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亞之（五）

　　　　◇　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宮苑閑廄使駙馬都尉郭公墓志銘

　　府君諱某，其先關(guān)西鄭人也。大父汾陽王，始以戎勛著績(jī)，為朔方軍副使，天寶末，元宗南巡巴蜀，肅宗勞兵於靈武，乃率其義虜順夷，合兵逐叛，得為朔方軍節(jié)度，既而二駕還都，拜為中書令，統(tǒng)兵於外。代宗初，犬戎飲馬昆明，至於御溝。天子在陜。又以擊逐之功，益拜尚書令，封汾陽王，尊稱尚父。乃詔子曖尚升平公主。都尉主客皆賢，故長(zhǎng)安中名人文士，自李端司空曙之徒，咸游其門，賦詩席酒更日。而主生子男三人，女二人。長(zhǎng)今為皇太後，府君即其少子。初憲宗居邸時(shí)，親臨主家，納迎如禮。及今上即位，皇太後昆弟皆寵錫尊官。而府君最少，益蒙隆念，自?州剌史入為殿中監(jiān)，尚西河公主。歲馀，改宮苑閑廄使。府君寬柔和易，不守剛決。長(zhǎng)慶二年七月五日，暴疾卒於主家，享年三十七。太後聞之，驚悼悲哀。使者自中宮出，按問發(fā)疾之狀，月馀乃解。以其年十二月十九日，葬於京兆某原之上。初西河主前降吳興沈氏，生子男一人。及郭氏之喪無後，而以沈氏之嗣為之主辦。卜葬有期，主喪者使其家吏，牽馬操幣，至於櫟陽，即尉家曰：「尉之文記事有聞矣。愿得為之銘，以志其壙。」於是與序勛典之事，表於墟中。銘曰：　　河族昆侖，命源惟長(zhǎng)。跋於神華，其來泱泱。影響邁會(huì)，披華吐章。靈煙氣交，鼓而興祥。陶以精神，涵為濃光。保我國步，乃生汾陽。在戶作扃，橫天為梁。息災(zāi)破難，以藥痍瘡，帝子入室，固如維綱，孫為國母，沙麓以昌，少為姻臣，謙寬汪汪。祿而不壽，哀彼中霜。惟其流慶，與唐無疆。

　　　　◇　涇原節(jié)度李常侍墓志銘

　　府君諱匯，太尉武穆公光弼之少子也。為人儉毅意氣。祖楷洛，自匈奴提其屬來入，始為唐臣，累遷至將軍，贈(zèng)司徒。武穆既壯，當(dāng)天寶末，以平燕寇有功，故公於提襁之間，得賜校書郎。武穆薨，公少無所倚。薛兼訓(xùn)憐之，奏試殿中丞。後從朔方軍，事汾陽王於?。又從東平軍，事李正已於淄青。正已悖，公說之以善，語雖不從，然得重賜與馳歸。即從宣武軍司徒勉公使於京，而賊希烈攻勉城拔，公不得赴，乃從淮汝軍，事哥舒曜於東都。興元中，行營為先軍，得試將作少監(jiān)兼侍御史。後從義成軍，再事賈耽於滑，得兼御史中丞。貞元九年入為左神策左將，加都將。元和初加御史大夫。二年出鎮(zhèn)同官。四年加右散騎常侍，遷宿州剌史。七年改安州刺史。九年入為右羽林將軍。十年春加左散騎常侍，拜節(jié)帥涇原。既至，聞士卒前以食不賑而鬻子者，皆與贖歸之。夏六月，公疾發(fā)，視政不能勤。七月十二日薨，行年五十九。贈(zèng)工部尚書。發(fā)御府粟帛，命官即其家吊勞。生子男三人，女七人。長(zhǎng)女適焦氏。娶竇氏夫人，生嗣子罕。夫人卒，娶潭氏。潭氏亦早卒。公將葬，使卜兆，兆言合葬不宜，罕從卜。竟?先將軍太尉之墓於華原某原。乃用亞之為志，以銘其所。詞曰：　　帷漢都尉，肇自其源。居彼北方，繼世不還。乃公之祖，始為唐臣。武穆嗣毅，即我家勛。帝念不忘，公亦為藩。乃葬王畿，北指華原。嗚呼哀哉！惟功與魂，千古不泯。

　　　　◇　故太平令李寰墓志銘

　　長(zhǎng)慶元年，故太平令李寰之喪，其妻沈氏，挈其稚嗣，哭丐於姻黨之門，以事其殯，事將具，命其族亞之為銘，以志其壙。府君唐之裔也，其先奉高祖入關(guān)定隋，封定州刺史。曾祖承昕，為鴻臚丞。丞生少連，為氵殷水令。令生牟，為梁縣尉。尉生府君。世以宗蔭調(diào)官，卒無達(dá)顯。貞元中，沈氏始以外戚隆貴，而胄得為列卿，掌太府。乃以子女歸之府君。府君貧，負(fù)其屈而家，仰給為生。元和中調(diào)為太平令，卒於官舍。親黨語為善人，多痛之。銘曰：

　　廓乎圓穹，覆乎萬古之中。賢者或塞，而夸者或隆。唯達(dá)識(shí)不窮，善人有終。哀哉！

　　　　◇　韋婦墓志銘

　　夫人姓王。祖曰楚，天寶中為吳王府司馬。父曰新，貞元中為杭州文學(xué)卒。母河南姚氏。永貞初，歸夫人於京兆韋氏。夫人之歸，年始十四，已能成婦道。年十八，暴疾亡。亞之姊，乃夫人諸父之兄嫂也。或謂姻家之喪，必有賻。亞之貧無貨，請(qǐng)以文易之。故韋氏妻之喪，沈氏得為銘志。

　　夫人之邦曰瑯琊。夫人質(zhì)多於容，行多于和。豈天不命，於壽不多耶！實(shí)既命短，可奈何。已矣蓮湖之西，靈山東趾，南極於江，近十五里。元和三年，四月庚子，而瑯琊氏之骨歸於是。

　　　　◇　沈參軍故室李氏墓志銘

　　漢孝武時(shí)，匈奴累犯塞。夫人之先為都尉，出居延，力戰(zhàn)且陷，遂與其部居胡中為貴落。其後入唐為功臣，世世以武績(jī)顯。至大父臨淮王光弼，父尚書匯，皆為帥長(zhǎng)。及父歿，門下客沈亞之，請(qǐng)其屬以夫人歸於從祖之子曰稱師。從祖諱房，當(dāng)代宗時(shí)，取良家配帝。其姑以妃受選入宮，生雍王。沈氏之先，繼列組冕，顯於籍牒者，皆由文學(xué)。及德宗即位，追尊皇太後。太後昆弟父祖既追封矣，其子侄皆蒙寵蔭，遂以房為將軍執(zhí)金吾，冤為卿掌太府，羽為駙馬都尉，尚長(zhǎng)林主。夫人既嫁三年而卒。生子男，未能視在。元和十四年正月六日，具葬城南，次於沈氏之隴。作銘，其詞曰：

　　冗葉雖榮，逮霜霰兮。勞飆罹炎，延而眉兮。韶妖之葩，笄刻晷兮。觸煙寤露，條委衰兮。元金蒼礫，安靜?兮。紅瓊海碧，包脆危兮。嗚呼夫人！曷而得支。姑啼夫哀，叢咽?尹兮。姊弟酸屑，垂涎Д兮。凄風(fēng)送魄，樽生漪兮。黃壙圓隆，緘若帷兮。明能之魄，來而安兮，無越違兮。

　　　　◇　盧金蘭墓志銘

　　盧金蘭字昭華，本亦良家子。家長(zhǎng)安中，無昆弟，有姊四人。其母以昭華父歿而生，私憐之，獨(dú)得縱所欲。欲學(xué)伎，即令從師舍。歲馀，為綠腰玉樹之舞，故衣制大袂長(zhǎng)裾，作新眉愁?，頂鬢為娥叢小鬟。自是而歸，諸姊不為列矣。因恚泣，謂其母曰：「今不等我，不若從所當(dāng)耳。」年自十五歸於沈。居二年，從沈東南。浮水行吳越之間，從七年，乃還都。又二年，沈復(fù)東南，而昭華留止京師，不得隨，病且逝。從沈凡十一年，年二十六。生男一人，女一人。葬於城南尹村原之下。作銘，其詞曰：　　野遼刺兮眾草羅生，颼郁蓊兮孰先殞零。綺顏奄忽兮辭金楹，去何止兮歸無程。芳霍紅荃兮昔所遲，今銷亡兮不可再馨?；昶菤w來兮復(fù)此園塋。

　　　　◇　靈光寺僧靈佑塔銘

　　釋家之法，以弟子嗣師由子，其事死送葬，禮如父母。由是籍書贊記之，常名而不姓。今通氏言釋者，必祖自佛派，分諸系於七祖，各承其師之傳，以為重望。而律師光范者，始為童子時(shí)，事師曰靈佑。且滿歲，師與其曹為狀喻之語，而律師侍側(cè)，輒達(dá)其至。既學(xué)五年，而通經(jīng)紀(jì)。年及冠，遂去發(fā)被褐，言語應(yīng)引，則老緇不能對(duì)矣。大歷中詔度，始成僧儀。初居吳之嘉興空王寺，其後緇衣男女相與誦其能，於是俱使授學(xué)，更居靈光寺。遂與其徒講贊微言百流會(huì)歸之說。自吳南北郡邑，緇衣咸果受，人人自得，若濡露然。又著《會(huì)釋章句》十五卷，貞元十六年十月某日，滅于其寺之居，僧年四十五，壽年七十四。遺言令其子弟曰：「當(dāng)殯我寺之居西園中?！蛊溽崴哪?，門弟子相與成塔於其所。元和中，余游吳，弟子明辨來求銘焉。律師字楷，其家本吳人，其鄉(xiāng)里在吳之昆山縣。曾祖師利，開府儀同三司，食邑三百戶。祖元亮，於潛令。父君卿，彭澤丞。母河?xùn)|裴氏。其子與明辨之列凡六人，皆童子受學(xué)，是哀氏之儀由子也。作銘，其詞曰：唯寂之門，嗚呼已矣。匪媾匪育，孰後爾已。能傳其心，即繼乃嗣。以圖我銘，以紀(jì)萬祀。

　　　　◇　為漢中宿賓撰其故府君行狀

　　△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戶部尚書左金吾大將軍兼御史大夫上柱國河南縣開國公食邑二千戶賜紫金魚袋贈(zèng)太子少保柳公行狀

　　曾祖該皇任陵州錄事參軍贈(zèng)陵州剌史　　祖岑皇贈(zèng)秘書監(jiān)

　　父潭皇太仆卿駙馬都尉贈(zèng)司空

　　狀。公諱晟。其先河?xùn)|人，肅宗時(shí)詔取儒賢配主。其父以門葉中選，拜太仆卿，尚和政公主。主及太仆繼喪，而公年始十二，孝聞宮姻。既去喪，代宗憐之，召養(yǎng)宮中，令與皇子諸王俱受學(xué)，故公得通籍中禁。詔以吳大?為之師，又以大?子通元、通微為助教，令十日考學(xué)績(jī)，勸所進(jìn)。乾元初除尚舍奉御，得歸故邸。又詔吳大?、通微、通元令就舍授學(xué)。廣德中加檢校太常卿，賜佩金魚。

　　及德宗即位，以公故奉銅輦，將欲加賜遷官，未幾而屬車駕西狩矣。公徒走會(huì)難奉天，因泣奏曰：「臣愿得尺詔，持而東入都，購其豪人以為效?！沟伦谄嫫渲遥n詔如奏。公於是傭裝入賊軍中，見賊偽右將軍郭常左將軍張光晟，公說曰：「陰潦之災(zāi)，魚鱉游其墀壇，即揚(yáng)光赫明，是輩不知枯掛之地者。公等寧能從其掛哉？」乃出詔示常等，皆捧詔伏，與誓約所歸。未及期，會(huì)樞籍宦臣朱既昌陰以公之狀飛告Г，遂為Г捕系，定死矣。Г詰二將，詞不伏，即徙於外獄，稍寬之。有頃，賊兵累敗，守吏益怠。公因其共系者十馀人謀，相與脫其錮，髡而走之奉天。德宗為之撫背流涕。明日，宸輿幸漢中，公奉轡至南梁，還拜原王府長(zhǎng)史。

　　貞元六年改嘉王府長(zhǎng)史。歲馀，翰林舍人吳通元謫死，公為疏陳雪，再進(jìn)不得命。公之季止公曰：「上方怒，寧可為也？」公不聽，公章卒三貢。於是德宗寤之，謂公見義不回，賜書寵勞，竟雪通元，改灃州別駕。十一年入為少將作。永貞初遷大將作，加朝請(qǐng)大夫。起崇陵功，以檢校左常侍居使內(nèi)作，封河?xùn)|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又加銀青光祿大夫。起灃陵功，賜上柱國。

　　元和初，西蜀叛。發(fā)岐、隴、?、涇、朔方、太原及山東六郡之卒，皆屬長(zhǎng)武軍，詔以高崇文討之。既誅，三蜀大困，而漢中最險(xiǎn)狹，益不能賑輸所奉。中朝以器用當(dāng)濟(jì)，遂拜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持節(jié)帥漢中。始詔諸征蜀卒各還故部，而獨(dú)以漢中卒三千人移戍梓州。其卒以為始去父母鄉(xiāng)里，既勞而歸，及境乃不得見其閭，亦以功自賴，今則徙之，謂若謫耳。皆鋒奮食所，引刃援弓，迫中貴人。時(shí)公行未及郡，聞之，遂疾驅(qū)倍走，往其所，先勞其苦心。勞已，乃問曰：「君等何以而成功乎？」俱曰：「某等伐辟耳?！褂謫枺骸副俸我远梅?？」俱曰：「驕不受指於天子?！构唬骸妇燃戎僖圆皇苤付梅?，又親滅之而得功，反不受指耶？今即不受指，即受滅矣?！褂谑亲浣悦怆匈橘?，遂從所徙。

　　歲馀，入為大將作，使匈奴。先是戎相出視國使，必自據(jù)偃，以相辱傲。公知之，乃先謂曰：「聞若等皆以去信為強(qiáng)，亡禮自大。禮信不為，誠不仁也。何足奉吾國乎？」于是單于諸王貴人聞之，愕然失恃，皆莫能詞。見則改容跪伏，遂致天子之命，約信成禮而歸。拜金吾右將軍，始得居公爵，益封千五百戶，加為大金吾。九年加戶部尚書，以大金吾為左將軍。

　　元和十三年三月九日歿，享年六十九。上聞之，一日廢聽奏詔，命從官臨吊之。賜賻粟帛，贈(zèng)太子少保。公強(qiáng)辯多學(xué)，謙下好問，因危而致其節(jié)，見義不顧其私，輸公之急。某從僚其門，備得前行，謹(jǐn)以所聞所見，實(shí)錄於斯，謹(jǐn)狀。元和十四年七月十七日狀。

　　　　◇　喜子傳　　喜子者，饑年女子小字也。且困時(shí)，蒙活於估人劉承家女使，喜子為人惠口而柔顏，承載與往來襄、閩、楚、越之間。常之閩納貨於息客崔氏，閩市中有韋生者，居比屋，與承、喜子旦夕交候言。韋動(dòng)悅喜子，而承顧頗喜酒多亡，故韋生得縱語靡曼，喜子既拒，韋益欲淫之。會(huì)承欲北舟向利，韋思得與偕及圖，假載於承，承曰諾。且承因匿貨，坐抵禁系公室。獨(dú)得與喜子在舟，因賂傍者教以語，云承得死罪事，其財(cái)妾奴婢當(dāng)輸入，度終不能脫矣，不如以財(cái)亡。韋語達(dá)喜子，喜子立謀自殺，即夜就溺。人相與出之，幾死。及蘇，復(fù)與言，然知其妄，乃已。自是各去，其後不復(fù)相聞。事在元和四年。衛(wèi)人程生為之說，贊曰：吾聞程生云，喜子之事，至死不變，亦可謂烈。嗚呼！狐死正邱首，而喜子之仁也。

　　　　◇　李紳傳

　　李紳者，本趙人，徙家吳中，元和元年，節(jié)度使宗臣?在吳，紳以進(jìn)士及第，還過謁?。?舍之，與宴游晝夜，?能其材，留執(zhí)書記。明年，?以驕聞，有詔召，稱疾不欲行。賓客莫敢言，紳堅(jiān)為言。不入，又不得去。曾留後使王澹專職為?具行，?蓄怒始發(fā)於澹，陰教士食之。初士卒當(dāng)勞賜者，皆會(huì)府中受賜。與中貴人臨視，次至中軍，士得賜者俱不散，齊呼曰「澹逆可食?！辜缺M，即執(zhí)中貴人脅曰：「爾寧遂眾欲，寧飽眾腹？」曰：「請(qǐng)所欲?！乖唬骸笧槲冶姇鴪?bào)天子，幸得復(fù)?位?！官F人懼，偽諾之，召書記以疏聞。紳聞之，亡人?內(nèi)匿，眾索不得。及中貴人至，促?行，?益怒，急召紳授紙筆，令操書上牘。紳坐?前，佯惴怖戰(zhàn)，管搖紙下，札皆不能字，輒涂去。累數(shù)十行，又如是，幾盡紙，?怒罵曰：「是何敢如是，汝欲下從而先人耶！」對(duì)曰：「紳不敢惡生。直以少養(yǎng)長(zhǎng)儒家，未嘗聞金革鳴。今暴及此，且不知精神在所。誠得死在畏苦前，幸耳！」?復(fù)制以兵刃，令易紙，復(fù)然。傍一人為?言曰：「聞?dòng)性S侍御縱者，尢能軍中書，紳不足與等。請(qǐng)召縱?！箍v至，?銳意自舉，授詞操書，無不可?意。遂幽紳於潤之外獄，兵散乃出，縱竟逆死。

　　贊曰，李?之賊江東也，其抗節(jié)者有李云、李紳。云則山中劉騰為書以大之，而紳之跡未及稱。且紳職?肘腋下，舉動(dòng)顧盼有一不誠，則支體立盡眾手。而紳亦不顧，而曉然自效如此，可謂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者耶！

　　　　◇　馮燕傳　　馮燕者，魏豪人。祖、父無聞名。燕少以意氣任，專為擊球斗雞戲，魏市有爭(zhēng)財(cái)斗者，燕聞之，往搏殺不平，遂沈匿田間。官捕急，遂亡滑，益與滑軍中少年雞球相得。時(shí)相國賈公?在滑，能燕才，留屬中軍。他日，出行里中，見戶傍婦人翳袖而望者，色甚冶。使人熟其意，遂室之。其夫滑將張嬰者也，嬰聞其故，累毆妻。妻黨皆怨望嬰。會(huì)嬰從其類飲，燕伺得間，復(fù)偃寢中，拒寢戶。嬰還，妻開戶納嬰，以裾蔽燕，燕卑脊步就蔽，轉(zhuǎn)匿戶扇後，而巾墮枕下，與佩刀近。嬰醉且暝，燕指巾，令其妻取。妻取刀授燕，燕熟視，斷其妻頸，遂持巾去。明旦，嬰起，見妻毀死，愕然，欲出自白。嬰鄰以為真嬰殺，留縛之，趣告妻黨。皆來，曰：「常嫉毆吾女，乃誣以過失。今復(fù)賊殺之矣。安得他殺事？即其他殺，而安得獨(dú)存耶！」共持嬰，且百馀笞，遂不能言。官家收系殺人罪，莫有辨者，強(qiáng)伏其辜。司法官小吏持樸者數(shù)十人，將嬰就市，看者圍面千馀人。有一人排看者來呼曰：「且無令不辜者死，吾竊其妻而又殺之，當(dāng)系我?！估魣?zhí)自言人，乃燕也。司法官與俱見賈公，盡以狀對(duì)。賈公以狀聞，請(qǐng)歸其印以贖燕死。上誼之，下詔凡滑城死罪皆免。亞之曰：予尚太史言，而又好敘誼事。其賓黨耳目之所聞見，而為予道。元和中，外郎劉元鼎語予，貞元中有馮燕事，得傳焉。嗚呼！淫惑之心，有甚水火，可不畏哉！然而燕殺不誼，白不辜，真古豪矣。　　　　◇　表醫(yī)者郭常

　　郭常者，饒人，業(yè)醫(yī)。居饒中，以直德信。饒江其南導(dǎo)自閩，頗通商外夷，波斯、安息之貨。國人有轉(zhuǎn)估於饒者，病且亟。歷請(qǐng)他醫(yī)莫能治，請(qǐng)常為診。曰：「病可去也?！构涝弧！刚\能生我，我酬錢五十萬。」常因舍之，先以針火雜治，導(dǎo)其血關(guān)，然後輔以奇藥。誡曰：「第橐慮。」塊居月馀，估稱愈。欲歸常所許財(cái)，常不聽。估曰：「先生以為寡歟？」常曰：「不也。吾直吾之藥，計(jì)吾之功不能損千錢。而（一作令）所受非任，反禍耳?！棺洳粌?nèi)。人以常為詐而責(zé)常，常曰：「夫販賈之人，細(xì)度而狹見。終日希售榷買，計(jì)量於毫銖之間，所入不能補(bǔ)其望。今暴奪之息錢五十萬，則必追惜郁惋，寧能離其心。且藥加於人，病新去而六腑方憊，復(fù)有悒然之氣，自內(nèi)而伐，即不可救。奈何！彼方有疾時(shí)，知我能治而告我，我幸免之。因利其財(cái)，又使其死。是獨(dú)不畏為不仁，而神可欺者，吾何敢欺！」沈亞之曰：仲尼蓋言，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而後學(xué)之徒，未聞明好惡也。豈其言之憤不足畏耶！今世或有邦有土之臣，專心聚斂，殘割饑民之食，以資所欲，忍其死而不愧，受刑辱而無恥，是亦不仁甚矣，終無有惡者。若郭常之賤而行之，又焉得不稱於當(dāng)時(shí)哉。

　　　　◇　表劉薰蘭

　　劉薰蘭者，洛陽中女子也。字嫣蓀，故居家時(shí)名鄭兒。元和九年，年十六，房叔豹來求彈弦者，其母以鄭兒入焉。後以善笑得大悅，因更名薰蘭。叔豹為人喜酒多廢，薰蘭勉之曰：「某以孫稚蒙君曲娛之愛使得奉巾饌，誠不足以正非是。然而君之齒方壯，且又足給，幸疴恙無有，乃終日碌碌自墮，如即至力（闕）旦暮將何以拔之？若終不更，則親戚友朋，視君若某，皆貊之乎?！轨妒欠渴灞耆蛔跃蹋烊」偶姇W(xué)之。是歲余罷隴西軍，來舍房氏，始聞其語，因嘉之，遂為著篇以繼勸。且古語有云：「女為悅己者容。」亦見其志也。如薰蘭之能引媚其志，歸於至理，豈不知賢女之為容。

　　　　◇　祠漢武帝祈雨文　　維長(zhǎng)慶三年正月己巳，櫟陽尉沈亞之，承命於大京兆，以歲旱，用乾肉清醪，恭祀於漢武皇帝神之祠下，因巫人以達(dá)其祝語。嗚呼！陰陽水旱，其司惟神。五行六氣，神得而均，如愆且災(zāi)，神何為仁。惟神昔帝漢日，何祥不臻。雍熙滂洋，甘露麒麟。人荷其澤，亦仰如春。氣配高明，沒而為神。居滿必誅，居抑必申。今者獻(xiàn)陽始?xì)q，亢而為屯。草木蔽萌，塞脈沈津。不蒸不泄，逾於十旬。雨師慢傲，尸違不賓。潛深驕高，枯此下人。風(fēng)伯囂戲，{?欺}陶濃塵，潰為凝霾，坌若頹?。鴻混突渤，上蒙無垠。掩蔽光明，以垢春晨。彼風(fēng)伯雨師，皆神所司。處位不職，荒役不?。神假之權(quán)，使之用為。上帝如怒，其殃孰罹。神明胡不督其稽，察其欺。壞法者戮，後期者笞。然後泰陽蒸云，雨膏以時(shí)。發(fā)生有涯，農(nóng)力有施。今官庶并誠，虔虔於祠。集於宮室，鼓舞彈吹。神其聽之，無敢茍祈。

　　　　◇　祝??木神文（并序）

　　謫掾秋病，偃於漢之陽?；卸鴫?mèng)鬼，其形甚穢。長(zhǎng)股短胸，薄頂無尻，禿眉獰吻，嗜痔而饕，瞪視ㄦㄦ，??氣生臊，指人生寒，粟肌扌建毛。及寤怪嘆，以告筆吏王扃。扃曰：「斯癘鬼也?！箒喼唬骸赴O鬼何端而侵我乎？」扃曰：癘之為情，惡儻儻而狎?。駷槌?，同惡扶依。依邪傅影，倒步側(cè)?，找舌附語，以調(diào)淫巫。今掾之為人，體曠情虛，樂能惡污。內(nèi)曠外竦，翱翔自儀。舉止無虞，不機(jī)不扃，為所啁也，無乃異乎?！箒喼唬骸负我匀ニ够家?？」吏曰：「扃聞之：??木之神，其司郢土之陰，可以酬而訴也。愿召巫，用酒肴，以寄詞為祝，使其有愧，必榜且戮。掾無郁也?！轨妒悄伺c撰為祝言一闋，以道所惡。其詞曰：傾江漢之長(zhǎng)瀾兮，淘晨云於宿靄。惟附?之橫峰兮，寫甘灣之清Г。聞??木之留古神兮，宅同麓之荒邸。茹清明之靈英，含瑞光而為體。與午節(jié)及皎峭兮，惡晴明之暗靄。粵客子之何羈兮，啁吾血於癘鬼。癘鬼之狀，草創(chuàng)樸?束。蹴折兮蜍背，棚橫兮蠆腹。板聱兮薄頂而蛇顙，覘?兮赤臉而鼠目。伺差池於隙情兮，投怪言以禍福。拒良藥於煩痰兮，謗嘉肴而謂之毒。衣戾氣以為介兮，避神丹之利鏃。彼怪魅之朽險(xiǎn)兮，非神君兮孰能以族。洗苦身而為詞兮，望皇靈於??木。

　　　　◇　劉巖夫哀文

　　秀才劉巖夫，父歿不勝喪。余吊而作詞以哀之，其詞曰：號(hào)呼窒懣，喑嗚呼兮。一溢不入，百體?兮。醴泉渴竭，白發(fā)枯兮。脆黃摧亂，如霜蕪兮。形若龍蛻，骸骨《疒者》兮。悲占六腑，神無居兮?；昶倾?，客四隅兮。去依風(fēng)?，將君疏兮。待待（一作得得）地之，赴幽都兮。生成（一作誠）果克，志意舒兮。厚姻薄養(yǎng)，世有諸兮。俗浸且廣，無誰誅兮。清魂佳宇，赫來圖兮。鼎設(shè)海陸，備肴俎兮。吳梅狄酪，浹濃腴兮。逢果錯(cuò)實(shí)，態(tài)味殊兮。酣顏若頰，視若珠兮。香津桂醑，蟻沈浮兮。綠盎既發(fā)，有樽盂兮。醪醴百味，君安須兮。惟君之嘗，恣所如兮。三爵與洗，祝延呼兮。為君澆奠，一饗余兮。

　　　　◇　祭河南府李少尹文

　　維長(zhǎng)慶四年五月十七日，福建等州都團(tuán)練副使沈亞之，謹(jǐn)遣郡吏李權(quán)，奉酒肴之奠，敬祭於故河南少尹李公之尊靈。夫哲智之達(dá)塞兮，系其時(shí)之艱通。故孔子厄而周公通，管遇齊而卒業(yè)，賈遭漢而不終。嗚呼哀哉！古昔何思，所思維時(shí)。謨不我進(jìn)，綱不我維。民不得濟(jì)，道不得施。雖富且貴，何大用為。夫子之道歿矣，今將遺誰？卷清明之特達(dá)，歸壞廈而藏之。哀哉尚饗！

　　　　◇　祭胡同年文

　　維長(zhǎng)慶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同年韓復(fù)、張正謨、龐嚴(yán)、沈亞之，饌庶羞清酌之奠，祭於故安定胡君之靈。惟溫毅之龍顏兮，含樸謙而苞野。工時(shí)言之便詩兮，斗風(fēng)識(shí)於遠(yuǎn)雅。同遭恩於昔年，蒙擢身於長(zhǎng)者。念嘉歡之平生，君何先而捐舍。痛雕華之誰疾兮，聞號(hào)號(hào)之稚寡。省余奠之不遒兮，促將征於前馬。何決邁而無顧兮，豈樂居乎壤廈。既啟全而無尤，君子美其終也。哀哉尚饗！　　　　◇　為韓尹祭韓令公文

　　澤梁宋之戎郊，涵雄渾於云水。陶沈毅與濃剛，作?光々之巨士。綿將流於洪光，鼓神濤之在已。昔丞相之東征，統(tǒng)梁城之千雉。命賓余以掌檄，蹤枚馬之遺美。見公佩之橫腰，冠衙旗於宋壘。及夷門之節(jié)臥，余奉歸於故里。寧後者之無當(dāng)，顧狂埃以渤起。司馬啖而賓徒烹，血肉肆而為市。何繼師之無作，始公之功由是。伏豺豹於神猊，遂清寧乎千里。聞君書於天閽，帝嘉悅而忘恥。嘗敘族以侄予，謂同原於康子。言康樂於一方，竟綿歷乎再紀(jì)。廩蓄粟以億計(jì)，積有馀而流委；櫪甲馬之萬銜，惟君王之所指。撲淮童與齊蠆，猶烹冰以燎葦；視燕趙之強(qiáng)侯，若負(fù)垤之群蟻。彼承風(fēng)其如何，聞當(dāng)飯之遺匕。及柱天而轍日，信博壯之可倚。逢諒暗之初晨，遂踐阼而為治。推轂兮升壇，河橋兮??。恩光被以湛稠，仍分疆以及嗣。遵往年之來覲，見差班於父子。復(fù)何殃之不造，遽相追而沒齒。榮華之不遒兮，倏云乎已矣。悼皇情以注想，每凝旒而撫?。錫秘物之必周，予得命為臨視。還壤廈之將駕。導(dǎo)清笳於哀徵。鑒卑志之潔恭，愿降歆而省此。嗚呼哀哉！尚饗。

　　　　◇　祭故室姚氏文　　噫佳惠之淑敏，承嚴(yán)明以信修。既笄佩之有儀，俟嘉人以為仇。豈位者以無當(dāng)，顧采贄以納予。惟鄙夫之蓬塵，牽阻離以為尤。始仕筆而關(guān)塞，俄自夏而涉秋。誰來歸之須臾，遂省拜於東陬。潔幼弱之室處，奉板輿於修途。值凝冰之溯川，乃筑居以舍舟。念姻嫁之以時(shí)，負(fù)重鈞於薄軀。何困蹇之多淹，汨歲序之忽周。誤聞恙於中閨，言迅轡於皇都。及鄭洛之外郊，承兇言們來書。悼追悲之莫及，聲失慟以咽呼。目虛疑而直想，容仿佛之在眸。舉椒桂之觴奠，感百年之永乖。纜む帷之撫臆，非彷徨於故居。惟靈魂之昭昭，省余心之勞劬。　　　　◇　為人祭媵者文

　　念昔媵者，容華不常。喜顏如春，酣葩之芳。?乎將然，煜乎為光。偏然去步，如煙洋洋。萃然來居，如鸞下翔。佳言如酒，和人中腸。情如繭絲，繚不可央。系云其御，惟我所當(dāng)。遂棲余床，為余馨香。自始于今，六謝冰霜。才云就木，言歸隴首。道既已隔，淹不可久。嗚呼哀哉！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