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三子 趙旭 虞卿女子 蕭氏乳母
姚氏三子
唐御史姚生，罷官，居于蒲之左邑。有子一人、外甥二人，各一姓，年皆及壯，而頑駑不肖。姚之子稍長于二生。姚惜其不學(xué)，日以誨責(zé)，而怠游不悛。遂于條山之陽，結(jié)茅以居之，冀絕外事，得專藝學(xué)。林壑重深，囂塵不到。將遣之日，姚誡之曰：“每季一試汝之所能，學(xué)有不進(jìn)，必槚楚及汝！汝其勉焉。”及到山中，二子曾不開卷。但樸斫涂墍為務(wù)。居數(shù)月，其長謂二人曰：“試期至矣，汝曹都不省書，吾為汝懼?！倍釉唤橐?，其長攻書甚勤。忽一夕，子夜臨燭，憑幾披書之次，覺所衣之裘，后裾為物所牽，襟領(lǐng)漸下。亦不之異，徐引而襲焉。俄而復(fù)爾，如是數(shù)四。遂回視之，見一小豚，籍裘而伏，色甚潔白，光潤如玉。因以壓書界方擊之，豚聲駭而走。遽呼二子秉燭，索于堂中。牖戶其密，周視無隙，而莫知豚所往。明日，有蒼頭騎扣門，搢笏而入，謂三人曰：“夫人問訊，昨夜小兒無知，誤入君衣裙，殊以為慚；然君擊之過傷。今則平矣，君勿為慮?！比司氵d詞謝之，相視莫測其故。少頃，向來騎僮復(fù)至，兼抱持所傷之兒，并乳褓數(shù)人，衣襦皆綺绔，精麗非尋常所見。復(fù)傳夫人語云：“小兒無恙，故以相示?！北贫^之，自眉至鼻端，如丹縷焉，則界方棱所擊之跡也。三子愈恐。使者及乳褓，皆甘言慰安之，又云：“少頃夫人自來?！毖杂櫠?。三子悉欲潛去避之，惶惑未決。有蒼頭及紫衣宮監(jiān)數(shù)十奔波而至，前施屏幃，茵席炳煥，香氣殊異。旋見一油壁車，青牛丹轂，其疾如風(fēng)，寶馬數(shù)百，前后導(dǎo)從，及門下車。則夫人也。三子趨出拜，夫人微笑曰：“不意小兒至此，君昨所傷，亦不至甚，恐為君憂，故來相慰耳?！狈蛉四昕扇啵L(fēng)姿閑整，俯仰如神，亦不知何人也。問三子曰：“有家室未？”（未原作來，據(jù)黃本改）三子皆以未對。曰：“吾有三女，殊姿淑德，可以配三君子。”三子拜謝。夫人因留不去，為三子各創(chuàng)一院，指顧之間，畫堂延閣，造次而具。翌日，有輜軿車至焉，賓從粲麗，逾于戚里。車服炫晃，流光照地，香滿山谷。三女自車而下，皆年十七八。夫人引三女升堂，又延三子就座。酒肴珍備，果實(shí)豐衍，非常世所有，多未之識。三子殊不自意。夫人指三女曰：“各以配君?！比颖芟葜x。復(fù)有送女?dāng)?shù)十，若神仙焉。是夕合巹，夫人謂三子曰：“人之所重者生也，所欲者貴也。但百日不泄于人，令君長生度世，位極人臣。”三子復(fù)拜謝，但以愚昧捍格為憂。夫人曰：“君勿憂，斯易耳?！蹦穗返厣现髡?，令召孔宣父。須臾，孔子具冠劍而至。夫人臨階，宣父拜謁甚恭。夫人端立，微勞問之，謂曰：“吾三婿欲學(xué)，君其引之。”宣父乃命三子，指六籍篇目以示之，莫不了然解悟、大義悉通，咸若素習(xí)。既而宣父謝去。夫人又命周尚父，示以玄女符玉璜秘訣，三子又得之無遺。復(fù)坐與言，則皆文武全才，學(xué)究天人之際矣。三子相視，自覺風(fēng)度夷曠，神用開朗，悉將相之具矣。其后姚使家僮饋糧，至則大駭而走。姚問其故，具對以屋宇帷帳之盛、人物艷麗之多。姚驚謂所親曰：“是必山鬼山魅也?！贝僬偃?。三子將行，夫人戒之曰：“慎勿泄露，縱加楚撻，亦勿言之。”三子至，姚亦訝其神氣秀發(fā)，占對閑雅。姚曰：“三子驟爾，皆有鬼物憑焉?！笨鄦柶涔?，不言，遂鞭之?dāng)?shù)十。不勝其痛，具道本末，姚乃幽之別所。姚素館一碩儒，因召而與語。儒者驚曰：“大異大異！君何用責(zé)三子乎？向使三子不泄其事，則必為公相，貴極人臣。今泄之，其命也夫！”姚問其故，而云：“吾見織女、婺女、須女星皆無光，是三女星降下人間，將福三子。今泄天機(jī)，三子免禍幸矣。”其夜，儒者引姚視三星，星無光。姚乃釋三子，遣之歸山，至則三女邈然如不相識。夫人讓之曰：“子不用吾言，既泄天機(jī)，當(dāng)于此訣?！币蛞詼嬋印＜蕊?，則昏頑如舊，一無所知。儒謂姚曰：“三女星猶在人間，亦不遠(yuǎn)此地分?！泵苤^所親言其處，或云河?xùn)|張嘉真家。其后將相三代矣。（出《神仙感遇傳》）
【譯文】
唐朝有一位御史姚生，罷官以后住在蒲州東面的一座小城。有一個兒子、兩個外甥，兩個外甥各姓一個姓。年齡都到了壯年，卻頑劣不成才。姚生的兒子比其余二生年齡稍大。姚生痛惜他們不學(xué)習(xí)，天天教誨責(zé)備，而他們照舊懶散游蕩不肯改過。于是姚生就在條山之南，蓋上幾間茅屋，讓他們住在那里，指望禁絕外事，能專心鉆研學(xué)問。林壑重疊幽深，喧鬧塵俗之事無法打擾。將要打發(fā)他們?nèi)r，姚生警告他們說：“我每個季度考一次你們的才能，如果學(xué)習(xí)沒有長進(jìn)，一定打你們，你們勤勉努力吧！”等到來到山中，兩個小一點(diǎn)的連書本也不打開，只是把砍樹皮涂涂屋頂當(dāng)正經(jīng)事干。住了幾個月，那個大的對兩個小的說：“考試的期限到了，你們還不看書，我都替你們害怕?！蹦莾蓚€小一點(diǎn)的也沒在乎，那個年長一點(diǎn)的讀書很勤奮。有一天晚上，他半夜到燈燭前，伏在幾案上翻閱書的時候，忽然覺得所穿的皮衣后襟被什么東西拉扯，襟和領(lǐng)漸漸往下脫落。他也不覺得這事奇怪，慢慢拉過來又穿上了。不一會兒，又是這樣，如此多次。他就回頭去看看，看到一只小豬，在他的皮衣上趴著。小豬顏色潔白，光澤滋潤如玉一般。他就用壓書的界方去打它，小豬驚叫一聲就跑了。他就急忙喊叫那兩個年輕人拿著燈燭，在堂中搜尋。可是，雖然門窗很嚴(yán)密，查看四周也沒有縫隙，卻不知道小豬哪兒去了。第二天，有個仆人打扮騎馬的人來敲門，把笏板插在腰帶上進(jìn)入室內(nèi)，對三個人說：“夫人向三位公子問訊：昨天晚上小兒無知，誤入您的衣裙，很覺得慚愧。然而您把他打得過分，使他受傷了。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復(fù)了，您們不要為此事憂慮?！比齻€人都用謙遜的言詞向他道歉。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誰也猜不透其中緣故。隔了一會兒，剛才來的那個騎馬的仆人又來了，同時還抱著受傷的小孩，連同奶媽子、保姆幾個人，所穿的衣服都是綾羅綢緞，其精美華麗不是尋常能見到的。他們又傳達(dá)夫人的話說：“小兒無恙，所以把他抱來給你們看看。”他們?nèi)俗呓豢?，那小孩自眉頭到鼻端，象紅線似的有一道傷痕，是界方的棱打上去的痕跡。三個人更加恐慌了，使者及乳母保姆都用好語安慰他們。又說：“待一會兒夫人親自來?！闭f完就走了。三個人全都想要偷偷逃走去躲避一下，驚慌遲疑，一時沒有決定下來。這時，有奴仆宮監(jiān)幾十人奔波而至，上前放下屏風(fēng)帷帳，鋪設(shè)草墊蘆席，光彩鮮明，香氣特異。頃刻又看到一輛油壁車，青色的牛拉著朱紅色的車，其快如風(fēng)，幾百匹寶馬，有的在前引導(dǎo)，有的在后邊跟隨，到門口下車。車上的人原來就是夫人。三個年輕人急忙快步走出參拜，夫人微笑著說：“沒料到小兒到這里來玩，被您昨天所傷，也不太嚴(yán)重，恐怕為您增憂，所以來慰問你們?！狈蛉说哪昙o(jì)大約有三十多歲，風(fēng)姿嫻雅整肅，一舉一動很像神仙，也不知是什么人。夫人問三個年輕人：“你們有沒有媳婦啊？”三個人都回答沒有。夫人說：“我有三個女兒，姿容很美，又德性賢淑，可以匹配三位君子?！比讼掳莸乐x。夫人就留下來沒走，為三個年輕人各創(chuàng)設(shè)一所院落，彈指之間，畫堂長閣，先后都安排好了。第二天，有用篷帳裝飾的車子來到了，賓客隨從都明艷美麗，是三個年輕人親戚鄰里遠(yuǎn)所不及，車馬服飾光芒閃耀，流動的光輝照亮大地，香滿山谷。這時，三個女郎從車上走下來，年齡都在十七八歲。夫人領(lǐng)著三個女兒登上殿堂，又請三位年輕人就座。美酒佳肴珍奇之物齊備，果實(shí)豐足盛多，都不是平時世上所有，多數(shù)都不認(rèn)識是什么，三位年輕人自己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情。夫人指著三個女郎說：“我把她們分別許配給你們?！比荒贻p人趕忙離席下拜道謝。又有陪送的女子幾十人，都神仙似的。當(dāng)天晚上舉行婚禮，夫人對三位年輕人說：“人們最重視的東西是生命，最想得到的東西是富貴。只要你們一百天之內(nèi)不向外人泄露此事，你們就會長生度世、位極人臣。”三個年輕人又下拜道謝，只是因?yàn)樽约河廾僚c人家相比格格不入，而感到憂愁。夫人說：“你們不要憂愁，這事容易?！庇谑橇钪鞴苋碎g之事的人前來，讓他召請孔宣父。一會兒，孔子戴冠佩劍到來。夫人走到臺階前，孔子很恭敬地參見。夫人端然站立，稍微慰問他幾句，然后對他說：“我的三個女婿想讀書學(xué)習(xí)，你好好引導(dǎo)他們?！笨鬃泳兔荒贻p人坐好，指點(diǎn)《詩經(jīng)》、《尚書》、《禮記》、《易經(jīng)》和《春秋》等六經(jīng)篇目給他們看。這三個人全都清清楚楚地理解領(lǐng)悟了，大義也全都精通了，全都象是從前學(xué)習(xí)過似的。不久，孔子告辭離去。夫人又命周尚父，把九天玄女的兵、符、玉、六壬、遁甲等秘訣指點(diǎn)給他們，三個人又沒有遺漏地全學(xué)會了。再坐下與他們談話時，他們就都達(dá)到了文武全才，學(xué)到天人的地步了。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自己也覺得風(fēng)度怡曠，神用開爽，全都是將相的才能了。其后姚生派家僮去給他們送糧，到這一看，大吃了一驚就走了。姚生訊問其中的緣故，仆人就把那里屋宇帷帳之盛、艷麗人物之多這些情況，詳詳細(xì)細(xì)地回復(fù)一遍。姚生驚異地對他親近的人說：“這一定是山鬼迷惑了他們。”就趕快召回三個年輕人。三人將要走的時候，夫人告誡他們說：“千萬不要泄露，縱使棍棒交加，也不要說出這里的秘密。”三位年輕人到家了，姚生也為他們神氣秀發(fā)、占對嫻雅而驚訝。姚生說：“你們?nèi)送蝗贿@樣，都有鬼物附體?！笨嗫嘧穯柶渲芯壒剩齻€人都不說。于是姚生就用鞭子抽打他們，打到幾十下，他們?nèi)滩蛔√弁?，就說出全部事情的來龍去脈，姚生就把他們軟禁在別的地方。姚生設(shè)館一向接納一位大學(xué)者，就把這個大學(xué)者召來跟他說了。大學(xué)者驚奇地說：“太不一般，太不一般了！您哪能責(zé)罰三位年輕人呢？剛才假使三子不泄露那些事情，就一定成為公侯將相而貴極人臣。如今泄露了，大概也是命里注定吧！”姚生問他其中的緣故，他說：“我看到織女、婺女、須女三星全都無光，是三女星下凡降到了人間，將給三個年輕人帶來福份。如今泄露了天機(jī)，三位年輕人如免禍就很幸運(yùn)了！”那天夜里，大學(xué)者導(dǎo)引姚生觀看三星，三星無光。姚生就放出三個孩子，打發(fā)他們回到山里去。他們到了，三個女子卻像不認(rèn)識他們似地疏遠(yuǎn)他們。夫人責(zé)備他們說：“你們不聽我的話，既然泄露了天機(jī)，就當(dāng)從此訣別。”于是拿湯水給三位年輕人喝。喝完以后，他們就象過去一樣糊涂愚昧，一無所知。大學(xué)者對姚生說：“三個女星還在人間，離此地也不遠(yuǎn)?！彼€秘密地對親近的人說三星所在之處，推測說，大約在河?xùn)|張嘉真家。后來，張家三代人都做了將相了。
趙旭
天水趙旭，少孤介好學(xué)，有姿貌，善清言，習(xí)黃老之道。家于廣陵，嘗獨(dú)茸幽居，唯二奴侍側(cè)。嘗夢一女子，衣青衣，挑笑牖間。及覺而異之，因祝曰：“是何靈異？愿覿仙姿，幸賜神契?！币拱?，忽聞窗外切切笑聲。旭知真神，復(fù)視之。乃言曰：吾上界仙女也。聞君累德清素，幸因寤寐，愿托清風(fēng)?！彼@喜，整衣而起曰：“襄王巫山之夢，洞簫秦女之契，乃今知之?！膘`鑒忽臨，忻歡交集，乃回?zé)舴飨匝又?。忽有清香滿室，有一女，年可十四五，容范曠代，衣六銖霧綃之衣，躡五色連文之履，開簾而入。旭載拜。女笑曰：“吾天上的青童，久居清禁。幽懷阻曠，位居末品，時有世念，帝罰我人間隨所感配。以君氣質(zhì)虛爽，體洞玄默，幸托清音，愿諧神韻。”旭曰：“蜉蝣之質(zhì)，假息刻漏，不意高真俯垂?jié)?，豈敢妄興俗懷？”女乃笑曰：“君宿世有道，骨法應(yīng)仙，然已名在金格，相當(dāng)與吹洞簫于紅樓之上，撫云璈于碧落之中?！蹦搜幼捰窕蕛?nèi)景之事。夜鼓，乃令施寢具。旭貧無可施。女笑曰：“無煩仙郎。”乃命備寢內(nèi)。須臾霧暗，食頃方妝，其室中施設(shè)珍奇，非所知也。遂攜手于內(nèi)，其瑰姿發(fā)越，希世罕傳。夜深，忽聞外一女呼：“青夫人。”旭駭而問之，答曰：“同宮女子相尋爾，勿應(yīng)?！蹦丝壑柙唬骸霸蚂F飄遙星漢斜，獨(dú)行窈窕浮云車。仙郎獨(dú)邀青童君，結(jié)情羅帳連心花?！备枭蹰L，旭唯記兩韻。謂青童君曰：“可延入否？”答曰：“此女多言，慮泄吾事于上界耳?！毙裨唬骸霸O(shè)琴瑟者，由人調(diào)之，何患乎！”乃起迎之。見一神女在空中，去地丈余許，侍女六七人，建九明蟠龍之蓋，戴金精舞鳳之冠，長裙曳風(fēng)，璀璨心目。旭載拜邀之；乃下曰：“吾嫦娥女也。聞君與青君集會，故捕逃耳?！北闳胧?。青君笑曰：“卿何以知吾處也？答曰：“佳期不相告，誰過耶？”相與笑樂。旭喜悅不知所栽，既同歡洽。將曉，侍女進(jìn)曰：“雞鳴矣，巡人案之。”女曰：“命車?！贝鹪唬骸皞湟?。”約以后期，答曰：“慎勿言之世人，吾不相棄也。”及出戶，有五云車二乘，浮于空中。遂各登車訣別，靈風(fēng)颯然，凌虛而上，極目乃滅。旭不自意如此，喜悅交甚、但灑掃、焚名香、絕人事以待之。隔數(shù)夕復(fù)來，來時皆先有清風(fēng)肅然，異香從之，其所從仙女益多，歡娛日洽。為旭致行廚珍膳，皆不可識，甘美殊常。每一食，經(jīng)旬不饑，但覺體氣沖爽。旭因求長生久視之道，密受隱訣。其大抵如《抱樸子·內(nèi)篇》修行，旭亦精誠感通。又為旭致天樂，有仙妓飛奏檐楹而不下，謂旭曰：“君未列仙品，不合正御，故不下也?！逼錁肺虾嵡偕酝碎g，其余并不能識，聲韻清鏘。奏訖而云霧霏然，已不見矣。又為旭致珍寶奇麗之物，乃曰：“此物不合令世人見，吾以卿宿世當(dāng)仙，得肆所欲。然仙道密妙，與世殊途，君若泄之，吾不得來也?！毙裱允闹丿B。后歲余，旭奴盜琉璃珠鬻于市，適值胡人，捧而禮之，酬價百萬。奴驚不伏，胡人逼之而相擊。官勘之，奴悉陳狀。旭都未知。其夜女至，愴然無容曰：“奴泄吾事，當(dāng)逝矣。”旭方知失奴，而悲不自勝。女曰：“甚知君心，然事亦不合長與君往來，運(yùn)數(shù)然耳。自此訣別，努力修持，當(dāng)速相見也。其大要以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遂留《仙樞龍席隱訣》五篇，內(nèi)多隱語，亦指驗(yàn)于旭，旭洞曉之。將旦而去，旭悲哽執(zhí)手。女曰：“悲自何來？”旭曰：“在心所牽耳?！迸唬骸吧頌樾臓?，鬼道至矣?！毖杂櫍瞪矶?，忽不見，室中簾帷器具悉無矣。旭恍然自失。其后寤寐，仿佛猶尚往來。旭大歷初，猶在淮泗，或有人于益州見之，短小美容范，多在市肆商貨，故時人莫得辨也?！断蓸羞b》五篇，篇后有旭紀(jì)事，詞甚詳悉。（出《通幽記》）
【譯文】
天水的趙旭，年輕時耿介方正，愛好學(xué)習(xí)，相貌出眾，善于清談，熟習(xí)黃老之道。他家住廣陵，曾經(jīng)單獨(dú)修繕一處隱密的居室，只有兩個仆人在身邊服侍。他曾經(jīng)在夢中見到一個女子，穿著青衣，在窗前與他調(diào)笑。待到醒來覺得這個夢稀奇，于是他就禱告說：“您究竟是什么靈異？愿一睹仙姿，希望恩賜神約?！卑胍沟臅r候，忽然聽到窗外有細(xì)聲細(xì)氣的笑聲。趙旭知道她是神人，就又禱告。女子才說道：“我是上界的仙女啊。聽說你道德清雅，有幸在夢寐中相識，愿將終身托付給品行如同清風(fēng)一般高雅的您?！壁w旭又驚又喜，就整理一下衣服站起身說：“襄王在巫山幽會神女之夢，秦女與弄玉洞簫之約，我今天才算懂得了。”靈仙忽然光臨，趙旭歡欣交集，于是他就把燈點(diǎn)亮，拂拭干凈床席來延請仙女。忽然清香滿室，有一個女郎，年約十四五歲，容顏世上無匹，穿著又輕又薄的六銖霧紗衣服，著五色連紋的鞋子，掀開門簾進(jìn)來。趙旭拜了又拜。女郎笑著說：“我是天上的青童，久居上清宮禁，幽情阻絕，位居最末品級，時常有世俗之念，于是天帝罰我到人間隨我的心愿婚配。因?yàn)槟銡赓|(zhì)清爽，體察熟知玄默，有幸托身于你這位知音，愿與你神韻和諧?！壁w旭說：“我只不過是蜉蝣之質(zhì)，借刻漏之時而喘息，沒料到高真之仙俯垂下界救度我，哪敢妄自興起世俗的情懷？”女郎就笑著說：“你前世有道，骨法應(yīng)當(dāng)成仙，已經(jīng)名在金格，適合與您吹洞簫于紅樓之上，撫云璈于碧落之中?！庇谑钦堏w旭坐下，跟他敘說玉皇內(nèi)景的一些事情。夜鼓已報更次，女郎就讓趙旭鋪設(shè)就寢用具。趙旭貧窮沒有什么可鋪墊。女郎笑著說：“不必麻煩仙郎了。”就命仙仆備辦寢室內(nèi)的用具，不一會兒，室內(nèi)暗下來了，一頓飯的時間霧氣漸收，其室內(nèi)施設(shè)的珍奇之物，趙旭都不知是什么。于是攜手入內(nèi)，她瑰姿綽約，稀世罕見。夜深了，忽然聽到窗外一個女子呼：“喚青夫人！”趙旭驚駭?shù)貑柹磉叺南膳膳卮鹫f：“是我同宮的女子尋找我，不要答應(yīng)?！庇谑峭饷嫦膳弥映溃骸霸侣讹h遙星漢斜，獨(dú)行窈窕浮云車。仙郎獨(dú)邀青童君，結(jié)情羅帳連心花……”歌很長，趙旭只記住兩韻。趙旭對青童君說：“可以請她進(jìn)來嗎？”青童君回答說：“這個女子多言多語，擔(dān)心她把我們的事泄露到上界去呀?！壁w旭說：“擺設(shè)琴瑟，由人撥動它。擔(dān)憂什么呢？”就起身去迎接她。見到一位神女在空中，離地一丈多，侍女六七個人，樹起九明蟠龍的傘蓋，戴著金精舞鳳冠，長長的衣裙在風(fēng)中搖曳，使人心中覺得光彩鮮明。趙旭拜了又拜，誠摯地邀請她，她才從空中下來，說：“我是嫦娥女呀，聽說你和青童君聚會，我特意來捕捉逃犯的?！闭f著就進(jìn)了屋。青童君笑著說：“你怎么知道我的去處呢？”嫦娥女回答說：“佳期不告訴我，這是誰的過錯呀？”她們就一起說笑快樂。趙旭高興得忘乎所以，盡情地同她們歡樂親近。天快亮的時候，侍女進(jìn)諫說：“雞叫了，再不走的話，巡邏的人該盤察我們了?！迸烧f：“備車！”回答說：“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壁w旭要女郎約定后會之期，女郎回答說：“你千萬不要向世上的人說起這件事，我不會拋棄你?！钡鹊匠隽碎T，已有兩輛五云車浮在空中，于是兩個仙女各自登車告別。她們仙風(fēng)颯爽，凌空向上，趙旭放眼望去，一直望到?jīng)]有影子。趙旭自己沒有料到會有如此好事，高興得很，只管灑掃庭室、焚燒名香、斷絕與別人往來而等待仙女的再次到來。隔了幾個夜晚仙女又來了，來的時候都先有清風(fēng)肅然吹來，奇異的香氣隨著她們，她所帶領(lǐng)的仙女更多了。他們在一起歡樂，一天比一天親近融洽。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廚子做出珍奇的飯菜，趙旭都不能夠認(rèn)識，味道甘美異常，每吃一頓就幾十天不餓，只覺得身體充實(shí)，精神清爽。趙旭又趁便請求長生不老之道，女郎就偷偷地教給他秘訣，其方法大體上如《抱樸子·內(nèi)篇》那樣修行，趙旭也精誠地感悟了。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天樂，仙妓在房屋的檐柱飄飛演奏而不下來，她對趙旭說：“您還沒有列入仙人的品級，不適合正式享用天樂，所以就不下去了?！彼齻兊臉菲鳎ㄓ畜虾嵡偕晕⑴c人間的相同，其余的樂器趙旭都不認(rèn)識。樂曲的聲韻清晰而有節(jié)奏，演奏完畢就云霧飄揚(yáng)，已經(jīng)不見了。女郎又為趙旭弄來珍寶奇麗之物，就說：“這些東西不應(yīng)該讓世俗之人看見，我因?yàn)槟闱笆涝摦?dāng)成仙，所以我可以盡量滿足你的欲望。然而仙道神秘絕妙，與世俗途徑不同。你如果把它泄露了，我就不能來了?！壁w旭再三再四地發(fā)了許多誓。后來過了一年多，趙旭的奴仆盜去琉璃珠拿到集市去賣，恰好遇到一個胡人，這個胡人捧著琉璃珠向他行禮，愿以百萬價錢購買它。那個奴仆很驚訝，知道琉璃珠是奇寶，就不同意這個價錢。胡人逼迫他，就互相打起來了。官府審問那個奴仆，奴仆就把詳細(xì)情狀全都供述了出來，而趙旭一點(diǎn)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女郎來了，凄凄慘慘地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她說：“你的奴仆把我們的事情泄露了，我該走了?！壁w旭這才知道丟了一個奴仆。因?yàn)榕梢撸捅吹米约嚎刂撇涣俗约?。女郎說：“我很了解您的心情，然而事理上，也不適合跟您永遠(yuǎn)來往，這是運(yùn)數(shù)如此而已。從此訣別，您努力修行持道，很快就可以相見了。修行的最大要領(lǐng)是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庇谑橇粝隆断蓸旋埾[訣》五篇，篇中隱語較多，女郎又對趙旭加以指點(diǎn)、驗(yàn)證，趙旭很快就完全明白了。快到天亮的時候，女郎要走了，趙旭悲切地哽咽著抓住女郎的手。女郎問他：“你悲從何來？”趙旭說：“在心所牽??！”女郎說：“身被心牽，鬼道到了?！闭f完，聳身而上，忽然間就不見了，趙旭屋里的簾帷器具也全都沒有了。趙旭精神恍惚地自感失落。其后在寤寐之間，仿佛還與女郎往來。趙旭在唐代大歷初年還在淮泗一帶，偶爾有人在益州見到過他，矮小的身材，俊美的相貌，經(jīng)常在集市店鋪中賣貨，所以當(dāng)時人沒有誰能認(rèn)出他。《仙樞》五篇，篇后有關(guān)于趙旭的紀(jì)事，記敘得很詳細(xì)全面。
虞卿女子
唐貞元初，虞卿里人女，年十余歲，臨井治魚。魚跳墮井，逐之，亦墮其內(nèi)。有老父接抱，入旁空百十步，見堂宇，甚妍潔明敞。老姥居中坐，左右極多。父曰：“汝可拜呼阿姑?！绷暨B數(shù)日，珍食甘果，都不欲歸。姥曰：“翁母意汝，不可留也?！崩细概踔辆希浗疱X二枚。父母見，驚往接之。女乃瞑目拳手，疾呼索二盤。及至，嫌腥，令以灰洗，乃瀉錢各于一盤，遂復(fù)舊。自此不食，唯飲湯茶。數(shù)日，嫌居處臭穢，請就觀中修行。歲余，有過客避暑于院門，因而熟寐，忽夢金甲朱戈者叱曰：“仙官在此，安敢沖突？”驚覺流汗而走。后不知所云。（出《逸史》）
【譯文】
唐代貞元初年，虞卿縣普通百姓的一個女兒，年齡有十多歲，在井邊洗魚。魚跳出來掉落井中，小女孩去追魚，也落到井中。井中有個老頭接著小女孩把她抱住，進(jìn)到井壁旁邊空處一百多步，看見了堂屋，那里很美，潔凈明亮又寬敞。有個老太太在正中間坐著，左右侍候的人很多。老頭告訴小女孩說：“你可以參拜，叫她阿姑。”小女孩留連了幾天，吃的是珍奇的飯菜、甘甜的果品，小女孩都不想回家去了。老太太說：“你的父母想你，你不能再逗留了。”老頭把她捧著送到井上，又贈給她兩枚金錢。父母看見了女兒，驚喜地跑去接她。小女孩就閉著眼睛把手握成拳頭，大聲喊著要兩個盤子來。等到把盤子拿來了，她又嫌盤子腥，讓用草灰洗，這才把錢放到盤子中，每個錢放到一個盤子中。于是小女孩松了手睜開了眼睛，跟原來一樣。但她從此不吃飯菜，只喝茶和湯水。過了幾天，又嫌住處污穢，請求到道觀中去修行。一年多了，有個過往的客人在道觀的院門口乘涼，順便就睡熟了，忽然夢見披著金甲拿著朱戈的人吆喝他說：“仙官在此，你怎么敢沖撞？”那個過客驚醒了，嚇出一身汗，慌忙離開這里。后來不知那女子到哪里去了。
蕭氏乳母
蕭氏乳母，自言初生遭荒亂，父母度其必不全，遂將往南山，盛于被中，棄于石上，眾跡罕及。俄有遇難者數(shù)人，見而憐之，相與（與字原闕，據(jù)明抄本補(bǔ)）將歸土龕下，以泉水浸松葉點(diǎn)其口。數(shù)日，益康強(qiáng)。歲余能言，不復(fù)食余物，但食松柏耳?？诒欠鞣饔忻觥Ｖ廖辶鶜q，覺身輕騰空，可及丈余。有少異兒，或三或五，引與游戲，不知所從。肘腋間亦漸出綠毛，近尺余，身稍能飛，與異兒群游海上，至王母宮，聽天樂，食靈果。然每月一到所養(yǎng)翁母家，或以名花雜藥獻(xiàn)之。后十年，賊平，本父母來山中，將求其余骨葬之，見其所養(yǎng)者，具言始末。涕泣。累夕伺之，期得一見。頃之遂至，坐檐上，不肯下。父望之悲泣。所養(yǎng)者謂曰：“此是汝真父母，何不一下來看也？”掉頭不答，飛空而去。父母回及家，憶之不已。及買果栗，揭糧復(fù)往，以俟其來。數(shù)日又至，遣所養(yǎng)姥招之，遂自空際而下。父母走前抱之，號泣良久，喻以歸還。曰：“某在此甚樂，不愿歸也?！备改敢运止曋?，逡巡，異兒等十?dāng)?shù)至，息于檐樹，呼曰：“同游去，天宮正作樂?！蹦顺?。將奮身，復(fù)墮于地。諸兒齊聲曰：食俗物矣，苦哉！”遂散。父母挈之以歸，嫁為人妻，生子二人，又屬饑儉，乃為乳母。（出《逸史》）
【譯文】
蕭氏乳母自己說她剛生下時遭遇荒亂，父母估計她的命一定不能保全，就把她帶到南山，用被子包著棄在石頭上。那里人跡很少到達(dá)。忽然遇到幾個逃難的人，看到她覺得很可憐，就共同把她帶回土龕下，用泉水浸泡松葉點(diǎn)到她的口中。幾天以后，她越來越健康強(qiáng)壯。一年多就能說話了，從此不再吃東西，只吃松柏而已?？诮潜嵌瞬粫r有毛長出來。到了五六歲的時候，覺得身體輕健，能騰空而起，可以達(dá)到一丈多高。有一些年少奇異的小孩，有時三人有時五人，領(lǐng)著她跟她作游戲，不知從哪里來的。她的肘腋間又漸漸生出綠毛，有一尺多長，身子稍稍能飛起來，與那些奇異的孩子成群地到海上去游玩，來到了王母娘娘的宮殿，聽天上的音樂，吃仙人用的果子。然而每個月她都要到她的養(yǎng)父母家里去一次，有時把名花和雜藥獻(xiàn)給他們。十年以后，叛亂被平定，她的親生父母來到山中，打算尋找她的骨骸為她安葬。他們見到了女兒的養(yǎng)父母，養(yǎng)父母詳細(xì)地敘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都哭了。他的親生父母一連幾個夜晚等著她，指望見她一面。不久，她就來了，坐在屋檐上不肯下來。她的父親望著她流下悲傷的眼淚。她的養(yǎng)父母說：“這是你的親生父母，為什么不下來看一看呢？”她轉(zhuǎn)過頭去不回答，飛到空中離去了。她的父母回到家里，不斷地思念她，就買了水果栗子，挑著糧食又去了，等待她到來。幾天以后，她又來了，父母讓她的養(yǎng)母招呼她，她就從空中下來了。她的父母走上前去抱住她，哭泣了很久，告訴她要把她領(lǐng)回去。她說：“我在這里很快樂，不愿意回去?！备改赴褟募依飵淼乃o她吃。不一會兒，十幾個奇兒來了，停留在檐前樹上，招呼她說：“一同玩去，天宮正在奏樂。”她就出去，剛要騰起身來，又掉落到地上，眾奇兒齊聲說：“你吃俗物了！苦啊！”說完就散去了。父母把她領(lǐng)回家去，嫁給別人作妻子，生下兩個孩子，又接連遇到饑荒年月，家里很貧窮，就給人做了奶媽了。
姚氏三子
唐御史姚生，罷官，居于蒲之左邑。有子一人、外甥二人，各一姓，年皆及壯，而頑駑不肖。姚之子稍長于二生。姚惜其不學(xué)，日以誨責(zé)，而怠游不悛。遂于條山之陽，結(jié)茅以居之，冀絕外事，得專藝學(xué)。林壑重深，囂塵不到。將遣之日，姚誡之曰：“每季一試汝之所能，學(xué)有不進(jìn)，必槚楚及汝！汝其勉焉。”及到山中，二子曾不開卷。但樸斫涂墍為務(wù)。居數(shù)月，其長謂二人曰：“試期至矣，汝曹都不省書，吾為汝懼?！倍釉唤橐?，其長攻書甚勤。忽一夕，子夜臨燭，憑幾披書之次，覺所衣之裘，后裾為物所牽，襟領(lǐng)漸下。亦不之異，徐引而襲焉。俄而復(fù)爾，如是數(shù)四。遂回視之，見一小豚，籍裘而伏，色甚潔白，光潤如玉。因以壓書界方擊之，豚聲駭而走。遽呼二子秉燭，索于堂中。牖戶其密，周視無隙，而莫知豚所往。明日，有蒼頭騎扣門，搢笏而入，謂三人曰：“夫人問訊，昨夜小兒無知，誤入君衣裙，殊以為慚；然君擊之過傷。今則平矣，君勿為慮?！比司氵d詞謝之，相視莫測其故。少頃，向來騎僮復(fù)至，兼抱持所傷之兒，并乳褓數(shù)人，衣襦皆綺绔，精麗非尋常所見。復(fù)傳夫人語云：“小兒無恙，故以相示?！北贫^之，自眉至鼻端，如丹縷焉，則界方棱所擊之跡也。三子愈恐。使者及乳褓，皆甘言慰安之，又云：“少頃夫人自來?！毖杂櫠?。三子悉欲潛去避之，惶惑未決。有蒼頭及紫衣宮監(jiān)數(shù)十奔波而至，前施屏幃，茵席炳煥，香氣殊異。旋見一油壁車，青牛丹轂，其疾如風(fēng)，寶馬數(shù)百，前后導(dǎo)從，及門下車。則夫人也。三子趨出拜，夫人微笑曰：“不意小兒至此，君昨所傷，亦不至甚，恐為君憂，故來相慰耳?！狈蛉四昕扇啵L(fēng)姿閑整，俯仰如神，亦不知何人也。問三子曰：“有家室未？”（未原作來，據(jù)黃本改）三子皆以未對。曰：“吾有三女，殊姿淑德，可以配三君子。”三子拜謝。夫人因留不去，為三子各創(chuàng)一院，指顧之間，畫堂延閣，造次而具。翌日，有輜軿車至焉，賓從粲麗，逾于戚里。車服炫晃，流光照地，香滿山谷。三女自車而下，皆年十七八。夫人引三女升堂，又延三子就座。酒肴珍備，果實(shí)豐衍，非常世所有，多未之識。三子殊不自意。夫人指三女曰：“各以配君?！比颖芟葜x。復(fù)有送女?dāng)?shù)十，若神仙焉。是夕合巹，夫人謂三子曰：“人之所重者生也，所欲者貴也。但百日不泄于人，令君長生度世，位極人臣。”三子復(fù)拜謝，但以愚昧捍格為憂。夫人曰：“君勿憂，斯易耳?！蹦穗返厣现髡?，令召孔宣父。須臾，孔子具冠劍而至。夫人臨階，宣父拜謁甚恭。夫人端立，微勞問之，謂曰：“吾三婿欲學(xué)，君其引之。”宣父乃命三子，指六籍篇目以示之，莫不了然解悟、大義悉通，咸若素習(xí)。既而宣父謝去。夫人又命周尚父，示以玄女符玉璜秘訣，三子又得之無遺。復(fù)坐與言，則皆文武全才，學(xué)究天人之際矣。三子相視，自覺風(fēng)度夷曠，神用開朗，悉將相之具矣。其后姚使家僮饋糧，至則大駭而走。姚問其故，具對以屋宇帷帳之盛、人物艷麗之多。姚驚謂所親曰：“是必山鬼山魅也?！贝僬偃?。三子將行，夫人戒之曰：“慎勿泄露，縱加楚撻，亦勿言之。”三子至，姚亦訝其神氣秀發(fā)，占對閑雅。姚曰：“三子驟爾，皆有鬼物憑焉?！笨鄦柶涔?，不言，遂鞭之?dāng)?shù)十。不勝其痛，具道本末，姚乃幽之別所。姚素館一碩儒，因召而與語。儒者驚曰：“大異大異！君何用責(zé)三子乎？向使三子不泄其事，則必為公相，貴極人臣。今泄之，其命也夫！”姚問其故，而云：“吾見織女、婺女、須女星皆無光，是三女星降下人間，將福三子。今泄天機(jī)，三子免禍幸矣。”其夜，儒者引姚視三星，星無光。姚乃釋三子，遣之歸山，至則三女邈然如不相識。夫人讓之曰：“子不用吾言，既泄天機(jī)，當(dāng)于此訣?！币蛞詼嬋印＜蕊?，則昏頑如舊，一無所知。儒謂姚曰：“三女星猶在人間，亦不遠(yuǎn)此地分?！泵苤^所親言其處，或云河?xùn)|張嘉真家。其后將相三代矣。（出《神仙感遇傳》）
【譯文】
唐朝有一位御史姚生，罷官以后住在蒲州東面的一座小城。有一個兒子、兩個外甥，兩個外甥各姓一個姓。年齡都到了壯年，卻頑劣不成才。姚生的兒子比其余二生年齡稍大。姚生痛惜他們不學(xué)習(xí)，天天教誨責(zé)備，而他們照舊懶散游蕩不肯改過。于是姚生就在條山之南，蓋上幾間茅屋，讓他們住在那里，指望禁絕外事，能專心鉆研學(xué)問。林壑重疊幽深，喧鬧塵俗之事無法打擾。將要打發(fā)他們?nèi)r，姚生警告他們說：“我每個季度考一次你們的才能，如果學(xué)習(xí)沒有長進(jìn)，一定打你們，你們勤勉努力吧！”等到來到山中，兩個小一點(diǎn)的連書本也不打開，只是把砍樹皮涂涂屋頂當(dāng)正經(jīng)事干。住了幾個月，那個大的對兩個小的說：“考試的期限到了，你們還不看書，我都替你們害怕?！蹦莾蓚€小一點(diǎn)的也沒在乎，那個年長一點(diǎn)的讀書很勤奮。有一天晚上，他半夜到燈燭前，伏在幾案上翻閱書的時候，忽然覺得所穿的皮衣后襟被什么東西拉扯，襟和領(lǐng)漸漸往下脫落。他也不覺得這事奇怪，慢慢拉過來又穿上了。不一會兒，又是這樣，如此多次。他就回頭去看看，看到一只小豬，在他的皮衣上趴著。小豬顏色潔白，光澤滋潤如玉一般。他就用壓書的界方去打它，小豬驚叫一聲就跑了。他就急忙喊叫那兩個年輕人拿著燈燭，在堂中搜尋。可是，雖然門窗很嚴(yán)密，查看四周也沒有縫隙，卻不知道小豬哪兒去了。第二天，有個仆人打扮騎馬的人來敲門，把笏板插在腰帶上進(jìn)入室內(nèi)，對三個人說：“夫人向三位公子問訊：昨天晚上小兒無知，誤入您的衣裙，很覺得慚愧。然而您把他打得過分，使他受傷了。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復(fù)了，您們不要為此事憂慮?！比齻€人都用謙遜的言詞向他道歉。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誰也猜不透其中緣故。隔了一會兒，剛才來的那個騎馬的仆人又來了，同時還抱著受傷的小孩，連同奶媽子、保姆幾個人，所穿的衣服都是綾羅綢緞，其精美華麗不是尋常能見到的。他們又傳達(dá)夫人的話說：“小兒無恙，所以把他抱來給你們看看。”他們?nèi)俗呓豢?，那小孩自眉頭到鼻端，象紅線似的有一道傷痕，是界方的棱打上去的痕跡。三個人更加恐慌了，使者及乳母保姆都用好語安慰他們。又說：“待一會兒夫人親自來?！闭f完就走了。三個人全都想要偷偷逃走去躲避一下，驚慌遲疑，一時沒有決定下來。這時，有奴仆宮監(jiān)幾十人奔波而至，上前放下屏風(fēng)帷帳，鋪設(shè)草墊蘆席，光彩鮮明，香氣特異。頃刻又看到一輛油壁車，青色的牛拉著朱紅色的車，其快如風(fēng)，幾百匹寶馬，有的在前引導(dǎo)，有的在后邊跟隨，到門口下車。車上的人原來就是夫人。三個年輕人急忙快步走出參拜，夫人微笑著說：“沒料到小兒到這里來玩，被您昨天所傷，也不太嚴(yán)重，恐怕為您增憂，所以來慰問你們?！狈蛉说哪昙o(jì)大約有三十多歲，風(fēng)姿嫻雅整肅，一舉一動很像神仙，也不知是什么人。夫人問三個年輕人：“你們有沒有媳婦啊？”三個人都回答沒有。夫人說：“我有三個女兒，姿容很美，又德性賢淑，可以匹配三位君子?！比讼掳莸乐x。夫人就留下來沒走，為三個年輕人各創(chuàng)設(shè)一所院落，彈指之間，畫堂長閣，先后都安排好了。第二天，有用篷帳裝飾的車子來到了，賓客隨從都明艷美麗，是三個年輕人親戚鄰里遠(yuǎn)所不及，車馬服飾光芒閃耀，流動的光輝照亮大地，香滿山谷。這時，三個女郎從車上走下來，年齡都在十七八歲。夫人領(lǐng)著三個女兒登上殿堂，又請三位年輕人就座。美酒佳肴珍奇之物齊備，果實(shí)豐足盛多，都不是平時世上所有，多數(shù)都不認(rèn)識是什么，三位年輕人自己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情。夫人指著三個女郎說：“我把她們分別許配給你們?！比荒贻p人趕忙離席下拜道謝。又有陪送的女子幾十人，都神仙似的。當(dāng)天晚上舉行婚禮，夫人對三位年輕人說：“人們最重視的東西是生命，最想得到的東西是富貴。只要你們一百天之內(nèi)不向外人泄露此事，你們就會長生度世、位極人臣。”三個年輕人又下拜道謝，只是因?yàn)樽约河廾僚c人家相比格格不入，而感到憂愁。夫人說：“你們不要憂愁，這事容易?！庇谑橇钪鞴苋碎g之事的人前來，讓他召請孔宣父。一會兒，孔子戴冠佩劍到來。夫人走到臺階前，孔子很恭敬地參見。夫人端然站立，稍微慰問他幾句，然后對他說：“我的三個女婿想讀書學(xué)習(xí)，你好好引導(dǎo)他們?！笨鬃泳兔荒贻p人坐好，指點(diǎn)《詩經(jīng)》、《尚書》、《禮記》、《易經(jīng)》和《春秋》等六經(jīng)篇目給他們看。這三個人全都清清楚楚地理解領(lǐng)悟了，大義也全都精通了，全都象是從前學(xué)習(xí)過似的。不久，孔子告辭離去。夫人又命周尚父，把九天玄女的兵、符、玉、六壬、遁甲等秘訣指點(diǎn)給他們，三個人又沒有遺漏地全學(xué)會了。再坐下與他們談話時，他們就都達(dá)到了文武全才，學(xué)到天人的地步了。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自己也覺得風(fēng)度怡曠，神用開爽，全都是將相的才能了。其后姚生派家僮去給他們送糧，到這一看，大吃了一驚就走了。姚生訊問其中的緣故，仆人就把那里屋宇帷帳之盛、艷麗人物之多這些情況，詳詳細(xì)細(xì)地回復(fù)一遍。姚生驚異地對他親近的人說：“這一定是山鬼迷惑了他們。”就趕快召回三個年輕人。三人將要走的時候，夫人告誡他們說：“千萬不要泄露，縱使棍棒交加，也不要說出這里的秘密。”三位年輕人到家了，姚生也為他們神氣秀發(fā)、占對嫻雅而驚訝。姚生說：“你們?nèi)送蝗贿@樣，都有鬼物附體?！笨嗫嘧穯柶渲芯壒剩齻€人都不說。于是姚生就用鞭子抽打他們，打到幾十下，他們?nèi)滩蛔√弁?，就說出全部事情的來龍去脈，姚生就把他們軟禁在別的地方。姚生設(shè)館一向接納一位大學(xué)者，就把這個大學(xué)者召來跟他說了。大學(xué)者驚奇地說：“太不一般，太不一般了！您哪能責(zé)罰三位年輕人呢？剛才假使三子不泄露那些事情，就一定成為公侯將相而貴極人臣。如今泄露了，大概也是命里注定吧！”姚生問他其中的緣故，他說：“我看到織女、婺女、須女三星全都無光，是三女星下凡降到了人間，將給三個年輕人帶來福份。如今泄露了天機(jī)，三位年輕人如免禍就很幸運(yùn)了！”那天夜里，大學(xué)者導(dǎo)引姚生觀看三星，三星無光。姚生就放出三個孩子，打發(fā)他們回到山里去。他們到了，三個女子卻像不認(rèn)識他們似地疏遠(yuǎn)他們。夫人責(zé)備他們說：“你們不聽我的話，既然泄露了天機(jī)，就當(dāng)從此訣別。”于是拿湯水給三位年輕人喝。喝完以后，他們就象過去一樣糊涂愚昧，一無所知。大學(xué)者對姚生說：“三個女星還在人間，離此地也不遠(yuǎn)?！彼€秘密地對親近的人說三星所在之處，推測說，大約在河?xùn)|張嘉真家。后來，張家三代人都做了將相了。
趙旭
天水趙旭，少孤介好學(xué)，有姿貌，善清言，習(xí)黃老之道。家于廣陵，嘗獨(dú)茸幽居，唯二奴侍側(cè)。嘗夢一女子，衣青衣，挑笑牖間。及覺而異之，因祝曰：“是何靈異？愿覿仙姿，幸賜神契?！币拱?，忽聞窗外切切笑聲。旭知真神，復(fù)視之。乃言曰：吾上界仙女也。聞君累德清素，幸因寤寐，愿托清風(fēng)?！彼@喜，整衣而起曰：“襄王巫山之夢，洞簫秦女之契，乃今知之?！膘`鑒忽臨，忻歡交集，乃回?zé)舴飨匝又?。忽有清香滿室，有一女，年可十四五，容范曠代，衣六銖霧綃之衣，躡五色連文之履，開簾而入。旭載拜。女笑曰：“吾天上的青童，久居清禁。幽懷阻曠，位居末品，時有世念，帝罰我人間隨所感配。以君氣質(zhì)虛爽，體洞玄默，幸托清音，愿諧神韻。”旭曰：“蜉蝣之質(zhì)，假息刻漏，不意高真俯垂?jié)?，豈敢妄興俗懷？”女乃笑曰：“君宿世有道，骨法應(yīng)仙，然已名在金格，相當(dāng)與吹洞簫于紅樓之上，撫云璈于碧落之中?！蹦搜幼捰窕蕛?nèi)景之事。夜鼓，乃令施寢具。旭貧無可施。女笑曰：“無煩仙郎。”乃命備寢內(nèi)。須臾霧暗，食頃方妝，其室中施設(shè)珍奇，非所知也。遂攜手于內(nèi)，其瑰姿發(fā)越，希世罕傳。夜深，忽聞外一女呼：“青夫人。”旭駭而問之，答曰：“同宮女子相尋爾，勿應(yīng)?！蹦丝壑柙唬骸霸蚂F飄遙星漢斜，獨(dú)行窈窕浮云車。仙郎獨(dú)邀青童君，結(jié)情羅帳連心花?！备枭蹰L，旭唯記兩韻。謂青童君曰：“可延入否？”答曰：“此女多言，慮泄吾事于上界耳?！毙裨唬骸霸O(shè)琴瑟者，由人調(diào)之，何患乎！”乃起迎之。見一神女在空中，去地丈余許，侍女六七人，建九明蟠龍之蓋，戴金精舞鳳之冠，長裙曳風(fēng)，璀璨心目。旭載拜邀之；乃下曰：“吾嫦娥女也。聞君與青君集會，故捕逃耳?！北闳胧?。青君笑曰：“卿何以知吾處也？答曰：“佳期不相告，誰過耶？”相與笑樂。旭喜悅不知所栽，既同歡洽。將曉，侍女進(jìn)曰：“雞鳴矣，巡人案之。”女曰：“命車?！贝鹪唬骸皞湟?。”約以后期，答曰：“慎勿言之世人，吾不相棄也。”及出戶，有五云車二乘，浮于空中。遂各登車訣別，靈風(fēng)颯然，凌虛而上，極目乃滅。旭不自意如此，喜悅交甚、但灑掃、焚名香、絕人事以待之。隔數(shù)夕復(fù)來，來時皆先有清風(fēng)肅然，異香從之，其所從仙女益多，歡娛日洽。為旭致行廚珍膳，皆不可識，甘美殊常。每一食，經(jīng)旬不饑，但覺體氣沖爽。旭因求長生久視之道，密受隱訣。其大抵如《抱樸子·內(nèi)篇》修行，旭亦精誠感通。又為旭致天樂，有仙妓飛奏檐楹而不下，謂旭曰：“君未列仙品，不合正御，故不下也?！逼錁肺虾嵡偕酝碎g，其余并不能識，聲韻清鏘。奏訖而云霧霏然，已不見矣。又為旭致珍寶奇麗之物，乃曰：“此物不合令世人見，吾以卿宿世當(dāng)仙，得肆所欲。然仙道密妙，與世殊途，君若泄之，吾不得來也?！毙裱允闹丿B。后歲余，旭奴盜琉璃珠鬻于市，適值胡人，捧而禮之，酬價百萬。奴驚不伏，胡人逼之而相擊。官勘之，奴悉陳狀。旭都未知。其夜女至，愴然無容曰：“奴泄吾事，當(dāng)逝矣。”旭方知失奴，而悲不自勝。女曰：“甚知君心，然事亦不合長與君往來，運(yùn)數(shù)然耳。自此訣別，努力修持，當(dāng)速相見也。其大要以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遂留《仙樞龍席隱訣》五篇，內(nèi)多隱語，亦指驗(yàn)于旭，旭洞曉之。將旦而去，旭悲哽執(zhí)手。女曰：“悲自何來？”旭曰：“在心所牽耳?！迸唬骸吧頌樾臓?，鬼道至矣?！毖杂櫍瞪矶?，忽不見，室中簾帷器具悉無矣。旭恍然自失。其后寤寐，仿佛猶尚往來。旭大歷初，猶在淮泗，或有人于益州見之，短小美容范，多在市肆商貨，故時人莫得辨也?！断蓸羞b》五篇，篇后有旭紀(jì)事，詞甚詳悉。（出《通幽記》）
【譯文】
天水的趙旭，年輕時耿介方正，愛好學(xué)習(xí)，相貌出眾，善于清談，熟習(xí)黃老之道。他家住廣陵，曾經(jīng)單獨(dú)修繕一處隱密的居室，只有兩個仆人在身邊服侍。他曾經(jīng)在夢中見到一個女子，穿著青衣，在窗前與他調(diào)笑。待到醒來覺得這個夢稀奇，于是他就禱告說：“您究竟是什么靈異？愿一睹仙姿，希望恩賜神約?！卑胍沟臅r候，忽然聽到窗外有細(xì)聲細(xì)氣的笑聲。趙旭知道她是神人，就又禱告。女子才說道：“我是上界的仙女啊。聽說你道德清雅，有幸在夢寐中相識，愿將終身托付給品行如同清風(fēng)一般高雅的您?！壁w旭又驚又喜，就整理一下衣服站起身說：“襄王在巫山幽會神女之夢，秦女與弄玉洞簫之約，我今天才算懂得了。”靈仙忽然光臨，趙旭歡欣交集，于是他就把燈點(diǎn)亮，拂拭干凈床席來延請仙女。忽然清香滿室，有一個女郎，年約十四五歲，容顏世上無匹，穿著又輕又薄的六銖霧紗衣服，著五色連紋的鞋子，掀開門簾進(jìn)來。趙旭拜了又拜。女郎笑著說：“我是天上的青童，久居上清宮禁，幽情阻絕，位居最末品級，時常有世俗之念，于是天帝罰我到人間隨我的心愿婚配。因?yàn)槟銡赓|(zhì)清爽，體察熟知玄默，有幸托身于你這位知音，愿與你神韻和諧?！壁w旭說：“我只不過是蜉蝣之質(zhì)，借刻漏之時而喘息，沒料到高真之仙俯垂下界救度我，哪敢妄自興起世俗的情懷？”女郎就笑著說：“你前世有道，骨法應(yīng)當(dāng)成仙，已經(jīng)名在金格，適合與您吹洞簫于紅樓之上，撫云璈于碧落之中?！庇谑钦堏w旭坐下，跟他敘說玉皇內(nèi)景的一些事情。夜鼓已報更次，女郎就讓趙旭鋪設(shè)就寢用具。趙旭貧窮沒有什么可鋪墊。女郎笑著說：“不必麻煩仙郎了。”就命仙仆備辦寢室內(nèi)的用具，不一會兒，室內(nèi)暗下來了，一頓飯的時間霧氣漸收，其室內(nèi)施設(shè)的珍奇之物，趙旭都不知是什么。于是攜手入內(nèi)，她瑰姿綽約，稀世罕見。夜深了，忽然聽到窗外一個女子呼：“喚青夫人！”趙旭驚駭?shù)貑柹磉叺南膳膳卮鹫f：“是我同宮的女子尋找我，不要答應(yīng)?！庇谑峭饷嫦膳弥映溃骸霸侣讹h遙星漢斜，獨(dú)行窈窕浮云車。仙郎獨(dú)邀青童君，結(jié)情羅帳連心花……”歌很長，趙旭只記住兩韻。趙旭對青童君說：“可以請她進(jìn)來嗎？”青童君回答說：“這個女子多言多語，擔(dān)心她把我們的事泄露到上界去呀?！壁w旭說：“擺設(shè)琴瑟，由人撥動它。擔(dān)憂什么呢？”就起身去迎接她。見到一位神女在空中，離地一丈多，侍女六七個人，樹起九明蟠龍的傘蓋，戴著金精舞鳳冠，長長的衣裙在風(fēng)中搖曳，使人心中覺得光彩鮮明。趙旭拜了又拜，誠摯地邀請她，她才從空中下來，說：“我是嫦娥女呀，聽說你和青童君聚會，我特意來捕捉逃犯的?！闭f著就進(jìn)了屋。青童君笑著說：“你怎么知道我的去處呢？”嫦娥女回答說：“佳期不告訴我，這是誰的過錯呀？”她們就一起說笑快樂。趙旭高興得忘乎所以，盡情地同她們歡樂親近。天快亮的時候，侍女進(jìn)諫說：“雞叫了，再不走的話，巡邏的人該盤察我們了?！迸烧f：“備車！”回答說：“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壁w旭要女郎約定后會之期，女郎回答說：“你千萬不要向世上的人說起這件事，我不會拋棄你?！钡鹊匠隽碎T，已有兩輛五云車浮在空中，于是兩個仙女各自登車告別。她們仙風(fēng)颯爽，凌空向上，趙旭放眼望去，一直望到?jīng)]有影子。趙旭自己沒有料到會有如此好事，高興得很，只管灑掃庭室、焚燒名香、斷絕與別人往來而等待仙女的再次到來。隔了幾個夜晚仙女又來了，來的時候都先有清風(fēng)肅然吹來，奇異的香氣隨著她們，她所帶領(lǐng)的仙女更多了。他們在一起歡樂，一天比一天親近融洽。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廚子做出珍奇的飯菜，趙旭都不能夠認(rèn)識，味道甘美異常，每吃一頓就幾十天不餓，只覺得身體充實(shí)，精神清爽。趙旭又趁便請求長生不老之道，女郎就偷偷地教給他秘訣，其方法大體上如《抱樸子·內(nèi)篇》那樣修行，趙旭也精誠地感悟了。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天樂，仙妓在房屋的檐柱飄飛演奏而不下來，她對趙旭說：“您還沒有列入仙人的品級，不適合正式享用天樂，所以就不下去了?！彼齻兊臉菲鳎ㄓ畜虾嵡偕晕⑴c人間的相同，其余的樂器趙旭都不認(rèn)識。樂曲的聲韻清晰而有節(jié)奏，演奏完畢就云霧飄揚(yáng)，已經(jīng)不見了。女郎又為趙旭弄來珍寶奇麗之物，就說：“這些東西不應(yīng)該讓世俗之人看見，我因?yàn)槟闱笆涝摦?dāng)成仙，所以我可以盡量滿足你的欲望。然而仙道神秘絕妙，與世俗途徑不同。你如果把它泄露了，我就不能來了?！壁w旭再三再四地發(fā)了許多誓。后來過了一年多，趙旭的奴仆盜去琉璃珠拿到集市去賣，恰好遇到一個胡人，這個胡人捧著琉璃珠向他行禮，愿以百萬價錢購買它。那個奴仆很驚訝，知道琉璃珠是奇寶，就不同意這個價錢。胡人逼迫他，就互相打起來了。官府審問那個奴仆，奴仆就把詳細(xì)情狀全都供述了出來，而趙旭一點(diǎn)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女郎來了，凄凄慘慘地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她說：“你的奴仆把我們的事情泄露了，我該走了?！壁w旭這才知道丟了一個奴仆。因?yàn)榕梢撸捅吹米约嚎刂撇涣俗约?。女郎說：“我很了解您的心情，然而事理上，也不適合跟您永遠(yuǎn)來往，這是運(yùn)數(shù)如此而已。從此訣別，您努力修行持道，很快就可以相見了。修行的最大要領(lǐng)是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庇谑橇粝隆断蓸旋埾[訣》五篇，篇中隱語較多，女郎又對趙旭加以指點(diǎn)、驗(yàn)證，趙旭很快就完全明白了。快到天亮的時候，女郎要走了，趙旭悲切地哽咽著抓住女郎的手。女郎問他：“你悲從何來？”趙旭說：“在心所牽??！”女郎說：“身被心牽，鬼道到了?！闭f完，聳身而上，忽然間就不見了，趙旭屋里的簾帷器具也全都沒有了。趙旭精神恍惚地自感失落。其后在寤寐之間，仿佛還與女郎往來。趙旭在唐代大歷初年還在淮泗一帶，偶爾有人在益州見到過他，矮小的身材，俊美的相貌，經(jīng)常在集市店鋪中賣貨，所以當(dāng)時人沒有誰能認(rèn)出他。《仙樞》五篇，篇后有關(guān)于趙旭的紀(jì)事，記敘得很詳細(xì)全面。
虞卿女子
唐貞元初，虞卿里人女，年十余歲，臨井治魚。魚跳墮井，逐之，亦墮其內(nèi)。有老父接抱，入旁空百十步，見堂宇，甚妍潔明敞。老姥居中坐，左右極多。父曰：“汝可拜呼阿姑?！绷暨B數(shù)日，珍食甘果，都不欲歸。姥曰：“翁母意汝，不可留也?！崩细概踔辆希浗疱X二枚。父母見，驚往接之。女乃瞑目拳手，疾呼索二盤。及至，嫌腥，令以灰洗，乃瀉錢各于一盤，遂復(fù)舊。自此不食，唯飲湯茶。數(shù)日，嫌居處臭穢，請就觀中修行。歲余，有過客避暑于院門，因而熟寐，忽夢金甲朱戈者叱曰：“仙官在此，安敢沖突？”驚覺流汗而走。后不知所云。（出《逸史》）
【譯文】
唐代貞元初年，虞卿縣普通百姓的一個女兒，年齡有十多歲，在井邊洗魚。魚跳出來掉落井中，小女孩去追魚，也落到井中。井中有個老頭接著小女孩把她抱住，進(jìn)到井壁旁邊空處一百多步，看見了堂屋，那里很美，潔凈明亮又寬敞。有個老太太在正中間坐著，左右侍候的人很多。老頭告訴小女孩說：“你可以參拜，叫她阿姑。”小女孩留連了幾天，吃的是珍奇的飯菜、甘甜的果品，小女孩都不想回家去了。老太太說：“你的父母想你，你不能再逗留了。”老頭把她捧著送到井上，又贈給她兩枚金錢。父母看見了女兒，驚喜地跑去接她。小女孩就閉著眼睛把手握成拳頭，大聲喊著要兩個盤子來。等到把盤子拿來了，她又嫌盤子腥，讓用草灰洗，這才把錢放到盤子中，每個錢放到一個盤子中。于是小女孩松了手睜開了眼睛，跟原來一樣。但她從此不吃飯菜，只喝茶和湯水。過了幾天，又嫌住處污穢，請求到道觀中去修行。一年多了，有個過往的客人在道觀的院門口乘涼，順便就睡熟了，忽然夢見披著金甲拿著朱戈的人吆喝他說：“仙官在此，你怎么敢沖撞？”那個過客驚醒了，嚇出一身汗，慌忙離開這里。后來不知那女子到哪里去了。
蕭氏乳母
蕭氏乳母，自言初生遭荒亂，父母度其必不全，遂將往南山，盛于被中，棄于石上，眾跡罕及。俄有遇難者數(shù)人，見而憐之，相與（與字原闕，據(jù)明抄本補(bǔ)）將歸土龕下，以泉水浸松葉點(diǎn)其口。數(shù)日，益康強(qiáng)。歲余能言，不復(fù)食余物，但食松柏耳?？诒欠鞣饔忻觥Ｖ廖辶鶜q，覺身輕騰空，可及丈余。有少異兒，或三或五，引與游戲，不知所從。肘腋間亦漸出綠毛，近尺余，身稍能飛，與異兒群游海上，至王母宮，聽天樂，食靈果。然每月一到所養(yǎng)翁母家，或以名花雜藥獻(xiàn)之。后十年，賊平，本父母來山中，將求其余骨葬之，見其所養(yǎng)者，具言始末。涕泣。累夕伺之，期得一見。頃之遂至，坐檐上，不肯下。父望之悲泣。所養(yǎng)者謂曰：“此是汝真父母，何不一下來看也？”掉頭不答，飛空而去。父母回及家，憶之不已。及買果栗，揭糧復(fù)往，以俟其來。數(shù)日又至，遣所養(yǎng)姥招之，遂自空際而下。父母走前抱之，號泣良久，喻以歸還。曰：“某在此甚樂，不愿歸也?！备改敢运止曋?，逡巡，異兒等十?dāng)?shù)至，息于檐樹，呼曰：“同游去，天宮正作樂?！蹦顺?。將奮身，復(fù)墮于地。諸兒齊聲曰：食俗物矣，苦哉！”遂散。父母挈之以歸，嫁為人妻，生子二人，又屬饑儉，乃為乳母。（出《逸史》）
【譯文】
蕭氏乳母自己說她剛生下時遭遇荒亂，父母估計她的命一定不能保全，就把她帶到南山，用被子包著棄在石頭上。那里人跡很少到達(dá)。忽然遇到幾個逃難的人，看到她覺得很可憐，就共同把她帶回土龕下，用泉水浸泡松葉點(diǎn)到她的口中。幾天以后，她越來越健康強(qiáng)壯。一年多就能說話了，從此不再吃東西，只吃松柏而已?？诮潜嵌瞬粫r有毛長出來。到了五六歲的時候，覺得身體輕健，能騰空而起，可以達(dá)到一丈多高。有一些年少奇異的小孩，有時三人有時五人，領(lǐng)著她跟她作游戲，不知從哪里來的。她的肘腋間又漸漸生出綠毛，有一尺多長，身子稍稍能飛起來，與那些奇異的孩子成群地到海上去游玩，來到了王母娘娘的宮殿，聽天上的音樂，吃仙人用的果子。然而每個月她都要到她的養(yǎng)父母家里去一次，有時把名花和雜藥獻(xiàn)給他們。十年以后，叛亂被平定，她的親生父母來到山中，打算尋找她的骨骸為她安葬。他們見到了女兒的養(yǎng)父母，養(yǎng)父母詳細(xì)地敘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都哭了。他的親生父母一連幾個夜晚等著她，指望見她一面。不久，她就來了，坐在屋檐上不肯下來。她的父親望著她流下悲傷的眼淚。她的養(yǎng)父母說：“這是你的親生父母，為什么不下來看一看呢？”她轉(zhuǎn)過頭去不回答，飛到空中離去了。她的父母回到家里，不斷地思念她，就買了水果栗子，挑著糧食又去了，等待她到來。幾天以后，她又來了，父母讓她的養(yǎng)母招呼她，她就從空中下來了。她的父母走上前去抱住她，哭泣了很久，告訴她要把她領(lǐng)回去。她說：“我在這里很快樂，不愿意回去?！备改赴褟募依飵淼乃o她吃。不一會兒，十幾個奇兒來了，停留在檐前樹上，招呼她說：“一同玩去，天宮正在奏樂。”她就出去，剛要騰起身來，又掉落到地上，眾奇兒齊聲說：“你吃俗物了！苦啊！”說完就散去了。父母把她領(lǐng)回家去，嫁給別人作妻子，生下兩個孩子，又接連遇到饑荒年月，家里很貧窮，就給人做了奶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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