香泉客河南畢中丞幕中，家遣急足，以女病告之。孫即束裝歸，攜女避元妙觀蓑衣真人殿中。祟如故。孫思載女遠(yuǎn)出，或可避之，賃船欲往揚(yáng)州。無錫顧晴沙觀察與孫友善，聞其事，邀至家中，怪亦隨往。觀察肅容莊論，冀以正理壓服之。女掩耳曰：“腐氣迂儒之談，勿污吾耳！”因口吐白金一小錠、細(xì)珠數(shù)粒示觀察云：“此綠袍人聘我禮也，約月望來娶?！睂O恐女為怪祟死，急偕女解維遄發(fā)。
將抵鎮(zhèn)江，女忽云：“彼若往揚(yáng)州，我輩畏江神奇老爺，不能渡江，奈何？”徐云：“我有計矣，不必待望日，即于此時娶之可也?！迸促扰P呼號，腹痛欲絕。孫恐女即死，許其返棹旋里，女腹痛頓止。至望日，家人惶懼，恐女有不測，而女故無恙。
孫因札致畢中丞，為代請龍虎山張真人除怪。真人得書，遣鄒法官至。設(shè)壇作法三晝夜而女病痊。孫問：“是何怪？”法官云：“綠袍者鱉，紺衣者蝦，皂衣者龜，窟在石湖湖心亭下。因汝婿家殺其子孫太多，故率其類來報仇。適遣六丁盡已拘去，汝女無患矣?！庇璋唇衩嫦啵姟恫┪镏尽?。
雷異
金壇瓜渚有某者，其子幼時與某姓為婚。未幾某卒，妻矢志撫孤，屢遭饑饉。子既長，不能行娶禮，遂囑媒氏辭婚，令別擇婿。某夫婦詢之女，女志堅不奪，媒復(fù)命，母子計無所出。
居久之，母呼其子曰：“吾十?dāng)?shù)年來，饑寒交迫，不萌他念者，望汝成立室家，為爾父延一線也。今煢煢相守，雖百年何濟(jì)。余昨已議改醮某姓，得金若干為汝娶婦，若干償宿逋。今金俱在牀頭，汝可視之?！弊余洳荒艹鲆徽Z。母泣曰：“速詣媒氏言之，余坐待汝夫婦成禮然后去?！弊悠粦?yīng)，母促之再三，乃往。時鄰左博場有群匪竊聽，乘某子夜出，穴壁偷金去。母晨起失金，遂自縊。
越宿，子偕媒來，啟戶不見其母，怪之，使媒坐客舍而己入內(nèi)，見母已死，痛極亦縊。媒怪其久不出，呼之無應(yīng)者，窺其寢，母子俱懸梁死，駭極而號。鄰眾畢集，咸不解其故。媒因奔告女之父母，女聞之亦縊。時方隆冬，天忽陰晦，雷電交作，震死博徒七人，某子某女俱索斷而蘇，惟某母救亦不醒。
一時聞其事者相與嘆曰：“貞烈節(jié)孝，三事萃于一門，而一時俱死非其命，若無人為之伸理，雷為之伸者，斯亦奇矣！至于蘇男女二人，使之完娶，而節(jié)母則聽其悠悠不返，所以曲全之者又如此，誰謂雷無知耶？”紀(jì)曹孝廉夢
孝廉曹君履青，弱冠時，冬月染疾，困臥五六日。一日，夢在治西橫街，有在后呼其姓名者，回睨，不相識，叩之，則曰：“奉府君召?！眴枺骸昂问赂缮?？”曰：“往自知耳?！边m族伯用章至，向公人緩頰云：“我同侄往何如？”公人頷之。曹于路問公人云：“近聞城隍非楊公，誰為攝篆？”曰：“東漢袁公也。”遂別去。用章攜履青同行，步履迅疾，街衢月色甚皎，但覺陰氣中人，兩旁屋宇門戶俱掩，門楣上各樹楮錠一二串，數(shù)里中所見無異。
俄達(dá)一曠野，遙望高垣如城，正南有雙扉。用章叩之，內(nèi)有人應(yīng)聲。啟扉入，命向東廊行。少前，用章不知所在。覺力倦，欲稍憩，徙倚一門首，見室前有十?dāng)?shù)人，或繩系足，或索拴頸，坐立不等；室后半皆羊豕，不得已，坐檻外。忽諸囚咸伸一手出戶如索物狀，諸羊豕俱來嗅衣嚙足，曹甚窘怖，旁有人呼云：“勿無禮！所需當(dāng)即見付?！?br />
末幾，公人傳訊，出票相示，方恍然知為前身，且曰：“君父子為人作券中，其人負(fù)心，今屈來一證耳，毋懼也?！敝潦痖T，有吏捧冊來，詞色間似索規(guī)例。前一人又曰：“有，有，遲日取諸我家?！彼熘埂：鲇腥硕桃迈凶?，左右望如探訪公事者，官吏揮咤之，遽閃避。但見壁上如黑煙一片，縷縷散去。
俄聞內(nèi)升座訊供，用刑拷掠，聲甚厲。少頃，有人出外云：“勿須到案，某吐情實矣。”見內(nèi)牽出一囚：發(fā)蓬松覆額，一手著膺，一手撫背，胸口索貫其中，并縛前后手，疲憊斜行，意即捕囚也。署前各散，寂無人蹤，探首窺內(nèi)，廳堂三楹，兩廊肩輿牌棍儀仗，悉如人世衙署。進(jìn)數(shù)武，母舅周子堅已先在，曰：“甥來作證耶？”因相勞苦，蓋翁即宿世債主云。時翁之仲兄方死，語次及之，翁泫然曰：“亦在此，我不忍見也。”
正敘語間，前吏來曰：“請回已久，何尚滯此？”隨之出署，前見一大池，垣周四圍。池中一徑，石片相接，履之兀兀有聲。驀然墮水，水如渦旋，旋轉(zhuǎn)甚疾，心甚惶迫。忽見岸上蓮燈萬柄閃爍照耀，往來不定。其行甚速，燈亦漸遠(yuǎn)，陡然擱淺，一無所見。視之：乃治后玉帶河濱也，月光西墜，譙樓五鼓矣。相扶上岸，送周翁出北門，己仍向西返舍。豁然而醒，身臥牀上，望月影，聽更聲，一一如夢。自是病痊。
縊鬼畏魄字
瀨江有二士相友善，甲年長而性凝重，乙妻呼甲以伯，相見如家人。俄乙妻死，續(xù)娶少艾，甲以嫌不往，蹤跡久疏。一日暮雨，避宿茶亭，距乙家二里許，忽見乙前妻至，甲心動色變。乙妻曰：“伯無懼，妾方有求于伯。吾夫后娶者勤于家事，善撫妾子女，今日微反目，有縊鬼知之，將令投繯。此人若死，吾家蕩然矣。祈一往救吾夫?！奔自唬骸拔岱菐熚祝文茯?qū)鬼？汝在冥中，反不能禁耶？”乙妻曰：“是惡戾之氣，妾焉敢敵？須伯一往?！奔撞坏靡央S之。
行至門，門已閉矣，乙妻已從旁隙入啟戶，不知何時已燃燈矣，移一椅至中庭告甲曰：“伯坐此，有麗人來假道者，即縊鬼也，堅坐勿動，彼自不敢前，妾當(dāng)在座后視之。”少頃，果見一女手執(zhí)紅帕含笑婉言曰：“妾有事欲前，盍少退？”甲不應(yīng)，女乃卻退。乙妻曰：“彼去當(dāng)復(fù)來，來則意態(tài)甚惡，伯勿怖也?！表汈猎唬骸熬槐?？”甲仍不睬。女忽披發(fā)噀血突至甲前，甲厲聲咤之，鬼亦滅。乙妻曰：“惜哉！伯勿呼，但以左手兩指寫一『魄』字，指之入地，彼一入，不能出矣。今雖暫滅，彼必暗往吾家，伯可急叩吾夫?qū)嬮T?！?br />
甲如言，乙從夢中辨其聲，曰：“兄何暮夜至此？”曰：“君勿問我，且問尊嫂安在？”乙繞牀捫之不見，急啟門呼甲入。燭之，乃懸于牀后，共解其縊，灌以湯，徐徐而蘇。乙問妻：“何苦尋死？”妻曰：“吾初不知，恍惚有婦人邀我至園中，尋玩片時，見若有圓窗者，令我引領(lǐng)望之。我頭入窗，遂不能出?！奔滓蚓叩浪觯仪捌薏闊o跡矣。江西堪輿陸在田與甲善，言其事。
蔡啞子
常州有生而不能言者，蔡姓，逸其名，世居郡北青山莊，家貧行乞，人皆呼為“蔡啞子”。啞子無他技，諸乞兒莫善也，獨(dú)有許道士待之厚。久之，許道士死于朱家村，尸有重傷，許氏鳴朱某于官，煅煉成獄，擬大辟?；蛟唬骸爸炷硨崝乐?，罪誠當(dāng)?！被蛟唬骸翱钟性??！比荒暮?。一日，蔡啞子至朱家村，村人曰：“啞子來，與爾食?！辈虇∽雍鰪埬看笱栽唬骸拔覟橹焓涎┰┒鴣?，勿暇食也?！贝逯欣嫌左@駭。時朱氏以許道士一案家產(chǎn)蕩然，計無所出，謂啞子曰：“事關(guān)人命，汝無戲言?！眴∽釉唬骸暗焦傥易阅馨字！庇谑牵焓献灞娂班彵?shù)百人共拉啞子入城。
太守李公適坐堂皇，詰訊啞子，啞子曰：“殺人者許雨公也，與朱某何與？”歷言情事鑿鑿，因即簽拘許雨公。雨公方與朋輩避暑瓜棚賭錢，拘至，一訊而服，立出朱某于獄。初，雨公與朱某爭客行不遂，故設(shè)計拉許道士于僻所毆斃之，輿尸朱某門，事甚秘，然獨(dú)不避蔡啞子者，以其生而不能言也。朱某感其再生之德，往乞隊中作謝。諸乞兒曰：“噫！啞子死矣?！鄙w即朱某出獄之日云。
珠涇紀(jì)事
嘉興珠涇地瀕湖。有童年十三歲，跨牛背，韁繩拴于腰，飲牛于湖。牛入水漸深，沒及童足。久許，牛忽驚走，童顛墮水。岸上人恍見有物排浪吞童。牛奔上岸，繩尾拽起一鮎魚，形如小舟。群嘩然。始知牛初為魚所嚙，負(fù)痛而奔；奔太速，童遂墮；而童與牛繩相系，魚雖餌童，而繩不得脫，因為牛曳出，如漁人之釣者。眾操刀斲魚，冀童尚可救。及童出，氣已絕，而衣服發(fā)膚毫無所損。臠魚肉稱之，得三百八十余斤。封君朱緒三自吳門歸述其事，云乾隆五十四年七月十一日。
葉氏姊葉星槎別駕之姊適張氏，婚未四十日而寡，無子，歸守節(jié)于母家，別駕為請旌于朝。乾隆己酉，姊年七十二矣。偶秋日游園中，忽冷風(fēng)如箭，直射其心，臥牀醫(yī)藥罔效，而食量頓增。素持長齋，病后大索葷腥，且能兼數(shù)人之食。終日向空絮語，兩手作支吾拒抵之狀。頤頰間時有傷痕，徹夜呼號，侍婢皆不得眠，惟別駕在坐，則安睡片時。如是數(shù)月，醫(yī)者莫能名其病。
別駕乘其神氣稍清時，詢以終日喃喃與誰共語，所患何處痛癢而呼號不止？姊初不答，強(qiáng)問之，乃長嘆曰：“前世孽也。彼日我游園時，忽陰風(fēng)吹來，毛發(fā)懼悚，急歸房中。見一短小婦人，面丑而麻，著白布單衣，渾身補(bǔ)綴，攜兩小男，亦丑惡，藍(lán)褸相隨。婦呼我曰夫，兒呼我曰爺。我前生乃男子也，江西人，姓顧，饒于財，婦為我妻，兩男皆我子。我嫌婦丑，鴆殺之，并鴆二子，而連娶二美婦，以天年終。婦沉冤百年，索我不得。上年遇張得新，得新前世與渠有瓜葛親，乃告我在此處，并引之至園；又以室有乩壇，不得入內(nèi)，匿園中者半年；今始相遇，要我償命。我亦恍然覺前生殺妻殺子實皆有之，猶憶身死后閻羅王以我生前有罪須審，但怨主未至，且罰作女身而使早寡。皆了了于心目間，悔之無及。彼母子三人者日披我頰，扼我喉，使我不得一息平安。食非我食，而我不自知飽；呼非我呼，而我不能禁聲。其苦甚矣！惟弟在側(cè)，則三鬼潛匿；若他人，皆不畏也。所以隱忍不言者，以事太怪而又可丑，今不得不以實告。弟須為我傳說于世，使知因果顯應(yīng)，雖隔世不相寬假，雖念佛齋僧，絲毫無益也。”言畢，泣數(shù)行下。所謂張得新者，乃葉之老仆，死已多年者也。別駕聞之駭然，向空喝曰：“冤冤相報，理所固然。然汝輩固含冤，何不索報于前世未死之時，而容其以天年終？又何不索于既死之后，而容其再轉(zhuǎn)人身，遲至七十余年之久？太覺胡涂非情理！且冤仇宜解不宜結(jié)，我為爾延高僧，超度三人早投人生如何？”姊搖頭曰：“渠說不愿，只需兩件衣服上身便好?！比~即制大小紙衣三襲。
方持入戶，姊欣然起坐牀前，兩手盡力扯擗，云：“我妻穿一件白布衫，破爛不堪，純以斷線縫補(bǔ)，解之不開。我為盡力撕之，才得脫體。今甫換新衣，便覺容貌漸漸可觀，雖丑亦像人矣?！逼鋵嵓堃陋q在桌上未焚，乃謂三鬼已著于身也。
別駕又喝曰：“衣既易，可速去！”姊呢喃片刻云：“渠尚要黃金數(shù)錠、白銀一千兩?！眲e駕有難色，姊曰：“勿難，只佛草數(shù)莖，錫錁一千耳?！狈鸩菡?，麥草也。于是眷屬輩群取麥草，朗宣佛號而斷之。麥草中間有零星顆粒墜地，姊曰：“是絕好珍珠，何可拋棄？”皆令拾起。頃刻，得草數(shù)百莖，姊呼曰：“止，渠等嫌重不能勝矣，宜更與一包袱。”乃剪紙為袱，并錫錁一千焚于牀前，姊即瞑目鼾睡，別駕出見客。
逾數(shù)時，姊醒，詢以怨鬼去否？曰：“去矣，要我親送出大門?！眴枺骸肮淼靡挛锵卜瘢俊痹唬骸安幌?，亦不謝，但云著此衣可出去見官府矣。我送渠轉(zhuǎn)入門時，弟方送鄭六爺出，我避于門側(cè)，弟不看見我耶？”鄭六爺者，別駕所見之客，內(nèi)室所不知者也，群相駭異。自是姊安眠，不復(fù)索飲食。未三日，忽呼曰：“二奶奶來矣！”又呼曰：“三奶奶來矣！”囈語相寒溫，或笑或泣，刺刺不休。詢之則云：“此二婦乃我前生繼娶之兩室也，陰司以大奶奶事要質(zhì)審，故將二婦囚閉已久，不得托生。今大奶奶得我衣財，向各衙門告準(zhǔn)，放出兩婦質(zhì)訊，故先來相看?！鼻以疲骸懊魅债?dāng)赴城隍處聽審，我其休矣！”嗚咽不自勝。
至夜三鼓，呼號甚慘，遲明，稱右股痛甚，視之，一片紅腫，若受杖者。次日復(fù)呼左股痛，繼呼足踝痛，皆紅腫潰爛，流血淋漓，委頓特甚。潛語別駕云：“我事本無可辨，到案即一一承認(rèn)，乃既兩次受杖，復(fù)一次受夾，而案終不結(jié)，奈何？”自是遂不能言，又十余日方死。此乾隆庚戌年二月中事，別駕親言之。
牟尼泥進(jìn)土湯聘為諸生時，家貧甚，奉母以居。忽病且死，鬼卒數(shù)人拘之到東岳。聘哀吁曰：“老母在堂，無人侍養(yǎng)，聘死則母不得獨(dú)生，且讀書未獲顯親揚(yáng)名，烏可即死？望帝憐而假之年。”東岳帝曰：“汝命止秀才，壽亦終此。冥法森嚴(yán)，不能徇汝意，加增功名壽算也?！逼赴獍赴?，聲徹堂階。帝曰：“既是儒家弟子，送孔圣人裁奪?！泵碜溲褐列ヌ?。宣圣曰：“生死隸東岳，功名隸文昌，我不與焉。”
回時路遇普門大士，哀訴求生，大士曰：“孝思也，盍允之以勸世?！惫碜湓唬骸氨怂罃?shù)日，尸腐矣，奈何？”大士命善才往西天取牟尼泥補(bǔ)完其尸，善才往。
越三日，裹取牟尼泥來，泥色若栴檀，其香不散。因與善才同至家，而尸果腐爛，蠅蚋嘬于外，蟲蛆攻其中。見一燈熒然，老母垂涕。是時死既七日，尚無以為殮也。善才以泥圍尸三匝，須臾，臭穢漸息，蠅蚋四散，蟲蛆亦去，腐爛者完好如常，遂有生氣。善才令聘魂歸其中，從口入，曰：“我返報大士去矣。”尸即蠕動。
聘張目見母在旁涕泣，亦嗚咽不禁。母驚而狂叫，鄰人咸集，聘已起坐，曰：“母勿怖，男再生矣?！币騻溲杂龃笫康迷偕剩唬骸澳斜緹o功名，命限已盡，力求報父母恩。大士命持貪淫葷酒諸戒，與我功名壽算。男惟不能斷酒，余俱如所戒。大士許男成進(jìn)士，但命無祿位，戒勿仕而已?！睆?fù)顧母曰：“勿怖恐，男實再生也。”后聘舉戊戌進(jìn)士，就真定縣令，卒于官。
獺怪郭生者，吳郡名家子，弱冠未娶。一夕讀書，有好女子到其家，與之狎。自是過午輒至，不意為生妹窺見，告其父。父疑生有私妮，因為之婚。及新婦入房啟帳，見好女子在焉，大驚走避，舉家嘩然。逐之，其女了無懼色，反毅然責(zé)生曰：“我與若十年夙姻，奈何戀新婚而逐我耶？”家人求禱于法師施亮生，起醮壇作法，敕王、朱二天君持劍擊生。即奔突大呼，良久乃定，瞪目曰：“妖見神將下?lián)簦夷_下，被神將斲百余創(chuàng)，破顱而遁，殆即死矣?！惫止^，郭生亦無恙。
居無何，郭生家七口同日仆地死，后求法師來作法，仆地中一人忽立而罵曰：“吾翁已千歲，郭家殺之，吾必滅郭氏！”中又一人攘臂起曰：“子識我為上方君乎？彼女子是千年水獺，頗饒功行，與郭氏子有緣，為汝所殺。今其子孫訴于我，我來與之伸冤。汝之法無奈我何?！狈◣熣袒箝g，忽死者皆蘇，人問其故，曰：“昨見五鬼甚悍，拉我們至一窟中，見群怪舁一死獺，身被百創(chuàng)，頭顱粉碎。眾妖縞索發(fā)喪，吊者皆鱗介之屬。聞相聚商量，議倚貴神為援，賂獻(xiàn)珠寶無算。貴神者，即上方君。上方君貪其賄，面許之，群孽得貴神援，欲悉族類與法師相抗。忽聞空中萬馬奔騰聲，有金甲神騰空而下，曳鐵鏈數(shù)十百條，圍縛群孽而去，故我們依舊得活?！睆拇斯掀桨?。天蓬尺
朱生某，臨試日至校士館門，腹痛甚，廣文引驗，主司放歸。及抵家，腹中隱隱作人語曰：“我為姚洙，金陵人，明初為偏將，隸魏國公子麾下。魏公子，即朱生三世前身也。主帥與我千人剿山賊，深入被圍。艷我妻潘氏，求援不發(fā)。我與千人死傷殆盡，生還者不數(shù)人。因強(qiáng)納我妻，不從，自經(jīng)而死。欲報已久，故來索命?！奔胰嗽懼唬骸氨藭r何不即報，乃遲數(shù)百年始報耶？”曰：“彼為元戎，忠且勇，宿根甚厚，故不得報。及再世則為高僧，至三世則為顯官，有實政，又不得報；即今生，彼亦有科名，尚不得報。今彼一言而殺三命，祿位已削，方得報之也。”問：“殺三命者何事？”曰：“渠某月日錯告某為盜，并其妻、弟俱死，非殺三命耶？”先是朱生被竊，心疑鄰人張某所偷，告官究治，以形跡可疑，真贓不獲，張與妻及其弟拖累而死，事實有之。
時同邑有周生者，學(xué)法治鬼怪頗驗，聞之往候。朱生有懼色，腹中不作聲。周生出，復(fù)大言曰：“我豈畏若耶！我畏其天蓬尺耳！”詢之周生，果持之袖中也。又有行腳僧西蓮者候朱，見朱痛楚狀，乃口誦其咒，腹中曰：“師德行人，乃誦咒禁我耶！”西蓮曰：“我與汝解冤，何為禁汝？”腹中曰：“若欲解冤，須誦《法華經(jīng)》。師所持咒是《穢跡金剛咒》，命惡神強(qiáng)禁我，我豈服哉！”西蓮曰：“我即起道場誦《法華經(jīng)》，能解仇釋宿冤乎？”腹中唯唯，又要冥鏹若干錠，立券約，書中保，曰：“依我，我即舍之去。但我貴者，當(dāng)從口中出，諸跟隨者從后竅出?！敝焐靽I痰斗許，下泄數(shù)日，而聲遂息。
越數(shù)日，腹中復(fù)言曰：“我之仇已解，奈死賊圍者又甚眾，渠等不肯釋，奈何？”于是聞千百人喧闐腹中。朱生患苦，不堪而逝。撮土避賊
江州醫(yī)生萬君謨，業(yè)甚精，遠(yuǎn)近就醫(yī)者絡(luò)繹，君謨皆盡心療之，絕不計其有無酬謝也，有甚貧者款之于家，病愈而遣之。
一日，有道人款門求醫(yī)，萬診之曰：“師病痞膈，服藥數(shù)十劑，可以平復(fù)?！钡廊嗽唬骸皝碜詮]山，奈往返何？”因留治之。月余果瘳。崇禎末年間事也。其時流寇猖獗，所在患其突至，君謨憂之，道人曰：“公有力可徙避之乎？”君謨曰：“餬口之外，毫無長物資生，且無別業(yè)棲托，奈何？”臨行，道人令君謨?nèi)⊥炼吩S咒之，命藏于功德堂中，晨夕焚香。猝有賊至，取升許土撒前后門，閉戶不出，只吃炒米，不舉火食，度賊退后乃出。
賊入城數(shù)次，及官兵至，俱用此法，絕無所損。鄰人有回視者云：“但見云霧而已?！奔巴劣猛辏酪烟?。
沙彌思老虎
五臺山某禪師收一沙彌，年甫三歲。五臺山最高，師徒在山頂修行，從不一下山。后十余年，禪師同弟子下山，沙彌見牛馬雞犬，皆不識也，師因指而告之曰：“此牛也，可以耕田；此馬也，可以騎；此雞、犬也，可以報曉，可以守門。”沙彌唯唯。少頃，一少年女子走過，沙彌驚問：“此又是何物？”師慮其動心，正色告之曰：“此名老虎，人近之者，必遭咬死，尸骨無存?！鄙硰浳ㄎ?。
晚間上山，師問：“汝今日在山下所見之物，可有心上思想他的否？”曰：“一切物我都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心上總覺舍他不得。”
子不語娘娘
固安鄉(xiāng)人劉瑞，販雞為生，年二十，頗有姿貌。一日，驅(qū)十余雞往城中販賣，將近城門，見一女子容態(tài)絕世，呼曰：“劉郎來耶，請坐石上，與郎有言。我仙人也，與郎有緣，故坐此等君。君不須驚怕，決不害君，且有益于君，但可惜前緣止有三年耳。君此去賣雞，必遇一人全買，可以掃擔(dān)而空，錢可得八千四百文?！眲⑽ㄎㄇ靶?，心終恐懼。
及至城中賣雞，果如所言。心愈驚疑，以為鬼魅，思避之，乃繞道從別路歸家，則此女已坐其家中矣，笑曰：“前緣早定，豈君所能避耶？”劉不得已，竟與成親，宛然人也。及旦，謂劉曰：“住房太小，我住不慣，須改造數(shù)間?！眲⒃唬骸拔业须u價八千，何能造屋？”女曰：“君不須慮及于此。我知此房地主亦非君產(chǎn)，是君叔劉癩子地乎？”曰：“然?！痹唬骸按藭r癩子在賭錢場上輸了二千五百文，君速往，他必向君借銀，君如數(shù)與之，地可得也?！眲⑼€錢處，果見乃叔被人索賭債捆縛樹上，見劉瑞，喜不自勝，曰：“侄肯為我還賭錢，我情愿將房地立契奉贈?！眲⑴c錢，立契而歸。女在其屋旁添造樓三間，頗為宏敞，頃刻家伙俱全，亦不知其何從來也。
鄉(xiāng)鄰聞之，爭來請見。劉歸問女：“可使得否？”女曰：“何妨一見，但鄉(xiāng)鄰中有王五者，素行不端，我惡其人，叫他不必來。”劉告以王，王不肯，曰：“眾鄰皆見，何獨(dú)外我？”遂與群鄰一哄而入。群鄰齊作揖，呼嫂問安，女答禮回問，顏甚溫和。王五笑曰：“阿嫂昨宵受用否？”女罵曰：“我早知汝積惡種種，原不許汝來，還敢如此撒野！”厲聲喝曰：“捆起來！”王五雙手反接跪矣。又喝曰：“掌嘴！”王五自己披頰不已。于是眾鄰齊跪，代為討?zhàn)?。女曰：“看諸鄰面上，叉他出去！”王五踉蹌倒爬而出，嗣后遠(yuǎn)逃，不敢再住村中。女為劉生一子，眉目清秀，端重寡言，劉家業(yè)小康，不復(fù)販雞矣。
一日，女忽置酒，抱其兒置劉懷中而痛哭不已，劉驚問故，曰：“郎不記我從前三年緣滿之說乎？今三年矣！天定之?dāng)?shù)，絲毫不爽，不能多也。但我去后，君不妨續(xù)娶，囑后妻善撫我兒，須知我常常要來看兒。我能見人，人不能見我也?！眲⒙勚髴Q。
女起身徑行，劉牽其衣曰：“我因卿來之后，家業(yè)小康，今卿去后，我何以為生？”女曰：“所慮甚是，我亦思量到此?！蹦诵渲谐鲆荒九?，長寸余，贈劉曰：“此人姓子，名不語，服事我之婢也，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君打掃一樓供養(yǎng)之，諸生意事可請教而行?！眲Ⅲ@曰：“子不語，得非是怪乎？”曰：“然?！眲⒃唬骸肮挚晒B(yǎng)乎？”女曰：“我亦怪也，君何以與我為夫妻耶？君須知萬類不齊，有人類而不如怪者，有怪類而賢于人者，不可執(zhí)一論也。但此婢貌最丑怪，故我以『子不語』名之，不肯與人相見，但供養(yǎng)樓中，聽其聲響可也?！?br />
劉從之，置木偶于樓中，供以香燭。呼“子不語娘娘”，則應(yīng)聲如響，舉家聞其聲，不見其形也。有酒食送樓上，盤盤皆空，但聞哺啜之聲。踏梯腳跡，弓鞋甚小。女臨去時，猶與劉抱臥三晝夜，早起撫之，渺然不見，窗戶不開，不知從何處去也。供子不語三年，有問必答，有謀必利。
忽一日，此女從空而歸，執(zhí)劉手曰：“汝家財可有三千金乎？”曰：“有?！痹唬骸坝袆t君之福量足矣，不特妾去，子不語娘娘妾亦攜之而去也?！彼煤笙驑呛糁瑹o人答矣。
其子名釗，入固安縣學(xué)，華騰霄守備親見之。
枯骨自贊
蘇州上方山有僧寺，揚(yáng)州汪姓者寓寺中，白日聞階下喃喃人語。召他客聽之，皆有所聞。疑有鬼訴冤，糾僧眾用犁鋤掘之，深五尺許，得一朽棺，中藏枯骨一具，此外并無他物，乃依舊掩埋。未半刻，又聞地下人語喃喃，若聲自棺中出者。眾人齊傾耳焉，終不能辨其一字，群相驚疑?；蛟唬骸拔鞣坑械乱舳U師，德行甚高，能通鬼語，盍請渠一聽?！蓖艏磁c眾人請禪師來。禪師傴僂于地，良久誶曰：“不必睬他。此鬼前世作大官，好人奉承，死后無人奉承，故時時在棺材中自稱自贊耳?！北娙舜笮Χⅲ林新曇酀u漸微矣。藤花送終
吏部衙門有藤花一枝，系千年之物，古干如龍，一人不能合抱；葉覆三間堂寢，夏日尤涼，每與牡丹齊開。乾隆六年，冢宰甘公汝來與果毅公納親選官堂上，甫唱名抽簽，而甘公薨于椅上，手猶執(zhí)筆未落也。納公奏聞，上賞銀一千兩，命所屬經(jīng)紀(jì)其喪。其夕藤花盛開，結(jié)蕊發(fā)花，大香三日，較暮春時更盛十倍，不知是何征也。
逢收呈日，又親點(diǎn)名過堂，并無瞽者。及晚查閱，則前瞽者呈又在內(nèi)矣。公問書役：“役輩可識劉順否？”或答曰：“有，其人現(xiàn)充臬司廚役。”公赴司請拘兇犯，臬司交公帶訊，供認(rèn)不諱。
先是，劉順本屬無賴，在城外河口以馱人渡河為生。值瞽者夫妻同行，見其妻有姿，遂萌惡念，于負(fù)渡時即戲挑之曰：“娘子嫁一瞽者，殊非終身了局，倘不予嫌，愿同白首?！逼淦扌膭樱步H瞽者憩樹間，解裹足布勒死，挖坑埋之，遂成夫婦。偽作逃荒者至外縣雇佃于巨紳家，遂學(xué)烹任，頗有所積。乃挈妻入汴城，充臬司廚役。公廉得真情，即往掘驗，尸未朽，傷痕宛然。于是，劉夫婦皆伏誅。
驅(qū)狐四字周公世僎宰虞城時，有耿家莊劉化民家患狐，百法驅(qū)禳無效，因訴于公，牒移城隍。公從其請，狐在空中喝曰：“汝求城隍，城隍奈我何？”祟之益甚。公謂神且莫制，殊難為力，其友沈松濤曰：“予在息縣，有巨紳某之子甫畢姻，迫于父嚴(yán)，恐戀新婚，促令從師遠(yuǎn)讀，且督責(zé)曰：『無故不得擅歸?！黄渥泳I繆燕爾，未免妄想。一日獨(dú)坐書齋，見隔墻有美人露半身，秋波流注，挑之，微笑而下。方欲移幾梯接，又見墻上立金甲神，手執(zhí)紅旗二桿，一書“右戶”，一書“右夜”，向女招展，女杳然遂滅。今試寫四字在紙上，試之何如？”因裁黃紙二方，研朱砂書之，令劉持歸貼戶牖間。是夜狐來，果卻步而言曰：“戶夜神在此，今且讓汝，三年后當(dāng)再來?！睆拇思湃?。周旋即升去，不知其后若何。
其時內(nèi)幕蔣生知此情節(jié)，聞紹興桂林庵有三尼亦被妖纏，蔣乃教以用朱砂如法書“右戶”、“右夜”四字，貼其樓。窗無風(fēng)自啟，樓上狐扒竄一夜，聲如鐵甲，至曙始息，狐盡逃去。余按四字平平，不解出于何典，乃能降狐如是，故志之。
女鬼守財待婿
安陽縣楊某，開客店，有女適湯陰縣鄧某，負(fù)販家貧。楊妻杜氏常以錢物周給之。楊蓄白金數(shù)十兩，扃櫝中，婦思竊少許與婿作資斧，而未得間。
一日，鄰人招楊飲，婦瞷夫出，因啟櫝，歷試數(shù)鑰，鎖始開；取金才出，聞楊遽歸。婦倉卒納金懷中，閉櫝闔鎖而起。然金在手，無處藏匿，往埋后苑土中。楊夜啟櫝，不見金，知為婦竊，疑其贈與所私，詬署百端。婦忿極，俟夫熟睡縊死。死后鬼常作祟。楊不能安其居，乃賣屋遠(yuǎn)徙。先是，婦未死時，鄧已攜妻往湖北依其叔。叔業(yè)醬坊，六旬余無子，見侄大喜，認(rèn)為己子，自是鄧夫婦身登樂土矣。數(shù)年后，楊女思其父母，倩夫往探。鄧幞被往，則故宅依然，而主人非矣。日已昏暮，鄧行倦，欲宿其家。主人辭曰：“客房已滿，無下榻處，惟后堂兩楹，相傳有鬼，能祟行旅，至今扃閉，無人歇宿?！编囋疲骸按宋菖f屬予岳家，乃予熟游地，何曾有鬼？縱有鬼，暫歇一宿，諒也無礙?！敝魅藦闹?，移燈啟戶，設(shè)牀掃塵，鄧展衾解屨，和衣偃息。
夜將半，聞堂西角嚶嚶哭聲，急起視之，一女鬼披發(fā)垢面，傾身來撲。鄧跣足急走，幸堂中設(shè)一方幾，借以障身，鬼東人西，鬼南人北，駭極欲號，而口不能出聲。見庭中月白如晝，奔立月光中。鬼追至，不敢犯，惟兩目耽眈注視而已。月移一寸，人退立一寸，鬼近一寸；月移一尺，人退立一尺，鬼逼近一尺；月上庭墻，鄧負(fù)墻立。
須臾，月移至膝，鬼蹲身來曳其足。鄧嘆曰：“不意鄧某乃死于此！”鬼聞?wù)Z遽釋手曰：“汝為誰？”曰：“我湯陰鄧某。”鬼曰：“是吾婿也，胡不早言，幾誤殺汝？”因告以身死原由，及埋金處。曰：“趁天未曉，無人知，速取金去。我所以作祟者，守此財以待汝耳。今日心事已了，予亦不復(fù)作祟矣?！比在吿梦鹘嵌鴾?。鄧往掘地，果得金。攜歸，因益營運(yùn)，家小豐焉。
僵尸食人血
吳江劉秀才某，授徒于元和縣蔣家，清明時，假歸掃墓，事畢，將復(fù)進(jìn)館，謂妻曰：“予來日往某處訪友，然后下船到閶門，汝須早起作炊?！眿D如言，雞鳴起身料理。劉鄉(xiāng)居，其屋背山面河，婦淅米于河，擷蔬于圃，事事齊備，天已明而夫不起。入室催促，頻呼不應(yīng)，揭?guī)ひ曋?，見其夫橫臥牀上，頸上無頭，又無血跡。大駭，呼鄰里來看。群疑婦有奸殺夫，鳴之官。官至檢驗，命暫收殮，拘婦拷訊，卒無實情，置婦獄中，累月不決。
后鄰人上山采樵，見廢冢中有棺暴露，棺木完固，而棺蓋微啟，疑為人竊發(fā)。呼眾啟視，見尸面色如生，白毛遍體，兩手抱一人頭。審視，識為劉秀才，乃訴官驗尸。官命取首，首為尸手緊捧，數(shù)人之力，挽不能開。官命斧斲僵尸之臂，鮮血淋漓，而劉某之頭反無血矣，蓋盡為僵尸所吸也。官命焚其尸，出婦獄中，案乃結(jié)。
鼠鬼
漢陽崔某，家素豐，選云南知縣，攜家到任，留一老仆守門，自廳以后，俱封鎖而去。數(shù)年后，罷官旋里，居才數(shù)日，家人群告佛樓上每夜有怪。崔素膽壯，移牀宿樓下，思覘其異。
漏初下，滅燭就枕，即聞樓上拍案聲、捶椅聲、繞樓行走聲，又如官府出門皂役拖板子聲。少頃，漸次下樓，降梯一級，又如椎擊梯板聲。崔駭極，拍牀大叫，又如人復(fù)曳椎上樓聲。家人畢集，以火上樓燭之，虛無一物，益信以為非妖即鬼。延巫覡祈禱不靈，一邑哄傳崔家有鬼。崔蓄梨園一部，內(nèi)有膽大者數(shù)人，思一睹鬼狀，乃入夜涂面易服，一人扮伏魔帝君，一人扮周將軍侍立，燃燭以待。忽一鼠自神龕頂上竄下，尾大如棒椎，二人急下追捕。鼠因尾大，身體遲滯，頃刻就縛。細(xì)視其尾，乃灰塵凝結(jié)，重可數(shù)斤，不知其故。崔恍然悟曰：“昔年此鼠竊食燈油，予自后潛捉其尾，鼠力竄脫去，尾皮盡褪，膏血沾裹灰塵，日積月累，致作此狀，曳地作聲。笑數(shù)月來祈禱紛紜，空見鬼也?！?br />
鱉精
吳縣孫香泉女，適同縣某生。女偶食鱉得怪疾：喜則明妝艷服，笑舞百出；怒則拋盆擲碗，詬詈不情。或二三日不食，或一食可兼數(shù)人之膳，日漸尫羸。女為祖母所鐘愛，因迎歸養(yǎng)病，禳禱醫(yī)藥無驗。數(shù)日后，病輒一止，止時即如平時。家人問病狀，女云：“初見一皂巾綠袍人向予臉噓氣，即身不自主。其一切語言舉動，皆綠袍人所為?！眴枺骸笆臣鏀?shù)人何也？”曰：“非我食也。一紺衣人暨兩皂衣人向綠衣人索食，借予飲啖以饗之。綠衣人臨去，必伸長其頸，舌三舐，足三踴，不知何故?！睍r香泉客河南畢中丞幕中，家遣急足，以女病告之。孫即束裝歸，攜女避元妙觀蓑衣真人殿中。祟如故。孫思載女遠(yuǎn)出，或可避之，賃船欲往揚(yáng)州。無錫顧晴沙觀察與孫友善，聞其事，邀至家中，怪亦隨往。觀察肅容莊論，冀以正理壓服之。女掩耳曰：“腐氣迂儒之談，勿污吾耳！”因口吐白金一小錠、細(xì)珠數(shù)粒示觀察云：“此綠袍人聘我禮也，約月望來娶?！睂O恐女為怪祟死，急偕女解維遄發(fā)。
將抵鎮(zhèn)江，女忽云：“彼若往揚(yáng)州，我輩畏江神奇老爺，不能渡江，奈何？”徐云：“我有計矣，不必待望日，即于此時娶之可也?！迸促扰P呼號，腹痛欲絕。孫恐女即死，許其返棹旋里，女腹痛頓止。至望日，家人惶懼，恐女有不測，而女故無恙。
孫因札致畢中丞，為代請龍虎山張真人除怪。真人得書，遣鄒法官至。設(shè)壇作法三晝夜而女病痊。孫問：“是何怪？”法官云：“綠袍者鱉，紺衣者蝦，皂衣者龜，窟在石湖湖心亭下。因汝婿家殺其子孫太多，故率其類來報仇。適遣六丁盡已拘去，汝女無患矣?！庇璋唇衩嫦啵姟恫┪镏尽?。
雷異
金壇瓜渚有某者，其子幼時與某姓為婚。未幾某卒，妻矢志撫孤，屢遭饑饉。子既長，不能行娶禮，遂囑媒氏辭婚，令別擇婿。某夫婦詢之女，女志堅不奪，媒復(fù)命，母子計無所出。
居久之，母呼其子曰：“吾十?dāng)?shù)年來，饑寒交迫，不萌他念者，望汝成立室家，為爾父延一線也。今煢煢相守，雖百年何濟(jì)。余昨已議改醮某姓，得金若干為汝娶婦，若干償宿逋。今金俱在牀頭，汝可視之?！弊余洳荒艹鲆徽Z。母泣曰：“速詣媒氏言之，余坐待汝夫婦成禮然后去?！弊悠粦?yīng)，母促之再三，乃往。時鄰左博場有群匪竊聽，乘某子夜出，穴壁偷金去。母晨起失金，遂自縊。
越宿，子偕媒來，啟戶不見其母，怪之，使媒坐客舍而己入內(nèi)，見母已死，痛極亦縊。媒怪其久不出，呼之無應(yīng)者，窺其寢，母子俱懸梁死，駭極而號。鄰眾畢集，咸不解其故。媒因奔告女之父母，女聞之亦縊。時方隆冬，天忽陰晦，雷電交作，震死博徒七人，某子某女俱索斷而蘇，惟某母救亦不醒。
一時聞其事者相與嘆曰：“貞烈節(jié)孝，三事萃于一門，而一時俱死非其命，若無人為之伸理，雷為之伸者，斯亦奇矣！至于蘇男女二人，使之完娶，而節(jié)母則聽其悠悠不返，所以曲全之者又如此，誰謂雷無知耶？”紀(jì)曹孝廉夢
孝廉曹君履青，弱冠時，冬月染疾，困臥五六日。一日，夢在治西橫街，有在后呼其姓名者，回睨，不相識，叩之，則曰：“奉府君召?！眴枺骸昂问赂缮?？”曰：“往自知耳?！边m族伯用章至，向公人緩頰云：“我同侄往何如？”公人頷之。曹于路問公人云：“近聞城隍非楊公，誰為攝篆？”曰：“東漢袁公也。”遂別去。用章攜履青同行，步履迅疾，街衢月色甚皎，但覺陰氣中人，兩旁屋宇門戶俱掩，門楣上各樹楮錠一二串，數(shù)里中所見無異。
俄達(dá)一曠野，遙望高垣如城，正南有雙扉。用章叩之，內(nèi)有人應(yīng)聲。啟扉入，命向東廊行。少前，用章不知所在。覺力倦，欲稍憩，徙倚一門首，見室前有十?dāng)?shù)人，或繩系足，或索拴頸，坐立不等；室后半皆羊豕，不得已，坐檻外。忽諸囚咸伸一手出戶如索物狀，諸羊豕俱來嗅衣嚙足，曹甚窘怖，旁有人呼云：“勿無禮！所需當(dāng)即見付?！?br />
末幾，公人傳訊，出票相示，方恍然知為前身，且曰：“君父子為人作券中，其人負(fù)心，今屈來一證耳，毋懼也?！敝潦痖T，有吏捧冊來，詞色間似索規(guī)例。前一人又曰：“有，有，遲日取諸我家?！彼熘埂：鲇腥硕桃迈凶?，左右望如探訪公事者，官吏揮咤之，遽閃避。但見壁上如黑煙一片，縷縷散去。
俄聞內(nèi)升座訊供，用刑拷掠，聲甚厲。少頃，有人出外云：“勿須到案，某吐情實矣。”見內(nèi)牽出一囚：發(fā)蓬松覆額，一手著膺，一手撫背，胸口索貫其中，并縛前后手，疲憊斜行，意即捕囚也。署前各散，寂無人蹤，探首窺內(nèi)，廳堂三楹，兩廊肩輿牌棍儀仗，悉如人世衙署。進(jìn)數(shù)武，母舅周子堅已先在，曰：“甥來作證耶？”因相勞苦，蓋翁即宿世債主云。時翁之仲兄方死，語次及之，翁泫然曰：“亦在此，我不忍見也。”
正敘語間，前吏來曰：“請回已久，何尚滯此？”隨之出署，前見一大池，垣周四圍。池中一徑，石片相接，履之兀兀有聲。驀然墮水，水如渦旋，旋轉(zhuǎn)甚疾，心甚惶迫。忽見岸上蓮燈萬柄閃爍照耀，往來不定。其行甚速，燈亦漸遠(yuǎn)，陡然擱淺，一無所見。視之：乃治后玉帶河濱也，月光西墜，譙樓五鼓矣。相扶上岸，送周翁出北門，己仍向西返舍。豁然而醒，身臥牀上，望月影，聽更聲，一一如夢。自是病痊。
縊鬼畏魄字
瀨江有二士相友善，甲年長而性凝重，乙妻呼甲以伯，相見如家人。俄乙妻死，續(xù)娶少艾，甲以嫌不往，蹤跡久疏。一日暮雨，避宿茶亭，距乙家二里許，忽見乙前妻至，甲心動色變。乙妻曰：“伯無懼，妾方有求于伯。吾夫后娶者勤于家事，善撫妾子女，今日微反目，有縊鬼知之，將令投繯。此人若死，吾家蕩然矣。祈一往救吾夫?！奔自唬骸拔岱菐熚祝文茯?qū)鬼？汝在冥中，反不能禁耶？”乙妻曰：“是惡戾之氣，妾焉敢敵？須伯一往?！奔撞坏靡央S之。
行至門，門已閉矣，乙妻已從旁隙入啟戶，不知何時已燃燈矣，移一椅至中庭告甲曰：“伯坐此，有麗人來假道者，即縊鬼也，堅坐勿動，彼自不敢前，妾當(dāng)在座后視之。”少頃，果見一女手執(zhí)紅帕含笑婉言曰：“妾有事欲前，盍少退？”甲不應(yīng)，女乃卻退。乙妻曰：“彼去當(dāng)復(fù)來，來則意態(tài)甚惡，伯勿怖也?！表汈猎唬骸熬槐?？”甲仍不睬。女忽披發(fā)噀血突至甲前，甲厲聲咤之，鬼亦滅。乙妻曰：“惜哉！伯勿呼，但以左手兩指寫一『魄』字，指之入地，彼一入，不能出矣。今雖暫滅，彼必暗往吾家，伯可急叩吾夫?qū)嬮T?！?br />
甲如言，乙從夢中辨其聲，曰：“兄何暮夜至此？”曰：“君勿問我，且問尊嫂安在？”乙繞牀捫之不見，急啟門呼甲入。燭之，乃懸于牀后，共解其縊，灌以湯，徐徐而蘇。乙問妻：“何苦尋死？”妻曰：“吾初不知，恍惚有婦人邀我至園中，尋玩片時，見若有圓窗者，令我引領(lǐng)望之。我頭入窗，遂不能出?！奔滓蚓叩浪觯仪捌薏闊o跡矣。江西堪輿陸在田與甲善，言其事。
蔡啞子
常州有生而不能言者，蔡姓，逸其名，世居郡北青山莊，家貧行乞，人皆呼為“蔡啞子”。啞子無他技，諸乞兒莫善也，獨(dú)有許道士待之厚。久之，許道士死于朱家村，尸有重傷，許氏鳴朱某于官，煅煉成獄，擬大辟?；蛟唬骸爸炷硨崝乐?，罪誠當(dāng)?！被蛟唬骸翱钟性??！比荒暮?。一日，蔡啞子至朱家村，村人曰：“啞子來，與爾食?！辈虇∽雍鰪埬看笱栽唬骸拔覟橹焓涎┰┒鴣?，勿暇食也?！贝逯欣嫌左@駭。時朱氏以許道士一案家產(chǎn)蕩然，計無所出，謂啞子曰：“事關(guān)人命，汝無戲言?！眴∽釉唬骸暗焦傥易阅馨字！庇谑牵焓献灞娂班彵?shù)百人共拉啞子入城。
太守李公適坐堂皇，詰訊啞子，啞子曰：“殺人者許雨公也，與朱某何與？”歷言情事鑿鑿，因即簽拘許雨公。雨公方與朋輩避暑瓜棚賭錢，拘至，一訊而服，立出朱某于獄。初，雨公與朱某爭客行不遂，故設(shè)計拉許道士于僻所毆斃之，輿尸朱某門，事甚秘，然獨(dú)不避蔡啞子者，以其生而不能言也。朱某感其再生之德，往乞隊中作謝。諸乞兒曰：“噫！啞子死矣?！鄙w即朱某出獄之日云。
珠涇紀(jì)事
嘉興珠涇地瀕湖。有童年十三歲，跨牛背，韁繩拴于腰，飲牛于湖。牛入水漸深，沒及童足。久許，牛忽驚走，童顛墮水。岸上人恍見有物排浪吞童。牛奔上岸，繩尾拽起一鮎魚，形如小舟。群嘩然。始知牛初為魚所嚙，負(fù)痛而奔；奔太速，童遂墮；而童與牛繩相系，魚雖餌童，而繩不得脫，因為牛曳出，如漁人之釣者。眾操刀斲魚，冀童尚可救。及童出，氣已絕，而衣服發(fā)膚毫無所損。臠魚肉稱之，得三百八十余斤。封君朱緒三自吳門歸述其事，云乾隆五十四年七月十一日。
葉氏姊葉星槎別駕之姊適張氏，婚未四十日而寡，無子，歸守節(jié)于母家，別駕為請旌于朝。乾隆己酉，姊年七十二矣。偶秋日游園中，忽冷風(fēng)如箭，直射其心，臥牀醫(yī)藥罔效，而食量頓增。素持長齋，病后大索葷腥，且能兼數(shù)人之食。終日向空絮語，兩手作支吾拒抵之狀。頤頰間時有傷痕，徹夜呼號，侍婢皆不得眠，惟別駕在坐，則安睡片時。如是數(shù)月，醫(yī)者莫能名其病。
別駕乘其神氣稍清時，詢以終日喃喃與誰共語，所患何處痛癢而呼號不止？姊初不答，強(qiáng)問之，乃長嘆曰：“前世孽也。彼日我游園時，忽陰風(fēng)吹來，毛發(fā)懼悚，急歸房中。見一短小婦人，面丑而麻，著白布單衣，渾身補(bǔ)綴，攜兩小男，亦丑惡，藍(lán)褸相隨。婦呼我曰夫，兒呼我曰爺。我前生乃男子也，江西人，姓顧，饒于財，婦為我妻，兩男皆我子。我嫌婦丑，鴆殺之，并鴆二子，而連娶二美婦，以天年終。婦沉冤百年，索我不得。上年遇張得新，得新前世與渠有瓜葛親，乃告我在此處，并引之至園；又以室有乩壇，不得入內(nèi)，匿園中者半年；今始相遇，要我償命。我亦恍然覺前生殺妻殺子實皆有之，猶憶身死后閻羅王以我生前有罪須審，但怨主未至，且罰作女身而使早寡。皆了了于心目間，悔之無及。彼母子三人者日披我頰，扼我喉，使我不得一息平安。食非我食，而我不自知飽；呼非我呼，而我不能禁聲。其苦甚矣！惟弟在側(cè)，則三鬼潛匿；若他人，皆不畏也。所以隱忍不言者，以事太怪而又可丑，今不得不以實告。弟須為我傳說于世，使知因果顯應(yīng)，雖隔世不相寬假，雖念佛齋僧，絲毫無益也。”言畢，泣數(shù)行下。所謂張得新者，乃葉之老仆，死已多年者也。別駕聞之駭然，向空喝曰：“冤冤相報，理所固然。然汝輩固含冤，何不索報于前世未死之時，而容其以天年終？又何不索于既死之后，而容其再轉(zhuǎn)人身，遲至七十余年之久？太覺胡涂非情理！且冤仇宜解不宜結(jié)，我為爾延高僧，超度三人早投人生如何？”姊搖頭曰：“渠說不愿，只需兩件衣服上身便好?！比~即制大小紙衣三襲。
方持入戶，姊欣然起坐牀前，兩手盡力扯擗，云：“我妻穿一件白布衫，破爛不堪，純以斷線縫補(bǔ)，解之不開。我為盡力撕之，才得脫體。今甫換新衣，便覺容貌漸漸可觀，雖丑亦像人矣?！逼鋵嵓堃陋q在桌上未焚，乃謂三鬼已著于身也。
別駕又喝曰：“衣既易，可速去！”姊呢喃片刻云：“渠尚要黃金數(shù)錠、白銀一千兩?！眲e駕有難色，姊曰：“勿難，只佛草數(shù)莖，錫錁一千耳?！狈鸩菡?，麥草也。于是眷屬輩群取麥草，朗宣佛號而斷之。麥草中間有零星顆粒墜地，姊曰：“是絕好珍珠，何可拋棄？”皆令拾起。頃刻，得草數(shù)百莖，姊呼曰：“止，渠等嫌重不能勝矣，宜更與一包袱。”乃剪紙為袱，并錫錁一千焚于牀前，姊即瞑目鼾睡，別駕出見客。
逾數(shù)時，姊醒，詢以怨鬼去否？曰：“去矣，要我親送出大門?！眴枺骸肮淼靡挛锵卜瘢俊痹唬骸安幌?，亦不謝，但云著此衣可出去見官府矣。我送渠轉(zhuǎn)入門時，弟方送鄭六爺出，我避于門側(cè)，弟不看見我耶？”鄭六爺者，別駕所見之客，內(nèi)室所不知者也，群相駭異。自是姊安眠，不復(fù)索飲食。未三日，忽呼曰：“二奶奶來矣！”又呼曰：“三奶奶來矣！”囈語相寒溫，或笑或泣，刺刺不休。詢之則云：“此二婦乃我前生繼娶之兩室也，陰司以大奶奶事要質(zhì)審，故將二婦囚閉已久，不得托生。今大奶奶得我衣財，向各衙門告準(zhǔn)，放出兩婦質(zhì)訊，故先來相看?！鼻以疲骸懊魅债?dāng)赴城隍處聽審，我其休矣！”嗚咽不自勝。
至夜三鼓，呼號甚慘，遲明，稱右股痛甚，視之，一片紅腫，若受杖者。次日復(fù)呼左股痛，繼呼足踝痛，皆紅腫潰爛，流血淋漓，委頓特甚。潛語別駕云：“我事本無可辨，到案即一一承認(rèn)，乃既兩次受杖，復(fù)一次受夾，而案終不結(jié)，奈何？”自是遂不能言，又十余日方死。此乾隆庚戌年二月中事，別駕親言之。
牟尼泥進(jìn)土湯聘為諸生時，家貧甚，奉母以居。忽病且死，鬼卒數(shù)人拘之到東岳。聘哀吁曰：“老母在堂，無人侍養(yǎng)，聘死則母不得獨(dú)生，且讀書未獲顯親揚(yáng)名，烏可即死？望帝憐而假之年。”東岳帝曰：“汝命止秀才，壽亦終此。冥法森嚴(yán)，不能徇汝意，加增功名壽算也?！逼赴獍赴?，聲徹堂階。帝曰：“既是儒家弟子，送孔圣人裁奪?！泵碜溲褐列ヌ?。宣圣曰：“生死隸東岳，功名隸文昌，我不與焉。”
回時路遇普門大士，哀訴求生，大士曰：“孝思也，盍允之以勸世?！惫碜湓唬骸氨怂罃?shù)日，尸腐矣，奈何？”大士命善才往西天取牟尼泥補(bǔ)完其尸，善才往。
越三日，裹取牟尼泥來，泥色若栴檀，其香不散。因與善才同至家，而尸果腐爛，蠅蚋嘬于外，蟲蛆攻其中。見一燈熒然，老母垂涕。是時死既七日，尚無以為殮也。善才以泥圍尸三匝，須臾，臭穢漸息，蠅蚋四散，蟲蛆亦去，腐爛者完好如常，遂有生氣。善才令聘魂歸其中，從口入，曰：“我返報大士去矣。”尸即蠕動。
聘張目見母在旁涕泣，亦嗚咽不禁。母驚而狂叫，鄰人咸集，聘已起坐，曰：“母勿怖，男再生矣?！币騻溲杂龃笫康迷偕剩唬骸澳斜緹o功名，命限已盡，力求報父母恩。大士命持貪淫葷酒諸戒，與我功名壽算。男惟不能斷酒，余俱如所戒。大士許男成進(jìn)士，但命無祿位，戒勿仕而已?！睆?fù)顧母曰：“勿怖恐，男實再生也。”后聘舉戊戌進(jìn)士，就真定縣令，卒于官。
獺怪郭生者，吳郡名家子，弱冠未娶。一夕讀書，有好女子到其家，與之狎。自是過午輒至，不意為生妹窺見，告其父。父疑生有私妮，因為之婚。及新婦入房啟帳，見好女子在焉，大驚走避，舉家嘩然。逐之，其女了無懼色，反毅然責(zé)生曰：“我與若十年夙姻，奈何戀新婚而逐我耶？”家人求禱于法師施亮生，起醮壇作法，敕王、朱二天君持劍擊生。即奔突大呼，良久乃定，瞪目曰：“妖見神將下?lián)簦夷_下，被神將斲百余創(chuàng)，破顱而遁，殆即死矣?！惫止^，郭生亦無恙。
居無何，郭生家七口同日仆地死，后求法師來作法，仆地中一人忽立而罵曰：“吾翁已千歲，郭家殺之，吾必滅郭氏！”中又一人攘臂起曰：“子識我為上方君乎？彼女子是千年水獺，頗饒功行，與郭氏子有緣，為汝所殺。今其子孫訴于我，我來與之伸冤。汝之法無奈我何?！狈◣熣袒箝g，忽死者皆蘇，人問其故，曰：“昨見五鬼甚悍，拉我們至一窟中，見群怪舁一死獺，身被百創(chuàng)，頭顱粉碎。眾妖縞索發(fā)喪，吊者皆鱗介之屬。聞相聚商量，議倚貴神為援，賂獻(xiàn)珠寶無算。貴神者，即上方君。上方君貪其賄，面許之，群孽得貴神援，欲悉族類與法師相抗。忽聞空中萬馬奔騰聲，有金甲神騰空而下，曳鐵鏈數(shù)十百條，圍縛群孽而去，故我們依舊得活?！睆拇斯掀桨?。天蓬尺
朱生某，臨試日至校士館門，腹痛甚，廣文引驗，主司放歸。及抵家，腹中隱隱作人語曰：“我為姚洙，金陵人，明初為偏將，隸魏國公子麾下。魏公子，即朱生三世前身也。主帥與我千人剿山賊，深入被圍。艷我妻潘氏，求援不發(fā)。我與千人死傷殆盡，生還者不數(shù)人。因強(qiáng)納我妻，不從，自經(jīng)而死。欲報已久，故來索命?！奔胰嗽懼唬骸氨藭r何不即報，乃遲數(shù)百年始報耶？”曰：“彼為元戎，忠且勇，宿根甚厚，故不得報。及再世則為高僧，至三世則為顯官，有實政，又不得報；即今生，彼亦有科名，尚不得報。今彼一言而殺三命，祿位已削，方得報之也。”問：“殺三命者何事？”曰：“渠某月日錯告某為盜，并其妻、弟俱死，非殺三命耶？”先是朱生被竊，心疑鄰人張某所偷，告官究治，以形跡可疑，真贓不獲，張與妻及其弟拖累而死，事實有之。
時同邑有周生者，學(xué)法治鬼怪頗驗，聞之往候。朱生有懼色，腹中不作聲。周生出，復(fù)大言曰：“我豈畏若耶！我畏其天蓬尺耳！”詢之周生，果持之袖中也。又有行腳僧西蓮者候朱，見朱痛楚狀，乃口誦其咒，腹中曰：“師德行人，乃誦咒禁我耶！”西蓮曰：“我與汝解冤，何為禁汝？”腹中曰：“若欲解冤，須誦《法華經(jīng)》。師所持咒是《穢跡金剛咒》，命惡神強(qiáng)禁我，我豈服哉！”西蓮曰：“我即起道場誦《法華經(jīng)》，能解仇釋宿冤乎？”腹中唯唯，又要冥鏹若干錠，立券約，書中保，曰：“依我，我即舍之去。但我貴者，當(dāng)從口中出，諸跟隨者從后竅出?！敝焐靽I痰斗許，下泄數(shù)日，而聲遂息。
越數(shù)日，腹中復(fù)言曰：“我之仇已解，奈死賊圍者又甚眾，渠等不肯釋，奈何？”于是聞千百人喧闐腹中。朱生患苦，不堪而逝。撮土避賊
江州醫(yī)生萬君謨，業(yè)甚精，遠(yuǎn)近就醫(yī)者絡(luò)繹，君謨皆盡心療之，絕不計其有無酬謝也，有甚貧者款之于家，病愈而遣之。
一日，有道人款門求醫(yī)，萬診之曰：“師病痞膈，服藥數(shù)十劑，可以平復(fù)?！钡廊嗽唬骸皝碜詮]山，奈往返何？”因留治之。月余果瘳。崇禎末年間事也。其時流寇猖獗，所在患其突至，君謨憂之，道人曰：“公有力可徙避之乎？”君謨曰：“餬口之外，毫無長物資生，且無別業(yè)棲托，奈何？”臨行，道人令君謨?nèi)⊥炼吩S咒之，命藏于功德堂中，晨夕焚香。猝有賊至，取升許土撒前后門，閉戶不出，只吃炒米，不舉火食，度賊退后乃出。
賊入城數(shù)次，及官兵至，俱用此法，絕無所損。鄰人有回視者云：“但見云霧而已?！奔巴劣猛辏酪烟?。
沙彌思老虎
五臺山某禪師收一沙彌，年甫三歲。五臺山最高，師徒在山頂修行，從不一下山。后十余年，禪師同弟子下山，沙彌見牛馬雞犬，皆不識也，師因指而告之曰：“此牛也，可以耕田；此馬也，可以騎；此雞、犬也，可以報曉，可以守門。”沙彌唯唯。少頃，一少年女子走過，沙彌驚問：“此又是何物？”師慮其動心，正色告之曰：“此名老虎，人近之者，必遭咬死，尸骨無存?！鄙硰浳ㄎ?。
晚間上山，師問：“汝今日在山下所見之物，可有心上思想他的否？”曰：“一切物我都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心上總覺舍他不得。”
子不語娘娘
固安鄉(xiāng)人劉瑞，販雞為生，年二十，頗有姿貌。一日，驅(qū)十余雞往城中販賣，將近城門，見一女子容態(tài)絕世，呼曰：“劉郎來耶，請坐石上，與郎有言。我仙人也，與郎有緣，故坐此等君。君不須驚怕，決不害君，且有益于君，但可惜前緣止有三年耳。君此去賣雞，必遇一人全買，可以掃擔(dān)而空，錢可得八千四百文?！眲⑽ㄎㄇ靶?，心終恐懼。
及至城中賣雞，果如所言。心愈驚疑，以為鬼魅，思避之，乃繞道從別路歸家，則此女已坐其家中矣，笑曰：“前緣早定，豈君所能避耶？”劉不得已，竟與成親，宛然人也。及旦，謂劉曰：“住房太小，我住不慣，須改造數(shù)間?！眲⒃唬骸拔业须u價八千，何能造屋？”女曰：“君不須慮及于此。我知此房地主亦非君產(chǎn)，是君叔劉癩子地乎？”曰：“然?！痹唬骸按藭r癩子在賭錢場上輸了二千五百文，君速往，他必向君借銀，君如數(shù)與之，地可得也?！眲⑼€錢處，果見乃叔被人索賭債捆縛樹上，見劉瑞，喜不自勝，曰：“侄肯為我還賭錢，我情愿將房地立契奉贈?！眲⑴c錢，立契而歸。女在其屋旁添造樓三間，頗為宏敞，頃刻家伙俱全，亦不知其何從來也。
鄉(xiāng)鄰聞之，爭來請見。劉歸問女：“可使得否？”女曰：“何妨一見，但鄉(xiāng)鄰中有王五者，素行不端，我惡其人，叫他不必來。”劉告以王，王不肯，曰：“眾鄰皆見，何獨(dú)外我？”遂與群鄰一哄而入。群鄰齊作揖，呼嫂問安，女答禮回問，顏甚溫和。王五笑曰：“阿嫂昨宵受用否？”女罵曰：“我早知汝積惡種種，原不許汝來，還敢如此撒野！”厲聲喝曰：“捆起來！”王五雙手反接跪矣。又喝曰：“掌嘴！”王五自己披頰不已。于是眾鄰齊跪，代為討?zhàn)?。女曰：“看諸鄰面上，叉他出去！”王五踉蹌倒爬而出，嗣后遠(yuǎn)逃，不敢再住村中。女為劉生一子，眉目清秀，端重寡言，劉家業(yè)小康，不復(fù)販雞矣。
一日，女忽置酒，抱其兒置劉懷中而痛哭不已，劉驚問故，曰：“郎不記我從前三年緣滿之說乎？今三年矣！天定之?dāng)?shù)，絲毫不爽，不能多也。但我去后，君不妨續(xù)娶，囑后妻善撫我兒，須知我常常要來看兒。我能見人，人不能見我也?！眲⒙勚髴Q。
女起身徑行，劉牽其衣曰：“我因卿來之后，家業(yè)小康，今卿去后，我何以為生？”女曰：“所慮甚是，我亦思量到此?！蹦诵渲谐鲆荒九?，長寸余，贈劉曰：“此人姓子，名不語，服事我之婢也，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君打掃一樓供養(yǎng)之，諸生意事可請教而行?！眲Ⅲ@曰：“子不語，得非是怪乎？”曰：“然?！眲⒃唬骸肮挚晒B(yǎng)乎？”女曰：“我亦怪也，君何以與我為夫妻耶？君須知萬類不齊，有人類而不如怪者，有怪類而賢于人者，不可執(zhí)一論也。但此婢貌最丑怪，故我以『子不語』名之，不肯與人相見，但供養(yǎng)樓中，聽其聲響可也?！?br />
劉從之，置木偶于樓中，供以香燭。呼“子不語娘娘”，則應(yīng)聲如響，舉家聞其聲，不見其形也。有酒食送樓上，盤盤皆空，但聞哺啜之聲。踏梯腳跡，弓鞋甚小。女臨去時，猶與劉抱臥三晝夜，早起撫之，渺然不見，窗戶不開，不知從何處去也。供子不語三年，有問必答，有謀必利。
忽一日，此女從空而歸，執(zhí)劉手曰：“汝家財可有三千金乎？”曰：“有?！痹唬骸坝袆t君之福量足矣，不特妾去，子不語娘娘妾亦攜之而去也?！彼煤笙驑呛糁瑹o人答矣。
其子名釗，入固安縣學(xué)，華騰霄守備親見之。
枯骨自贊
蘇州上方山有僧寺，揚(yáng)州汪姓者寓寺中，白日聞階下喃喃人語。召他客聽之，皆有所聞。疑有鬼訴冤，糾僧眾用犁鋤掘之，深五尺許，得一朽棺，中藏枯骨一具，此外并無他物，乃依舊掩埋。未半刻，又聞地下人語喃喃，若聲自棺中出者。眾人齊傾耳焉，終不能辨其一字，群相驚疑?；蛟唬骸拔鞣坑械乱舳U師，德行甚高，能通鬼語，盍請渠一聽?！蓖艏磁c眾人請禪師來。禪師傴僂于地，良久誶曰：“不必睬他。此鬼前世作大官，好人奉承，死后無人奉承，故時時在棺材中自稱自贊耳?！北娙舜笮Χⅲ林新曇酀u漸微矣。藤花送終
吏部衙門有藤花一枝，系千年之物，古干如龍，一人不能合抱；葉覆三間堂寢，夏日尤涼，每與牡丹齊開。乾隆六年，冢宰甘公汝來與果毅公納親選官堂上，甫唱名抽簽，而甘公薨于椅上，手猶執(zhí)筆未落也。納公奏聞，上賞銀一千兩，命所屬經(jīng)紀(jì)其喪。其夕藤花盛開，結(jié)蕊發(fā)花，大香三日，較暮春時更盛十倍，不知是何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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