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解二十四章〈予少作此解,后失其本,近得之,故錄于此。〉梁惠王問利國于孟子。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毕韧踔詾槠鋰从蟹抢?。孟子則有為言之耳,曰“是不然”。圣人躬行仁義而利存,非為利也。惟不為利,故利存。小人以為不求則弗獲也,故求利而民爭,民爭則反以失之。孫卿子曰:“君子兩得之者也,小人兩失之者也?!贝酥^也。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孟子對曰:“于傳有之。”周雖大國,未有以七十里為囿而不害于民者也。意者山林藪澤與民共之,而以囿名焉,是以芻蕘雉兔者無不獲往。不然,七十里之囿,文王之所不為也。孟子曰:“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小大之相形,貴賤之相臨,其命無不出于天者。畏天者,知其不可違,不得已而従之;樂天者,非有所畏,非不得已,中心誠樂而為也。堯禪舜,舜禪禹,湯事葛,文王事昆夷,皆樂天者也。齊景公作君臣相說之樂,其詩曰:“畜君何尤?”孟子曰:“畜君者,好君也?!本幸莸露苤怪侵^畜君。以臣畜君,君之所尤也。然其心則無罪,非好其君不能也。故曰:“責(zé)難于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于敬,吾君不能謂之賊。”孟子學(xué)于子思。子思言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子思言至誠無敵于天下,而孟子言不動心與浩然之氣。凡孟子之說,皆所以貫通于子思而已,故不動心與浩然之氣,“誠”之異名也。誠之為言,心之所謂誠然也。心以為誠然,則其行之也安。是故心不動,而其氣浩然無屈于天下。此子思、孟子之所以為師弟子也。子思舉其端而言之,故曰“誠”;孟子従其終而言之,故謂之“浩然之氣”。一章而三說具焉。其一論養(yǎng)心以致浩然之氣,其次論心之所以不動,其三論君子之所以達(dá)于義。達(dá)于義,所以不動心也。不動心,所以致浩然之氣也。三者相須而不可廢。孟子曰:“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笔呛螝庖??天下之人,莫不有氣。氣者,心之發(fā)而已。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斗焉,以忘其身,是亦氣也。方其斗也,不知其身之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禍福之可畏也,然而是氣之不養(yǎng)者也。不養(yǎng)之氣橫行于中,則無所不為而不自知。于是有進(jìn)而為勇,有退而為怯。其進(jìn)而為勇也,非吾欲勇也,不養(yǎng)之氣盛而莫禁也。其退而為怯也,非吾欲怯也,不養(yǎng)之氣衰而不敢也??鬃釉唬骸叭酥僖玻獨馕炊?,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币蝗酥?,而氣三變之。故孟子曰:“志一則動氣,氣一則動志?!狈蛑疽饧刃?,志盛奪氣,則氣無能為,而惟志之従。志意不修,氣盛奪志,則志無能為,而惟氣之聽。故氣易致也,而難在于養(yǎng)心。孟子曰:“我四十不動心,而告子先我不動心?!备孀釉唬骸安坏糜谘裕鹎笥谛?;不得于心,勿求于氣。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焙沃^也,告子以為有人于此,不得之于其言,勿復(fù)求其有此心。不得之于其心,勿復(fù)求其有此氣。夫言之不然而心則然者有矣,未有心不然而氣則然者也。故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庇墒茄灾瑲庹咝闹挂?。心所欲為,則其氣勃然而應(yīng)之;心所不欲,而強(qiáng)為之,則其氣索然而不應(yīng)。人必先有是心也,而后有是氣。故君子養(yǎng)其義心以致其氣,使氣與心相狎而不相難,然后臨事而其氣不屈。故曰:“志至焉,氣次焉。”志之所至,而氣従之之謂也。昔之君子以其眇然之身而臨天下,言未發(fā)而眾先喻,功未見而志先信,力不及而勢與之者,以有是氣而已。故曰:“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養(yǎng)志以致氣,盛氣以充體。體充而物莫敢逆,然后其氣塞于天地。雖然,心之所以不動者,何也?博學(xué)而識之,強(qiáng)力而行之,卒然而遇之,有自失焉。故心必有所守而后能不動。心之所守,不可多也。多學(xué)而兼守之,事至而有不應(yīng)也。是以落其枝葉,損之又損,以至于不可損也,而后能應(yīng)。故孔子謂子貢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歟?”曰:“然,非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北睂m黝之養(yǎng)勇也,曰:“吾無辱于爾也。”孟施舍之養(yǎng)勇也,曰:“事無懼于爾也?!睙o辱勇矣,而未見所以必勇也,無懼而后能必勇。故曰:“北宮黝之守氣,不如孟施舍之守約。”北宮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曾子之所以自守者,曰:“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夫縮,入也;入,受也。自反而心受之,以為可為者,無憾于吾心也。則吾心囂然為之,而吾氣勃然應(yīng)之矣。孟子曰:“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狈蝠H,不充之謂也。有行于此而義不受,則心不慊。心不慊,則氣不能充體。氣不能充體之謂餒矣。故心不能不動也,而有待于義。君子之所由達(dá)于義者,何也?勉強(qiáng)而行之,則勞苦而失其真,放而不之求,則終身而不獲。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狈蚓又诘?,朝夕従事于其間,待其自直,而勿強(qiáng)正也;中心勿忘,待其自生而勿助長也,而后獲其真。強(qiáng)之而求其正,助之而望其長,是非誠正而誠長也,迫于外也。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xué)以致其道?!贝渥灾炼粡?qiáng),是學(xué)道之要也。孟子曰:“我知言,诐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焙沃^也?曰:是諸子之病也。孟子之于諸子,非辯過之,知其病而已。病于寒者,得火而喜,以為萬物莫火若也;病于熱者,得水而喜,以為萬物莫水若也。一惑于水火,以為不可失矣。誠得其病,未有不覺而自泣也。彼其為是險诐之辭者,必有以蔽之,而不能自達(dá)也;為是淫放之辭者,必有以陷之,而不能自出也;為是邪辟之辭者,必有以附之,而不能自解也。茍能知之,發(fā)其蔽,平其陷,解其離,未有不服者也。不服則遁,遁必有所窮。要之于所窮而執(zhí)之,此孟子之所以服諸子也。孟子曰:“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發(fā)。發(fā)而不中,反求諸己?!狈蛏渲蟹裨诘?,而所以中否在我。善射者治其在我,正立而審操之,的雖在左右上下,無不中者矣。顏淵仁,孔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闭垎柶淠浚唬骸胺嵌Y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狈蚓佑谌松?,而一為非禮,則害之及于物者眾矣。誠必由禮,雖不為仁,而仁不可勝用矣。此“仁者如射”之謂也。龍子曰:“貢者較數(shù)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兇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故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貢?!必曊?,夏后氏之法也,而其不善如此,何也?曰:何特貢也。作法者,必始于粗,終于精。篆之不若隸也,簡策之不若紙也,車之不若騎也,席之不若床也,俎豆之不若盤盂也,諸侯之不若郡縣也,肉刑之不若徒流杖笞也。古之不為此,非不智也,勢未及也。寢于泥涂者,置之于陸而安矣。自陸而后有藁秸,自藁秸而后有莞簟。舍其不安而獲其所安,足矣。方其未有貢也,以貢為善矣。及其既貢,而后知貢之未善也。法非圣人之所為,世之所安也,圣人者,善因世而已。今世之所安,圣人何易焉。此夏之所以貢也。陳仲子處于于陵,齊人以為廉。孟子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歟?抑亦盜跖之所筑歟?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歟?抑亦盜跖之所樹歟?”人安能待伯夷而后居而后食?若是,則孟子之責(zé)人也已難。曰:否。居于于陵而食其食,非孟子之所謂不可,而仲子之所謂不可也。仲子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天下無伯夷,仲子之義,為不居且不食也,天下不可待伯夷而后食。然則非其居于于陵、食于辟纑之果污也,而不食于母、避兄之室之不可繼也。故曰:“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不居,以于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君子之行,為可充也,為可繼也,然后行有類,若仲子將何以繼之?故曰:御人于國門之外而饋以道則不受,以不義取之于民而饋以道則受。于孔子以不義取之于民者猶御也。其受于孔子何也?曰:以其非御也。非御而謂之御,充類至義之盡也。君子充其類而極其義,則仲子之兄猶盜也,仲子之兄猶盜也,則天下之人皆猶盜也。以天下之人皆猶盜而無所答,則誰與立乎天下?故君子不受于盜,而猶盜者有所不問,而后可以立于世。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也。孔子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蓋謂是也。學(xué)者皆學(xué)圣人。學(xué)圣人者,不如學(xué)道。圣人之所是而吾是之,其所非而吾非之,是以貌従圣人也。以貌従圣人,名近而實非,有不察焉,故不如學(xué)道之必信。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是以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者,則故而已矣?!彼^天下之言性者,不知性者也。不知性而言性,是以言其故而已。故,非性也。無所待之謂性,有所因之謂故。物起于外,而性作以應(yīng)也。此豈所謂性哉?性之所有事也。性之所有事之謂故。方其無事也,無可而無不可。及其有事,未有不就利而避害者也。知就利而避害,則性滅而故盛矣。故曰:“故者,以利為本。夫人之方無事也,物未有以入之。有性而無物,故可以謂之人之性。及其有事,則物入之矣?;蚶T之,或害而止之,而人失其性矣。譬如水,方其無事也,物未有以參之,有水而無物,故可以謂之水之性。及其有事,則物之所參也,或傾而下之,或激而升之,而水失其性矣。故曰:所惡于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彼杏跓o事則平,性行于無事則靜。方其靜也,非天下之至明無以窺之,及其既動而見于外,則天下之人能知之矣。天之高也,星辰之遠(yuǎn)也,吾將何以推之。惟其有事于運行。是以千歲之日,可坐而致也。此性故深淺之辯也。孟子嘗知性矣,曰:“天下之言性者,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敝手切裕瑒t孟子嘗知性矣。然猶以故為性,何也?孟子道性善,曰:“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薄睈烹[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信有是四端矣,然而有惻隱之心而已乎,蓋亦有忍人之心矣。有羞惡之心而已乎,蓋亦有無恥之心矣。有辭讓之心而已乎,蓋亦有爭奪之心矣。有是非之心而已乎,蓋亦有蔽惑之心矣。忍人之心,不仁之端也。無恥之心,不義之端也。爭奪之心,不禮之端也。蔽惑之心,不智之端也。是八者未知其執(zhí)為主也,均出于性而已。非性也,性之所有事也。今孟子則別之曰,此四者,性也;彼四者,以告于人,而欲其信之,難矣。夫性之于人也,可得而知之,不可得而言也。遇物而后形,應(yīng)物而后動。方其無物也,性也;及其有物,則物之報也。惟其與物相遇,而物不能奪,則行其所安,而廢其所不安,則謂之善。與物相遇,而物奪之,則置其所可而従其所不可,則謂之惡。皆非性也,性之所有事也。譬如水火:能下者,水也,能上者,亦水也;能熟物者,火也,能焚物者,亦火也。天下之人,好其能下,而惡其能上,利其能熟,而害其能焚也。而以能下、能熟者,謂之水火,能上、能焚者為非水火也,可乎?夫是四者非水火也,水火之所有事也。奈何或以為是,或以為非哉。孔子曰:“性相近也,習(xí)相遠(yuǎn)也?!狈螂m堯、桀而均有是性,是謂相近。及其與物相遇,而堯以為善,桀以為惡,是謂相遠(yuǎn)。習(xí)者,性迷所有事也。自是而后相遠(yuǎn),則善惡果非性也??鬃釉唬骸吧现桥c下愚不移?!惫视行陨疲行圆簧?。以堯為父,而有丹朱;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以紂為君,而有微子啟、王子比干。安在其為性相近也?曰:此非性也,故也。天下之水,未有不可飲者也。然而或以為清冷之淵,或以為涂泥。今將指涂泥而告人曰:“雖是,亦有可飲之實?!毙乓印=駥⒅竿磕喽嫒嗽唬骸拔釋嬛?。”可乎?此上智、下愚之不可移也。非性也,故也。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鬃又^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者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則巧也;圣譬則力也。”以巧論智,以力論圣,何也?巧之所能,有或不能,力之所嘗至,無不至也。伯夷、伊尹、柳下惠之行,人之一方也,而以終身焉,故有不可得而充。至于孔子,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仕而仕,可以處而處,然后終身行之而不匱。故曰:“由射于百步之外,其至,爾力也,是可常也。其中,非爾力也,是巧也,是不可常也。巧亦能為一中矣,然而時亦不中,是不如力之必至也。《語》曰:“齊人饋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鬃有??!泵献釉唬骸翱鬃訌径?,膰肉不至,不稅冕而行?!倍叻窍喾匆???鬃又ヴ敚瑸榕畼分室?。去于膰肉之不至,為君也。于其君之有大惡也,孔子有不忍,行焉。于其君之無罪也,孔子有不安,行焉。曰:“上以求免吾君,下以免我,是以去于膰肉之不至。”曰:“是可以辭于天下也?!惫试唬骸澳丝鬃觿t欲以微罪行,不欲為茍去。君子之所為,眾人固不識也?!泵献釉唬骸熬硬涣粒瑦汉鯃?zhí)?”必信之謂亮??鬃釉唬骸熬迂懚涣痢!币褂谡?,而不必信,而后無所執(zhí)。否則執(zhí)一而廢百矣。孟子曰:“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碧煺吣苟匀徽咭?,命者莫之致而自至者也。天畀我以是心,而不能存,付我以是性,而不能養(yǎng),是天之所以受我者,有所不事也。壽則為之,夭則廢之。夭壽非人所為也,而置力焉,是命有所未立也。修身于此,知夭壽之無可為也,而命立于彼矣。孟子曰:“莫非命者,順受其正?!焙沃^也?天之所以受我者,盡于是矣。君子修其在我,以全其在天。人與天不相害焉,而得之,是故謂之正。忠信孝弟,所以為順也,人道盡矣。而有不幸,以至于人故,而后得為命。巖墻之下,是必壓之道也;桎梏之中,是必困之道也。必壓必困,而我蹈之,以受其禍,是豈命哉,吾所處者然也。人之為不善也,皆有愧恥不安之心。小人惟奮而行之,君子惟従而已之。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斯而已矣?!泵献釉唬骸八礊樘熳?,皋陶為士。瞽叟殺人,皋陶則執(zhí)之,舜則竊負(fù)而逃于海濱?!蔽嵋詾榇艘叭酥?,非君子之論也。舜之事親,烝烝乂,不格奸,何至于殺人而負(fù)之以逃哉?且天子之親,有罪議之,孰謂天子之父殺人而不免于死乎?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踐形?!毙紊撸鶑?qiáng)于外也,中雖無有,而猶知強(qiáng)之。孟子以是為天性也。有人于此,其進(jìn)之銳也,則天下以為不速退矣。是不然,勉強(qiáng)而力行之,則其進(jìn)也必銳,不勝而怠厭之,則其退也必速。曷不取而覆觀之,于其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于其所厚者薄,無不薄也。故曰:“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不受,人皆信之,是舍簟食豆羹之義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烏可哉?”亡親戚君臣上下而可,是所謂不可已而已者也。能居于陵,食于辟纑而不顧,而不能以不義不受齊國,是所謂進(jìn)銳而退速者也。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孟子之為是言也,則未見司馬懿、楊堅也。不仁而得天下也,何損于仁?仁而不得天下也,何益于不仁?得國之與得天下也,何以為異?君子之民恃以勝不仁者,上不愧乎天,下不愧乎人,而得失非吾之所知也。孟子曰:“人能充其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睙o欲害人之心與無穿窬之心,人皆有之。然茍將充之,則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猶未免乎穿窬也。此所謂造端乎夫婦,而其至也,察乎天地也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