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駱賓王（一）

　　賓王，婺州義烏人。初為道王府屬，歷武功主簿，調(diào)長安。武后時數(shù)上書言事，下除臨安丞，怏怏失志，棄官去。徐敬業(yè)舉兵，署為府屬，軍中書檄，皆其詞也。

　　　　◇　蕩子從軍賦

　　胡兵十萬起妖氛，漢騎三千掃陣?。隱隱地中鳴戰(zhàn)鼓，迢迢天上出將軍。邊沙遠(yuǎn)離風(fēng)塵氣，塞草長萎霜露文。蕩子辛苦十年行，回首關(guān)山萬里情。遠(yuǎn)天橫劍氣，邊地聚笳聲。鐵騎朝常警，銅焦夜不鳴。抗左賢而列陣，比右校以疏營。滄波積凍連蒲海，雨雪凝寒遍柳城。

　　若乃地分元徼，路指青波。邊城暖氣從來少，關(guān)塞元?本自多。嚴(yán)風(fēng)凜凜將軍樹，苦霧蒼蒼太史河。既拔距而從軍，且揚(yáng)麾而挑戰(zhàn)。征旆凌沙漠，戎衣犯霜霰。樓般一舉爭沸騰，烽火四連相隱見。戈文耿耿懸落星，馬足??擁飛電。終取俊而先鳴，豈論功而后殿？

　　征夫行樂踐榆溪，倡婦銜怨坐空閨。蘼蕪舊曲終難贈，芍藥新詩豈易題？池前怯對鴛鴦伴，庭際羞看桃李蹊?；ㄓ星槎?dú)笑，鳥無事而恒啼。蕩子別來年月久，賤妾空閨更難守。鳳凰樓上罷吹簫，鸚鵡杯中休勸酒。同道書來一雁飛，此時緘怨下鳴機(jī)。裁鴛帖夜被，薰麝染春衣。屏風(fēng)宛轉(zhuǎn)蓮花帳，夜月玲瓏悲翠帷。個日新妝始復(fù)罷，祗應(yīng)含笑待君歸。

　　　　◇　螢火賦

　　余猥以明時，久遭幽縶，見一葉之已落，知四運(yùn)之將終。凄然客之為心乎？悲哉！秋之為氣也。光陰無幾，時事如何？大塊是勞生之機(jī)，小智非周身之務(wù)。嗟乎！綈袍非舊，白首如新。誰明公冶之非？孰辨臧倉之?？是用中宵而作，達(dá)旦不暝。睹茲流螢之自明，哀此覆盆之難照。夫類同而心異者，龍蹲歸而宋樹伐；質(zhì)殊而聲合者，魚形出而吳石鳴。茍有會於精靈。夫何患於異類？況乘時而變，含氣而生，雖造化之不殊，亦昆蟲之一物。應(yīng)節(jié)不愆，信也；與物不競，仁也；逢昏不昧，智也；避日不明，義也；臨危不懼，勇也。事有沿情而動興，因物而多懷，感而賦之，聊以自廣云爾?！　∫猎χ?，有丹鳥之賦象。順陰陽而亭毒，資變化而含養(yǎng)。每寒潛而暑至，若知來而藏往。既發(fā)揮以外融，亦含光而內(nèi)朗。若夫小暑南收，大火西流，林塘改夏，?物迎秋。忽凌虛而赴遠(yuǎn)，乍排叢而出幽，均火齊之宵映，如夜光之暗投。逝將歸而未返，忽欲去而中留。入槐榆而焰發(fā)。若改燧而環(huán)周。繞堂皇而影泛，疑秉燭以嬉游。點(diǎn)綴懸珠之網(wǎng)，隱映落星之樓。乍滅乍興，或聚或散。居無定所，習(xí)無常玩。曳影周流，飄光凌亂。泛艷乎池沼，徘徊乎林岸。狀火井之沈熒，似明珠之出漢。值沖飆而不烈，逢淫雨而逾煥。?灼兮若湛盧之夜飛，的?兮像招搖之夕爛。與庭燎而相炫，照重陰於已昏；共爝火而齊息，避太陽於始旦。爾其光不周物，明足自資。偶仙鼠而伺夜，對飛蛾之赴?喜。類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同至人之無跡，懷明義以應(yīng)時。

　　處幽不昧，居照斯晦。隨隱顯而動息，候昏明以進(jìn)退。委性命兮幽元，任物理兮推遷?；径?，集枯草而藏?zé)?。不貪熱而茍進(jìn)，每和光而曲全。豈如?金而自鑠？寧學(xué)膏火之相煎？陋蟬蜩之習(xí)蛻，怵螻蟻之慕膻。匪傷蜉蝣之夕，不羨龜鶴之年。搶榆飛而控地，摶扶起而垂天。雖小大之殊品，豈逍遙之異筌？夫何化之斯化？無使然而自然。乃若有來斯通，無往不至。排朱門而獨(dú)遠(yuǎn)，?青?而自致。匪偷光於鄰壁，寧假?於陽燧？終犭旬已以效能，靡因人而成事。

　　物有感而情動，跡或均而心異。響必應(yīng)之於同聲，道固從之於同類。始未明其趨舍，庸詎識其旨意？子尚不知魚之為樂，吾又安能知螢之為利？高明兮有融，遷變兮無窮。牛哀倏而化虎，羽泉忽兮生熊。血三年而藏碧，魂一變而成虹。知戰(zhàn)場之化??，悟冤獄之為蟲。彼?飛之弱質(zhì)，尚矯翼而凌空；何微生之多躓，獨(dú)宛頸以觸籠？異璧光之照廡，同劍影之埋豐。覬道迷而可復(fù)，庶鑒幽而或通。覽光華而自照，顧形影以相吊，感秋夕之殷憂，嘆宵行以熠耀。熠耀飛兮絕復(fù)連，殷憂積兮明且煎。見流光之不息，愴警魂之屢遷。如過隙兮已矣，同奔電兮忽焉。儻馀光之可照，庶寒灰之重然。

　　　　◇　靈泉頌　　聞夫元功幽贊，靈心以有德是親；至道冥符，篤行以通神為本。若乃天經(jīng)地義，色養(yǎng)葉於因心；夏清冬溫，愛敬宏於錫類。下逮六幽之奧，上洞三光之精。不有至誠，孰云斯感？

　　有廣平宋思禮，字過庭，皇朝永州刺史?之適孫，戶部員外順之長子。伶丁偏露，早喪慈親。就懷鞠養(yǎng)之恩，長增思慕之痛。弱不好弄，長而能賢，趨庭聞詩禮之風(fēng)，亢宗勖曾閔之行。事後母徐，以至孝聞。北面興悲，泣高堂而咎已；東游下位，歡微祿以逮親。調(diào)露二年，來佐百里，俯就微班之列，將申返哺之情。茍立身其若斯，於從政乎何遠(yuǎn)？　　時歲亢旱，金石行銷，遠(yuǎn)近川原，殆將堙絕。?井皆為湯谷，通波盡化污池。太夫人在遲暮之年，有溫勞之疾，非濫漿不可以適口，非源泉不可以蠲疴。色養(yǎng)既虧，憂惶靡訴。俄而廳階之下，忽有清泉自生，因疏導(dǎo)其源，遂流注不竭，味甘若醴，氣冷如冰。此邑城控剡山，地連禹穴，基址多石，岡阜無津。爰自興建以來，久微穿汲之利，非精誠貫於有道，純志浹於無私，孰能洽冥貺以通幽，導(dǎo)靈泉而致養(yǎng)者也？

　　昔漢臣忠烈，窮井飛於一言；姜婦孝思，潛波移於七里。靜惟陳跡，彼亦何人？蕭縣尉柳晃，耿介之士也。道合則金蘭若膠漆，情異則軒冕猶埃塵。片善可嘉，朝聞甘於夕死；一諾猶重，黃金賤於白圭。以為執(zhí)友素交，豈輕肥利祿之謂也？賞音達(dá)禮，寧鐘鼓玉帛之云乎？所恥者沒而無稱，所貴者存而不朽。徒懷美志，未遇良材，某出贊荒隅，涂經(jīng)勝壤。三秋客恨，長懷宋玉之悲；一面交歡，暫雪桓譚之涕。睹斯水之清Г，感若人之精誠。見賢思齊，仰圭璋而有地；揮毫興頌，鏤琬玉以無慚。乃作頌曰：

　　粵若稽古，厥初生民。其誰不孝？獨(dú)我難倫。義不悖道，仁不遺親，愛敬盡力，孝弟通神。顧我罔極，因心感至。冥契動天，甘泉涌地。泠泠無竭，蒸蒸不匱。曾是我思，永錫爾類。爰有勞人，景行芳塵。事諧則感，道洽斯親。孝為禮主，名為實(shí)賓。倘斯文之不墜，知盛德之有鄰。

　　　　◇　為齊州父老請陪封禪表

　　臣聞元天列象，紫宮通北極之尊；大帝凝圖，宏猷暢東巡之禮。是知道隆光宅，既輯玉於?臺；業(yè)紹禮宗，必涂金於日觀。陛下乘乾握紀(jì)，纂三統(tǒng)之重光；御辯登樞，應(yīng)千齡之累圣。故得河浮五老，啟赤文於帝期；海薦四神，奉丹書於王會。瑞開三脊，祥洽五?。既而輯總章之舊文，紹辟雍之故事。非煙翼馭，移玉輦於梁陰；若月乘輪，秘金繩於岱?。

　　臣等職均芻狗，陰謝桑榆。幸屬堯鏡多輝，照馀光於連石；軒圖光耀，追盛禮於樅金。然而鄒魯舊邦，臨淄遺俗，俱沐二周之化，咸稱一變之風(fēng)。境接青疇，俯瞰獲麟之野；山開翠屺，斜連辨馬之峰。豈可使稷山遺氓，頓隔陪封之禮？淹中故老，獨(dú)奉告成之儀？是用就日披丹，仰璧輪之三舍。望?抒素，叫天閽於九重。儻允微誠，許陪大禮，則夢瓊馀息，仰仙闕以交歡；就木殘魂，游岱宗而載躍。

　　　　◇　自敘狀

　　伏奉恩旨，令通狀自敘所能。某本江東布衣也，幸屬大爐貞觀，合璧光輝，易彼上農(nóng)，叨茲下秩，於今三年矣。然而進(jìn)不能談社稷之務(wù)，立事寰中；退不能掃丞相之門，買名天下。徒以黃離元吉，白賁幽貞。沐少海之波瀾，照重光之麗景。雖任能尚齒，載宏進(jìn)善之規(guī)；而觀過知人，異降自媒之旨。是用披誠瀝懇，以抒愚衷。

　　若乃忘大易之謙光，矜小人之?鬼行。彈冠入仕，解褐登朝，飾懷祿之心，效當(dāng)年之用，莫不犭旬名養(yǎng)素，勵朽磨鉛。自謂身負(fù)管、樂之資，志懷周、召之業(yè)，若斯人者，可勝道哉？而修譽(yù)察能，聽言觀行。舍真筌而擇士，沿虛談以取才。將恐有其語而無其人，得其實(shí)而喪其實(shí)。故曰：「知人不易，人不易知。抑又聞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誠能簡材試劇，考績求功，觀其所由，察其所以，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處至公而不可干，冀斯言之無虧，於從政乎何有？

　　若乃脂韋其跡，乾沒其心，說已之長，言身之善，?容冒進(jìn)，貪祿要君，上以紊國家之大猷，下以瀆狷介之高節(jié)，此兇人以為恥，況吉士之為榮乎？所以令?其能，斯不奉令。謹(jǐn)狀。

　　　　◇　對策文三道

　　問岱岳游魂，入佳城而怛化；瀛洲羽客，竦鶴轡而輕舉。雖則備於縑素，昭晰可觀；求諸耳目，虛無罕驗(yàn)。棄杖成龍，有異虞翻之旨；銜恩結(jié)草，寧符宗岱之言？二者何從？爾其揚(yáng)扌?。

　　對：遐觀素論，眇覿元風(fēng)，惟鬼惟仙，難究難測。至夫滕公長往，佳城開白日之徵；洪崖不歸，層邱控紫?之蓋。或祟成蒼狗，自是趙王之神；道葉赤龍，爰通陸安之冶。玉壘變?nèi)O宏之血，金闕化浮邱之靈。固能目睹桑田，來作西王之使；魂游蒿里，還為北帝之臣。然而將圣生鄒，本忘情於語怪；多材封魯，亦默論於通仙。洎乎大義既乖，斯文將墜，於是八儒三墨之道，異軫分馳；九流百家之文，殊途競爽。語仙則有無交戰(zhàn)，語鬼則虛實(shí)相紛。遂使結(jié)草抗軍，爰乖宗岱之論；化竹游水，有異虞翻之言。然而博訪古詩，緬尋曩冊。犭旬其浮說，徒有奔競之談；求諸至言，抑匪通經(jīng)之旨。何則？高明瞰室，已著六爻之文；太虛游形，式編三洞之?。故齊君出獵，遇豕啼於貝邱；周嗣登仙，游鶴軒於洛浦。況乎干寶碩德，已輯搜神之書；劉向通儒，非無列仙之傳。斯皆實(shí)錄，諒匪虛談，謹(jǐn)對。

　　問士、農(nóng)、工、商，四民各業(yè)，廢一不可。取譬五材，而闕里致言；鄙於學(xué)稼，漆園起論。爰稱絕機(jī)，豈先圣垂文？義有優(yōu)劣，將隨方設(shè)教。理或變通者哉？汝其矢陳，用啟前惑。

　　對：出震登皇，垂衣裳而馭?；乘乾踐帝，順舒慘而字氓。莫不列九土以開疆，因四人而安業(yè)。故農(nóng)為政本，兩漢舉力田之勤；財(cái)用聚人，九市列惟金之利。陟龍門而就日，入仕彈冠；斷蟬翼以成風(fēng)，追工運(yùn)斧。咸用因人成事，隨利濟(jì)時。蓋五帝通規(guī)，三王茂范。然則泣麟上圣，訓(xùn)三千以領(lǐng)徒；夢蝶幽人，摶九萬以齊物。欲使邱門志學(xué)，折以問農(nóng)之言；漢渚絕機(jī)，抒以灌園之巧。斯乃變通權(quán)數(shù)，趨舍適宜。當(dāng)今海內(nèi)?安，天下樂業(yè)，士食舊德，農(nóng)服先疇。自可孫宏獻(xiàn)書，以待公車之制；王丹載酒，時慰田家之勞，謹(jǐn)對。　　問：四十強(qiáng)仕，七十懸車，著在格言，存諸甲令。然則顏駟韞價(jià)，殆乎白首；和尊播美，始自齠年。欲使滋泉之彥必臻，洛陽之才無舍，則?是防或爽，襟帶徒施。其道如何？佇聞嘉答。

　　對：竊聞大人有作，義佇良材；貞士徇名，理資明主。是知君必待士，士必待君。故使飛龍?jiān)谔?，圣智有賢明之佐；巨魚縱壑，元后得唐虞之臣。然則否泰或爽，材運(yùn)難并。歲漸懸車，尚牧淄原之豕；年甫志學(xué)，且珥漢庭之貂。是知因藉時來，和君播元齠之??；當(dāng)其未遇，顏生致白首之勤。語其古今稽之運(yùn)會，雖則人事，抑亦天時。當(dāng)今乘六御天，得一居帝；翹車獵彥，束帛旌賢。故叢桂幽人，罷韜真於文豹；青蓮江使，自裂兆於非熊。豈止洛陽之才，來儀漢國；滋泉之叟，降止周朝而已哉？某談乏二龍，識迷三豕，徒以鉆木輕焰，仰?扶而耀輝；化草馀光；對含桂而炫彩?；鼗嗜缡В┭龆鄳M。謹(jǐn)對?！　　　　蟆∩侠舨颗崾汤蓵?br />
　　四月一日，武功縣主簿駱賓王謹(jǐn)再拜，奉書吏部侍郎裴公執(zhí)事?！兑住吩唬骸笗槐M言，言不盡意?！谷粍t理存乎象，非書無以達(dá)其微；詞隱乎情，非言無以筌其旨。仆誠鄙人也。頗覽前事，每讀古書，高堂九仞，曾參負(fù)北向之悲積粟萬鍾，季路起南游之嘆，未嘗不廢書輟卷，流涕沾襟。何則？情蓄於中，事符則感；形潛於內(nèi)，跡應(yīng)斯通。是用布腹心，瀝肝膽，庶大雅含宏之量，矜小人悃款之誠，惟君侯察焉。

　　賓王一藝罕稱，十年不調(diào)。進(jìn)寡金、張之援，退無毛、薛之游。亦何嘗獻(xiàn)策干時，高談王霸，?才揚(yáng)已，歷底公卿？不汲汲於榮名，不戚戚於卑位，蓋養(yǎng)親之故也，豈謀身之道哉？不圖君侯忽垂過聽之恩，任以書記之事。似人則多慚阮?，入幕則高謝郄超。昔聶政、荊軻，刺客之流也；田光、豫讓，烈士之分也。咸以勢利相傾，意氣相許，尚且捐軀燕、趙，甘死秦、韓。今君侯無求於下官，見接以國士，正當(dāng)陪麾後殿，奉節(jié)前驅(qū)，賈馀勇以求榮，效輕生而答施。而顧逡巡於成命。躊躕於從事者，徒以夙遭不造，幼丁閔兇，老母在堂，常嬰羸恙。藜藿無甘旨之膳，松?賈闕遷厝之資。撫躬存亡，何心天地？故寢食夢想，噬指之戀徒深；歲時?嘗，崩心之痛罔極。

　　若仆者，固名教中一罪人耳，何面目以奉三軍之士乎？況屬天倫之喪，奄逾七月；違膝下之養(yǎng)，忽以三年。而兇服之制行終，哀疚之情未泄。興言永慕，舉目增傷。夫怨於心者，哀聲可以應(yīng)木石；感於情者，至性可以通神明。故徐元直指心以求辭，李令伯陳情以窮訴。上以棄興王之佐命，下以全奉親之篤誠，而蜀主不以為非，晉君待之愈厚。此二人者，豈貪貧賤，惡榮華，厭萬乘之交，甘匹夫之辱也？蓋有不得已者哉！　　人有乾沒為心，脂韋成性，舍慈親之色養(yǎng)，許明主以驅(qū)馳，內(nèi)忘顧復(fù)之私，外存傅會之眷。薄骨肉，厚榮寵，茍背恩而自效，則君侯何以處之？且義士期乎貞夫，忠臣出乎孝子。既不能推心以奉母，亦安能死節(jié)以事人？雖物議之無嫌，實(shí)吾斯之未信也。況流沙一去，絕塞千里。子迷入塞之魂，母切倚閭之望。就令觀以卒歲，仰南薰之不貲；而使憂能傷人，迫西山而何幾？君侯情深錫類，道葉天經(jīng)，明恕待人，慈心應(yīng)物。儻矜犬馬之微愿，憫烏鳥之私情，寬其負(fù)恩，遂其終養(yǎng)，則窮魂有望，老母知?dú)w。賓王死罪再拜。　　　　◇　與程將軍書

　　昨見武郎將，備陳將軍之言，恩出非常，談過其實(shí)，恭聞嘉惠，深用慚惶。君侯懷管、樂之才，當(dāng)衛(wèi)、霍之任，豐功厚利，盛德在人，送往事居，元勛蓋俗，智足以興王業(yè)，道足以濟(jì)蒼生，尚且屈公侯之尊，伸莞庫之士。若下仆者，天地一無用芻狗耳，粵自旌賁之辰，即逢圣明之歷。材不經(jīng)務(wù)，不能成佐命之功；智不通時，不能包周身之慮。加以天資木強(qiáng)，不能屈節(jié)權(quán)門；地隔蓬心，不能買名時議。常愿為仁由已，喪我於吾，見機(jī)可以絕機(jī)，無用之為有用，隨時任其舒卷，與物同其波流者矣。

　　其於木也，魯班無所措其鉤繩；其於駕也。伯樂無所施其銜策。不悟圣朝發(fā)明揚(yáng)之詔，君侯緝雍熙之道。曲垂提獎，廣借游揚(yáng)。猥以樗櫟之姿，忝預(yù)賢良之薦。當(dāng)今鴻都富學(xué)，麟閣多英，非游夏不可以升堂，非夔牙不可以擊節(jié)。倘片言失德，事暴區(qū)中，匹夫竊議，語流天下，進(jìn)乖得賢之舉，退貽薄德之譏，恐不肖之軀，為高明之累耳。必能一盼增價(jià)，九術(shù)先登，燕昭為市駿之資，郭隗居禮賢之始，則當(dāng)效駑駘之用，飾固陋之心，陶鑄堯舜之典謨，憲章文武之道德。上以究三才之能事，下以通萬物之幽情。將使詞翰為行已外篇，文章是立身岐路耳！又何足道哉？言而不慚者，恃惠子之知我也。

　　所恨禁門清切，造別無緣；官守牽纏，程期有限。某尚期辭滿，倘泛孤舟。萬里煙波，舉目有江河之限。百齡心事，勞生無晷刻之歡。嗟乎！流水不窮，浮?自遠(yuǎn)。г襟此別，把袂何時？恃以平生之私，忘其貴賤之禮。幸勿為過，謹(jǐn)不多談?！　　　　蟆〈饐T半千書

　　張?jiān)u事至，辱惠書及詩。把玩無厭，?如有敘，上言離恨，下勖交情，篤以猛風(fēng)乾蘇之談，彌以驟雨濕薪之喻。雖聞義則徙，道存於起予；而似人失倫，事均乎玩物。借如誠說，蓋足下之不知言；倘或劇談，豈吾人之所仰望？

　　夫鯤之為魚也。潛碧海，泳滄流，沈鰓於勃海之中，掉尾乎風(fēng)濤之下，而濠魚井鮒，自以為可得而齊焉。鵬之為鳥也，刷毛羽，恣飲啄，戢翼於天地之間，宛頸乎江海之畔，而雙鳧乘雁，自以為可得而褻焉。及其化羽垂天，摶風(fēng)九萬，振鱗橫海，擊水三千，寧肯借翰於搶榆，假力於在藻，資江濱涓流之水，待堀?果揚(yáng)塵之風(fēng)哉？故張子房之達(dá)人也，擊水摶風(fēng)之適焉？朱買臣之屈已也，戢翼沈鰓之致焉。足下雅得古人之致，不乏先賢之遇，自守莊筌，無嬰魏網(wǎng)。亦寧不知在藻搶榆之力，非擊水摶風(fēng)之助哉？而詞旨殷勤，深所未諭；盍言爾志，豈若是乎？　　夫人生百年，物理千變，名利寵辱之形立矣，愛憎毀譽(yù)之跡生焉。其有道在則尊，德成而上。幽貞為虛白之室，靜默為太元之門。知軒冕是儻來，悟榮華非力致。茍斯道之不墜，亦何患乎無成？而欲圖僥幸於權(quán)重之交，養(yǎng)聲譽(yù)於眾多之口，所以楊朱徘徊於岐路，阮籍怵惕於窮途。嗟乎！霜往露來，歲寒不待；山高河廣，離會無時。桂樹寒花，公子去而忘返；松巖春草，王孫游以不歸。去矣員生，遠(yuǎn)離隔矣；音塵不嗣，情其勞矣；畏途窮谷，靜躁殊矣?；荻梦?，無密爾音。

　　　　◇　與博昌父老書

　　月日，駱賓王致書於博昌父老等，承并無恙，幸甚幸甚！?雨俄別，封壤異鄉(xiāng)；春渚青山，載勞延想。秋天白露，幾變光陰。古人云：「別易會難?！共黄淙灰玻孔越鈹y襟袖，一十五年，交臂存亡，略無斗在。張學(xué)士溘從朝露，辟閭公倏掩夜臺。故吏門人，多游蒿里；耆年宿德，但見松邱。鳴乎！泉壤殊途，幽明永隔；人理危促，天道奚言？感今懷舊，不覺涕之無從也。過隙不留，藏舟難固。追維逝者，浮生幾何？哀緣物興，事因情感。雖蒙莊一指，殆先覺於勞生；秦佚三號，詎忘情於怛化？啜其泣矣，尚何云哉？　　又聞移縣就樂安故城，廨宇邑居，咸徙其地；里開阡陌，徒有其名。荒徑三秋，蔓草滋於舊館；頹墉四望，拱木多於故人。嗟乎！仙鶴來歸，遼東之城郭猶是；靈烏代謝，漢南之陵谷已非。昔吾先君，出宰斯邑，清芬雖遠(yuǎn)，遺愛猶存。延首城池，何心天地？雖則山河四塞，是稱無棣之墟；松?賈千秋，有切惟桑之里。故每懷夙昔，尚想經(jīng)過，于役不遑，愿言徒擁。今西成有歲，東戶無為。野老清談，怡然自得；田家濁酒，樂以忘憂。故可洽賞當(dāng)年，相歡卒歲，寧復(fù)惠存舊好，追思昔游？所恨企予望之，經(jīng)途密邇，佇中衢而空軫，巾下澤而莫因。風(fēng)月虛心，形留神送。山川在目，室邇?nèi)隋?。以此懷勞，增其嘆息。情不遺舊，書何盡言？

　　　　◇　與親情書

　　風(fēng)壤一殊，山河萬里。或平生未展，或暌索累年。存沒寂寥，吉兇阻絕。無由聚泄，每積凄涼。近緣之官，佐任海曲。便還故里，冀敘宗盟，徒有所懷，未畢斯愿。不意遠(yuǎn)勞折簡，辱逮堙淪。雖未敘言，?如披面。晚夏炎郁，并想履宜。賓王疾患，忽無況耳。

　　　　◇　與親情書

　　某初至鄉(xiāng)閭，言尋舊友，耆年者化為異物，少壯者咸為老翁。山川不改舊時，邱隴多為陳跡。感今懷古，撫存悼亡，不覺涕之無從也。詢問子侄，彼亦凋零，永言傷情，增以悲慟。雖死生之分，同盡此途，而存亡之情，豈能無恨？終朝展接，以申闊懷。取此月二十日棲桐成禮，事過之后，始得可行。祗敘尚賒，仰系何極？各愿珍勖，遠(yuǎn)無所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