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七十首【兩中秋絕句二首〈并引〉】

　　昔予謫居龍川。己卯歲閏九月重九，南方初有涼氣，予置酒招同巷黃氏老與之對酌，作四絕句。其卒章曰：“尉他城下兩重陽，白酒黃雞意自長。卯飲下床虛已散，老年不似少年忙。”明年，蒙恩北歸，寓居潁川。庚寅歲閏八月，遇兩中秋，賦兩絕句，以繼前作。俯仰十有二年，時正苦腹疾，秋思索然，老病日加，亦理勢然矣。潁川城下兩中秋，金氣初凝火尚流。脾病家人不教飲，官廚好酒亦難求。兩逢重九尉他城，蜒叟相従倒酒瓶。十二年來均寂寞，此心南北兩冥冥。

　　【贈德仲】

　　我昔見子京邑時，須發(fā)如漆無一絲。今年相見潁昌市，霜雪滿面知為誰。故人分散隔生死，孑然惟以影自隨。憐子肝心如鐵石，昔所謂可今不移。世間取舍竟誰是，惟有古佛終難欺。嗟哉我自不知子，意子清凈持律師。忽然微笑不言語，袖中錦繡開新詩。可憐相識二十載，終日對面初不知。蚌含明珠不肯吐，暗行沙底藏光輝。蚌為身計良可耳，旁人不悟?qū)幏青?。　　【閏八月二十五日菊有黃花園中粲然奪目九日不憂無菊而憂無酒戲作】

　　年年九日憂無菊，今歲床空未有糟。世事何嘗似人意，天公端解惱吾曹。金龜解去瓶應(yīng)滿，玉液傾殘氣尚豪。門外白衣還到否，今時好事恐難遭。

　　【九日三首】

　　瓢尊空掛壁，九日若為歡。白發(fā)逃無計，黃花開已半。酒慳慚對客，風(fēng)起任飄冠。賴有陶翁伴，貧居得自寬。解衣?lián)Q村酒，酒薄不須嫌。節(jié)到勿空過，杯行且強(qiáng)拈。得閑身尚健，適意事難兼。醉臥南窗日，誰知酸與甜。幼子淮西客，雙壺思老人。遠(yuǎn)來經(jīng)顄淡，細(xì)酌喜清醇。飲罷遙憐汝，歸來早及春。南齋昔未有，余似舊時貧?！　　緫蝾}三絕】

　　懊惱嘉榮白發(fā)年，逢人依舊唱陽關(guān)。渭城朝雨今誰聽，砑喜跳踉一破顏。謝傳凄涼已老年，胡琴羌笛怨遺賢。使君于此雖不俗，挽斷髭須誰見憐。遍地花鈿嘆百年，蒼顏白發(fā)意凄然?；仡^笑指此郎子，破賊將來知有天。

　　【木冰】

　　老病不眠知夜寒，晨興薄冰滿庭前。枯榆老柳變精妍，細(xì)梢如苗粗如椽。風(fēng)敲碎玉落紛然，冰裹槲葉誰雕鐫。鄰家父老呼東垣，欲沽官酒囊無錢。我亦強(qiáng)起試一觀，樹稼不見今十年。

　　【夜坐】

　　少年讀書目力耗，老怯燈光睡常早。一陽來復(fù)夜正長，城上鼓聲寒考考。老僧勸我習(xí)禪定，跏趺正坐推不倒。一心無著徐自靜，六塵消盡何曾掃。湛然已似須陀泊，久爾不負(fù)瞿曇老?；乜磯m勞但微笑，欲度群迷先自了。平生誤與道士游，妄意交梨求火棗。知有毗盧一逕通，信腳直前無別巧。

　　【老史】

　　口食陽翟粟，身衣陽谷絲。二物不相即，飽暖常不時。老史知我窮，一歲一奔馳。方暑勸詣車，苦寒伺來歸。嗟我垂老年，未免憂寒饑。老史甚忠信，但恨性重遲。事我三十年，閔閔不相離。我門了無求，辛苦終不辭。平生金石交，至此或已攜。老史未易得，試復(fù)養(yǎng)其兒。

　　【臘雪次遲韻】

　　冬儲久未辦，佳雪為人留。谷豆入高廩，薪蒸轉(zhuǎn)十辀。紛紛了歲事，閔閔念農(nóng)疇。家有二頃田，一頃種米麰。風(fēng)聲夜中變，飛霰曉未休。粗畢今歲寒，復(fù)免來年憂。天公知人心，未禱得所求。傾瓢有遺酌，起和田中謳。

　　【小雪】

　　小雪僅能消膈熱，苦寒偏解惱衰翁。年豐誰使百物貴，心凈要令萬事空。老去禪功深自覺，生來滯運與人同。閑中未斷生靈念，清夜焚香處處通。

　　【土牛】　　天地非不仁，萬物自芻狗。土牛適成象，逡巡見屠剖。田家挽雙角，歸理繅絲釜。生無負(fù)重力，死作初耕候，碎身本不辭，及物稍無負(fù)。君看劉表牛，豈脫曹公手。

　　【除夜二首】

　　年年賦除夜，一賦一衰殘。家有三斗釀，春余半月寒。雞豚不改舊，鄰里自相歡。元日應(yīng)無客，蕭然不著冠。七十三年客，相従尚幾年。西方他日事，東魯一經(jīng)傳。漸解平生縛，初安半夜禪。紛紛爭奪際，何意此心全。

　　【遺老齋南一柏雙干昔歲坐堂上僅可見也今出屋已尺余偶賦】

　　翠柏擢雙干，冉冉出屋危。柏長雖云喜，我老亦可知?？嗪桓纳?，烈風(fēng)終自持。門閑斷來客，相對不相欺。

　　【正月十六日】

　　上元已過欲收燈，城郭游人一倍增。陌上紅塵霏似務(wù)，云間明月冷如冰。誰言世上驅(qū)馳客，老作庵中寂定僧。漏水半消燈火冷，長空無滓色澄澄。

　　【七十三歲作】

　　一生有志恨無才，久爾蕭蕭白發(fā)催。力學(xué)當(dāng)年真自信，初心到此未應(yīng)回。舊人化去渾無幾，新障重生撥不開。七十三年還住否，獲麟后事轉(zhuǎn)難裁。

　　【春旱彌月郡人取水邢山二月五日水入城而雨】

　　春旱時聞孽火然，邢山龍老不安眠。麥生三寸未覆垅，雨過一犁初及泉。深愧貪民饑欲死，可憐肉食坐稱賢。南齋遺老知尤幸，湯餅黃齏又一年。

　　【龍川道士〈廖有象?！怠?br />
　　昔我遷龍川，不見平生人。傾囊買破屋，風(fēng)雨庇病身。頎然一道士，野鶴墮雞群。飛鳴閭巷中，稍與季子親，剌口問生事，褰裳觀運斤。俯仰忽三年，愈久意愈真。送我出重嶺，長揖清江濱。方營玉皇宮，棟宇期一新。成功十年后，脫身走中原。見公心自足，徒步非我勤。我歸客箕潁，晝?nèi)臻L掩關(guān)。仆夫忽告我，門有萬里賓。問其所従來，笑指南天云。心知故人到，驚喜不食言。我老益不堪，惟有二頃田。年年種麥禾，僅能免饑寒。君來亦何為，助我耕且耘。嗟古或有是，今世非所聞。

　　【重贈】

　　出家無復(fù)家，視身等云浮。東西隨風(fēng)行，忽然遍九州。君居龍川城，筑室星一周。屋瓦如翚飛，象設(shè)具冕旒。弟子五六人，門徒散林丘。本為百年計，自可一世留。胡為不復(fù)顧，脫去如敝裘。萬里一藤杖，來従故人游。故人病老翁，輕重恐未酬。疑君了心法，萬物皆浮漚。去彼非有嫌，來此亦無求。是心摩尼珠，不受篋笥收。故人感君意，一言還信不。遠(yuǎn)行不為此，浪走非良謀。

　　【食櫻筍二首】

　　一旱經(jīng)春草木焦，朱櫻結(jié)子獨盈條。盤中宛轉(zhuǎn)明珠滑，舌上逡巡絳雪消。仰囁佳人露猶濕，偷銜啼鳥語尤嬌。南方荔子爭先后，羞見炎風(fēng)六月燒。林竹抽萌不忍挑，誰家盈束伴晨樵?；X龍似欲號無罪，食客安知惜后凋。不愿鹽梅調(diào)鼎味，姑従律呂應(yīng)簫韶。林間老死雖無用，一試冬深雪到腰。

　　【西軒畫枯木怪石】

　　西軒素屏開白云，婆娑老桂依霜輪。顧兔出走蟾蜍奔，河漢卷海機(jī)石蹲。牽牛自載倚桂根，清風(fēng)颯然吹西鄰。東坡妙思傳子孫，作詩仿佛追前人。筆墨墮地稱奇珍，閉藏不聽落泥塵。老人讀書眼病昏，一看落筆生精神?！　　疚蚶献』哿帧?br />
　　能公住嶺南，正觀呼不起。忠公客中禁，朝恩不為累。道人無凈穢，所遇忘嗔喜。悟公清凈人，心厭紛華地?；哿痔摲ㄏビ羞t遲意。投身淤泥中，佛法何處是。引身山林間，過患差無幾。力小難自欺，心安似無愧。悟世常失人，違心輒喪己。徐行勿與較，乘流得坎止。君看凈因揩，志以直自遂。殺身竟何益，犯難豈為智。去住本由天，毋求亦無避。相期明且哲，大雅亦如此。

　　【蠶麥】

　　春旱麥半熟，蠶收僅十分。不憂無餅餌，已幸有襦裙。造化真憐汝，耕桑不謾勤。經(jīng)過話關(guān)陜，貧病不堪聞。

　　【北堂】

　　吾廬雖不華，粗有南北堂。通廊開十窗，爽氣來四方。風(fēng)長日氣遠(yuǎn)，六月有余涼。兒女避不居，留此奉爺娘。爺娘發(fā)如絲，不耐寒暑傷。單衣焦葛輕，軟飯菘芥香。無客恣臥起，有客羅壺觴。今年得風(fēng)痺，摩膏沃椒湯。念終舍此去，故山松柏蒼。此地亦何為，歲時但烝嘗。

　　【秋旅】

　　雨晴秋稼如云屯，豆沒雞兔禾沒人。老農(nóng)歡笑語行路，十年儉薄無今晨。無風(fēng)無雨更一月，藜羹黍飯供四鄰。天公似許百姓足，人事未可一二論。窮邊逃卒到處滿，燒場入室才逡巡?？h符星火雜鞭箠，解衣乞與猶怒嗔。我愿人心似天意，愛惜老弱憐孤貧。古來堯舜知有否，詩書到此皆空文?！　　酒呦Α俊　』鹆髦?jié)換，秋到喜身安。林鵲真安往，河橋晚未完。得閑心不厭，求巧老應(yīng)難。送酒誰知我，瓢樽昨暮干?！　　臼畴u頭】　　風(fēng)開芡觜鐵為須，斧斫沙磨旋付廚。細(xì)嚼兼收上池水，徐咽還成滄海珠。佳客滿堂須一斗，閑居賴我近平湖。多年不到會靈沼，氣味宛然初不殊。

　　【秋雨】

　　禾田已熟畏愁霖，積潦欲干泥尚深。一雨一涼秋向晚，似安似病老相侵。人間有盡皆歸物，世外無生賴有心。要覓塵埃不到處，一燈相照夜愔愔。

　　【補(bǔ)種牡丹二絕】

　　野草凡花著地生，落陽千葉種難成。姚黃性似天人潔，糞壤埋根氣不平。換土移根花性安，猶嫌入伏午陰煩。清泉翠幄非難辨，絕色濃香別眼看。

　　【曹郎子文赴山陽令】

　　囊空口眾不堪閑，卻喜平生得細(xì)論。鶴發(fā)進(jìn)封償舊德，彩衣聽訟勉平反。楚風(fēng)剽疾觀新政，浙水蕭條詠舊恩。記取老人臨別語，茶瓢霜后早相存。

　　【九日三首】　　九日真佳節(jié)，年年長賦詩。深慚鶴發(fā)老，每與菊花期。帽落無人拾，酒狂聊自持。豐年余社甕，天意念衰羸。我飲不為酒，黃花競此時。茱萸謾辟惡，曲蘗助和脾。淺酌何勞訴，獨醒徒爾為。來年我猶健，相對亦如斯。河朔今將到，山陽近欲行。老懷驚聚散，一酌慰平生。陋巷連墻入，長淮照眼明。到官紛訟牒，應(yīng)憶此時情?！催t歸自河朔，節(jié)前當(dāng)至。曹郎將赴山陽，節(jié)后當(dāng)行也。〉【早睡】　　老人如嬰兒，起晏睡常早。粗氈薄絮被，孤枕自媚好。倒床作龜息，逡巡輒復(fù)覺。隔門燈火明，仿佛聞?wù)Z笑。杯棬相勸酬，往往見譏誚。披衣坐跏趺，衰老當(dāng)自了。室空窗亦虛，半夜明月到。老盧下種法，従古無此妙。根生花輒開，得者自不少。要須海底行，更問藥山老。

　　【廳前柏】

　　稚柏如嬰兒，冉冉三尺長。移根出澗石，植干對華堂。重露恣膏沐，清風(fēng)時抑揚。我老不耐寒，憐汝堪風(fēng)霜。朝夕望爾長，尺寸常度量。知非老人伴，可入諸孫行。想見十年后，檐前蔚蒼蒼。人來顧汝笑，誦我此詩章。

　　【十月二十九日雪四首】

　　床頭唧唧糟鳴甕，夜半蕭蕭雪打窗。擁褐旋驚花著樹，潑醅初喜酒盈缸。鄰翁晨乞米三斗，釣戶暮留魚一雙。自笑有無今粗足，遙憐逐客過重江。〈時逐客有過湖領(lǐng)者?！谍悷粽帐揖梅了馇秩瞬桓舸?。枕上詩成那起草，槽頭酒滴暗鳴缸。遠(yuǎn)來狂客應(yīng)回去，高臥幽人未有雙。猶憶新灘泊船處，堆蓬積玉撼長江。幽居漫爾存三徑，燕坐何妨應(yīng)六窗。老憶舊書時展卷，病封藥酒旋開缸。小園搖落黃花盡，古檜飛鳴白鶴雙。珍重老盧留種子，養(yǎng)生不復(fù)問王江。鷂子一飛超漲海，蜂兒終日透晴窗。心空莫著書千卷，客到長留酒半缸。性命早知元有分，文章誰信舊無雙。何年結(jié)束尋歸路，還看蟆頤下飲江。

　　【冬日即事】

　　寒日初加一線長，臘醅添浸隔羅光。新年只愿多新酒，舊疾微令變舊方。自昔杯棬元窄小，得閑筋力尚康強(qiáng)。買田種秫貧無計，自有人家為插秧。近來腹疾頗退，足疾尚余一二，醫(yī)婁生言：舊所用藥，須少增損。

　　【畫學(xué)董生畫山水屏風(fēng)】

　　承平百事足，鴻都無不有。策牘試篆隸，丹青寫飛走。紛然四方集，狐兔萃林藪。何人知有益，長嘯呼鷹狗。奔逃走城邑，驚顧念糊口。素屏開白云，稱我茅檐陋。濡毫愿揮灑，峰巒映巖竇。巨石連地軸，飛布瀉天漏。縈山一徑通，過水微橋構(gòu)。山家煙火然，遠(yuǎn)寺晨鐘叩。僧従何方來，行速午齋后。有客呼渡船，隔水惟病叟。聽然法一笑，此處定真否。人生初偶然，與此誰夭壽。厄窮妄自憐，一醉輒日富?？椭烈嗝Ｈ?，邀我沽斗酒。

　　【冬至日作】

　　義和飛轡留不住，小兒逢節(jié)喜欲舞。人言老翁似小兒，烝豚釀酒多為具。潁川本自非吾鄉(xiāng)，鄰里十年成舊故。誰令閉戶謝往還，壽酒獨向兒孫舉。飲罷跏趺閉雙目，寂然自有安心處。心安自謂無老少，不知須發(fā)已如素。似聞錢重薪炭輕，今年九九不難數(shù)。

　　【冬至雪二首】

　　一氣潛萌九地中，雪花微落四無風(fēng)。初陽便有回天力，宿瘴徐看卷地空。家釀再投猶恨薄，官酤多取定無功。時人淺陋終無益，徑就天公借一豐。佳節(jié)蕭條陋巷中，雪穿窗戶有顏風(fēng)。出迎過客知非病，歸對先師喜屢空。黍醞盈瓢終寡味，石薪烘灶信奇功。頗嫌半夜欺毛褐，卻喜年來麥定豐。

　　【讀樂天集戲作五絕】　　樂天夢得老相従，洛下詩流得二雄。自笑索居朋友絕，偶然得句與誰同。樂天得法老凝師，后院猶存楊柳枝。春盡絮飛余一念，我今無累日無思。樂天投老刺杭蘇，溪石胎禽載舳艫。我昔不為二千石，四方異物固應(yīng)無。樂天引洛注池塘，畫舫飛橋映綠楊。潩水隔城來不得，不辭策杖看湖光。樂天種竹自成園，我亦墻陰數(shù)百竿。不共伊家斗多少，也能不畏雪霜寒。

　　【記病】

　　我病在脾胃，一病四十年。微傷輒暴下，傾注如流泉。去年醫(yī)告我，此病猶可痊。試取姜豆附，三物相和丸。服之不旬浹，病去如醫(yī)言。醫(yī)言藥有毒，病已當(dāng)速捐。我意藥有功，服久功則全。侵尋作風(fēng)痺，兩足幾蹣跚。徐悟藥過量，醫(yī)初固云然。舊病則已除，奈此新病纏。醫(yī)言無甚憂，前藥姑舍旃。藥毒久自消，真氣従此完。鄙夫不信醫(yī)，私智每自賢。咄哉已往咎，終身此韋弦?！　　境斩住?br />
　　屠蘇末后不辭飲，七十四人今自希。筋力明年應(yīng)更減，誠心憂世久知非。脾寒服藥近方驗，風(fēng)痺經(jīng)冬勢漸微。得罪明時歸已晚，此生此病任人譏。七十四年明日是，三千里外未歸人。酒篘泉涌如迎節(jié)，詩句云生喜見春。賀客不來知我病，鄰家竊語笑吾真。時人莫作樂天看，燕坐端能畢此身?！礃诽炀勇尻柸?，正與予年相若，非齋居道場，輒攜酒尋花，游賞泉石，略無暇日。予性拙且懶，杜門養(yǎng)病，已僅十年，樂天未必能爾也。〉【上元】

　　上元車馬正喧喧，老病無聊長掩門。不著繁燈眩雙目，獨邀明月上前軒。跏趺默坐聞三鼓，寂寞誰來共一樽。已覺城中塵土臭，急將清雨洗乾坤?！　　救沙缴諆褐吨T孫有詩所言皆過記胸中所懷亦自作】

　　生日今朝是，匆匆又一年。讀書真已矣，閉目但茫然。下種言非妄，開花果定圓。驅(qū)羊舊有法，視后直須鞭?！　　景醉殹?br />
　　少年不辦求良藥，老病無疑生白須。下種已遲空悵望，無心猶幸省工夫。虛明對面誰知我，寵辱當(dāng)前莫問渠。自頃閉門今十載，此生畢竟得如愚。

　　【林筍】

　　竹林遭凍曾枯死，春筍連年再發(fā)生。天與歲寒終倔強(qiáng)，澤分淇澳轉(zhuǎn)數(shù)榮?？癖抟阎鸩萸謴?，疏影長隨月到楹。嵇阮欲來従我飲，開門一笑亦逢迎。

　　【西軒種山丹】　　淮陽千葉花，到此三百里。城中眾名園，裁接比桃李。吾廬適新成，西有數(shù)畦地。乘秋種山丹，得雨生可喜。山丹非佳花，老圃有深意。宿根已得土，絕品皆可寄。明年春陽升，盈尺爛如綺。居然盜天功，信矣斯人智。根苗相因依，非真亦非偽?？蛠淼恍?，勿問所従致。

　　【游西湖】

　　閉門不出十年久，湖上重游一夢回。行過閭閻爭問訊，忽逢魚鳥亦驚猜。可憐舉目非吾黨，誰與開尊共一杯。歸去無言掩屏臥，古人時向夢中來。

　　【泛潩水】

　　早歲南遷恨舳艫，歸來平地憶江湖。半篙春水花千片，八尺輕船酒一壺。徐轉(zhuǎn)城陰平野闊，稍通竹徑小亭孤。前朝宰相終難得，父老咨嗟今亦無。〈自潩溝泛舟至曲水園，本文潞公舊物，潞公以遺賈魏公，今為賈氏園矣?！怠撅L(fēng)痺三作】　　年老百病生，風(fēng)痺已三作。主家長患聾，說法仍害腳。十年學(xué)趺坐，従此罷雀躍。閉目時自觀，寸田飽耕鑿。下種本無種，服藥亦非藥。田熟根自生，病去如花落。吾生默已定，有數(shù)誰能卻。數(shù)盡吾則行，未應(yīng)墮冥漠。

　　【新作南門】

　　于公決獄多陰功，自知有子當(dāng)三公。高作里門車馬通，定國精明有父風(fēng)。飲酒一石耳目聰，漢家宰相仍侯封。左右中興始且終，我家讀書自我翁。恥言法律羞兵戎，中年出入黃門中。智巧不足稱愚忠，雖云寡過亦無功。不忮不求心粗空，舉世知我惟天工。恃此知不累兒童，作門不痺亦不隆。陋巷正與顏生同，勢家笑唾倘見容。

　　【春旱】

　　舊俸存無幾，生齒日益多。敝廬雖粗完，空廩無麥禾。首種二頃田，奈此春旱何。誰能持只雞，一酹邢山阿。饑寒誰相念，幸龍未見訶。去年投虎頭，叩門用干戈。邂逅一尺雨，豈復(fù)陰陽和。幽明初不隔，誠意豈在多。惻然上通天，矧此一盤渦。云興雨隨至，父老行且歌。

　　【感秋扇】　　團(tuán)扇經(jīng)秋似敗荷，丹青仿佛舊松蘿。一時用舍非吾事，舉世炎涼奈爾何。漢代誰令收汲黯，趙人猶欲用廉頗。心知懷袖非安處，重見秋風(fēng)愧恨多。