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靜邁

　　靜邁，貞觀中玉華宮寺譯經(jīng)沙門。

　　　　◇　上僧尼拜父母有損表

　　沙門靜邁言：竊以策系告先，尊父屈體於其子；形章攸革，介士不拜於君親。伏以僧等揚言紹佛，嗣尊之義是同。故愛敬降高，乃折節(jié)於其氣。容服異俗，形章之革不殊，致使沙門亦不肢屈於君父。窮茲內(nèi)外，雖復(fù)繼形變則，而心敬君親，敢有怠哉？至如臣服薨君，以日易月。形雖從吉，而心喪三年。是知遏密八音，其於三載修於心敬，其來尚矣。若令反拜父母，則道俗俱違佛戒，顛沒枉坑，輪回未已。況動天地感鬼神者，豈在於跪伏耶？但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忠蚪駝?chuàng)改，萬有一累，則負圣上放習(xí)法之洪恩，彌劫粉身，奚以塞責(zé)？伏惟陛下廣開獻書之路，通納芻言之辯。輕塵聽覽，伏增戰(zhàn)汗。謹言。八月二十五日上。

　　　　◇　菩薩戒本序

　　夫瀛溟沖廓，總川逝而朝宗；法性惟元，統(tǒng)品物而都會。是知無說顯道，崇毗耶之息言；絕聽雨華，宗摩竭之掩室。自非德本宏邈，孰能究其宏致者哉！有三藏法師，是稱元奘。弱齡軼俗，凝神氣於白?；壯志游真，晰智耀於元妙。漱其原者，隨迎而不知；涮其流者，游泳而不測。大龜啟滅之歲，捐Δ《韋?》而整華田；須陀問道之年，鏡戒珠而嬉行地。爰以炎隋季祀，三聚創(chuàng)膺。深惟蹄旨，悟有馀說。悼靈章之紊譯，愴神理之紕傳，故能出玉門而遐征，戾金河而殉妙。爰有大正法藏，實號戒賢，道格四依，稱流五印。凡厥藏海，取質(zhì)若人，故以所旌，式標洪譽。遂於摩揭陀國，欽承函丈，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雖薩陀之遇曇無，蔑以加也。因請受菩薩律議；一稔三祈，肇允殷望。法師以菩薩凈戒，諒一乘之彝倫；授受宏規(guī)，信十地之洪范。特所吟味，匪替喉衿。以大唐貞觀二十有三年皇上御天下之始月魄日，於大慈恩寺奉詔譯周羯磨戒本。爰開兩軸，蓋菩薩正地之流澌也。邁以不敏，猥廁譯僚，親稟洪規(guī)，證斯傳焰。動眾形說，式贊大猷，聊紀譯辰，以備攸忘。其證義證文正字筆受義業(yè)沙門明（闕）等二十許人，各司其務(wù)，同資教旨。

　　◎　道恭

　　道恭，蘇州法師。貞觀中以高行召至京師。

　　　　◇　南武州沙門釋智周壙銘（并序）

　　余以擁腫拳曲，不中規(guī)繩。而匠石輟斤，忽垂顧盼。賞激流連，殆逾三紀。披?對月，賦曹陸之詩；?石班荊，辨肇融之論。故人安在，仰孤帳而荒涼。景行不追，望長松而咽絕。懼陵谷易遷，竹素難久，?徽猷於貞紺，揚清塵於不朽。其銘曰：

　　五陰城郭，六賊邱陵。膠固愛網(wǎng)，縈回業(yè)繩。雄猛調(diào)御，慈悲勃興。危途倏靜，穢海俄澄。八樹潛暉，五師繼軌。纂此遺訓(xùn)，克應(yīng)開士。皎潔戒珠，波瀾定水。有道有德，知足知止。學(xué)總?cè)航?jīng)，思深言外。樂說河瀉，餐風(fēng)?會。七眾關(guān)鍵，四部襟帶。振紐頹網(wǎng)，系其是賴。世途淪喪，?化江湄。去來任物，隱顯從時。壞瓶何愛，凈土為期。有生有滅，何喜何悲。窀開昔隧，封興舊隴。春郊草平，故山松拱。林昏鳥思，徑深寒擁。妙識歸真，元?虛奉。

　　◎　靖邁　　靖邁，梓潼人。出家簡州福聚寺。貞觀中入京師，住廣福寺。

　　　　◇　法蘊足論後序　　法蘊足論者，蓋阿毗達磨之權(quán)輿，一切有部之洪源也。無上等覺入室之神足摩訶目乾連之所制矣，鏡六通之妙慧，晰三達之智明，桴金鼓於大千，聲玉蠡於百億，レ藏海之奇琬，鳩教山之勝珍。欲使天鏡常懸，法幢永樹，眾邪息藩籬之望，諸子騁游戲之歡，而為此論也。

　　是以佛涅?後百有馀年，疊啟五分之殊，解開二九之異。雖各擅連城之貴，俱稱照乘之珍，惟一切有部，卓乎迥秀。若妙高之處宏海，猶朗月之冠眾星者，豈不以本宏基永者歟？至如八種扌建度，騖徽於發(fā)智之場；五百應(yīng)真，馳譽於廣說之苑。斯皆挹此涓波，分茲片玉，遂得駕群部而高蹈，接天衢而布武。

　　是知登昆閬者，必培?婁於眾山；游溟渤者，亦坳堂於群澍，諒其然矣，矧乎順正理以析疑，顯真宗以剖惑，莫不鏡此彝倫，鑒斯洪范？故使耆德婆藪，屈我眾賢，上座幽宗，見負宏致者也。題稱阿毗達磨者，創(chuàng)二藏以簡殊也。一切有部者，對十七以標異也。法蘊足者，顯此論之勝名也。能持自性軌范稱法，法有積集策聚為蘊。此論攸宗法聚三七，皆與對法為依，故目之為足。三藏元奘法師以皇唐顯慶四年九月十四日，奉詔於大慈恩寺宏法苑譯訖。大慈恩寺沙門釋光筆受，靖邁飾文，同州澄城縣鉗耳智通勘定。

　　◎　道會

　　道會，俗姓史氏，犍為武陽人。出家益州嚴遠寺。後入京師，與法琳同修《辨正論》。下獄，釋還鄉(xiāng)里，住眉州圣種寺。貞觀末卒，年七十。

　　　　◇　上招撫巴蜀疏

　　會弟性不肖，家風(fēng)失墜，封爵雖除，詔敕猶在。門生故吏，子孫成列，并奮臂切齒，思效力用。即日劍門雖啟，巫峽負固，會請躬率徒隸，振錫啟途，折簡宣威，開懷納款。軍無矢石之勞，主有待成之逸，此亦一時之利也，惟公圖之。

　　　　◇　獄中乞施舍書

　　自如來潛影西國，千有馀年；正法東流，五百許載。雖復(fù)赤髭青眼，大開方便之門；白腳漆身，廣示歸依之路。猶未出於苦海，尚陸沈於險道。況五眾名僧，四禪教首，頭陀聚落，唯事一餐。宴坐林中，但披三衲。加以（闕）無緣之慈，想升錘以代鴿；履不輕之行，思振錫以避蟲。今有精勤法子，清凈沙門，橫被囚拘，實非其罪。遂使重關(guān)早落，睹獄吏而魂飛；清室晚開，見刑官而思盡。嚴風(fēng)旦灑，穿襟與中露俱飄；繁霜夜零，寒心與死灰同殪。若竟不免溝壑，抑亦仁者所恥。

　　◎　彥?

　　彥?，京兆大慈恩寺沙門。貞觀末求法於三藏法師。

　　　　◇　佛頂最勝陀羅尼經(jīng)序

　　夫業(yè)理綿微，二乘不足臻其極；神宰惚恍，十地未易暨其深。則知賦命交加，罕言於孔宣父；報應(yīng)叢雜，冥昧於太史公。是以先笑後號，?雀祥而莫準；始兇終吉，桑?妖而弗驗?；蛞谢蚍f，柱下庶欲照其幾；為禍為福之談，塞上僅可鄰其次。若乃探緣洞業(yè)，索果明因。儔?大於百家，孰有京於十力。故能息善住之萬惡，杜閻摩之圓戶，轉(zhuǎn)凡階圣，引短成修。比宋景之退法星，猶蒂芥於三舍；偶魯陽之?落日，故齟齬於再中。何只庇?延祺，見聞?wù)匈嚕ど裣沆懂愑?，恥靈草於瓊田！若斯而已哉！乃將輕埃附而九惱祛，清吹獵而三障殄。皎鏡齊光於日寶，暉煥比麗於天金。雖事若反常，而乘機顯妙，奚可以常人之耳目，擬議大圣之希夷者焉？　　此經(jīng)以儀鳳四年正月五日，朝散郎行鴻臚寺典客令杜行ダ與寧遠將軍度婆等奉詔譯進。時有廟諱國諱，皆隱而避之。即「世尊」為「圣尊」，「世界」為「生界」，「大勢」為「大趣」，「救治」為「救除」之類是也。上讀訖，謂行ダ曰：「既是圣言，不須避諱?！苟艜r奉詔以正，屬有故而寢焉。無幾，敕中天法師地婆訶羅於東西二京太原宏福寺等傳譯法寶，而杜每充其選。余時又參末席。杜常謂余曰：「弟子庸材，不閑文體，屈師據(jù)敕刪正，亦愿依文筆削?！褂噢o以不敏。載涉暄寒，荏苒之間，此君長逝。余嘆惋流涕，思其若人，又懼寢彼鴻恩，乖於貝牒。因請沙門道成等十人，屈天竺法師再詳幽趣，庶臨文不諱，上奉皇私。曲盡方言，下符流俗。故乃具表曲委，陳諸始末，俾夫披覽之士，無猜此教焉。於時永淳元年五月二十三日也。

　　　　◇　金光明經(jīng)序　　《金光明經(jīng)》者，教窮滿字，金鼓擊於夢中；理極真空，寶塔涌於地上。三身果備，酬昔報之無虧；十地因圓，顯曩修之具足。所以經(jīng)王之號，得稱於斯，將知能宏贊人，其位難量者也。大興善寺沙門釋寶貴者，即近周世道安神足，伏膺明匠，實曰良才。玩閱群經(jīng)，未嘗釋手，可謂瞿曇身子，孔氏顏淵者焉。然貴睹昔晉朝沙門支敏度合兩支、兩竺一百，五家首《楞嚴》五本為一部，作八卷，又合一支，兩竺三家《維摩》三本為一部，作五卷。今沙門僧就又合二讖、羅什、耶舍四家《大集》四本為一部作六十卷。非止收涓添海，亦是聚芥培山，諸此合經(jīng)，文義宛具，斯既先哲遺蹤，貴遂依承以為規(guī)矩。而《金光明》見有三本，初在涼世，有曇無讖譯為四卷，止十八品；其次周世耶舍崛多譯為五卷，成二十品；後逮梁世，真諦三藏於建康譯《三身分別》《業(yè)障滅》《陀羅尼最凈地》《依空滿愿》等四品，足前出沒為二十二品。其《序》果云：「曇無讖法師稱《金光明經(jīng)》篇品闕漏，每尋文揣義，謂此說有徵，而讎校無指，永懷寤寐。寶貴每嘆此經(jīng)秘奧，後分云何竟無《囑累》？舊雖三譯，本疑未周，長想梵文，愿言逢遇。大隋馭?，新經(jīng)即來。帝敕所司，相續(xù)翻譯。至開皇十七年，法席小間，因勸請北天竺犍陀羅國三藏法師?那崛多，此云志德，重尋後本，果有《囑累品》，後得銀主《陀羅尼品》。故知法典源散，派別條分，承注末流，理難全具。賴三藏法師慧性沖明，學(xué)業(yè)優(yōu)遠，內(nèi)外經(jīng)論，多所博通，在京大興善寺即為翻譯，并前先出合二十四品，寫為八卷。學(xué)士成都費長房筆受，通梵沙門日嚴寺釋彥琮校練。寶珠既足，欣躍載深。愿此法燈，傳之永劫。

　　　　◇　三藏法師傳序　　恭惟釋迦氏之臨忍土也，始演八正，啟三寶，以出群邪之典，由是佛教行焉。方等一乘，圓宗十地，謂之大法，言真詮也?；枪阜?，濟鹿馳羊，謂之小學(xué)，言權(quán)旨也。至於禪戒咒術(shù)，厥趣萬途，?滅惑利生，其歸一揆。是故歷代英圣，仰而寶之。八會之經(jīng)，謂之為本，根其義也，三轉(zhuǎn)之法，謂之為末，枝其義也。

　　暨夫天雨四花，地現(xiàn)六動，解其髻寶，示以衣珠，借一以破三，攝末以歸本者也。付法藏傳曰：圣者阿難，能誦持如來所有法藏，如瓶瀉水。置之異器，即為釋尊一代四十九年應(yīng)物逗機?時之教也。逮提河輟潤，堅林晦景，邃旨沖宗，於焉殆絕。我先昆迦葉，屬五棺已掩，千ふ將焚。痛人天眼滅，蒼生莫救，故召諸圣眾，結(jié)集微言，考繩墨以立定門，即貫華而開律部。據(jù)優(yōu)波提舍以為之論，剖析空有，顯別斷常，示之以因修，明之以果證，足以貽范當(dāng)代，軌訓(xùn)將來。歸向之徒，并遵其義。及王秦奉使，考日光而求佛；騰蘭應(yīng)請，策練影以通經(jīng)。厥後易首抽腸之賓，播美於天外；篆葉結(jié)?之典，譯粹於區(qū)中。然至賾至神，思慮者或迷其性相；惟恍惟惚，言談?wù)哂忻疗涫欠恰r去圣既遙，來教多闕。殊途競軫，別路揚鑣而已哉！

　　法師懸弧誕辰，室表空王之應(yīng)，佩Δ登歲，心符妙德之誠。以愛海無出要之津，覺地有棲神之宅。故削?矯翰，翔集二空，異縣他山，載馳千里。每慨古賢之得本行本，魚魯致乖；痛先匠之聞疑傳疑，豕亥斯惑。竊惟音樂樹下，必存金石之響；五天竺內(nèi)，想具百篇之義。遂發(fā)憤忘食，履險若夷，輕萬死以涉蔥河，重一言而之柰苑。鷲山猿沼，仰勝跡以瞻奇；鹿野仟城，訪遺編於蠹簡。春秋寒暑，一十七年，耳目見聞，百三十國，揚我皇之盛烈，震彼俊之權(quán)豪，偃異學(xué)之高?賁，拔同師之巨幟。名王拜首，勝侶摩肩，萬古風(fēng)猷，一人而已！法師於彼國所獲，大小二乘三藏梵本等，總六百五十七部。并載以巨象，并諸郵駿。蒙霜犯雪，自天?以元亨；陽苦陰淫，假皇威而利涉。粵以貞觀十有九祀，達於上京，道俗迎之，闐城溢郭，鏘鏘濟濟，亦一朝之盛也。

　　及謁天子，勞問殷勤，爰命有司，詔令宣譯，人皆敬奉，難以具言。至於氏族簪纓，捐親入道，游踐遠邇，中外贊揚，示息化以歸真，同薪盡而火滅。若斯之類，則備乎茲傳也。傳本五卷，魏國西寺前沙門慧立所述。立俗姓趙，豳國公劉人，隋起居郎司隸從事毅之子。博考儒釋，雅善篇章，妙辯?飛，溢思泉涌。加以直詞正色，不憚威嚴；赴水蹈火，無所屈撓。睹三藏之學(xué)行，瞻三藏之形儀，鉆之仰之，彌堅彌遠，因循撰其事，以貽終古。及削藁云畢，慮遺諸美，遂藏之地府，代莫得聞。爾後役思纏疴，氣懸鐘漏，乃顧命門徒，握以啟之，將出而卒。門人等哀慟荒梗，悲不自勝，而此傳流離，分散他所。後累載搜購，迎乃獲全，因命余以序之，迫余以次之。余撫己缺然，拒而不應(yīng)。因又謂余曰：「佛法之事，豈預(yù)俗徒？況乃當(dāng)仁，苦為辭讓？」余再懷慚退，沈吟久之，執(zhí)紙操翰，ォ瀾??臆，方乃參犬羊以虎豹，糅瓦石以琳ギ，錯綜本文，箋為十卷。庶後之覽者，無或嗤焉！　　　　◇　通極論序　　原夫隱顯二途，不可定榮辱；真俗兩端，孰能判同異？所以大隱則朝市匪喧，高蹈則山林無悶?？辗巧猓斓刈酝格R；名不義里，肝膽可如楚、越?；蛘Z或默，良逾語默之方；或有或無，信絕有無之界。若夫?鴻震羽，孔雀謝其遠飛；凈名現(xiàn)疾，比邱憚其高辯。發(fā)心即是出家，何關(guān)落?；棄俗方稱入法，豈要抽簪。此即染凈之門，權(quán)實而莫曉；倚伏之理，吉兇而未悟。遂使莊生宗齊一之論，釋子說會三之旨。大矣哉！諒為深遠，實難鉤致。

　　竊聞陰陽合而萬物成，咸淡和而八珍美。何廢四時恒序，五味猶別？以此言之，豈真俗之混淆，隱顯之云異？或有寡聞淺識，則欲智凌周、孔；微庸薄宦，便將位比帝王，強自大以立身，謂一人而已矣。不信有因果，遂言無佛法，輕毀泥洹，賤忄蔑沙門，愚襲腐儒，戲招冥禍。或有始除俗服，狀如德冠天人；才掛僧名，意似聲高海域。傲然尊處，佯為極圣。豈知十纏猶障，三學(xué)靡聞，不隨機而接物，竟抱愚而自守。悲夫！二子殊途，一何??？高懷達士，孰可然哉！冀欲解紛挫銳，假設(shè)旗鼓，雖復(fù)俱有抑揚，終以道為宗致。其猶五色綺錯，近須彌而會同；萬象森羅，依虛空以總集。歸根自蕓蕓之物，吞谷實茫茫之海。斯誠光贊於佛道，述獎於元門，庶令無我無邪，允謙允敬。式貽後進，論之云爾。

　　　　◇　福田論

　　論曰：昔在東晉太尉桓元，議令沙門敬於王者。廬山遠法師，高名碩德，傷智幢之欲折，悼戒寶之將沈，乃作《沙門不敬王者論》，設(shè)敬之儀，當(dāng)時遂寢。然以緝詞隱密，援例杳深。後學(xué)披覽，難見文意。聊因暇日，輒復(fù)申敘，更號《福田論》云：

　　忽有嘉客，來自遠方，遙附桓氏，重述前議。主人正念久之，抗聲應(yīng)曰：「客似未聞福田之要，吾今相為論之。夫云『福田』者何耶？三寶之謂也。功成妙智，道登圓覺者，佛也。元理幽寂，正教精誠者，法也。禁戒守真，威儀出俗者，僧也。皆是四生導(dǎo)首，六趣舟航，高拔天人，重逾金石，譬乎珍寶，劣相擬議。佛以法主標宗，法以佛師居本。僧為弟子，崇斯佛法，可謂尊卑同位，本末共門，語事三種，論體一致，處五十之載，宏八萬之典。所說指歸，惟此至極。寢聲滅影，盡雙林之運；刻檀書葉，留一化之軌。圣賢間起，門學(xué)相承。和合為群，住持是寄。金人照於漢殿，像法通於洛浦，并宗先覺，俱襲舊章。圖方外而發(fā)心，棄世間而立德；官榮無以動其志，親屬莫能累其情；衣則截於壞色，?則落於毀容；不戴冠而作儀，豈束帶而為飾。上天之帝，猶恒設(shè)禮；下土之王，固常致敬。有經(jīng)有律，斯法未殊；若古若今，其道無滯。推帝王之重，亞神?之大，八荒欽德，四海歸仁，僧尼朝拜，非所聞也，如懷異旨，請陳雅見?！?br />
　　客曰：「《周易》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寶曰位?！弧独献印吩唬骸河蛑杏兴拇?，王居一焉?！桓`以莫非王土，建之以國；莫非王臣，系之以主。則天法地，覆載兆民；方春比夏，生長萬物，照之以日月之光，潤之以?雨之氣，六合則咸宗如海，百姓則共仰如辰，戎夷革面，馬?；厥住Ｉ呱泻伸端搴?，魚猶感於漢帝；豈有免其編戶，假其法門，忘度脫之寬仁，遺供養(yǎng)之宏造，高大自許，卑恭頓廢，譬諸禽獸，將何別乎？必能駕御神通，得成圣果，道被天下，理在言外。然今空事剃除，尚增三毒；虛改服飾，猶染六塵；戒忍弗修，定智無??；有乖明誨，不異凡俗。詎應(yīng)恃宣讀之勞，而抗禮萬乘；藉形容之別，而闕敬一人？昔比邱接足於居士，菩薩稽首於慢眾，斯文復(fù)彰，厥趣安在？如以權(quán)道難沿，佛性可尊，況是君臨，罔非神降。伯陽開萬齡之范，仲尼敷百王之則；至於謁拜，必遵朝典；獨有沙門，敢為陵慢：此而可忍，孰可容乎？弊風(fēng)難革，惡流易久，不遇明皇，誰能刊正？忽起非常之變，易招無信之譏，至言有憑，幸垂詳覽?！?br />
　　主曰：「吾所立者內(nèi)也，子所難者外也，內(nèi)則通於法理，外則局於人事，相望懸絕，詎可同年？斯謂學(xué)而未該，聞而不洽，子之所惑，吾當(dāng)為辨。試舉其要，總有七條：無德不報，一也；無善不攝，二也；方便無礙，三也；寂滅無榮，四也；儀不可越，五也；服不可亂，六也；因不可忘，七也。初之四條，對酬難意；後之三條，引出成式。吾聞天不言而四時行焉，王不言而萬國治焉。帝有何力？民無能名。成而不居，為而不恃。斯乃先生之盡善，大人之至德。同г庶類，齊豫率賓，幸殊草木，差非蟲鳥；戴圓履方，俯仰懷惠，食粟飲水，飽滿銜澤。既能矜許出家，慈聽入道，斷粗業(yè)於已往，祈妙果於將來。既蒙重恩，還思厚答，方憑萬善之益，豈在一身之敬？追以善答，攝報乃深，徵以身敬，收利蓋淺。良由僧失正儀，俗滅馀慶；僧不拜俗，佛已明言，若知可信，理當(dāng)遵立；如謂難依，事應(yīng)除廢，何容崇之欲求其福，卑之復(fù)責(zé)其禮！即令從禮，便同其俗，猶云請福，未見其潤。此則存而似棄，僧而類民，非白非黑，無所名也。竊見郊?總祭，惟存仰福，為尊僧尚，鄙斯不恭，如何令僧拜俗？天地可反，斯儀罕乖，後更為敘，是謂無德不報者也。法既漸衰，人亦稍末，罕有其圣，誠如所言。雖處凡流，仍持忍鎧；縱虧戒學(xué)，尚談智典。如塔之貴，似佛之尊，歸之則善生，毀之則罪積。猛以始發(fā)割愛，難而能舍；宏愿終期成覺，回而能趣。斯故剃?之辰，天魔遙攝；染衣之日，帝釋遙歡。妓女聊被，無漏遂滿；醉人暫翦，有緣即結(jié)。龍子賴而息驚，象王見而止怖，威靈斯在，儀服是同。幼未受具，對揚佛旨；小不可輕，光揚僧力。波離既度，釋子服心；尼陀亦歸，匿王屈意。乃至若老若少，可師者法；無賤無豪，所存者道，然後賢愚之際，語默之間，生熟相似，去取非易；肉眼分別，恐不逢寶，信心平等，或其值真。才滿四人；即成一眾。僧既宏納，佛亦通在。食看沸水之異，方遣施僧；衣見織金之奇，乃令奉眾。僧之威德，不亦大矣！足可以號福田之最，為圣教之宗，是謂第二無善不攝者也。若論凈名之功，早升?地；臥疾之意，本超世境。久行神足，咸嘆辯才；新學(xué)頂禮，誠謝法施。事是權(quán)宜，式非常準，謂時暫變，其例乃多，則有空藏弗恭，如來無責(zé)，沙彌大愿，和尚推先。一往直觀，悉可驚怪；再詳?shù)溽?，莫非通涂。不輕大士，獨興高跡。警彼上慢之流，設(shè)茲下心之拜，偏行一道，直用至誠，既非三慧，詎是恒式？因機作法，足為希有。假宏教化，難著律儀。大圣發(fā)二智之明，制五篇之約，廢其爵齒，存其戒夏，始終通訓(xùn)，利鈍齊仰，耆幼有序，先後無雜，未以一出別業(yè)，而令七眾普行，不然之理，分明可見。昔妻死歌而鼓盆，子葬嬴而襯土，此亦匹夫之節(jié)，豈概明王之制乎？況覺典沖邃，圣言幽密，局執(zhí)一邊，殊乖四辯，是謂第三方便無礙者也。且復(fù)周之柱史，久掌王役；魯之司寇，已居國宰。宗歸道德，始曰無名；訓(xùn)在《詩》《書》，終云不作。祖述堯舜，憲章文武，鞠躬恭敬，非此而誰？巢許之風(fēng)，望古仍邁；夷齊之操，擬今尚迥。焉似高攀十力，遠度四流？厭斯有為之苦，欣彼無馀之滅，不系慮於公庭，未流情於王事，自然解脫，固異儒者之儔矣，是謂第四寂滅無榮者也。至如祭祀鬼神，望秩川岳，國容盛典，書契美談，神輩為王所敬，僧猶莫致於禮；僧眾為神所禮，王寧反受其敬？上下參差，翻違正法。衣裳顛倒，何足相方！令神擁護今來，在僧祈請之至，會開咒力，竟無拜禮，是謂第五儀不可越者也。本皇王之奮起，必真人之?生，上德雖秘於凈心，外像仍標於俗相。是以道彰緇服，則情勤宜猛；業(yè)隱元門，則形恭應(yīng)絕。求之故實，備有前聞：國主?婆，父王凈飯。昔之斯等，咸已克圣；專修信順，每事歸依，縱見凡僧，還想崇佛，不以跪親為孝，計非不孝之罪；不以拜君為敬，豈是不敬之愆？所法自殊，所法已別，體無混雜，制從於此，是謂第六服不可亂者也。謹按多羅妙典，釋迦真說。乃云居剎利而稱尊，藉般若而為護，四信不壞，十善無虧，奉佛事僧，積功累德。然後日精月像之降，赤光白氣之感，金輪既轉(zhuǎn)，珠寶復(fù)懸，應(yīng)天順民，御圖握鏡，始開五常之術(shù)，終宏八正之道。亦宜覆觀宿命，追憶往因，敬佛教而崇僧寶，益戒香而增慧力。自可天基轉(zhuǎn)高，比梵宮之遠大；圣壽恒固，同劫石之長久。然則雷霆勢極，龍虎威隆，慶必賴兼，共使怒及。出言布令，風(fēng)行草偃，既抑僧體，誰敢鱗張？但恐有損冥功，無資盛業(yè)，竭誠盡命，如斯而已，是謂第七因不可忘者也。上以略引吾意，粗除子惑，欲得博聞，宜尋大部。」　　客曰：「主人向之所引，理例頻繁。仆雖庸暗，頗亦承覽。文總幽明，辨包內(nèi)外，所論祭典，尚有迷惑。《周易》云：『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不測之謂神?！桓`以昧隱神路，隔絕人境，欲行祠法，要藉禮官，本置太常，專同太祝，縱知鬼事，終入臣伍。真佛已潛，圣僧又滅，仰信冥道，全涉幽神，季葉凡夫，薄言回向，共規(guī)?逸，相學(xué)剃翦。職掌檀會，所以加其法衣；主守塔坊，所以蠲其俗役。才觸王網(wǎng)，即墜民貫，既同典祀，詎合稱寶？朝敬天子，固是恒儀；苦執(zhí)強梁，定非通識。宋氏舊制，其風(fēng)不遠，帷應(yīng)相襲，更欲何辭！」

　　主人曰：「客知其一，未曉其二，請聽嘉言，少除異想。吾聞鬼者，歸也，死之所入。神者，靈也，形之所宗。鬼劣於人，惟止惡道；神勝於色，普該情趣。心有靈智，稱之曰神；隱而難知，謂之不測。銓其體用，或動或靜；品其性欲，有陰有陽?！吨芤住分迹w此之故。殊涂顯於一氣，誠言闕於六識，設(shè)教之漸，斷可知焉。鬼報冥通，潛來密去，標以神號，特用茲耳。嘗試言之：受父母之遺，稟乾坤之分，可以存乎氣，可以立乎形；至若己之神道，必是我之心業(yè)，未曾感之於乾坤，得之於父母，識含胎藏，彌亙虛空，意帶熏種，漫盈世界。去而復(fù)生，如火焰之連出；來而更逝，若水波之續(xù)轉(zhuǎn)。根之莫見其始，究之豈覿其終？濁之則為凡，澄之則為圣。神道細幽，理固難詳矣。神之最高，謂之大覺，思議所不得，名相孰能窮？真身本無遷謝，生盲自不瞻睹，?想追於舊蹤，傾心玩於遺法。若欲荷傳持之任，啟要妙之門，賴此僧徒，膺茲佛付，假慈?為內(nèi)影，憑帝威為外力，元風(fēng)遠及，至於是乎！教通三世，眾別四部，二從於道，二守於俗。從道則服像尊儀，守俗則務(wù)典供事；像尊謂比邱、比邱尼也，典供謂優(yōu)婆塞、優(yōu)婆夷也。所像者尊，則未參神位；所典者供，是下預(yù)臣頒。原典供之人，同主祭之役，吾非當(dāng)職，子何錯引？由子切言，發(fā)吾深趣，理既明矣，勿復(fù)惑諸。在宋之初，暫行此抑，彼亦乖真，不煩涉論。邊鄙風(fēng)俗，未見其美，忽遣同之，可怪之極！」

　　客曰：「有旨者斯論也！蒙告善道，請從退歸。」　　　　◇　沙門不應(yīng)拜俗總論

　　夫沙門不拜俗者何？蓋出處異流，內(nèi)外殊分。居宗體極，息慮亡身，不汲汲以求生，不區(qū)區(qū)以順化，情超宇內(nèi)，跡寄寰中。斯所以抗禮宸居，背恩天屬，化物不能遷其化，生生無以累其生。長揖君親，斯其大旨也，若推之人事，稽諸訓(xùn)詁，則所不應(yīng)拜，其例十焉。至如望秩山川，郊祀天地，欲其利物，君罄?誠。

　　今三寶住持，歸戒宏益，幽明翼化，可略言焉，斯神?之流也。為祭之尸，必葉昭穆。割牲薦熟，時為不臣。今三寶一體，敬僧如佛，備乎內(nèi)典，無俟繁言，斯祭主之流也。杞宋之君，二王之後，王者所重，敬為國賓。今僧為法王之允，王者受佛付囑，勸勵四部，進修三行，斯國賓之流也。重道尊師，則勿臣矣，雖詔天子，無北面焉。今沙門傳佛之教，導(dǎo)凡誘物，嚴師敬學(xué)，其在茲乎？斯儒行之流也。《禮》云：「介者不拜，為其失於容節(jié)，故周亞夫長揖漢文也。今沙門身被忍鎧，戡翦欲軍，掌握慧刀，志摧心惑，斯介胄之流也。著代筮賓，尊先冠阼，母兄致拜，以禮成人。今沙門以大法為己任，拯群生於涂炭，敬遵遺躅，祖承嫡允，斯傳重之流也。堯稱則天，不屈潁陽之高；武盡美矣，終全孤竹之潔。今沙門高尚其事，不事王侯，蟬蛻囂埃之中，自致寰區(qū)之外，斯逸人之流也。犯五刑，關(guān)三木，被?楚，嬰金鐵者，不責(zé)其具禮。今沙門剃毛?，絕允嗣，毀形體，易衣服，斯刑人之流也。又詔使雖微，承天則貴；沙門縱賤，稟命宜尊。況德動幽明，化г龍鬼，靜人天之苦浪，清品庶之炎氛，功既廣焉，澤亦宏矣。豈使絕塵之伍，拜累君親，?放之流，削同名教而已！余幼耽斯務(wù)，長頗搜尋。采遺烈於青編，纂前芳於汗簡，重以感淪暉於佛日，罄爝火以興詞，庶永將來，傳之好事。又古今書論，皆云不敬，據(jù)斯一字，愚竊惑焉。何者？敬乃通心，曲禮稱無不敬。拜為身屈，周陳九拜之儀。且君父尊嚴，心敬無容不可；法律崇重，身拜有爽通經(jīng)。以拜代敬，用將為允。故其書曰：「不拜為文?！惯h公有言曰：「淵壑豈待晨露哉！蓋自伸其罔極也?！勾藭?，亦猶是焉。達鑒通賢，儻無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