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諸生詹曰典，云南世家，有女如仙，蓋以其生姿如仙而名之也。女十有五時(shí)，有道姑宿于其家，見女，大喜曰：“此謫仙，非紅塵中人物。”女聞之，遂拜道姑為師，教以修煉術(shù)。詹恐引女入邪，力拒道姑使去。適有葉太史欲娶女為其子長青媳，詹使妻商女，女不欲，強(qiáng)字之。女有玉獅子一對(duì)，素常把玩，葉家納幣，因配入回禮中。女由是不時(shí)啼泣，食飲漸減。詹憂之，謂女曰：“葉既委禽，萬不能改。且伊門第實(shí)冠一邑，郁郁何為？”女曰：“兒不羨渠富貴，兒有大言，萬望容納。兒大婢伍氏亦宦門后，望父認(rèn)為己女，代兒適葉室。兒決意修仙，實(shí)不能唯命是從?！毖砸?，啼泣不已。詹以女方病，因偽應(yīng)之曰：“亦可，汝愈，從長計(jì)議?！迸?，遂與婢同寢食，親愛之情，同胞不啻也。屢與伍言替代事，伍終以為妄，置若罔聞。及女于歸屆期前三日，將寢時(shí)，女言于伍曰：“葉郎茲已入泮，吾妹得嫁若人，亦不辱?！蔽轶@曰：“前言果實(shí)耶？”女曰：“此何事，何敢相欺？連宵夢(mèng)吾師相招，別在今夜，奠雁時(shí)勿違父命，重予不孝?！蔽樵唬骸版煘檎l耶？”曰：“即八仙中何仙姑也。”伍氏嘆曰：“姊登仙籍，勿置妹等于度外！”女曰：“是何言也？妹之情義固時(shí)掛心頭，吾身雖未屬葉郎，而父母之命豈同兒戲，欲視葉郎如路人不得也！”對(duì)語夜深，伍盹睡。醒，不見女，急告詹。詹心知其異，并不尋覓。及親迎，直妝伍氏從新郎去。葉與伍魚水相得，實(shí)不知鴻離魚網(wǎng)也。

　　葉剛直，最惡不平事。一日，乘馬訪友歸，路經(jīng)松林，聞林內(nèi)叫苦聲甚哀，因系乘入視。見一人席地自飲，一人赤縛于樹，身無完膚，情狀甚慘。迫而問之，其人曰：“吾張自防，生有息女，宿太史欲充媵妾。吾當(dāng)時(shí)未允，乃使其弟于林深逼令吾納女，拷掠無已。茲愿奉納，猶不得免。祈懇垂憐，代吾緩頰?！比~素知宿顯宦，好行兇德，弟倚兄勢，狂悖尤甚。本不欲與語，憐張無辜，遂曰：“渠既悔禍，理似可宥?！彼薜茉唬骸案扇晟跏?！”令從人擁之使去。葉強(qiáng)與理較，從人執(zhí)杖擊之。葉嘗從事武技，至是大怒，奪從人器械將宿弟刺死，從人懼而散。葉急釋張，乘馬馳歸。至家，時(shí)已昏暮，伍氏迎謂曰：“君宜速逃，遲則禍及！急如深山尋得虎伏峪，自有救星?！痹唬骸扒浜斡芍俊痹唬骸斑m晝寢，夢(mèng)神指示耳?！比~聞之，急乘馬而去。伍獨(dú)居，有事關(guān)心，久不成寐。夜未央忽聞叩門聲，伍意官人回復(fù)，問之，則女子聲口。納而視之，絕代彼姝也。女佇立以泣，問之不應(yīng)，良久始曰：“妾張氏，即官人所救張自防之女。妾父自松林歸，歷言其事。妾出，見二人持兇器入，自言為太史所使，立害妾父命。妾急匿，渠搜妾不得而去。妾無依，欲投官人以充婢媵，否則奉事夫人，為婢終身?！毖砸褟?fù)泣。伍曰：“吾亦恐禍及，將歸詹門以自庇?，F(xiàn)官人遠(yuǎn)游，汝能追尋乎？”曰：“能。但恐見面時(shí)官人不相信?！蔽樵唬骸盁o虞此?！彼斐鋈~衣，令女男裝。裝畢，伍視而笑曰：“若是服飾，不知者見之，又將平地生波?！彼熨?zèng)以資斧，復(fù)以玉獅一枚授之，曰：“此官人夫婦之信物?！迸等辉唬骸按搜院沃^也？”伍遂將詹氏修仙、自己代嫁，一切歷言于女。且曰：“官人出，實(shí)亦覓原妻詹氏?！彼络妶?bào)曉，女別伍自去。

　　葉長青之逃難也，改名詹長青，入深山月馀，不聞?dòng)谢⒎孛蜇涶R作資，緩緩尋覓。后至一山莊，四面皆山，峭壁插天，如列錦屏，愛之。遂賃室以居，恣意游賞。適村中塾師病故，因受其徒而館焉。計(jì)在避難，亦無望救星照臨矣。張女嘗從父學(xué)子平，因善其術(shù)。別伍后，資賣卜以給食，備嘗險(xiǎn)阻，嗣游至葉某設(shè)帳之莊。先是莊有農(nóng)人景某者，生女極美，及笄未字。一日，道姑借宿其家，相之曰：“是女宜嫁遠(yuǎn)方人。”景笑曰：“吾負(fù)田力穡，終身不到三十里外，外交無人，何由嫁于遠(yuǎn)？”道姑曰：“五日后必有遠(yuǎn)方人來，美如冠玉，身服齊衰，手執(zhí)報(bào)君知，為人算命者，即其人也?！本皳u首不語。道姑曰：“五日后若無來人，當(dāng)以吾言為妄?！本八煨胖敢再?。及期，張女適至莊。過景門，景觀其容貌服色及手所執(zhí)卦板，悉如道姑言，大喜。邀至其家，飲以酒，細(xì)詢之。女偽言姓葉，父母雙亡，無他家口。問其年庚，則云十七。景曰：“與小女同庚?！贝司爸┭裕醇凹?xì)審也。景曰：“君善風(fēng)鑒否？”曰：“知其大概。”飯后，景引之相宅，故呼女出，后役以家事。女指景女曰：“此為公何人？”答以小女。睨之，佳冶窈窕，既美且艷。心計(jì)曰：“美哉！吾見猶愛，況男子乎？”景曰：“敝舍何如？”對(duì)曰：“巽門坎室，廚居震方東，四宅之上吉宅也。但廚偏北方，半屬于艮，艮土受巽，震木克艮，為少男，主小兒不旺?！本霸唬骸笆且?，內(nèi)人連生四子，僅活其一。似此何如？”女曰：“廚系三楹，將門移開南間，即為水木相生，絕無妨礙矣。”其時(shí)舉家矚女，而景女尤甚。女暗笑曰：“渠必以吾為男子，可惜心思誤用?！彼旄孓o。景固留之。次日，即有莊人向女論親，言景某欲以女妻之。女辭曰：“羈旅之人，違家千馀里，不日將歸，奚可就婚于此？”媒曰：“已議及此，君歸則從之耳?！迸衷唬骸爸胤谏?，必大祥后方可議婚，其能待乎？”媒曰：“此大禮，何不能待之有？”女思心事未遂，資斧將盡，不如暫應(yīng)之，俟訪得心上人再為計(jì)議。女遂止于景，暗訪葉生，不復(fù)云游矣。

　　景某之子亦從葉讀。一日，景飲葉酒，張氏為陪。氏聞葉語似為同鄉(xiāng)，問其郡邑，相違甚遠(yuǎn)，疑之。乘景不在，遂試之曰：“君詹氏乎？殆詹氏之婿乎？”葉色動(dòng)，不語。女決其為葉，遂復(fù)曰：“邑有所謂葉長青者，其誰乎？”葉勃然變色。女曰：“弟特為覓兄到此。”葉驚曰：“君為宿某所使耶？”曰：“非也。奉令正詹伍夫人之命來耳?！比~笑曰：“君失言矣！一人奚有二姓？”曰：“二姓之故，君自知之，何為故問？”言已，出玉獅一枚示之曰：“君識(shí)此否？”葉見之大駭，自忖曰：“家藏之物，何得落外人手？”方欲接來諦視，女復(fù)袖藏之。葉曰：“此物何來？”語次景入，女曰：“暇時(shí)為君細(xì)述之?！憋埡螅~邀女移玉，女答以繼至。葉俟至日暮，親身邀之。女請(qǐng)?jiān)懗嘁?，葉弗聽，握腕促行。女不得已從之去。至，以玉獅授葉，葉視之，果其家藏。詢其由來，女笑而不言。葉曰：“兄與弟同姓耶？葉姓邑中甚少，僅有數(shù)家，悉弟親族。以意度之，兄之不姓葉猶弟之不姓詹也?！迸唬骸暗苡先~，故冒姓葉。弟實(shí)張姓，即君前在松林所釋張自防之子。”葉聞之，上下瞰女。笑曰：“瞰弟何為？”葉曰：“假難成真，真難成假。卿非張氏之子，殆張氏之半子也。芳容如是，勿怪宿某求之不得而不釋然?！迸唬骸暗芘c兄初會(huì)，何相戲如是之甚？”葉曰：“非吾戲卿，實(shí)卿欺吾?！彼炝⑴佳ッ撓拢唬骸吧杏仲囈?？”女含羞不語，遂相狎。歷述往事，悲喜交集。女請(qǐng)仍事男裝，偽為朋友，葉笑應(yīng)之。一日，值景初度，席設(shè)內(nèi)庭，女乘間告曰：“吾非不欲為婿，實(shí)非為婿之人。”因歷述逃難訪葉巧遇之故，且自脫其履示以下體。景翁媼見之，不勝驚訝，莫知所為。女曰：“葉某系諸生，世家后，年正青春，永無歸期，得婚于此為贅婿，兩有裨益。如不河漢吾言，愿上令愛而己次之?！蔽虌嫿韵玻鞊窦啥Y。合巹后，女曰：“此所謂鷸蚌相持，漁人得利！”復(fù)謂新人曰：“男子非汝一己之男子，次夜宜見還，勿貪愛不遣也?！比~代女笑叱之。葉欲留女同寢，女曰：“吾不慣看活春宮?！币蝗?，三人玩月未寢，忽聞村中陡起哭聲，葉出問之。蓋莊有以樵為生者，被虎伏峪之虎所害，故家人哭之。葉問峪在何山，去此多少路。莊人曰：“東南去此數(shù)十里，摩天嶺之半嶺是也。”葉入告二女，言欲明日往探之。張欲與偕往，葉從之，遂并乘而往。約行五十里，馬不能陟，欲舍馬而徒。居人曰：“自前去，有兇無吉！”蓋再行十?dāng)?shù)里即眾虎出沒處也。葉聞，問峪之所在，其人遙指之。曰：“峪有洞否？”曰：“相傳松柏密處有洞府，其地深險(xiǎn)，無人敢去。二年前嘗有人見二女子攜手入峪，未聞見其出者?！睆埵显唬骸岸斜赜姓彩?！”葉曰：“然。”盤桓多時(shí)，悒悒而歸。葉曰：“不知福地，無處逃生，命也；既知其地，坐以待斃，非命也?！睆埵显唬骸版囃街??！比~曰：“豈有明知必死而自尋者乎？卿何輕生若此！”張?jiān)唬骸安蝗?。妻之與夫，不啻臣子之與君父。古之忠臣孝子濟(jì)君父之難，當(dāng)其往也，豈逆料其必能生還而始往乎？能無懼耳！且聞?dòng)嗷?，未嘗目睹，安知非訛傳之不足憑信？即有之，亦或適逢其他往，得僥幸入洞。即遇害，亦為夫死，豈可以輕生律之者哉？”葉曰：“雖然，卿勿往。以吾累卿，心實(shí)有不安。”張?jiān)唬骸翱蔁o妾，不可無君，妾志決矣！”明晨，執(zhí)玉獅而行。葉曰：“執(zhí)此何用？”曰：“此詹氏之物，非此不足取信?！鄙蛷堉榴R不能陟之處，張?jiān)唬骸熬⒁曟灰?，然后自歸，勿系念也。妾不得已出此九死一生之謀，其濟(jì)，君之福也；不濟(jì)，亦不怨不尤?！毖砸?，浩然長往。葉視張行二、三里，即為木石遮蔽，嘆息而歸。

　　張氏之只身入峪也，數(shù)里而外，遍獸蹄鳥跡，徑無人蹊。再入之，虎嘯猿吟，毛發(fā)猬豎。約行二十里，忽有二虎遽起，直赴張氏。張見之，手無寸鐵，不禁舉玉獅作遙擊之勢?；⒁娭?，從身旁過，復(fù)回臥張來路，不敢前。張莫解所以，欲回，二虎當(dāng)路，遂執(zhí)玉獅復(fù)進(jìn)。嗣連遇諸虎，皆畏避。日未暮，已屆洞口，其翠柏蒼松，大皆二三圍?；厥滓姸⒎纯?，一左一右。張?jiān)唬骸拔嶂链?，不畏汝矣！”遂舉玉獅昂然而入。內(nèi)一道姑高坐，瞑目如睡。見張，驚曰：“汝何得到此？”見張執(zhí)玉獅，復(fù)曰：“汝葉氏耶？”張?jiān)唬骸拔嵝杖~，非氏葉也。”曰：“何為來者？”張遂將葉公子為不平傷人逃難，一一細(xì)言之。道姑聞之，忽悲忽喜。張心知仙姑必詹氏，遂曰：“仙姑詹氏耶？”詹不語。張復(fù)曰：“伍姊代嫁者非子耶？妾等誤入局中，欲出不得，不如姊之托身局外得自由也！”言至此，詹氏扶之起，嘆曰：“吾身出局外，心在局中，身心兩地，苦尤異常。不然，阿妹何能到此安然無恙也？”張茫然不解。詹曰：“吾平素以他寶物降虎，而舉玉獅以示之，故虎見皆畏避。蓋以玉獅系葉玉人把玩物，必時(shí)佩于身，倘以故來此，可借之以免虎傷，即可賴之以入洞府。吾之用心若是，猶為度外置妹等耶？”張恍然，稱謝不已。曰：“玉人之事何以處？”詹曰：“妹之玉人，勿向吾同稱之也?！睆埿υ唬骸版⑦m才自言之，他人言之即不應(yīng)耶？”詹含羞曰：“三五日吾師必來。來時(shí)，與妹切求之?！蔽磶祝晒霉?。見張?jiān)唬骸按撕嬖┲畯埵弦?？”張泣訴之。仙姑曰：“勿爾！吾自有以伸之?！毖约叭~生，曰：“吾自有以救之。”語及伍氏、景氏，曰：“吾自有以安之?！敝^張氏曰：“吾徒之父母字女于葉，違之必有天殃，汝可導(dǎo)葉來此完婚?！睆埳跸?，而不敢行。仙姑以劍授之曰：“倘遇不測，拔劍擲之，可逢兇化吉?！睆埌菔芏鴦e，不知何以行急如飛，瞬息即至。與葉、景言之，葉喜與行，景不欲；葉約以月半必歸，景始允。將行，忽三人自外入，各執(zhí)兇器，言奉官差拿要犯葉某，葉倉皇無措。張急拔劍向空擲之，忽三首落地，俄尸首化為青煙，被風(fēng)吹散。葉大喜，辭景而行。至洞，先謁仙姑，嗣與詹氏合巹。將寢，張謂詹氏曰：“今夜之事，伍氏不能代矣?！贝稳眨晒迷唬骸盃柗驄D三人俱有仙緣，雖在洞府，諒不岑寂。但不可以無事事，修真之術(shù)，詹氏自能傳授。暇可乘云循行下土，福善禍淫，替天行道，功德自不可量。三年后，吾來課爾等功修。”遂授以仙家妙術(shù)，既精而始去。

　　葉洞居及年馀，一日，謂詹曰：“吾屢夢(mèng)與伍氏、景氏相會(huì)，且覺與渠經(jīng)理家務(wù)，而身實(shí)仍在洞府，其故何也？”詹曰：“假者可以為真，真者勿以為假。一身而三處享其福，師所以代君謀者周祥備至，奈何以夢(mèng)寐視之？”葉始悟。三年后，仙姑果至，見葉等功修已成，喜不自勝。一日，同葉等下山游矚，有二役押一犯官由山下過，忽澗中出一虎，直赴犯官，張欲往救，仙姑止之。眼看虎噬犯官，飽其肉而去。張?jiān)唬骸巴諑熞源缺癁樾?，今何坐視而不救？”仙姑曰：“犯官非他，即爾仇人宿某。”張聞之愕然。仙姑手指背?fù)笊籬曰：“此爾之功臣也。使化爾真身，冒名京控，宿以之罷官，故獲罪充軍，路由此過?！睆埛剡抵x曰：“久欲復(fù)仇，未獲鈞命，不敢私往。今得目睹仇人喪虎腹，不啻手刃也，何快如之！”

　　葉長青有硯友彭璉，宦游四十馀年，罷官歸里，泛舟洞庭。忽對(duì)面來畫船二只，錦纜繡縵，備極豪華。內(nèi)一少年高坐，旁列二美人陪飲，皆明眸皓齒，翠黛云容，世所罕有。彭審視少年，識(shí)是長青，不禁大呼曰：“葉兄別來無恙乎？”葉停舟，立邀彭某過船，重整酒饌，賓主對(duì)飲。彭曰：“自別芝顏，四十馀載，屈指壽數(shù)，足下應(yīng)年屆古稀，何仍豐昌若是？”葉曰：“得仙人駐顏術(shù)，故不知老之將至爾?！迸碓唬骸斑m才同飲者為誰？”曰：“山荊耳?！迸碛犜唬骸奥劸骄?，尚不得屢還舊府，何以復(fù)婚于兩湖耶？”葉曰：“其話甚長，未遑細(xì)述。仆未回山莊，茲已數(shù)載，有一家信敢煩迂道寄之。”彭應(yīng)諾。葉助之資斧，贈(zèng)以珠玉，其值不下千馀金。彭喜出望外，受書而行。至，見葉門如市，宅之壯麗，生平未睹。既相見，葉蓋頒白人也，大疑。彭曰：“昨于洞庭得晤尊顏，君何旋歸之速也？”葉曰：“無之。仆居虎伏峪月馀而歸，嗣未遠(yuǎn)游，仆豈有分身術(shù)得赴洞庭耶？”彭曰：“君之家報(bào)，弟已帶來?！庇讯c，探之，已無有矣。彭頗疑訝。談次，問曰：“君嫡配伍夫人居諸何如？”葉曰：“吾不知也。想伍氏亦已改嫁他人，子孫滿前矣。”言已，呼二子三孫出與彭見，曰：“長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彭留戀數(shù)日而去。景氏之子因知有嫡母伍氏。彭家與葉鄰村，至家，與老母言遇葉某之奇。母曰：“爾何言之誣耶？前葉某傷人，逃難三月而歸。其妻伍氏以面目殊異，閉門不納。轉(zhuǎn)眼復(fù)有真容，言仙人授偽面以遠(yuǎn)禍，伍始信之。未幾，聞官獲葉某矣；未幾，聞葉某死于囹圄矣。伍領(lǐng)尸殯葬，乃一藜杖。嗣聞張氏京控，又聞宿某獲罪充軍，死于路，葉始敢以真容與人周旋?，F(xiàn)在其次子為郡守，今科二孫同領(lǐng)鄉(xiāng)薦，賀客往來，榮耀方盛?！迸砺勚笞躺?，急備儀物，自往葉家賀之。見葉之容止與山莊所見了無殊異，遂與歷述所遇。葉曰：“惟仆于山莊納妻景氏屬實(shí)，其馀悉屬虛無?！蔽樗訉O悉知山莊有庶母，長子懷德心疑其事，詣彭細(xì)詢，彭為詳言之。德曰：“若然，吾父必仙人?！币蛲泄仕?，暗邀彭造山莊視之，景子懷義、懷玉接待孔殷。德欲朝父，義曰：“數(shù)日前，父言彭客與大兄某日必至，吾不可再留人世，以駭物聽。今早省父，已不知所往?！钡铝魯?shù)日，欲回。義欲同回省父，兼朝嫡母，德從之。至家，人言太公于數(shù)日前出游未歸，德、義等俱意父或有來時(shí)，數(shù)年無耗，亦無望矣。

　　一日，伍與子孫共話，忽見少年男婦三人盛服入。審視之，乃夫與詹氏、張氏，大喜。詳語家人，令各按次朝拜。張歸家葬親，葉同詹氏歸省父母。張為親繼子，葬親畢，葉等始面伍告辭，轉(zhuǎn)瞬已杳。

　　虛白道人曰：葉生一身享仙凡富貴之福，三地一時(shí)，其德安在哉？曰：秉性剛直耳。由是觀之，可知有小德者享小福，有大德者享大福；若無德者，必不免于六極，其何福之有？

　　借彭璉母子補(bǔ)出三處安置及前事未暇詳敘者，文法錯(cuò)綜入妙。馬竹吾

　　此篇頭緒甚多，而其間起伏照應(yīng)處，俱見匠心。讀竟，想見先生當(dāng)日不知如何經(jīng)營而始有此佳構(gòu)。人謂有《聊齋》而是書不能并傳于后，余謂有是書而《聊齋》亦不得擅美于前。后之閱者，或不以余言為謬也！尹亦山

　　通體以道姑作線，頭緒雖多，絲毫不亂，備極經(jīng)營慘淡之致。程伯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